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既夸赞了慕家女郎貌美倾城,又凸显了三皇兄眼光绝伦,更有孔融让梨,兄友弟恭的情谊。
话说到此,凤栖武若再胡搅蛮缠,都短缺了立场。
于是凤栖武堆积在嘴边的脏话不及出口,便被这滑不溜手的老四给噎了回去。
他一直暗恋嫣嫣,不敢向佳人表露,现在满心慌神,生怕老四真的跑到皇帝面前大嘴巴,急切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门边传来沉稳声音:“舍妹年岁还小,母亲还想多留她几日,她与三皇子不过是竹马小友情谊,并无其他,多谢殿下美意。”
小萤扭头一看,那闭门思过,久未见面的慕寒江正负手立在门口,俊眸在与小萤四目相对时,才微微垂下,也不知听了多久。
应该是慕公子知道三皇子怒闯东宫,怕这蛮牛闯祸,才也一路追撵过来的。
这是慕公子“痊愈”后,第一次与太子相见。
小萤半翘嘴角上下打量,发现这厮站着甚显高大,更有出世文雅气息,将一身白袍演绎得绰约翩然,仙骨之气当真动人。
而慕寒江见小萤望过来才适时垂眸,不去直视衣衫不整的太子殿下,一副恭谨无可挑剔的样子。
小萤没有照镜子,但从三皇子的话里也猜到自己样子不妥。
既然安稳住了蛮牛,她也不再任人打量,坦然转身入了屏风继续整理发髻。
“三皇兄,若是无其他事情,还请跟慕公子回去吧,孤一会要去寻葛帝师做功课去了。”
储君下了逐客令,气消的三皇子自然得听从,只能扯着慕兄告辞离去。
听屏风外二人脚步渐远,小萤这才探头查看。
鉴湖已经满脸虚汗,软瘫坐地上,一脸哭相道:“你……你居然借着午睡偷跑出去,若不是今日三皇子来闹,我都不知!你还……还这个样子让三皇子他们撞见,我这就跟皇后娘娘说你的行径,这差事,我是不干了,真吓死人!”
原来方才入房弄断发丝的人是鉴湖!
她应该见了三皇子来闹,才急忙入屋告知,却发现她不在。
小萤也不慌乱,照镜子压了压碎发,伸手摆了武生亮相的架势,冲着鉴湖瞪眼清唱道:“尔等守不住本大王的洞府,让那妖猴闯入,居然还想丢下大王逃跑……哇呀呀,取尔等小妖的命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鉴湖气得眼泪涌出,站起来就想跑到姑母宋媪那告状。
可是小萤却先一步关上房门,亲切搂住鉴湖的脖子:“好姐姐,我错了,不该偷跑到御花园去玩,让你担惊受怕!可你也该长长心眼,别老去宋媪那说些没用的。你若真去说,可就枉送你我性命了。”
见鉴湖一脸鄙夷,懒得听她废话,小萤耐心替她分析:“你跟宋媪不是血脉宗亲,不过是她远房绕着十八道弯的表侄女罢了。她虽信重你,却不见得爱重你,不然监视假太子这等要命的差事,怎么会派到姐姐你的头上来?”
鉴湖哼了一声:“你这是干嘛,想挑拨我跟姑母的关系?”
小萤一皱眉:“你别不信,我的身份一旦被外人发现。娘娘为了自保,你们这些服侍的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能活。若真是爱重你的姑母,怎舍得将亲侄女往我这火坑里送?”
她这话不假,鉴湖因为家贫,阿爹这才拿着糕饼拖门路走关系,借着宋媪将女儿送入宫里赚银钱的。
鉴湖心知要依附宋媪,便存着差事办好,在皇后面前立功领赏的奢念。
若不是今日被三皇子这么一吓,她也从不觉得自己离死竟然这般近。
想到这,她泫然欲哭,抖着嘴唇:“那……我要一直留在这?”
