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催促的信号。
老太太治家严厉,戚夫人不敢怠慢,勉强伸出手,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一定是下人疏忽了,待会儿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手指刚触碰到茶杯,霎时瞪圆了双眼,那滚烫瞬间让她指尖泛红,手一哆嗦,差点儿将杯子摔了出去!
不等她有所行动,老太太的目光敏锐地扫过来,冷冽中带着不耐。
戚夫人一僵,强行压制住即将做出的反应。
忍着剧痛,她端起茶杯,勉强抿了一口,连忙放回桌面。
慌乱间,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刺耳声响,茶水也溢了一桌。
老太太终于爆发,一掌拍在桌上,柳眉倒竖:“语淑,若有不满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戚夫人被烫伤手指又遭责备,满腹委屈却无法辩解,赶忙起身低头认错:“媳妇不敢!”
说话间,她狠狠地瞪了跪在下方的明姝一眼。
这丫头,显然是故意让她出丑!
明姝听着老太太的训斥,悄悄揉了揉发烫的手指,面上保持着恭敬,看向戚夫人的眼神中却隐含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一进门,她就看见了,老太太和戚夫人像是拌了嘴,脸上挂着不乐意,而戚夫人呢,眼睛眉毛都是不痛快,却不敢吱声。
看这样子,俩人平时相处估计不和睦,只是戚夫人出身低,她只好忍气吞声。
戚夫人叫人端了杯滚烫的茶来,摆明了是想让她在老太太前失态,再加上明家千金这层身份,准保能把老太太的火拱起来。
可她打小就被扔到庄子里,名义上是个小姐,干的却是丫鬟的活儿。
这么多年在地里摸爬滚打,手上早就磨出了厚茧,茶水再烫,只要拿捏得好,也还能受得住。
不像戚夫人这种娇滴滴的主儿,就算勉强憋着,能憋多久呢?
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总算是找到出口了,叨叨个没完。明姝边听边瞅着戚夫人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最后变白,昨晚上戚公子给的气,还有早上被丫鬟轻视的不快,都散去了不少。
丫鬟托盘里的茶也慢慢凉了下来。
明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端起那杯凉茶,又恭恭敬敬地双手举过头顶,低头垂目,这一回,她一个字也没说。
老太太训人的调门儿戛然而止,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
她刚才故意拉长了训话,一来是想出口气,二来也是在考验新媳妇的应对。
新媳妇刚进门,婆婆出了洋相,哪怕婆媳不合,这黑锅也得背。
戚夫人现在不发作,往后也得找个由头算账。
但新媳妇要是莽撞打断长辈训话,那就是大不敬了。
左右都是个得罪,到最后免不了挨训,这场“茶中暗战”本就是对明家的不满,也是给她的一个下马威。
可没想到,这位无声无息的明家姑娘,一眼就瞧透了门道,恭敬不言,倒让她猝不及防!
不说话,仅用行动打断训话,这难道不是对婆母的孝顺?
恭敬地献茶,更是显得听话懂事,这要在宫里,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新媳妇,既不冒犯婆婆,又恰好投其所好,不简单呐!
第5章 兼嗣妻
老太太闭了嘴,没言语,也没伸手接茶。
明姝知道考验还没结束,沉住气,端茶的手稳如泰山,一点颤动都没有。
屋内一片寂静。
沉默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老太太这才哼了一声,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放在桌边,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起来吧。”
明姝点点头,慢慢起身。
动作间带着些生硬,她却不显慌乱,缓缓走到戚夫人背后,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腰前,站得端端正正。
老太太挑挑眉,这明家的女儿,跪了许久,腿该麻了,还记着在长辈前不能失礼,倒和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不一样。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掠过明姝身后的丫鬟手中的那块染红的贞操布,眼神一滞,随即又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这机灵懂事的姑娘,偏偏生在明家。
她摆摆手,身后的大丫鬟上前一步,将手里小茶碗递到明姝跟前。
“喝了这避子药,你就可以走了。”
避子药三个字,像是晴空里的惊雷,让明姝猛地抬头,眼中尽是不解。
她嫁的那位,戚家大少爷戚明轩,这会儿正卧榻未醒,新房未曾真正启用,哪里来的避子药之说?
老太太见她一脸茫然,又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旁边的戚夫人:“语淑,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你说吧。”
戚夫人忍着手上烫伤的痛,冷冷的目光锁定明姝,话语里仿佛带着刺:“明姑娘昨晚与二爷的似乎很热闹啊,下人们都议论纷纷。我倒真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倾城之姿,能让二爷动了凡心。”
戚夫人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一见之下,果然非同一般,日后还请明姑娘多多主动,二爷性情急躁,闺房之事若稍显粗鲁,还望明姑娘多多担待。”
此言一出,犹如平静湖面突起波澜。
明姝震惊!
