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皇上说的,肖大人有能力。”
不知为何,容渊心里更不得劲了。
“朕可以这样说,你却不能。”
最终,因为男人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容渊倒也没怎么哄小公主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小公主不领情,他还能如何。
就这么个性子,犟起来,软硬不吃,骂也不是,哄也不是,真计较上,最后烦闷的也是他自己。
容渊自认并非一帆顺风,年少时候他也曾吃过不少苦,但那些苦,皆为权术之斗,之于女子,他从未动过心,自然不曾烦扰过,天下间的女子,又有哪个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可唯独怀里这个,他明明得到了,却又好像抓不牢,随时都有种失去的隐忧。
容渊恼自己自寻烦恼,也恼小公主年少无知,开窍慢,把人揉搓了一通,轻咬她耳珠:“你给朕好好想,仔细地想,朕待你到底如何。”
她对他做了多少掉脑袋的忤逆事,他又哪次同她计较了,他待她,又如何比不过她的王姐。
尧窈眨眨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是真的俊,皮肤也好,面上光滑细腻,竟无一点瑕疵,就是比她差了点,没她嫩,也没她白,但在男人里面,确实是万里挑一了。
小公主凑近,亲亲男人新冒出来的点点青茬,实心实意地夸起来:“皇上自然是好的。”
被女子主动亲了几下,男人心里头的恼意,又渐渐消下去了些。
“你就会哄朕高兴。”这会儿,被捋顺毛的骄傲天子又变了态度。
尧窈却是一本正经道:“不,我就只会惹皇上生气。”
容渊啧的一声,挑起了长眉,要笑不笑,捏她鼻尖:“知道就好,以后,多哄哄朕。”
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秋季草木凋零,呈现一派肃杀之气。
又一日,皇帝驾临午门,召来文武百官,亲自监斩,处置了一批贪官污吏,血染红了刀刃,也惊骇到了一众官员,一些不经事的文官早已双股战战,背后冷汗直冒,半晌起不来身。
完事后,皇帝在伏跪于地的百官中逡巡了一圈,最终点了个名字,叫他随自己去勤政殿。
这人,在朝中并非多厉害的要员,官职不大不小,出身也不显,平时行事也低调。
谁也想不到这人会被皇帝单独传召。
就连卫恒自己也不曾想到。
一路惴惴不安,到了殿内,卫恒更是长跪不起,才起头:“臣---”
“不必多礼,朕欲封你为钦差大臣,前往两淮清算盐务,每一笔账都要给朕算清楚算明白了,你可能胜任?”
人这辈子,考取功名,入仕为官,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得天子的眼,将来有机会封侯拜相,卫恒不为钱财不为美色,最后为的也不过是人人都追逐的功名罢了。
“得皇上信任,臣定当不辱使命,不查明白,绝不回。”卫恒尽忠的心,极其的真。
皇帝笑了笑:“朕果然没看错人,两淮盐务繁琐,涉及官员也众多,想要查清并不易,朕会单独赐你一封密诏,若在查案途中遇到困难,可拿出一用。”
给的权柄不可谓不大,卫恒一瞬间是蒙的,但也充满了干劲,两袖并作一起,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叩谢皇恩。
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他给了卫恒足够大的权柄,但两淮盐务的阴私,他却未言明,男人那起冤案尚有待查证,就看卫恒有没有这个本事查清楚了。
若卫恒有这个本事,那么,自有更大的富贵在后面等着他。
是夜,容渊又将尧窈带出了宫,一场幸事过后,尧窈阖上眸子,沉沉睡去。
容渊闭着的眼睛又睁开,却是披了外衣,到外间唤来紫鸢。
“你看卫恒如何?”