小萤笑着喝了口茶,继续忽悠道:“最好的结局,就是我替皇后争了脸面,等太子腿伤痊愈,让他平安回归。到时候,风平浪静,你我就此功德圆满。搞不好,宋媪会让你继续服侍太子,将来弄个婕妤当当。可现在因为小事出岔子,被你搬弄给宋媪那,让贵人疑心东窗事发,寝食难安。大事未成,皇后若觉得我做得不好,立意斩草除根,还会放过知道内情的你吗?”
鉴湖明白小萤的意思,她在皇后跟前伺候了两年,怎不知主子疑心重,出手狠辣?
要知道,就连汤家亲侄
儿汤明泉出了岔子,皇后都能毫不犹豫地弃车保帅,试问她一个小小宫女,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小女郎说得有道理,像今日之事,真的不重要,不过是小女郎贪玩外出。
而且她能偷跑出去,也是因为自己一时嘴馋,扣下了御膳房给太子的吃食美酒,以致吃得微醺。
算起来是她的失职。这女郎又不是没偷跑过?就连陛下的寿宴都迟到了呢!
今日若告知宋媪,肯定又要牵扯到三皇子闯内寝,看到这假货衣衫不整的乱子。
若是皇后担心露出破绽,寝食难安,痛下杀手不留后患,于她有何好处?
想到这,鉴湖依旧不安,问小萤那三皇子和慕公子会不会瞧出她是女郎。
闫小萤笑了:“太子何止像女郎,简直比女郎的身段都柔软。他们要是真起疑心,方才就会一起扑过来,按住我扒开衣服验看了!你心里有鬼,才不安。”
小萤说话时表情镇定,甚有说服力。
鉴湖也渐渐定心,觉得自己有些做贼心虚:的确如此,堂堂储君,若无真凭实据,谁会说出太子是女郎的荒谬来?
自己不该自乱阵脚,横生枝节!
鉴湖定下神来,绷脸训斥小萤以后莫要偷跑后,便擦着冷汗出去了。
这场风波暂时水过无痕,可小萤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偷跑去天禄宫了。
毕竟鉴湖长了心眼,再也不吃她特意管御膳房要的酒,就连午睡时,也总来敲门探问她在不在。
闫小萤想着少府那些乌糟事,也是个烂泥潭。
她干脆假装受凉,连少府也不去了,整日窝在被子里,任凭宋媪催促,也起不得身。
这可让皇后急得不行。
这几天少府乌烟瘴气,江浙冲垮河堤的漫天大水,也一下子冲到了少府里。
廷尉府搬到了隔壁倒是方便,抓起人来不用车马,差役跨过矮墙,就可以套链子拿人了。以至于那矮墙愣是被踩塌三寸!
当年江浙河堤的工程,有不少是汤振的幕僚经手,如今陛下震怒,下令彻查。
皇后为了保全庶出的兄长汤振,自然要将责任推诿出去,免得波及汤家,被父亲问责。
而这个关卡,太子若亲自去少府摆平自是最好,偏偏女郎居然一病不起。
在那闫小萤又吐了看病郎中一身脏污后,皇后也歇了利用这枚棋子的心思,只是让宋媪吩咐小萤好好养病,便再不来了。
幸好有个死的汤明泉,是个现成背锅的。
于是汤振又开始收买上下,利用安插进的人手篡改了账本。
再说小萤,原本正是惬意。
不枉她挖的那几个能催吐的野草,那御医再高明,也只能认定她吃坏了肠胃,需得静养。
少府如此鸡飞狗跳几日后,终于有人想起了太子,前去东宫探病了。
那人比皇后执着,眼看储君一病不起,却没心没肺地立在寝宫门外不走,俨然逼宫的架势。
隔着房门,闫小萤一边吃蜜枣,一边有气无力:“慕公子,孤实在病沉,还是等孤病好,你再来问吧!”
