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不重。”
周芬伸手接过谢茉手里的桃子,掂了掂,笑吟吟看向她:“还不重呢,我拎着都压手。”
正说着,就听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卫明诚呢,你怎么不主动去提着?”
谢茉循声抬头,就见李青山正站屋檐下,赶紧快步上前问好:“李爷爷您好,我是谢茉,您叫我小谢就行。”
她笑意盈盈,言语明朗。
李青山哈哈一笑连声称好,转瞬又继续教育卫明诚:“小谢是女同志,年纪又比你小,你人高马大的,就多出些力,以后但凡出力气的伙计,你都要主动扛过来!”
卫明诚眼尾余光瞥见谢茉微微扬了扬唇角,眼眸中便也浮出一缕笑意,口里却沉稳应道:“您放心,我知道了。”
再去瞧,只见谢茉一双眼睛清亮而坦荡,却在背过身时,悄悄朝卫明诚竖了个大拇指。
卫明诚眸中笑意霎时漫溢而出。
一行人进到室内,周芬问谢茉想喝什么,谢茉笑道:“周阿姨,我喝白开水就行。”
“去把小谢跟明诚带来的西瓜切了,再洗俩桃。”李青山叮嘱完儿媳妇,转头笑得满脸慈爱,看着谢茉道,“小谢还喜欢吃什么果子,让你周阿姨一道端来。”
谢茉笑道:“李爷爷,西瓜和桃我都爱吃,您别让周阿姨忙活了,我跟卫明诚刚吃过饭不久,吃不下多少东西。”
这股明明朗朗的大方劲,李青山瞧着就是舒坦、顺眼。
他心里很为自己当初的决断骄傲,不禁斜眼瞥了眼卫明诚。
卫明诚几不可见地微一颔首。
见此,李青山愈发得意,眉毛翘得老高。
又寒暄了几句,李青山不免谈起卫明诚初到他身边时的样子:“小谢,你没瞧见这小子当时不可一世的模样,性子又倔,屡教不改,部队里的人脾气都硬,谁见他都想揍趴他,好在后来去了战场,表现一直出色,很是干出些功绩,这小子凭自己为国家流过的血汗,一步步成为军区最年轻的营级干部,算起来,这小子惹我发火最多,可他也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兵。”
谢茉笑着道:“是,李爷爷您是强将,手底下怎么会出弱兵。”
“嘿。你这丫头会说话,不愧是拿笔杆子的。”李青山朗然大笑,显然谢茉这句吹捧直吹到他心坎上了。
笑声渐渐止歇,李青山清了清喉咙,又道:“这小子现在看着稳重内秀,但我清楚,他骨子里的傲气和执拗从来就没变过,他认准的人或事,就是被木仓抵在头上都不会放下。如今他认准了你,就会一门心思对你,绝不会三心二意。我可以拿我的军功章向你保证。”
谢茉拿眼斜瞟一眼卫明诚,垂眸抿嘴笑。
李青山瞧见她眼里笑影,稍一停顿,继续说:“不过,也是他这幅硬脾气,平日还行,一旦倔起来就怕你一时半刻说服不了他,生气灰心,所以,往后要是这小子犯犟,你又说不通他,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给你把他训通顺了。”
谢茉笑意敛了敛:“李爷爷谢谢您。目前为止,我跟卫明诚同志的几次沟通都挺顺利,也看出来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想只要我们双方实心沟通,把事情摊开来讲明白,相处方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李青山一脸欣慰:“好、好、好,小谢你这么明事理,那就再好不过了。你们能彼此扶持,互相理解,我再没啥好担心的。”
谢茉垂头做羞赧状。
李青山睇了卫明诚一眼,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刚从老伙计那里听到一个消息,这小子我都还没告诉,既然小谢来了,那我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卫明诚挑挑眉:“我去厨房看看。”
李青山丢给他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谢茉在一旁都瞧见了,转脸又看到李青山一脸高深莫测又得意地样子,真是哭笑不得,却也觉得这样的李青山很亲切。
于是,她配合地压了压声音,问:“李爷爷,您说,我听着呢。”
李青山向卫明诚走远的背影睃了一眼,说:“他们军区今年年底要提拔一批干部,明诚也在名单上呢,会提拔年纪轻轻的他,说明上头领导都看重他,觉得他值得信赖,可以托付更重要的任务。小谢你看,国家都觉得这小子值得托付,你就放心吧,跟他结婚错不了,你铁定不会后悔。”
他这“国家认证”弄得谢茉啼笑皆非,她只道:“李爷爷,我肯定放心。”
又略说几句,周芬和卫明诚便一起从厨房出来,几人边吃水果边闲聊,最后还把谢茉留下来吃了晚饭,直到暮色时分,她再三跟李青山和周芬夫妻俩告别,才跟推着自行车的卫明诚并肩离开科研大院。
两人踩着夕阳余晖,漫步在橘红铺就的道路上,静默着听树叶哗啦作响。
谢茉享受此刻的宁谧。
待一阵风卷散鬓发,遮住谢茉视线,她方回神,四下略一逡巡顿觉不对劲,回想一番发觉,卫明诚怎么竟带她走僻静少人的巷道,他想干嘛?
