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小萤在一旁笑着搭话:“汤家表妹,好久不见。”
那汤茹自小出入宫中,身为汤家贵女,又得姑母皇后喜爱,自视贵比公主。
她常看皇后申斥太子,日子久了也心生鄙夷,小时没少联合族中子弟欺负凤栖原。
以至于凤栖原见了她就腿肚子哆嗦。
汤茹对这豆芽太子轻视惯了,想到自己的夫君娘腔气质,并不十分称心。
她横了闫小萤一眼,敷衍再施礼后,便如往常一般准备离开。
闫小萤似乎被她的轻蔑激怒了,忍不住嘲讽:“若得了眼疾,只能斜眼看人,何必入宫丢丑,还是早些回去看病吧!”
宋媪见这丫头要起性子撒野,忍不住朝闫小萤猛递眼色。
而那汤茹碍着有宋媪在,动了动下巴,忍着气回讽:“太子几年不见,
话倒变多了,一会见了皇后娘娘,我便将殿下的话学一学,让娘娘看看,殿下的话是否欠妥。”
第10章
闫小萤只当没看见宋媪的眼色,翘着下巴回讽:“你这样的泼辣货,若在宫外,孤见一个打一双,还能让你跟长舌鸟般,到处尖嘴告状?”
汤茹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听过如此恶毒嘲讽,一时气得眼睛圆瞪,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好了!太子殿下,皇后还等着你呢!”宋媪见二人没完没了,立刻出声打断。
汤茹懒得跟娘娘腔太子废话,气哼哼先走了。
等闫小萤到了前厅,暗香浮动,金钗闪烁,一排排贵女齐声见礼,恭迎皇后和太子殿下。
皇后端坐主位,微笑说着免礼。等她抬眼瞥见“太子”居然又摆出逛青楼的浪荡德行,色眯眯看人时,不由得冷哼一声,提醒野丫头莫要造次。
真正的太子怯懦腼腆,也许是不喜女色的缘故,看到贵女们从不直视。
她这假货怎好如此放浪?
再说闫小萤,早就看过这些选秀贵女们的画像,也将她们的名字暗记在心。这么一看下来,各府给画师们塞了不少钱银啊,一个个美化不少,让她差点不能对号入座。
那站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红衣女子正是刚才斗过嘴的汤茹。
这位小女郎的衣着首饰,比其他女子要贵重不少。只可惜长得虽然娇艳,一双大眼透着不屑一顾的倨傲,翻着白眼,不肯与“太子”对视,毫无选秀女郎的娇羞。
至于其他女郎,也没有几个露出欣喜羞涩之色。
她们以前就听说太子娘气重,今日一见,少年果然跟个娇俏女郎般眉清目秀。
虽然生得不错,可男儿当有昂扬气场,就像慕家郎君那般,风华绝代,气度超凡。
可惜那么好的郎君,也被太子作践,摔断了腿……
关于这太子好男色的传闻,都城中王侯子弟略有耳闻,汤茹想到自己要屈于大伯之命,嫁给这么个娘娘腔,眼里隐隐泛起委屈泪光。
不过以后她也如姑母一般,会成为一国之母,如此弥补,倒也能勉强忍受。
跟汤家阿茹一样,目光如刀的还有一位女郎,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差一点就要出大殿去了。
那女郎不似其他贵女花枝招展,只一身素色裙袍,行礼的仪态也不甚优雅,正用眼睛狠狠瞪着太子。
那架势也不像选秀,更像行刺。
闫小萤见这女郎本人跟她的画像也有些差距,不过是画丑几分。
可见她家里人不希望被选上,甚至用了手段,排在了选秀队伍的最末尾。
若没记错,她便是定国公家的女儿,那个慕寒江公子的嫡亲妹妹慕嫣嫣了。
就在这时,宋媪在她身后捅了一下:“殿下有选中的女子吗?还不快些送钗!”
