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门口一眼望过去,门口屋檐下安置了桶状煤炉,煤炉边用石头和木板搭了个两层晾晒平台,上层可以晾晒鞋袜,下层堆放煤球。
东厢房临窗有一口压水井,能随时用上干净水,谢茉对这点很满意。
她前世看过一些纪录片,说这时候不少人的饮用水还是河水、塘水、江水等,口感差不说,水煮不沸喝了还容易生病。
她走过去双手握紧把手,用力往下一压,清凌凌的水流“哗啦啦”趟到正下方的水盆里,她跟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又使劲压了三四下,胳膊便开始发酸,她讪讪松手,甩着胳膊囔囔道:“都锻炼一个月了怎还不见成效?”
“一个月而已。”卫明诚低笑一声,拉住谢茉胳膊,给她按揉几下,“这井水压强,是要费力些,以后压水就叫我。”
谢茉抽回胳膊,弯腰把水盆内里外沿都洗了一遍,又放回出水口下,抿唇笑对卫明诚说:“那我现在就想打一盆水,洗洗手脸,去去乏。”
卫明诚低笑应下,单手攥住手柄,双臂肌肉鼓起、落下,几个来回便把水盆注满,而后把水盆端到边上的石台上,朝谢茉一伸手:“要是凉就先等会,我去烧水。”
谢茉探出指尖拭了拭,手指蜷缩一下,笑道:“不凉。”
卫明诚捞过谢茉的手指捏了捏,说:“水壶里的只剩小半,还是要去烧水。”
谢茉一想也对,且她还想痛快地洗个澡,一路风尘扑扑,她感觉自己快被火车上混合难闻的气味腌入味了,幸亏将才那些嫂子婶娘们没靠过来。
“多烧点,我要洗澡。”谢茉说。
稍停顿一瞬,卫明诚颔首应下:“嗯。”
厨房里有个四方灶头,是传统的柴火灶,上头安置一口大铁锅,灶膛口边上带了个风箱,推拉时可加大火力。
卫明诚把刚从井里取的一铁皮桶清水倒进铁锅,盖上锅盖,蹲身抓了一把小麦秆放进灶膛,划燃一根火柴,送进去引燃小麦秆,等这一把小麦秆彻底燃烧,又把木块垒放进去。
谢茉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卫明诚一举一动熟稔流畅,颇具韵律美感,且再想想他铁血军人的身份,莫名有一种强烈的反差萌。
灶膛里的火势汹汹,卫明诚站起身,提起铁桶,指了指灶台旁边齐腰高的黑色瓷缸,说:“我把瓷缸的水蓄满,你要用水可以来这舀。”
谢茉弯了弯眉眼,跟他迈出厨房,说:“我去把屋里的桌椅板凳擦擦。”
谢茉走进房子里,布局和年代剧中差不多,进去就是堂屋,兼具吃饭、待客等多重功能。
没着急干活,谢茉打算先将屋子里里外外转一圈。
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宽敞的房间,东边是卧室,西边是书房,空间利用率极低,大片空白地方,谢茉脑海中形成初步改造计划。
书房中,四格木格子玻璃窗下置放了一张长条书桌,一把四方椅子,靠墙一排简易书架,上面陈列着一排排书籍。
东边卧室家具也不多,一张旧氏双人木床,上面的铺盖卷起,露出垫在底层的草垫,用小麦秆编织的,很厚实,躺上去应该不会硌人。
另一件大家具便是立式大衣柜,中间一面大镜子,左右各一扇木门,其中一扇木门空间独立,另一扇连通镜子后的空间,这片空间放取衣物很不便,需要侧身探手,但谢茉瞧见它却倍感亲切,因为奶奶便有这么个大衣柜,小时候,她经常脱了鞋钻进去帮奶奶找衣服。
现在,这里放着多余被褥。
挨着大衣柜,还有一个四腿木架托着的大木箱,谢茉没去掀开看,想必里面放置了卫明诚冬季衣物,她方才在大衣柜里只见到几件夏衣。
大略浏览一遍新家,谢茉回到堂屋,把棉布丢进方才洗脸的水盆打湿,拧到半干便,将桌椅板凳条几等家具一一擦拭。
刚擦了两把椅子,卫明诚便进屋了,抽走棉布对谢茉道:“你坐下歇歇,或许看看行李该怎么归置。”
谢茉看着弯腰利落擦拭桌子的男人,内心对卫明诚这个男人的满意又添了一层。
承诺终究要靠实践落实。
正当谢茉要开口夸卫明诚两句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嘟、嘟、嘟”的敲门声。
谢茉走出去开门,门外站了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瞧见谢茉,眼珠直了直,心不在焉地说:“嫂子您好,我是田红梅。”