谢茉抬头眯眼看他。
第035章
此刻日头已渐渐西落, 一线残阳从远方天际斜斜地照过来,人、路、身边树木草丛都仿似浸润在一片迤逦的橘黄海洋中,谢茉深色眸珠徜徉其中, 愈发灵动晶莹,她盯着卫明诚看了片刻, 偏头, 仿佛纯粹好奇, 问:“怎么不走刚才那条更近的路,嗯?”
适才路过三岔路口,他们明明可以拐入另一条更宽阔更近便的大路,卫明诚却引着走了这条紧窄巷道。
环视一圈, 空无一人。
谢茉见卫明诚一本正经的淡然模样,心下一动,张口欲说点什么调侃他, 然而下一刻, 目不斜视的男人, 却骤然伸手精准地捉住她的手腕, 而后略微粗糙的掌心下滑,紧紧裹住她手指。
谢茉指尖猛地袭上一阵酥麻, 心漏跳一拍, 眯起的眼睛微微瞪大。
两人并肩挨着, 她的肩头在行动间会不自觉擦过卫明诚上臂。
对他观察视角自斜下而上, 映入眼帘是他的下颌线, 正因此时的紧绷愈加明晰锋利,视线稍稍迁移, 挺拔耸然的鼻梁显出不明显的翕张。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因覆盖在她手指的那只大掌,它正摩挲张开, 用长满粗粝茧子的指腹撬开她虚握的五指,然后交扣在一起。
一大一小,严丝合缝。
没一会儿,他的大拇指从她的拇指指尖向下轻轻摩挲,停在她手腕内侧,柔嫩敏感的肌肤,被他略粗糙的指腹挑起似有若无的酥麻感。
谢茉不自觉微微瑟缩,尝试抽回手指。
四指滑动小半,却被追上,一下刻又被紧紧攥住。
谢茉抿了抿唇,抬眼喃道:“热。”
大手缓缓松了松,把她四根手指拢在指间。
卫明诚挺括衣领下掩映着的喉结上下滑动,侧首垂眼看向谢茉:“这样行么?”嗓音低沉沙哑。
可能见她没反对,卫明诚像是要丈量她五指尺寸似的,挨个捏住搓揉,猫爪似的酥痒一直萦绕在指间。
仿佛要弥补上回的遗憾似的。
谢茉默默敛下目光,上回牵手时,卫明诚五指僵硬,只是那么抓握着,现今竟无师自通学会抚弄戏耍了。
两人就这么牵着往前走,脚步渐渐慢下来。
谢茉心间逸出淡淡躁意。
指节上传来的力道虽轻,但却挣脱不得,温柔又霸道,让她有一种逐渐沉沦的失控感。
谢茉倏然一慌,她非常不喜欢失去掌控的感觉。
她喜欢事事在握,因而不管是自己的人生,还是感情中的主动权,她都想牢牢掌握。
这是孤儿院生活印刻在她身上无法磨灭的痕迹,她实在讨厌只能被动任人挑选的感觉,那种无能为力,她再也不想经历。
谢茉尝试把控节奏,回归她主导的步调,于是她找了个话题:“你想知道李爷爷跟我说了什么吗?”