闫小萤笑嘻嘻起身,按照宋媪的吩咐,在女郎队伍里转了转,挨个点评女郎们的仪态容貌,那嘴若刚吃了糖糕,甜得发腻。
这般天花乱坠下来,只夸得女郎们面颊绯红,觉得这位娘腔太子虽然看着单薄,但举止潇洒,知情知趣,也不似传闻中那么令人生厌。
汤茹冷笑,觉得太子浪费时光,既然内定,还不快些将金钗给她,到处献什么殷勤!
最后太子在她的面前立定,汤茹倨傲看向太子,却见少年郎嘴角噙着笑,凤眸微挑,长指灵活转着那金钗,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倜傥风流:“阿茹表妹,这钗……你可想要?”
汤茹不情不愿地施礼,闭眼低头,等着太子为她簪上发钗。
可等了又等,并不见太子动作,倒是周围隐约传来惊讶低呼。
汤茹睁眼抬头才发现,太子已经不在她面前,而是跑到队尾慕家女郎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钗插到了慕家嫣嫣头上……
而她周围的女郎还在偷笑,似乎嘲讽汤家女郎厚脸皮,低头接钗,却落得一场空。
这场选秀,以不可思议的热闹收场。
那慕家女郎不亏是将门之女,发愣之后,居然将钗拔下,以射弩的力道甩到了太子的身上,毫不客气地问太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皇后气得面色发青,低声喝骂太子荒唐,选太子妃不是儿戏,哪有金钗随便赠人的道理。
汤茹虽然不愿意嫁,可被太子虚晃一枪,自己会错意主动低头,当众丢脸,小女郎的脸面挂不住,羞愤大哭离殿。
太子不知是不是被慕家女郎拒绝的缘故,竟然伤心掩袖子大哭,跟汤家阿茹一样,洒泪离殿。
这消息很快传到淳德帝耳中,他有些疑惑,问着侍者:“太子……当真没有选汤家女郎?”
服侍陛下多年的宦官李泉连忙回道:“殿下选了慕家女郎。不过慕家女郎不愿接受,闹了一场,而汤家女郎也许是倾慕殿下过甚,落选后伤心离宫,半路哭晕过去。皇后为难,便以太子有恙,神志不清发错了钗为由,散了选秀,只说择日再选。”
淳德帝笑了一下:“太子长胆子了,居然敢忤逆他的母后?不过他这眼光……若选了旁人,朕定然为他做主,这慕家的女郎,他怕是娶不上喽!”
李泉也叹气一声,满朝上下谁人不知,安庆公主爱女如命,此番进殿,不过免人非议,按礼规,让适龄女儿入册走过场罢了。
嫣嫣的阿兄慕寒江之前也入宫奏请过陛下,说安庆公主身体不好,定国公想要将女儿在身边多留几年,陛下是恩准了的。
慕寒江腿瘸,乃是太子亏损私德造成,他不愿与太子结下姻亲,情有可原。
一旁正陪着淳德帝下棋的葛先生倒是笑了笑,跟陛下请起了假。
这请假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太子任性,闹出这般风波,只怕要受责罚,大约明日坐不下书房的椅子。老朽也得体贴下学生,正好借此偷闲半日,陪夫人去寺庙还愿。”
皇帝抬眼看着恩师,想了想,失笑道:“葛先生神算,那竖子还真备不住正受罚呢……”
说到这,淳德帝叹了口气:“竖子难得生出胆气……罢了,朕替他解解围。李泉,你宣太子过来吧。”
葛先生巧妙引了话题,替自己的学生解围,功德圆满,便谢绝了陛下留饭的隆恩,负手离宫,回家陪夫人用饭去了。
就如陛下所料,太子凤栖原果然被皇后骂得狗血喷头,就在李泉前去宣旨时,皇后尤不解气,不顾储君威仪,命人按住太子正施以宫板。
闫小萤揉着屁股跟李泉出来时,不忘感谢:“李公公是救命甘露,幸好来得及时,孤的屁股差点开花了。”
李泉不敢居功,连忙说是陛下对太子的爱宠。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陛下的寝宫养德殿前,正看见宦官推着一辆轮车出来。
坐在轮车上的赫然正是那日撞见的慕寒江公子。
公子素袍寡淡,剑眉星眸,就算不良于行,依旧带着温文尔雅的郎君气度。
看来选秀那场闹剧,当兄长的也听说了,虽然腿瘸,来得倒快,看来已经面圣陈情完毕了。
慕寒江看到太子,便抬手施礼:“选秀时,舍妹不懂规矩,言语无状冲撞了殿下,臣已让她闭门思过,还请殿下不与小女郎计较,宽待一二。”
闫小萤斜眼看着慕寒江道:“令妹不光与慕祭酒长得像,脾气也不相伯仲,让孤既倾慕……又怕得很。孤的宫殿比父皇的宫殿更好走。你不去孤那道歉,却绕远跑到父皇这陈情,这是多大的面子。你说,孤敢不宽待你们兄妹吗?”
