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岱青什么运动都玩儿一点,也都什么都擅长一点儿。
少年身上长着未经雕琢的锐刺,有棱有角的,锋利又耀眼。绿茵操场里,他像一匹春风里踏燕的快马,风驰电挚地奔跑掠过赛道,昭明姬还未反应过来,她的头发就先行被风倏地吹扬起来,再缓缓下落到腰间。
他越跑越远,空气中那健康清冽的味道也渐渐烟消云散。
“陆岱青,你还有0.4秒就破记录了!卧槽!!”
操场里传来男生们满天飞的“卧槽牛逼”,伴随着他们爽朗的笑声。
朋友们都在夸陆岱青,昭明姬反对的声音显得如此弱小无助。
她诱导:“你们不觉得他很装逼吗?”
朋友说:“不啊,很自然啊,装高冷还是真高冷我们是看得出来的。”
她不忿:“那你们不觉得他很自负很讨人厌吗?”
朋友说:“不啊,他这种条件要是换成我,我能直接上天。”
她挣扎:“那你们不觉得他总是爱搭不理的,总是无视人吗?”
这回几个好友们异口同声地说:“他只无视你而已。”
“......”昭明姬默然。
好吧,说的也没错。
其中有个朋友用一种“少女,你道行还很浅”的目光看着她,说:“陆岱青其他什么都可以排在后面,唯独这爱搭不理的劲儿,才最勾引人。”
……
洗手间里,灯光明亮,洗完澡,昭明姬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
不止陆岱青在变,她也在变。
头发更黑更亮更卷,她坚持上普拉提形体课,每天两颗苹果,有效控制进食量,现在的她肩膀窄直,身姿形态健康纤细,胸前渐渐鼓起饱满弧度,气质肉眼可见的更好更自信,白皙纤细的腹部有漂亮的马甲线,充满生动的力量和线条感。
同学跟她说着话都会忽然感叹三连,说她真的好漂亮;
上台领奖时鼓掌声也总会更亮更响;
家里的荣誉证书也涨得两个柜子都堆不完。
这一切的征兆都在说明,她也渐渐变得更好。
没错,她不输给陆岱青,而且未来她也要赢过他。
-
整个漫长的暑假,昭明姬基本都待在家。
下午两点,日头正好。
陆岱青锻炼完回到家,运动T恤前沾湿了汗,脸颊充血的红蔓延至后脖子根。
准备回房间洗澡,经过客厅时,却听沙发处传来女生的娇笑声。
“饶了我吧,原谅我吧。”
他看过去。
昭明姬横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跟朋友聊天。短裤下两条悠然交叠的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不是骨感的瘦,是带着肉感的匀称,经常跳舞练出来的性感线条。
落地窗折射厚厚的阳光,缓缓下沉,在她的腿上铺了一层灿烂光皎的白,沉甸甸压着陆岱青的眼皮。
他视线平静,随光的波动停留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目光轻轻一触,很快移开。
刚移开,就突然听见——
“我的腿好看吗?”
他一滞,循声望去。
昭明姬依旧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指间夹着一片薯片往嘴里送,咔咔清脆响。
好像刚才的问题不是她说出的。
庄静庵坐在昭明姬旁边看书,她从来不会吝啬对女儿的夸奖,头也不抬地就说:“好看。”
秒针慢吞吞挪动两下。
陆岱青站在原地,看见昭明姬的脚趾微微蜷缩了下。
窗帘缓缓吹起,空气轻轻飘动着阳光浮尘粒子。
客厅里缓缓地、慢慢地,忽然响起昭明姬的笑声。
女生笑声咯咯,清脆又狡猾,眉眼潋滟,像一株艳丽诱惑的毒草,缓缓在阳光下浪荡摇曳。
一滴汗从陆岱青的喉结处滑落。
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谁,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等陆岱青进了房间,庄静庵起身,猛打昭明姬的腿一记,啪的声响,可痛,昭明姬吃痛啊了声,摸着红了一片的腿埋声抱怨:“干嘛呀,痛。”
庄静庵瞪她:“家里又不是只有女的,把裤子穿好。”
“我和陆岱青在对方眼里都是畜生,没有您想的那些龌龊玩意儿,放心吧。”
“什么畜生不畜生,说得这么难听。”
“本来就是。”
虽说如此,第二天她还是换上了十分完整的睡裙,棉质的薄薄睡裙,完全遮住她的长腿,但是收腰,特别修身显身材,长发散在背后微微晃荡,带点青涩单薄的性感。
晚上吃饭,两人面对面坐着。
陆岱青感觉到,昭明姬的裙尾总是似有若无地扫到他的腿,像一团柔软的风,又仿佛轻拂过的鹅毛,稍纵即逝。
偶尔停留两秒,又悄然离开,在桌下扮演若即若离的戏码。
他觉得痒,觉得烦。
很痒,很烦。
等陆师华和庄静庵离了饭桌,他才掀起眼皮看她,眼底都是密密麻麻的刺:“有多动症就去治,饭桌这么大点地还不够你的腿放的吗,吃个饭发什么骚?”
