但是今夜,既然季晴将话说得那样难听,思来想去,要不然还是告诉他为好。
谁料,她想开口了,江寒衣却不愿意听。
“主上不用对我解释什么的。”
“还在生气吗?”
“没有,只是主上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站在主上身边,与您一同去做,就可以了。”
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平静,不是在故作大度,而是好像世间之事本该如此。
“主上不用管我,要是有时间,还是向晋阳侯府多说几句吧。您为了我,今夜对季公子说话有些重了,侯府那边大概会……”
他似乎试图寻找合适的措辞,最终轻声道:“不要影响了您和晋阳侯的交情。”
姜长宁心里,却忽地闷闷的,升上来一小股火。
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好像是最不要紧的那个人。或许在这个世界,旁的女子喜欢这样安分守己的,给人省心的男人,但是她偏偏就不喜欢。
“你倒挺会管别人的事。”她哼了一声。
这人目光就缩了缩,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惹她不高兴了。
她陡然想起,今天好像是她在哄人,少不得硬生生把那股气收回去了,只低叹一声,望着他的眼睛:“不管你觉得需不需要,我都想解释给你听。”
“那……主上说吧。”
“我不给你名分,是不想到我出事的那天,牵连了你。”
“……”
她捧着手里的奶茶,笑得云淡风轻,好像说的不是生杀大事,只是闺阁小儿女。
“我在做的是什么事,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假如不凑巧,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要是真嫁给了我,上了宗室玉牒,到了那一天就算侥幸能逃脱,也要一辈子受追捕。”
“但要是你没有名分,趁乱离开王府,天高地阔,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虽然真到那一天,我一定要被抄家,不过你随便带出几件东西去,只要不铺张浪费,也够用一辈子了。”
“你的身手那么好,寒衣,你走得掉的。”
她没法告诉他,她只是来到这个世界执行任务的穿越者,哪怕任务失败,她也不过是回到原世界,并不会真的掉脑袋。
从头到尾,真的打定主意要陪着她送死的,也只有他这个小笨蛋罢了。
她不舍得。
这是她思前想后,能留给他的最好的办法了。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很久,很久都没有接话,只是眼尾底下,一点一点地泛起红来,唇紧抿成一线,衬着眼中逐渐升起的泪意。
她刚想宽慰几句,这不是作的最坏的打算吗,人也未必就那样倒霉。就见他忽然伸过手来,啪的一下,将她手中的碗夺了过去。
她一怔,他像给自己壮胆一样,瞪她一眼:“别喝了!”
好像凶巴巴的。
但是一开口,声音发涩,哭腔就漫了上来。
他像是想掩饰自己眼中的泪光,埋头捧碗:“主上既然不会好好说话,就不许喝了。”
自己大口地灌。然而刚灌了一口,忽然僵住了,呆呆地将奶茶咽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她,眼里湿漉漉的,闪着光。
“主上,我没放糖啊。”
第40章 心愿
少年的眼睛又大又亮,透着无措,刚刚才努力挤出来的几分凶相,一下泄了气,收又收不回去,就那样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看起来十分有趣。
姜长宁没绷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嗯,是没放。”
“那主上还骗我说好喝。”
“谁骗你了,”她凑近前去,笑盈盈端详着他,“只要是你做的,我就喜欢。”
“……主上取笑我。”
他显然地不好意思了,又不愿意被她看出来,转过身去,借着将碗放回床边小几上的工夫,故意躲避她的视线。
然而一扭回头,却忽地轻轻吸了一口气,一下不敢动了:“主上。”
姜长宁无声无息地,蹭在他的身后,想要抱他。他一回身,就几乎撞进了她的怀里。
身后就是雕花大床的床头,他被牢牢堵着,躲无可躲,浑身微微地僵硬着,连呼吸都不敢重了,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连主上都不叫了。
姜长宁眯眼笑笑:“不让抱?”
“……不让。”
“为什么?”
“生气。”
这两个字,她这辈子没想过,还能从他口中听见。不由稍怔了怔,挑了一下眉。
江寒衣的喉头微微动了一下,好像很缺乏底气一样,视线都不敢和她相接,却还要小声道:“不,不可以吗?”
她其实还是很想笑,但又生怕笑得他脸上过不去,将这难得的一点小性子,又收了回去。于是少不得硬生生又憋回去。
“可以,当然可以,”她更亲昵地凑近前,手环在人家腰上,“在为哪件事生气,说来听听。”
“主上明知故问。”
“我猜不到。”
“你……”这人赌气似的轻咬了咬下唇,“主上在故意闹我,我不说了。”
姜长宁心里叹息,这人如今,胆子既见长,也比从前聪明了一些,往后大概是不好哄了。
但她的办法是向来不少的。趁人不备,一下靠近,轻轻在他的鼻尖上飞快亲了一下,又退后。
“主上!”