卫明诚侧首,垂眼看向她:“是关于军区干部提拔的问题吧。”虽是问话,但他的语气确实肯定的。
“你怎么知道?”谢茉惊奇道。
她手上忍不住使力一摇,带着与她手相连的他也跟着来回晃荡小臂。
看上去像是谢茉在朝他撒娇。
卫明诚眸底禁不住浮上层层笑意,顿了顿给她解释:“我耳力一向好,今早老爷子打电话时我听到只言片语,要跟你透露时又是那样一番情态,前后联想一下,便不难猜着了。”
谢茉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卫明诚想到在周家小院里,谢茉背着人朝他摇晃大拇指的情形。不由自主地朗笑出声。
谢茉迟滞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肆意的笑。
初见时,照片上年轻的军装男人双唇紧抿,眉目冷峻,眼神里透着股刀锋似的利芒。
之后的几次偶然碰面,眉宇间填满冷硬之色,收敛的下颌也不曾松散。
瞧上去气势十足,压迫感强劲,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待她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与他面对面相亲时,他眼里的冰霜化为温凉的水,气势和压迫感也渐渐回敛,和这样不温不火的他相处交流,她觉得既舒适又自在。
随着相处日久,卫明诚身上的“温度”也慢慢升高,话和笑容日益多了,可像方才毫无遮掩展露笑容还是头一回。
他长得本就英俊,这会儿在夕阳映照下,眼角眉梢融入日光的暖调,烘托着逸散满脸的笑容感染力愈足,让他本就深邃英朗的面孔,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人韵味。
谢茉听见耳内鼓噪的心跳声,“砰、砰、砰”,一下一下猛力地冲撞着胸腔。
她暗吁一口气,敛去眸底的情绪,笑赞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一笑将他整张脸都照亮了。
冷不防的听见这么直白的话,卫明诚耳迹灼烧起来,被谢茉赞叹的含笑眼神盯得心头一晃,不自在别开视线,没话找话似的,把话题强拉回去:“我了解老爷子行事作风,他又表现得那么明显,很容易猜到。”
见他不自在,谢茉就彻底自在了。
谢茉笑盈盈点头不反驳:“嗯!”眼睛却一直钉在他脸上,津津有味似的。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戏谑,卫明诚眉心一跳,心态略平复,一开口便让谢茉收起顽皮:“我昨晚跟部队领导打了结婚申请。”
谢茉问:“来得及吗?”
卫明诚说:“嗯。领导说特事特办,纸质材料可以回军区补填。”
而后跟谢茉提了提近几天要去办理的具体事项。
谢茉听卫明诚安排得井井有条,便也懒得费心,索性一股脑丢给他,明明是她怕麻烦,偏要展开个全心信赖的表情对卫明诚道:“辛苦你了。”
卫明诚勾唇低笑:“嗯,你只要跟着我就行。”
而后,两人又讨论了嘉宾名单。
谢茉说:“钱局长和你在武装部的那位战友一定得邀请,若是可以也请他们务必到场。”
卫明诚应下:“他们必到的。”
谢茉感叹道:“他们俩帮了我们家那么大一个忙,都还没来得及去上门感谢,我们家这便要离开靖市了,正好趁这机会好好表示表示感谢。”
卫明诚挑眉:“都是自己人。”
谢茉羡慕道:“你战友真多。”
叹口气,谢茉讲了讲原身寥寥的几个朋友。
听谢茉说自己朋友不多时,卫明诚黢黑的眼瞳转过诡谲冷戾的光彩。
思忖半晌儿,他看着前面凹凸不平的里面,低声问道:“京里那边的处理结果你知道了吗?”
“嗯。”谢茉微一愣怔,缓缓颔首。
卫明诚眉心微凝,顿了下,又道:“对于那些搅乱局势的人,目前只是限制了他们的部分权力,没因罪制裁他们,是因为这里面牵扯太广了。”
谢茉无奈一笑:“我理解。”
卫明诚压低嗓音快速道:“你曾对韦刚说,期待乱局的属少数派,大多数人是渴望秩序的,我非常认同你这一观点,纵观历史,我们便可知,人心向背,乱象不会持续太久,乱象结束之际,便是清算他们这些捣乱分子之始。”
卫明诚停下脚步,弯下腰凑到谢茉耳畔低声道:“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紧盯着着他们,收集证据,待时机到来,定会把证据递交到合适的人手里。”
爷爷昨夜打来电话,给他说了事情最终结果,他从中窥见快速结婚的可能,便二话不说给谢茉打了电话,约她见面,他想当面庄重地向她提出结婚请求。
一路上,他都在想改怎么开口,想了无数的话,可等见到谢茉人时,千言万语只汇聚成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心悦你”——这是他想跟她结婚唯一的理由。
他想要的伴侣模样,都在她身上得到了具象化的呈现。
他想象中的婚姻生活,拼凑起来俱是她的身影。
他的结婚对象只能是她。
现在谢茉答应和他结婚,他的注意力终于转向相关人士的具体处理结果上。
果然,最大的那只老虎仅是被拔了几颗牙而已。
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谢茉想必更甚。
卫明诚垂眼,眸色幽深,一瞬不瞬地圈着谢茉,缓声却坚定道:“我保证,一定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认真端肃的模样,如同对着国旗起誓般。
谢茉微笑点头:“嗯!”
她面上表情虽淡,可心底正汩汩向外涌出绵延不绝的暖流,一颗心像是被泡进一杯温温的蜂蜜水里,既温暖,又感到一丝丝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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