能够直呼三品大员的名字,又是这种问询的话,身份显而易见,不是最上头的那位,但也差不离了。
紫鸢眼皮子颤了颤,低着头,极为恭敬道:“臣女不才,看人肤浅,只觉卫大人是个好官。”
容渊扫过紫鸢,凝眸沉思。
紫鸢耐不得这样的静谧,双膝弯下,跪在地上:“老爷若仍不信,小女愿继续留在卫大人身边一段时日,为老爷分忧。”
卫恒答应了帮她伸冤,进展却缓慢,且二人通信也不易,如果可以,待在那个男人身边,更便利。
紫鸢名声已经毁了,也不在乎这,只要能为家人报仇,然后脱离奴籍,自建女户,她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卫恒或许能帮她伸冤,但脱奴籍,立女户,卫恒未必有这个能耐,还属面前的男人,紫鸢想要搏一搏。
容渊有点欣赏这个低微却又清醒的女子,知轻重,懂取舍,倒有几分大义,他也愿意成全,只要她确实能按他的意思去做。
“你留在卫恒身边,需要个身份,夫人那边,”容渊点到即止。
聪明人一听就懂。
紫鸢忙道:“小女自愿为妾,与老爷无关,但事后,小女想得个恩典,今后去留,由小女自行决断。”
“小事而已。”容渊看女子一眼:“那一句,不提也罢。”
哪一句?紫鸢愣了下,接触到男人寒凉如冰的眼神,当即反应过来,忙道:“小女自己的主意,必然不会提到老爷的。”
隔日,容渊一大早就回宫忙国事去了,尧窈贪睡,尚未起来,秀琴在厨房忙碌,紫鸢趁着这个空当,进屋同尧窈告别。
“你要去哪里?”尧窈问。
瞒是瞒不了多久的,总有露陷的一日,倒不如一开始就坦白,但也不能坦言全部。
紫鸢只能这样道:“卫大人是正人君子,世上少有的清官,我漂泊多年,就想遇到这样的良人,免后半生疾苦,原本没什么信心,不敢提前同夫人讲,如今落定下来,才有了勇气,夫人也会为我高兴吧。”
尧窈微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可好像说什么都有点多余。
紫鸢是个有主意的,心志坚韧,她一旦决定了,旁人劝也无用。
“以你的品貌,是足够做妻的,不如我和老爷说说---”
还没说完,就被紫鸢轻柔的打断:“夫人千万别,做妾是我自愿的,卫大人那样的品行,即便将来续弦,也必然不会苛待我,我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夫人请放心。”
以那个男人对夫人的在乎程度,必然不想看到她通过夫人来达成目的,夫人身边需要真心待她的人,紫鸢也想做这个真心人。
“你自己已经想好了,我也不能说什么,但以后若有不开心,也可回来,这里总有你的位置。”
“夫人心善,紫鸢先行谢过了。”
卫恒即将启程,紫鸢耽搁不得,同尧窈道了别就收拾细软前往卫府。
此时的卫府,有娇客上门,也是不一般的热闹。
且这位娇客,身份还不一般,等候了一两个时辰,同卫夫人吃茶闲聊,就是不肯离去。
卫夫人也是伤透了脑筋,这位顾家嫡次女,明白人都知是要进宫伴驾的,谁又敢娶。
更何况,她弟弟身份到底低了些,又是鳏夫,长这位顾二小姐十几岁,这位贵小姐又是如何看上自家弟弟的呢。
顾二小姐有她自己的主意,皇帝对她并无半点意思,她进了宫也是同姐姐一样守活寡,倒不如选个有前程又好拿捏的夫君,身世低些,自然更好不过。
“我有幸遇到过大人一回,见他待路边游民都是那般体恤,为人更是刚正不阿,我心倾慕,特厚着脸皮,求夫人成全。”
顾二小姐多少知道这位卫夫人在卫恒心里的地位,先说通了卫夫人,希望就大了。
紫鸢刚跨进门,便听到这话,不由一声笑了出来。
顾二小姐闻声看过去,见一女子俏生生立在门口,一身轻浮气,不由拉下脸:“你是何人,为何不通传一声就进来。”
紫鸢轻呢:“我是何人?”
随即绽唇一笑,颇为意气道:“自然是大人的意中人呢。”
入夜,容渊临时被别的事务绊住,没有来私宅,尧窈反倒更自在,就是有点想念留在宫中的明姑,却又不敢去见明姑。
明姑是王姐的乳母,因着曾使君,明姑已经大恸过一场,若再得知王姐出事,怕是半条命都要没,再难缓过来了。
就在这时,院墙外响起一声声格外有力的吆喝声,是卖糖炒栗子的货郎,走街串巷地拉生意。
尧窈听得有些馋了。
她在东瓯时就爱吃炒栗子,可以说是百吃不厌。
尧窈同秀琴一说,秀琴宠溺一笑:“这有何难?我叫门房多买些,给夫人解馋。”
门房是真的实诚,把货郎一半的糖炒栗子都买下来了,抱着大竹筐送进来。
这竹筐也做得很有意思,且有些眼熟,尧窈心念一动,拨开覆在上头的栗子,瞧着底部编织出的花纹,怔怔入了神。
曾使君有个很少为人知的爱好,那就是编竹筐,且最爱在筐底部编上兰花的样子,因为这是明姑最爱的一种花。
尧窈骤然起身,快步踱到门口唤秀琴。
“那个货郎呢,走了没?”