昨晚的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她已经准备好面对今天可能的质问,却不料作为主母的戚夫人,不仅没有责备她行为不检,反而……
嫂子与小叔子单独相处,非但不追究,还暗示今后要继续来往,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求助般望向老太太,却发现老人只是低头品茶,神色虽有不满,却并未出声阻止,显然是默认了。
这,这岂不是在暗示自己要与小叔子……
太过荒唐了!
戚家身为侯门望族,怎会有如此离谱的安排!
明姝猛地磕头,额头与地面相碰的声音沉重:“明姝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昨晚二爷的确来过,但很快就离开了,我与二爷……”
她欲为自己澄清,却忽然记起了戚延霆离开前的警告。
“要想活命,明日奉茶时,就告诉众人,我与你共度了良宵。”
刚到嘴边的辩解顿时梗在喉间。
这一沉默,座上的老太太和戚夫人似乎有些急了。
老太太还算镇定,轻轻敲了敲茶杯,而戚夫人却按捺不住:“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昨晚没有……圆房?!”
圆房二字,如巨石压在明姝心上。
她嫁的是戚明轩,与戚延霆怎能算圆房?
望着老太太那理所当然的表情,明姝背脊一阵发凉。
什么样的境况下,会让主母认为新妇与小叔子的交往是圆房?
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明姝脑海,她惊恐地喊出声:“莫非,戚府表面上说娶我是为了冲喜,实际上,是要我做那个……兼嗣妻?!”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戚明轩还活着呢!
然而,让她更加惊惧的是,老太太与戚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竟然默认了!
明姝如遭重击,踉跄后退,腰撞上了桌角也浑然不觉,只觉整个世界都疯狂了!
整个安定候府,全都疯了,居然让她来做这个所谓的兼嗣妻!
第6章 绝子药
在庄子里时,那些碎嘴的婆子们就曾八卦过,豪门贵族中多有腌臜事,兼嗣妻正是其中之一!
兼嗣,即一人承两家宗嗣,而兼嗣妻,则是这样的男人的妻子,表面是叔嫂,私下里却是夫妻,承担着延续血脉的责任。
兼嗣妻这事儿,往往不会事先张扬,多半是悄悄把人娶进门,等到新婚之夜,由兼嗣的人代为行礼,等新娘敬茶时,才揭开这层窗户纸。
那时候,听那能言善道的婆子一说,明姝并没往心里去,冲喜的婚姻哪有多少真情,换个人做丈夫,日子还不是照常过?
后来才渐渐明白,成为兼嗣媳妇,自始至终,都像是一场宿命的悲哀。
她们肩负着生育的重任,可寡居女子怀孕,如何藏得住?
更何况这个时代,寡妇若犯了通奸,是要被沉塘的!
那些还算有良知的婆家,或许会安排这些女子去庙里修行,或者远送别庄,外面只说因病去世,之后青灯伴佛,倒也算清净收场。
可要遇上了心狠手辣的婆家,直接上报官府,诬告女方不贞,将其沉塘,把孩子留下自家养,还能在外面赚得个宽宏大度,罪不祸及子女的好名声!
初闻此事,明姝只觉脊背发凉,从未料到,这样的事有一天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让老太太和戚夫人心中生疑:“莫非,你昨晚,并不知情?”
这话试探的是她与戚延霆是否已行夫妻之实。
明姝勉强靠在桌边,摇了摇头,定了定神,才缓缓答道:“二爷行事急促,事毕便匆匆离去,我……我即便想问,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她多个心眼,没有说实话,只模糊其词,让人听起来仿佛戚延霆昨晚确实与她共度良宵。
老太太和戚夫人不谋而合地舒了口气,原本紧张的神色也渐渐放松。
戚夫人更是摆出一副和蔼的模样,上前握着明姝的手,顺势推给她腕上的镯子,又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知道这委屈了你,但大少爷昏迷多日,医生说这样躺着,即使身体无大碍,也很难醒来,无奈之下才想了这个法子。”
“你大可放心,若是大少爷安好,你和二爷的事,就你我知晓,绝不让别人知道!”
明姝表面温顺,内心却一阵阵发冷。
什么保密,戚明轩若真醒了,她的名声怕是当天就会臭名昭著,第二天说不定就被送去沉塘!
这话,不过是空话!
戚夫人根本就是在糊弄她!