这话露骨,一旁的宦官都挂不住脸,疑心太子在当众羞辱慕寒江——难道殿下选慕公子的妹妹,就是因为她跟她阿兄长得像,所以太子爱屋及乌?
慕寒江却仿佛没听懂,眸光不动,面相平和,谢过殿下宽宏大量,便让人推车出宫去了。
闫小萤注意到,跟别处宫殿不同,淳德帝的宫殿两侧筑有缓坡,若不良于行者出入,不必在台阶处抬上抬下,倒是变得方便。
难怪四年前,淳德帝会因为慕寒江腿瘸,勃然大怒,将太子幽禁。
这个慕寒江……看起来挂的是无要紧的祭酒闲职,却要经常出入皇宫面圣,很得陛下的宠啊!
等入了陛下寝宫,淳德帝正在用膳,菜肴并无龙胆凤肝,只是粟米粗饭,三碟寻常小菜。陛下出身
乡野,饮食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习惯。
他挥手叫太子与他同食,悠悠开口询问:“这次选秀,你母后事先没有给你指好人吗?”
少年郎恭谨回道:“不敢诓骗父皇,母后指了汤家女郎阿茹给儿臣。”
皇帝饮了一口汤,状似无意道:“汤家阿茹容貌怡丽,并不输慕家女郎,你为何不愿?”
闫小萤借着嘴里的粟米,慢慢咀嚼,拖延时间想着措辞。
她总不能说,她迟早会救阿兄出宫,不好拖一个年轻女郎入宫守寡吧?
而且阿兄说过汤家女郎总欺压他,他看见汤家子弟就头疼。
万一皇后急着成婚,阿兄岂不是要被压着头,跟这刁钻女郎同房?
可是若选那慕家的女郎,就有斡旋余地了。
那慕寒江替父亲入宫请奏陛下,说自己的妹妹要在家中留一留的事情,她从皇后与宋媪的闲聊中听了一嘴。当时她便有了打算:若是选嫣嫣,别说那慕家要跳出来阻拦。皇后和汤家也不能愿意。
不过眼下,如何蒙混过皇帝问询这一关?
闫小萤咽下粟米,决定说点实话:“儿臣不喜阿茹,她……太跋扈了。”
皇帝也听闻了选秀前太子与汤茹口角的事情,只当不知,加重语气申斥:“胡说八道,汤家乃勋贵世家,一路扶持先帝与朕登基,功勋甚伟,族中子弟人才辈出,落在各司为官,岂会养出个跋扈女儿来?”
第11章
这些日子里,闫小萤早晚都要入皇后寝宫磕头问安,十次有九次能遇到汤家女眷入宫,替汤家族人传话,商量前庭事情。
闫小萤学了不少宫规,外戚如此频繁入宫,并不合规矩。
只是皇后是后宫之主,头上也没有在世的太后,除了陛下无人敢管。这皇后寝宫门庭若市,恍惚中是大奉另一个小朝堂。
至于汤家人所求,闫小萤在行走间也闲听了些,有些汤家子弟的行事,用肆意妄为都不足以形容。
在陛下厉声责问的一刻,闫小萤电光石闪,突然悟了葛老之前说的“树大引雷”。
这参天华盖的大树,除了汤家,还有谁家能比?