第21章
立在寝房之外的慕寒江宽袖舒展,恭敬立着,依旧不肯离去。
“臣也知殿下需要静养,只是陛下命臣协助三皇子查案,不敢耽搁,臣问到了想问的,自会离开让殿下安歇。”
这话换了人说,便显得大不恭敬。难道问不到想问的,臣子就敢让堂堂储君不休息了?
可偏偏说话的人是慕寒江——令百官闻风丧胆的暗卫头子,还真有这个能耐折腾储君。
小萤知道一时甩不掉这狗皮膏药,干脆起身,换好了衣服后,又绵软倒在一旁软榻上让慕公子进来说话。
待慕寒江入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粉雕玉砌的翩然少年慵懒横卧软榻的场景。
那少年穿着一身月色便衫,玉冠金簪,单手撑着脸颊,一只脚勾着半掉不掉的便鞋,悠闲晃荡,有着说不出的松弛写意……
就像三皇子那日出东宫嘟囔的——他的四弟比以前更邪性。
做派虽然少了女气,可又多了些说不出的媚态。
闫小萤坦然受着幕寒江上下打量的锋芒,感动开口道:“慕公子,你心里果真有孤,怎么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来,坐到榻上来,挨得近些,孤让公子……看个够!”
这话里的调戏不容错辨,慕寒江立刻垂下眼眸,客气谢过太子赐座,然后坐到了……离太子最远的椅子上。
待听清了慕寒江的来意,小萤有些失笑:“不是,慕公子要让孤帮你对账,将被涂改的账目恢复过来?你……也是太高看孤了吧?”
少府的旧账被查,有人快手快脚涂了旧账,若是一一复查,必定耗时耗力,对于审人问案也不便利,显然有人想要拖延时间。
水灾刻不容缓,少府里的银库告急,从那些贪官嘴里快些扣出银子才能救急。
慕寒江不去求老吏贤才相助,怎么来寻草包太子对账?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慕寒江丝毫不觉自己的请求太荒唐,只是镇定自若道:“殿下那日与我在廷尉府饮茶时,说起孟准旧案,为了驳斥臣,例举了江浙三年旧账数目。臣事后翻阅卷宗,发现殿下例举数目分毫不差。问了李大人,才知殿下乃是五日前才看的那些账目。走马观花一目十行,过后也没有将账目带走。只这短短时间,却能记忆不忘,足见殿下记忆超群,账目数字记得一字不差。”
哦,原来那日激愤于义父被人构陷,她跟这厮说得太多了。
不过她依旧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地问:“所以呢?”
“所以臣才知殿下博闻强记,在那些账目没改动前,殿下都已经审阅查看,若是肯助廷尉府,一定可以快些找出错谬,帮助陛下惩处蛀虫贪腐。”
小萤笑了,突然一扬脚,将挂在脚尖的便鞋猛地甩向慕寒江。
“大胆!你当孤是傻子?这哪是惩处贪腐?尔等与廷尉府就是要剑指母后和汤家!孤都听说了,这几日抓的可都是汤家的臂膀幕僚,帮了廷尉府,孤岂不是自绝于母后汤家?”
雷霆雨露,还有鞋底子,皆是储君恩典。
慕寒江懂规矩,并没躲闪,任着鞋底甩在脸上。
他少年得志,在文武百官前都是不卑不亢,就是陛下,也不曾如此待他,又何曾有过如此下作羞辱?
想到这,慕寒江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可抬头看向那吊儿郎当的少年时,又醒悟太子是想故意激怒他,岔开此事。
深吸一口气,慕寒江终于忍住了,撩起衣衫跪地道:“臣不敢,这么做只是为国为君。殿下聪慧,也当明白此时自绝汤家并不是坏事。您若肯帮臣,陛下也会看在眼中。”
小萤没想到慕寒江敢这么说,他的意思是自绝汤家,好过自绝于陛下?
她笑了:“你哪来的自信,觉得孤会舍弃母后汤家?”