昭明姬耸耸肩。
她不疾不徐,姿态悠然地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刚才在饭桌上怎么不说?你不是很喜欢当他们的面揭我短吗?怎么这次专门等到他们走了才说?”
陆岱青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她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眼睛更弯,看着他清晰漂亮的喉结,声音忽然压低:“还是你觉得,这次我的小动作,不能让他们知道?”
最后一句她是慢悠悠说出来的。
尾音拖着,特别意味深长,声音很轻很轻,还“嘘”了一声,就像他们俩真的在说什么隐秘的秘密,不能为人所知。
陆岱青一双不辨情绪的眼睛定着她鲜活的脸。
他对着她笑意盎然的脸,慢慢地,扯了扯唇。
第12章 丢失
升学前两个星期需要军训。
炎炎烈日,金晃晃的阳光高温滚烫,孜孜不倦地炙烤着地面,学校仿佛一座巨大的蒸笼,压得蝉声四起,响彻天际。
教官长带领新生们浩浩荡荡地来到林荫道里,树叶茂盛,遮下百米阴凉。
“稍息,立正!所有方队全体休息,五十分钟后去操场练匕首操。所有人,原地——坐下!”
四百名快热到冒泡的新生们瞬间瘫倒在地,听取一片哀嚎。
“哎什么哎,是不是不想休息了!那好——”
瞬间再次回荡起了无数“不不不”“我们很满意”。
昭明姬坐在地上,浑身热汗,脸颊被烈阳烫红,眼冒金星,整个人接近虚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岱青和宋北起一众好友刚好体育课解散,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隔着段距离望着这群叫苦连天的新生。
“啧啧,想当初哥也是这么过来的,太惨了。”宋北起说完,目光扫到某个身影,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昭明姬居然没在病号营里待着,也没你整天说的这么娇气嘛。”
陆岱青面无表情地说:“你数三个数。”
“干嘛?”
“你数。”
“三、二、一......”
只见刚刚还累倒的昭明姬突然从队伍里站起身,拔开长腿朝右边冲刺。
宋北起:“她去哪儿呢?病号营啊?”
陆岱青嘲讽地勾了勾唇。“倒也不是。”
他说,“附近厕所人多,她嫌弃,专门跑八百米外的洗手间去洗澡,那里人少。”
宋北起震惊得下巴要掉在地上。
“洗、洗澡?!跑这么远去洗澡?她等会儿不是还要训练吗,还不是重新流汗?”
陆岱青说:“她就这样,喜欢干脱裤子放屁的事。她没在队伍里摆轿子让同学给她捶腿,都算给学校面子了,洗澡算什么。”
宋北起笑喷:“要军训十四天,她每天都这样?”
“每天。”
......
平心而论,昭明姬确实有公主病,虽然她不愿意承认。
也不是说她不愿意吃苦:对于她想干的事,就算没有白龙马,她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去到西天取到真经。
主要是表现在她的享受上。
家里有她的十三件毛巾,分大中小;吃饭要用不同的碗筷,分甜品盘沙拉碗糖水杯凉拌碟,还分不同花色,食物讲究卡路里营养搭配;护肤品种类特别多,海蓝之谜面霜,黑白色的Channel面霜、资生堂发膜、sk2面膜等等摆满一整面墙;每天,房间必须插上一朵沾着露珠的新鲜花束......
诸如此类。
每天晚上八点,昭明姬房间会准时发出护肤品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和她爽肤水拍脸的“啪啪”声。
——陆岱青觉得她是在每天扇自己巴掌,算是免费地替他出气报仇了。
是谁发明的爽肤水,确实是有点用处的,他想。
晚上,昭明姬敷着芦荟胶面膜来到陆岱青的房间,今天军训太阳太大了,得好好修复一下。
她穿着薄薄的吊带衫,刚洗完澡,身上润香,冒着热腾腾的水汽。整个人雪白雪白,眼睛黑亮,嘴是嫣红的,清晰明了的美,惊艳漂亮的媚,浑然天成的狐狸劲。
一股女性的香气突然袭入房间,瞬间侵略卧室的各个角落。
陆岱青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坐在电脑前打游戏,视线从她身上淡淡滑开,盯着屏幕,问她来干什么,手指噼里啪啦流畅地打着键盘。
昭明姬看了眼,是枪战端游。
“......嗯,妈问你......不吃.....宵夜。”她敷着面膜不方便说话,嘴里说了几句什么,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嗡嗡响。
陆岱青不知道她到底在那儿嘤嘤叫什么,叫得那么轻那么娇。
他的眉皱得更深,砰的一声瞄准精准爆头:“跟苍蝇一样,说不清话就回小学重修语文。”
那嘤嘤叫登时更大声了:“你&……%&*(&!”