汤家如此行事,连未来储君选妃都要内定,不许花落旁家,身为帝君岂能容?
想到这,她撂下碗筷,试探道:“再勋贵世家,也不过是陛下臣子,当教会女儿得体!吾乃陛下皇子,岂能让个妇人压制?她貌美又如何,儿臣……儿臣看着她就生厌!”
淳德帝总惋惜老四生得不像自己,天生胆小如鼠,被他母妃训得毫无性情。
可如今老四的这番话,当真说到他的心坎里了——幽禁四载,这个儿子总算有些皇子脾性了。
当年定庚之乱,根源便是外戚坐大的缘故。
幸好淳德帝的父亲——当时还是岭西偏王的先帝力挽狂澜,身为冷门偏宗,在几位世家帮衬下,一路打回京城,让大奉中兴,不至于改朝换代。
可几年的战乱伤了国之根本,需要平定四处匪患,提防隔江的魏国蠢蠢而动,大奉朝中绝对不能生乱。
如今以汤家为首的功勋老臣盘根错节,让他一时无从下手,以至于有心废掉软弱太子,也要顾忌汤家和皇后的脸面,一缓再缓。
这孩子终于生出了些许血性,是他凤家儿郎,就算生得羸弱也不容人欺凌!
淳德帝不轻不重地申斥太子一番,让他休要玷污表妹清誉,汤家养出的女儿,总归错不了的。
随后,他又让李泉到御膳房,给太子要了一碗白米饭。粟米太硬,年轻人吃不惯,老四正长身体,总要吃点好的。
闫小萤在皇后宫里被人管规矩,一向吃不饱,如今抱着饭碗,也不管对面坐的为谁,伴着香甜米饭吃得狼吞虎咽。
看得陛下又生出些欣慰:男儿郎,吃东西何须扭捏?如此猛虎下山的吃法,甚好,甚妙!
不过太子吃完了饭后,突然给陛下跪拜施礼,让父皇救救他。
一问之下,才知他挨了皇后的打,怕回去继续挨罚。
陛下靠在软垫上,语气清冷:“你要朕如何救你?申斥你母后教子不当?”
闫小萤假装没听懂皇帝暗讽,径自说:“母后总是不放心儿臣,管束起来,拿儿臣跟八岁的六弟一般……可儿臣到底不是稚子,岂可还总在母后偏殿?若搬得远些,儿臣……儿臣也能喘一口气,不然母后身边的老媪都能烦扰死人!”
淳德帝今日心情甚好,对于太子的“大逆不道”,也有些听之任之。
凤栖原养出怯懦性子,的确是皇后管教太严苛的干系,于是他点点头:“恩,是该搬出来了。朕会跟你母后说,跪安吧。”
闫小萤一脸感动起身,又体贴替老父皇又盛了一碗饭,这才跪安。
淳德帝一向很烦这个老四,以前偶尔心情好,打算熟络父子情谊时,竖子开口闭口都是“母后说……母后不让”,仿佛是个被他母后牵线的木偶。原本不指望小子能有什么长进。没想到儿郎长大了,倒生出些胆气。
如此甚好,也该给这小子些历练,免得全无自己的主意。
那顿饭后,满宫皆知,太子对慕家女郎嫣嫣一见钟情。
就算慕家不愿,太子痴心不改,跟陛下表示,儿女之情,两情相悦,他不愿以皇家压人,只愿水滴石穿,感化慕家女郎,让她改变心意才好。
太子还未弱冠,娶妻尚早,既然心系慕家嫣嫣,打算徐徐图之,这选秀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陛下又宣来皇后,表示太子身为储君,皇后应该给他留些面子,岂可随意命人宫板惩罚?
如今太子大了,不好再与皇后同居。即日起太子从皇后的凤鸣殿旁,迁至历朝太子独居的东宫储文殿,一应宫人侍者,皆由陛下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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