这话,连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心中虽鄙夷万分,面上却依然乖巧,手指轻轻摩挲着玉镯,点头答应。
戚夫人见她如此小家碧玉的模样,更加安心。
她招了招手,唤来贴身大丫鬟,亲自端起托盘中的小碗,笑容越发亲切:“虽说家中已有打算,但大少爷还未醒来,若孩子提前到来,外界闲言碎语可不好听!”
说着,她亲切地将碗递到明姝面前:“这是老太太特地请人熬制的调养身体的避子药,你喝了,就回屋好好休息吧。”
明姝决定暂且敷衍,寻找机会,当下爽快应允,正要举碗一饮而尽,手却僵在了半空!
那碗汤,腥气熏天,寒气逼人,哪里是滋养身体的避子药,分明是断绝子嗣的恶毒药汤!
明姝的眼神掠过一丝寒光,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似乎藏着不良之心。
多亏了在庄子里跟师父学的那一手辨别草药的功夫,否则此时怕是已经将那碗断了未来希望的汤药饮入腹中!
这家人,真是狠得让人心惊。
第7章 避子药
明姝收敛起情绪,再次抬眼时,脸上已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她迟迟不动手,终于按捺不住催促:“快喝了,药凉了效果可就差了!”
明姝只是笑笑,并不言语,将小碗重新放回托盘上,佯装为难地摇摇头:“妾身忽而想起,二爷临行前反复叮嘱,不可饮此避子之药,否则……”
话到嘴边,她刻意咬唇,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老太太眉头紧锁,追问:“否则什么?”
“他说……”明姝垂眸,“若我喝了这避子药,他便要熬上一大锅,让府里上上下下都尝尝滋味!”
她表面显得羞涩,袖中的手指却暗暗掐紧了掌心。
面前的两位,权高位重,能让她免于此难的,在戚府里也就只有戚公子那几句颇具分量的话了。
那个行事乖张的人,对兄长异常敬重,被迫承继两房,心中必是万般不愿。
虽然成了亲,但他借机通过这避子药来发泄不满,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明姝对这位“疯子”了解不多,只能凭昨夜的初见印象,说出最能唬人的威胁。
一阵沉默之后,猛然间,“砰”的一声巨响。
一只精美的青花瓷碗瞬间化为碎片,老太太的斥责如雷轰鸣于堂内:“混账!真当你哥哥不在,你就能主宰镇远侯府了?竟敢如此侮辱我!”
戚夫人脸上的怒意昭然,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老太太敢于发作,靠的是自己身为诰命夫人的身份和祖母的地位,而她一个填房,哪里敢招惹这个煞神。
即便心中怒火中烧,也只能握紧锦帕,暗自咬牙。
明姝悄悄松开了紧捏的手心,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这回,算是蒙混过去了。
老太太气得不轻,捂着胸口痛骂不孝的晚辈,却再不敢提及避子药之事。
戚夫人似有话要说,脸色一时青白交替,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失神地坐在椅上,手里攥着的帕子颤抖不已,末了,只摆手示意明姝速速离开。
明姝自然也不想多留,轻巧地行了个礼,正欲离去,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大丫鬟:“这位应当是母亲身旁的嬷嬷吧?麻烦嬷嬷帮我处理掉这碗汤吧。”
大丫鬟一愣,本能地回答:“新夫人初来,奴婢绘春,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
“哎呀!”明姝故作惊讶,捂住嘴,“我见您对母亲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默契,还以为是母亲的心腹呢,原来是老太太身边的,实在失礼了,闹了这么大个误会,妾身这就回去,好好反省!”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她转身便走。
刚挑开帘子,身后又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夹杂着着老太太的怒骂:“吃里爬外的东西!”
明姝身形一顿,旋即恢复常态,哼起庄子里的俚曲小调,步伐轻盈地迈向厢房。
老太太贵为皇族之后,若要动手脚,怎会使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反倒是戚夫人,表面上毕恭毕敬,私底下,恐怕早已买通自己身边这位大丫鬟吧?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哪里看得真切呢。
戚家那位存心不让她舒坦,明姝倒也无所谓,替老太太擦了擦模糊的双眼。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厢房门口,哪知一推门,就瞅见戚延霆正坐在床边。
他显然是刚从战场归来,铠甲还未脱下,昨晚那个黑衣随从立在一旁,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黑布包裹。
明姝心里一紧,转身欲走,不料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背后戚延霆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这一片好心担忧嫂嫂住得不习惯,特地找人准备了份礼物,想给嫂嫂添点喜气,可嫂嫂您这躲我跟躲鬼似的,真是叫人心寒哪。”
铠甲叮当作响,为这话添了几分森然,明姝腿肚子差点软下来。
她扶着门框,缓缓转身,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小,小叔多礼了……”
2/5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