“我想听你骂我。”
“……”
江寒衣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大,像是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人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一边暗自感叹,自己有时候真的有些不是人,一边又偷偷地瞄他。刚才被她气出来的几分泪意,还没降下去,眼尾红红的一片,当真好看。
僵持半晌,他终于被她的无赖击败了,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在主上心里,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我没有那么想。”
“你明明已经想了很久了。”
“不是,”她微笑着,抬手摸了摸他脸颊,“只是,我总要为你多想一点。女子保护自己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自己的男人。嗯,她是这样说的。
她以为,在这个世界,男子大约会喜欢听见这样的话,至少应当为之感动几分。
然而江寒衣却轻轻一下,拍开了她的手。
“我不用。”
“寒衣……”
“我从五岁进王府,就是一个影卫,我吃过的苦,受过的训,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都没有受过。我不需要主上来保护我。”
他的声音不大,好像只是一五一十,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从他微微昂起的下巴,和清亮的眼神里,姜长宁还是隐约窥见了他的自信,和少许的锋芒。
一种他几乎从不在她面前展露的锋芒。
她不由片刻失语。
他的睫毛就轻轻颤了颤,应当是自己也知道,在这个世界,这样说话的男子,并不招人喜欢。但他还是固执地说了:“主上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姜长宁望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他脸上就摆出一副平静,又视死如归的架势。好像单等着她讨厌他。
她忽然笑了:“嗯,我不知道。”
“……”
“对不起,”她倾身过去,拥住他,轻轻贴在他耳畔,“是我错了。”
怀里的那个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好像刚才已经下定决心豁了出去,突然听见她这样爽快地认错,反而无所适从。
她侧过头来,唇顺势就落在了他的颈间。蜻蜓点水,吻得很轻巧,又很慢,但立刻就听见他的呼吸加快了。
“主上你别闹。”
“那你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先放开我。”
“不要,就这样说。”
几息之间,他的呼吸就乱了,被她抵在床头,胸膛微微地起伏着,明明唇上还并没有被亲,却已经红润起来,像春天里的蔷薇花色泽,泛着水光。
假如他真想推开她的话,应当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任由她耍赖,将他箍在怀里,只闭了闭眼,声音很轻。
“我想要……”
开了个头,又停住。好像很羞于启齿。
姜长宁不急,静静地等着他,且手藏在他腰间,悄悄地逗弄。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无论发生什么,都和主上在一起。主上别丢下我。”
方才煮的奶茶已经凉透了,香气却还萦绕在屋子里,经久不散。连带着床帐之间,似乎也笼上了一层甜香。
姜长宁无声看着他。
看他又黑又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看他眼里小心翼翼的,却倔强又坚定的光。
很久,轻轻摸了摸他头发:“好,我知道了。”
他眨眨眼。
“答应你了。”
“……哦。”
好像因为她答应得太快,太顺利,反而有点不自在。
她笑了笑,将人搂过来,按进怀里:“还生气吗?”
这人很乖,很老实:“已经气完了。”
顿了顿,自己又小声补:“对不起主上,我任性了。”
她不由就在心里摇头叹息。就这么一丁点脾气,还不如瓜子仁大,气完了还要道歉,好像觉得自己错了多大的规矩一样。
脸上仍笑着:“那能不能说点别的?”
“什么?主上说吧……主上!”
他猝不及防,低低惊呼了一声。下一刻,就被姜长宁拥着,倒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一头长发如云铺散开,眸子像星星一样亮,透着几分慌张,和羞怯:“主上干什么?”
姜长宁双手都环抱着他,没法支撑起身子,下巴就搁在他的胸口,十足的狎昵,却并没有急于做什么,只是挑了挑眉:“只为这一件事情生气吗?”
他微微一怔:“主上是问季公子的事吗?”
“嗯哼。”
“那个啊,”他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有生过气。”
“为什么?”
“即便主上没来得及和我说,我也知道,你接他来,是为了保护整个晋阳侯府。主上既不是喜欢季公子,也没有看着他欺负我,我心里都明白,又有什么气可生。何况……”
他仰脸躺在她身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温柔。
“就算主上喜欢他,也没关系的。”
“……”
姜长宁脸色黑了黑,突然想抬手敲他脑袋。看见他额角上还没好的伤,又硬生生忍下来,只能粗声粗气哼一声。
“本来也不聪明,砸一下就更笨了。”
这人看起来是想笑,看了看她阴沉的神情,又憋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轻声道:“主上,你能不能别罚明公子。”
她还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她先前当着他的面,将溪明叫进书房,去了那样久,院子里深夜折腾的动静又大。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大约也能猜到她是发了脾气。
“是他带着季晴来找你麻烦的。”
“他也不是有意的。”
“还不是呢?”
面对她不善神色,他抿了抿嘴角,像是有点为难,最后还是好声好气的:“明公子只是一时没想开,但并没有真的伤害我,只是小事而已。他从前待我挺好的,要不然,主上就放过他这一次吧。”
姜长宁都快气笑了:“我发现,你是真爱管闲事。”
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他还替别人求情。
江寒衣让她说得不好意思,脸上红了红。
她轻哼一声:“没机会了。”
“为什么?”
“他已经被我休弃,送还母家了。刚刚连夜走的。”
这人狠狠一怔,脸上陡然惊慌忐忑:“主上,这样处置未免也太重了,明公子一个好人家的男子……主上不用为了我做到这样的地步。”
“不只是为你。”
“那是……?”
“他就是藏在府中的细作,先前几次对我下手行刺,都是他所为,他已经承认了。”
江寒衣望着她,愣了片刻:“我不这么觉得。”
“哦?为什么?”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一时也说不清,”他的眉心微微锁起来,“但是,我当影卫很多年了,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和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像。”
他道:“主上会不会决定得太仓促了。”
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都敢当面质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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