第043章
这两天, 阖军区盛传卫明诚要带新媳妇一同回来,田红梅自也闻听了风声。
因而她今天特意来家属区,不凑巧来晚一步, 她到时卫明诚夫妻俩已进家门,连围观群众都散回家了。
田红梅只好转去隔壁, 向姑姑打听一二。
见到姑姑时, 她正脸色铁青坐在堂屋喝凉水压火气, 听她问起卫明诚新媳妇长什么模样,当即“咣”地一声把茶杯砸桌上,翻着白眼没好气说:“美,美得很, 美得跟个天仙似的,咱们军区再找出第二个。”
她初听还以为姑姑在说反话,一再确认后, 才知道就是字面意思, 卫明诚爱人长得非常漂亮。
然后, 姑姑忍不住撇嘴说了一遍卫明诚对小媳妇的爱护, 最后又满口酸气揣测:“说不定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要不一个人的脾性咋能转变那么大呢。”
田红梅倒觉得以卫明诚脾气秉性做不出装相这事, 再说了, 他装相的目的何在?部队升迁靠功绩, 又不看夫妻关系和睦与否, 只要不闹到大面上, 谁管你们夫妻吵不吵架。
她姑姑嘀嘀咕咕骂了两句,忽又叹口气感慨说:“要知道卫明诚这么会疼媳妇, 外头传你和他谈对象那会儿,摁头也得让他应承娶了你。”
田红梅瘪了瘪嘴反驳:“人卫明诚不是对媳妇好, 是对自己心上那人好。”
这话一说完,额头就被她姑姑狠狠戳了一指头。
田红梅朝后躲了躲,继续说:“再说,强扭的瓜不甜,以我人才相貌还怕找不着对象?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再说回头话也没意思,人卫明诚都结婚了,甭惦记了。”
田嫂子眉毛倒竖:“我就说说罢了,又没想怎样,不然我成啥人了。再说,你好生生一黄花大闺女再跟他扯到一起,可是你吃亏。”
“哼,他卫明诚虽好,但比他强的大有人在,你以后领个更好的回来,臊死那帮嘴臭眼瞎的。”
谁实话,田红梅这些年还真没见过综合素质比卫明诚更好的男人。
卫明诚长得体面,人有本事,是挂在领导嘴边的好苗子,听说他积攒的军功早够换一个团长了,但当时领导们觉得他年纪太轻,便有意压了压,年底要提拔一批干部,卫明诚位列名单头一个。二十四岁的团长,着眼全国也少有,太难得了。
她也接触过其他男同志,可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与卫明诚相比,多少逊色些,比方说,军衔高的,年龄也大,甚至都不是头婚,去了就要当人后妈;人年轻,家里背景深的,但长相本事都稀松;本事、长相、前程样样不如卫明诚的,这样的人最多。
可卫明诚也不是全无缺陷的,他不解风情,像是块结了霜的硬木头,对她的主动示好全然无动于衷。
她对卫明诚倒没执念,之所以想看看卫明诚爱人的模样,一部分出于不服气,不服气姑姑说卫明诚媳妇比她好看;一部分出于好奇,好奇究竟是谁能改造得了卫明诚这块木头;更多的那部分是怀揣惊疑不忿的心情,想弄明白她到底输给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等姑姑蒸好豆角包子,她便硬拿了六个端去隔壁敲门。
门开前,田红梅还暗忖,姑姑说美成天仙,可姑姑以往还夸过她是小仙女呢,所以这天仙应是能和她打个平手。
这也够漂亮了,毕竟她可是一路美到大,容貌上从未被碾压过。
门缓缓从内拉开,看清门内人五官脸庞,田红梅瞠目结舌,非常惊愕。
她没想到,卫明诚爱人竟真长得这般好看。
乌油油的头发编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洋气麻花辫,皮肤白嫩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眼珠儿深黑灵动,透着剔透鲜活,弯眉一笑,衬得她身后晚霞都没了颜色。
漂亮,且生动。
这就是卫明诚爱人?
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在人家面前不值一提。
打破认知地呆愣半晌儿,田红梅凭本能做自我介绍。
田红梅脸上表情微妙,震惊、错愕、挫败、恍惚……颇让人玩味。
谢茉不动声色扬了扬眉梢,问田红梅:“田同志你是住附近的邻居?”