听语气应该是在骂他。
陆岱青:“.....”
说完话,昭明姬将一直拿着的面膜包装袋靠墙搁在他桌面,自己对着镜子调整面膜皱纹。“放一下。”
陆岱青:“扔了,别放这。”
“那怎么行,里面还有很多精华液,留着做手膜。”
结果袋子不争气,靠在墙上慢慢歪了,里面的精华液全数倒了出来,逐渐浸湿到陆岱青的宝贝键盘里。
待两人发现时,已于事无补。
昭明姬当然是不可能愧疚的,笑得从墙上贴着滑蹲下来,面膜在脸上欲坠不坠:“你活该。”
她笑得微微弯腰,领口松松垮垮坠下来,灯光洒下淡淡亮光,她的锁骨特别白,凹凸起伏。白的不止锁骨,凹凸起伏的也不止锁骨。
陆岱青捏着键盘,那黏稠的精华液一滴一滴往下淌在地面,他心疼得牙关险些咬出血。
他把键盘拿去仔细清洗。
但无论清洗多少次,键盘缝隙都似乎残留着精华液馥郁的甜香。
只摁在按键上一秒,手指都能沾上那股香味,仿佛摁在她柔软的皮肤上,沾的是她的香氛味。他轻微摩挲自己干燥的指腹,肌肤余香若有若无融进他的指尖,似乎还浸着微不可察的水汽。
他轻轻闻了闻。
是昭明姬身上,热腾腾的水汽。
-
军训的倒数第二天。
依然是休息时间,昭明姬一路疾驰,气喘吁吁拐进洗手间靠窗的最后一个隔间。
高中部的洗手间装潢得像六星级餐厅,大理石墙、香氛从天花板散开、每间洗手间都有梳妆镜洗漱台淋浴头,甚至有私家独立小花园,有自动清洁器,宽敞私密又干净干爽。
所以南阳高中生上厕所都不是说“我去上厕所”,而是“去拉个靓屎”,国际生则说“pull some pretty shit”。
唯一不好的就是离军训地有些远。
现在新生们都累趴了,很少人跑那么远的路赶来这里。
被昭明姬千里迢迢钻了这个空子。
不过她得声明一下,她这不叫娇气,叫高质量生活。
她宁愿香喷喷地辛苦,也不愿臭烘烘地辛苦,虽然最后也会变成臭烘烘,但好歹能香喷喷一段时间——这位大小姐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时间很紧,脱了衣服,热水哗啦啦从浴头倾泻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身体,将一身淋漓热汗冲刷得干干净净,椰味香皂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整间洗衣间里。
洗了痛快澡,终于舒服了。
擦身体时,忽然听见外面了进来几个人,听声音是三个,在公共洗手台前面嘀嘀咕咕。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月月,睫毛好长啊。”
月月。
水雾氤氲,昭明姬把湿漉漉的长发撩到脑后,眯了眯眼。
果然,熟悉的女声在下一秒悠然响起,和煦不失亲切:“哪有啊你比我好看多了。”
那女生笑了两下,直言道:“得了吧,只有昭明姬才能在学校里跟你比,我可没资格和你比。”
洗手间里沉默了两秒,才传来桂棠月的两声意味不明的柔笑。
“她比我漂亮多了,我哪儿比得上她。”
氛围散发的讯号是不悦。
那女生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停了停,声音随即变得谄媚:“哪有,你这一看就是素颜,她军训都要化妆。你没听今天那个教官特意点她名吗,问她是不是涂了口红,让她卸妆。她还嘴硬说自己没化妆,笑死个人了。”
噗嗤——
绷紧的气氛瞬间松懈,仿佛多米诺骨牌坍塌,接连起一阵细细碎碎的笑声,在空旷回荡,四散蔓延:“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这么尴尬?”
桂棠月声音轻柔:“算啦,不要在别人后面议论人家。”话落没两秒,她语气里的笑意又加深了些,“那说不定人家真没化妆呢?”
“说这话你信不,你看她脸那白里透红的样子,就不是人皮肤原生该有的状态。”
“真惨啊他们,顶着那么大的太阳训练,幸好我们在病号营,不然皮肤得黑好几度。”
然后又小小声地笑了一阵,像老鼠吱吱吱的叫声。
昭明姬泰然自若,明亮的灯光照得她的神情慈悲万分。
在休息时间都能提起她,可想而知这些人对她有多在意,那以后她耀眼一次,她们就要愤怒一次。她们注定愤怒一生了。
很快,小老鼠们离开了,重回安静。
昭明姬穿好衣服出来,到公共洗手台前吹头发,看了眼墙上时间。
嗯,还有十分钟,足够她慢悠悠走回去了。
收拾好东西,换洗的衣服、裤子、还有军训帽......
昭明姬站在烘干机前,暖黄的灯光将她的脸慢慢分割成无表情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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