慕寒江微微抬头,定定看着榻上的少年:“舍妹容貌并非绝尘出众,性情更非贤惠,可殿下选秀之日独独选中嫣嫣。臣原以为殿下只是品味不同。可后来三皇子来闹,陛下又毫无难以割舍之情谊。可见……殿下的抉择无关男女思慕,只是想借臣之手,回绝了汤家女郎。殿下若不是想要独善其身,为何要舍弃汤家上好姻缘?”
这些事情,也是慕寒江新近领悟到的。
毕竟他以前拿这草包太子当傻子。傻子做事,有何逻辑可言?
可偏偏太子被囚禁四年后,突然养出一副好脑子,做事看似荒唐,却都有些章法。
这也不得不让慕寒江重新审视太子其人,以及他做事的章程了。
小萤笑了,不愧是替父执掌龙鳞暗卫之人,稍不留意,就被他琢磨出门道了。
她也不穿鞋,负手踱步走到慕寒江跟前:“祭酒大人,咱俩应该先对对账?你当初装瘸构陷了孤,害得孤被幽禁四年,如今眼看着废黜不成,又跑来大言不惭,求孤相助……大人哪来的自信,觉得孤会原谅你?”
慕寒江见太子说破四年前的隐情,并不见慌张,只是沉声道:“福祸相依,四年前的意外,虽然造成殿下不便,可也让您置身漩涡之外沉淀心思,并非坏事。殿下那日失态,是事实,臣摔下高台也是事实。至于殿下您失态的原因,实在与臣无关。也就……谈不
上原谅不原谅,”
“你是说,那日给我下药的不是你?”
阿兄凤栖原为人单纯,并非急色之辈,他自小参加宫宴,酒量尚可,更不会饮上几杯就失态成那样。
小萤跟凤栖原打听过四年前宫宴的情形,按照阿兄的描述,他的反应更像被下了腌臜的药。
听到太子质疑,慕寒江微微皱眉,简短解释道:“臣……不敢。”
也是,他是多清高威仪的贵胄公子,怎么会给男人下药调戏自己呢?
说开了这一节,小萤大度拍了拍慕寒江的肩膀。
这竖子说得有些道理。当时的情形,依着阿兄的心性,若不是被这厮故意装瘸害了一下,只怕要卷入更大的漩涡难以自保,压根就等不到她来营救。
慕寒江既然跑来跟自己谈交易,就有暂时止战,握手言和之意。
小萤如今身在宫中,步步涉险,也不能将话说太死,跟这奸猾的慕寒江暂时缓和一下关系,总比一直做敌人强。
再说,那江浙的臭水沟,她早就有心搅一搅了!
这等查账入局机会,实属难得,岂可放过?
可入局前,也得谈妥条件:“孤若帮你,走漏风声就麻烦了。怡园清冷,孤不想再被幽禁……”
慕寒江毫不迟疑道:“此事乃是殿下舍亲情就大义,慕某定然不负储君之恩,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萤笑了笑,懒洋洋问:“账本都拿来了吗?”
慕寒江反问:“在东宫查账,殿下方便吗?”
看来慕公子也知道东宫满是各宫人等的眼线,不好做正经事情。
“……你知道名伶秦官来京献唱的事情吗?”
慕寒江被问得一愣,可对上少年狡黠目光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第二日,病得奄奄一息的太子,突然振奋精神穿戴打扮停当,说去少府办差,闹得下面的人措手不及。
鉴湖很是讨厌她这般心血来潮不奏请娘娘的做派,便说她要跟娘娘知会一声。
小萤让她快去跟娘娘说,别耽误了她出门。
可待鉴湖真的去凤鸣殿报信的时候,小萤朝着尽忠一挥手,就这么干脆地甩掉了鉴湖,先出发了。
坐到车上时,小萤还打了个哈欠,精神似乎不济,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走到半路,太子突然吩咐改路,他心血来潮要去城中戏园子听戏。于是车队就一路拐到了戏园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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