第34章 惑他
秀琴是知道小公主最馋吃的,也没多想,就叫门房再去外头看看,货郎走了没,若还在,先将人留住。
之前那个做肉酥饼的厨子便是,只要小公主在宅子里,人就会被请来做饼,已经开了这个先例,多请一个也无妨。
货郎倒没走,却不愿进来。
门房说出缘由,货郎年轻时被仇家用烧红的烙铁毁了半边脸,后来就一直戴着半边铜面具,自称形容吓人,不想惊到贵人。
秀琴把话带到,尧窈听后失神了好一会,嘴中轻语呢喃:“半边脸烧没了。”
“夫人想吃,叫他下回再来就是,没得把人请进来的必要。”秀琴是同情男人,但一码归一码,规矩还是要守的,形容有损的人,是没资格出现在主子面前的。
尧窈自知失态,收回心神,看向秀琴:“我只是觉得这栗子炒出来的味道,很像我在东瓯那边吃的,王姐也喜欢这味道呢。”
东瓯王太女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晟,朝廷大多官员的态度明确,扶持二王子上位,使得东瓯真正成为大晟的附庸,以大晟为尊。
秀琴消息灵通,自然有所耳闻,心知小公主和王太女感情深厚,可朝廷里的事,又哪里是她们这些女子能够干涉的。
她能做的,也只有帮着尧窈保密,将明姑身边的宫人一一告诫,不让他们说漏了嘴。
尧窈有她的执念,也有她的预感,她拉着秀琴的手,满眼含着请求:“姑姑把他叫来好不好,带他去厨房,我就在窗外瞧着他,不进去,等学会了,我也想做给王姐吃。”
这个痴儿,到现在还想着王姐,就算王太女尚在人世又如何,东瓯那边大局已定,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因着儿女情长,置满朝文武不顾,弃好棋不用,非要捡那难啃的骨头。
见秀琴不太想答应,尧窈改了口:“其实我更想的是做给老爷吃,可如果不好吃,拿不出手,岂不白费了工夫,看着别人怎么做,我也能学得更快。”
秀琴自然是希望尧窈把皇帝放在心里头一位,嘘寒问暖必不可少,听得尧窈这么说,秀琴有所松动:“毕竟是外男,隔着窗子,夫人也不能久看,且夫人也没必要亲自动手,这炒货到底烟味重,还是做些清淡的糕点更合宜。”
尧窈点头:“我就看一看,要是太难,兴许就放弃了。”
到底是年轻,好奇心重,又有点好强,秀琴能理解,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如了尧窈的意,毕竟以主子对这位的独宠,将来的造化不可估量,自己没必要太较真,该松的时候,松一松也可。
听到贵人只在窗外看他如何炒栗子,货郎迟疑了好半晌,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门房打趣他:“能得夫人赏识,是你这粗人的莫大荣幸,矫情个什么劲。”
厨房里东西已经备好,货郎立在灶台前,添柴加火,忙得热火朝天。
尧窈面上覆着白纱,立在窗外,目不转睛地瞧着里头男人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地眼眶渐热,她眨眨眼,忍住胸口满涨的情绪。
曾使君左右手都可用,但用得更顺的是左手。
他的衣袖都会故意做长用来遮住虎口,只因虎口处有个疤痕,是他为了救明姑,徒手挡住那扑来的野狗,被野狗咬过后留下来的。
曾使君不想明姑看到那疤痕后有愧疚感,干脆叫绣娘把袖口做长,眼不见就不受困扰了。
男人半边脸被铜面具覆盖,依然有点点火烧后留下的瘢痕露出来,尧窈望着那张脸,毫无惧意,也不觉有多可怖,内心更多的是难过和伤怀。
往日多么爱洁的一个人,只要出门,必将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体体面面,如今再怎么拾掇,也回不到当初了。
货郎从头到尾都很专心炒他的栗子,就连余光也未曾扫向窗前,候在尧窈身侧的秀琴时刻留意屋里男人的一举一动,见他确实是个没什么歪心思的人,又惦记着别的事务,便同尧窈说了声先离开一会。
“夫人看得差不多就回屋吧,不可逗留太久。”
走前秀琴仍是不放心地嘱咐。
尧窈煞有介事地点头:“我晓得的,再看看,我就回去。”
秀琴走了有一会,尧窈没有离开,也不曾往灶房门那边挪动一步,只在男人走近了,弯腰拿灶边的器具时才扬声道:“郎君年龄瞧着也不小了,家中可有亲眷?如此在外奔走,可有想过回家探望亲人?”
没了旁人,尧窈加快语速,带点东瓯那边的腔调,懂的人,听一遍就明白了。
男人直起了身,终于抬眼,看向了窗前,寂静如深潭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想,怎能不想。
“姑娘呢?可有惦记的亲人?”
男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却有意避开某种腔调,听着更像是本地的俚语。
尧窈却愈发笃定,心头更热:“自然是有的,有我的姑姑,还有姑父,以及远方的姐姐。”
男人眸光闪动,却始终未走近尧窈,只压着声道了个地名:“夫人若是还想吃炒栗子,或者别的,可到这里来,但最好是一个人。”
再回到屋内,尧窈已经收拾了心情,叫身边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此刻她只想一个人清静的时候,日理万机的大老爷却来了,倚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个剥好的栗子,却只是瞧着,没有送到嘴里品尝的意思。
尧窈走过去,就在榻边坐下,一只手搭在男人半曲起的膝盖上,颇为眷念地望着他。
眼里,是全心全意的依恋。
容渊最受不得女子这样的眼神,因为他会当真,以为女子真的满心眼只有他,可他的理智又反复敲打他,别上当,她有着最为天真无邪的外衣,可内里狡黠得很。
见男人捏着栗子久久不动,尧窈干脆接了过去,凑近了,把栗子送到男人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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