田红梅勉强回神,举了举手里的盘子说:“隔壁杨营长爱人是我姑姑,我在咱们军区文工团跳舞,听说你们今天回来,应该不方便做饭,我姑姑就让我给你们送些吃食,豆角馅的素包子,别嫌弃。”
不管内里怀了怎样心思,但人家好心送来包子,谢茉赶紧把人让进门,她不了解卫明诚和周围邻居关系如何,于是边回身关门,边唤了声卫明诚:“明诚,隔壁杨营长家送了吃食来。”
卫明诚在门口出现时,手里还提了一双女鞋,他把鞋子摆放到屋檐下的晾台上后,才踏进院子。
田红梅懵了。
卫明诚手里那双女鞋,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自尊。
回忆起车上那段经历,田红梅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叭叭叭说了一长串,只换回来卫明诚一个冷淡的“嗯”,更过分的是,卫明诚扶完差点摔倒她后,转身就甩了甩手,这得是多嫌弃啊。
而现在呢,他居然面不改色把一双有明显穿着痕迹,鞋帮子都沾了尘土的女鞋提手里。
田红梅长得漂亮,从小到大由此得了不少便利,进入文工团成为舞台最中心后,更是备受追捧,向她示好的干部、战士不计其数,在卫明诚处吃瘪本就让她积攒了满肚子怨气,好在她理智尚在,会自我疏解,和姑姑聊天时还能冷静回怼,可隔壁院门一开,存着比较估量心思的她,先是在最自得的容貌上被比成渣,接着便亲见卫明诚是如何区别对待小媳妇和曾经的她的,一个如捧天上云,一个像踩地上泥,犹如横亘了一道天堑。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是一回事,明白是一回事,控制住脾性又是另一回事,田红梅心态直接崩了。
这会儿她一门心思要给卫明诚添堵。
卫明诚洗了把手擦干,接过田红梅手里的盘子说:“谢了。帮我跟嫂子也说声谢。”
“卫大哥,你太客气了,你跟我还说什么谢。”田红梅抬手撩了撩鬓边碎发,一脸感激,口气熟稔,“我上回脚伤,你伸手帮了我,我都还没亲口跟你道声谢呢。”
卫明诚瞥了她一眼,眉目疏离,声音冷淡:“停车捎带你的是李驾驶员,你去谢他吧。”
田红梅面色一凝,又赶忙说:“卫大哥,我说的是在医务室门口,我要摔倒,你救了我,不然我肯定伤上加伤,现在还得修养。”
卫明诚说:“当时,你正朝我摔。”
说完,转身便去了厨房。
田红梅面色尴尬到扭曲,他这话啥意思?是察觉到什么了吗?摔倒她的确不是故意的,但身子摇摇晃晃时,她选择倒向卫明诚所在方向。
这就没法解释了。
谢茉暗笑。
这话里的内涵可太丰富了。
不过,不管这位田红梅同志摔向卫明诚是有心还是无意,卫明诚都表明了立场,他伸手完全出于保全自身的目的,不需要她道谢。
田红梅很快调整好情绪,眼神一闪,朝谢茉挪了一小步,踌躇片刻,半遮半掩问谢茉:“嫂子,有个事不知道卫大哥有没有跟你说……”
谢茉饶有兴致勾唇,问:“什么事?”
田红梅抿了抿唇,含混道:“因为卫大哥帮了我那一回,就有碎嘴子造谣我和卫大哥谈对象……”
她掀起眼皮,精亮的眼珠暗窥谢茉神色。
女人最了解女儿,一见田红梅神情,谢茉便看穿了她心思。
因而,谢茉面上纹丝不动,唇角上弯的弧度甚至还深了两分。
田红梅看不透谢茉想法,只得继续说道:“这都是别人胡编乱造的,嫂子你可别信,我跟卫大哥清清白白,也就见面说会儿话罢了,真没谈过对象,他们纯属污蔑。”
见谢茉不动如山,脸上不见丝毫不悦,还一直注视她,田红梅心里的狐疑越了越深,可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怕以后有那不安好心的人说到嫂子你跟前,你没提前了解情况,信了谣言,回家再跟卫大哥生气。”
谢茉眼里笑意满溢,沾湿眉宇,漫延至喉舌,清笑出声。
田红梅面露不解:“嫂子?”
谢茉说:“放心。我肯定不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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