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也没人，沈怿当真抬手将那颗色泽金黄的栗子举到齐眉唇畔，齐眉含过栗子又故意逗沈怿，微用了点力咬了下他指尖。
沈怿愣了下收回手，动作不见异常，指尖却开始发烫，齐眉咬开粉糯的栗子，眼里盛满笑意，“也不知店家这栗子是哪里买的，我觉得比水仙炒的都要好吃呢。”
齐眉那一口，从指尖烫到耳尖，沈怿不看齐眉说话，“一会儿我问问，还要去吃烤羊吗？”
难得沈怿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齐眉忍笑，故作疑惑地拆穿他，“你都不喜欢吃羊肉，怎么和苏辞那么说啊？我还跟着你唱戏。”
沈怿看着齐眉抿了抿唇，齐眉笑，“知道我喜欢吃，故意气他是吧，”她说着摸一下沈怿脸颊，“从玉还拈酸吃醋呢。”
阳光下，沈怿一双潋滟眸子呈现出透亮的琥珀色，他看向齐眉的眼睫微颤，露出零星笑意，“嗯，他是你青梅竹马，我吃味。”
沈怿这么直白，齐眉愣了下之后就笑开了，“从玉这么小气啊，他是我青梅竹马，你还是我夫君呢。”
这无疑是个很让人满意的答案，沈怿朗声轻笑，二人又四处逛了一番，到底还是去吃了烤羊，还小酌了两杯方才回府。
齐眉和沈怿刚进秦氏的院子，秦氏就让人端了夜宵上来，“午间听怿儿有点咳嗽，喝点秋梨汤润喉。”
薄暮时分，初上的烛火和将至未至的夜色，以及秦氏慈爱关怀的柔柔嗓音，沈怿整个人显得越发温和，他端起盛着光晕的清汤在朦胧灯火下眉眼弯弯，温言一句，“谢谢娘。”
齐眉假假叹一声，她噘起嘴，“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娘都只顾关心别人了，连我这亲女儿都冷落。”
秦氏白她一眼，“尽学些怪模怪样的。”
沈怿把手中青瓷小碗捧向齐眉，“你吃。”
齐眉笑眯眯看一眼秦氏，手上捏起汤匙舀了一勺子却喂给沈怿，“我和娘说着玩呢，而且我刚吃了好多羊肉，现在肚子还撑得慌。”
齐眉喂沈怿一口把勺子还给他，揉了一把肚子又和秦氏说起来话来，“娘，我让松枝带回来的烤羊你尝了没？老板说是京都一绝啦，我感觉还没有爹爹烤得香啊。”
秦氏见齐眉动作有些无奈，她略带一点嗔怪地看齐眉，“别摸肚子，”又不无自豪笑，“你爹爹年少时和御厨学的，后来去了漠北愈发熟能生巧，自然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秦氏说着笑意温软，“有机会让怿儿也……”
齐眉和她同时开口，“下次让你尝尝爹爹手艺。”
母女俩相视一笑，齐眉又雀跃说街上见闻，丫环婆子间或捧场，一时欢声笑语盈满院子。
齐鸿便是在这时大跨步进来，他人未至声先笑，“姐？姐！你知道吗？苏辞哥差点给我笑死！”
齐鸿两步走到秦氏下首，“还是我娘好，早早备了吃的等我，今天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从丫环捧着的盆里净了手，胡乱一擦就拿了块糕点塞嘴里，不等咽下去就迫不及待说起来，“苏辞哥让那小姑娘碰瓷了不说，最搞笑是那姑娘在医馆时候，本来苏辞哥就要结账的，结果那姑娘先不先就说，‘劳烦公子借我点钱，我刚钱都赏给你了。’”
齐鸿说着再忍不住大笑出声，他还似模似样学了女子声音，“你们是没看见当时苏辞哥脸色，尤其那个姑娘还委委屈屈的，苏辞哥当时就面目空白了。”
齐眉咬了一角山药糕，她也难掩笑意，“那姑娘该不会就是那个大方小姐吧？”
不愧是龙凤姐弟，齐鸿立马知道齐眉说什么，他一乐，又抓了块枣泥糕边吃边眉飞色舞说：“可不是嘛，关键是苏辞哥不会武，从头到尾竟没发现人家故意撞上去的。”
沈怿扬了扬眉，齐眉把大半块山药糕喂给沈怿，“说起来那个姑娘一双眼睛还真是漂亮，倒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秦氏看儿子眼睛晶亮说话好笑，她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说这种事情就格外有精神。
果然齐鸿更来劲了，语速都跟着快起来，“是吧，后来苏辞哥就送她回家了，我本来不想妨碍苏辞哥的桃花，但苏辞哥非让我和他一起，你绝对猜不到那姑娘是谁，一到人家门口，苏辞哥直接脸都绿了，差点掉头就走。”
齐眉也被勾起兴趣，“是谁？”
齐鸿把枣糕塞嘴里故意吊人胃口，“你猜猜看呀。”
沈怿喝一口秋梨汤抬眼笑，“是谢侯爷家的小侠女吧。”
姐姐没吭声，姐夫一语中的，齐鸿直接让糕点呛了，咳了几声从鼻孔喷出点心碎屑，他接过婆子的帕子挫败喊道：“不是姐夫，你好歹意思意思猜一下啊。”
沈怿咳一声，他无辜道：“我见过谢侯爷家那个护卫。”
这还说什么呢，齐鸿唉一声又笑，“然后我和苏辞哥正要走，结果恰好遇见谢侯爷回来。”他拍拍手有些不好意思，“侯爷盛情邀请，我们就在侯府蹭饭了。”
秦氏面色古怪，“谢停舟没灌你酒？”
齐鸿憋笑憋得辛苦，连身子都抖起来，他边笑得不行边说：“我装隐形人，谢姑娘又一直看苏辞哥，我看她那样子当场就想说要嫁给苏辞哥了，仇恨那不全让苏辞哥背了，他直接让灌趴下，就差今天穿什么花色底裤没交代了，后来要不是多亏了谢姑娘，我们今天一个都走不掉。”
秦氏到底是关心苏辞的，“那阿辞怎么样了？”
齐鸿不以为意，“能有什么事，我给他送回家看他睡了才回来，再说侯爷都拿的好酒，他醉一场明天起来也就神清气爽了。”
又说了一时，天色有些晚了，齐眉和沈怿回自己院子，夜风带着凉意不知自哪里吹来一点残留的桂花香，几个仆人穿梭在院子里上灯，灯火亮起，天色便又暗了一点。
齐眉拉着沈怿袖口，她迁就沈怿故意放慢了步子，一只猫儿在灯下扑蝶，齐眉忽而哼一声，“哼，小侠女。”
沈怿：“……”
沈怿愣了下温声说：“你应该和母亲一起见过的，之前丹心台设宴……”
齐眉再哼一声，她趁着夜色偏头咬了下沈怿开合的唇瓣，“见过见过行了吧，谢家小侠女嘛。”
沈怿试探勾住齐眉手指，他微一思索解释，“之前宫中宴会，谢姑娘扬言要闯荡江湖，她侠女名声就传开了，满京都都这么叫。”
齐眉哦一声，沈怿看她脸色，语气有些犹疑，“画画吃醋了？”
他和齐眉不同，齐眉可以直白说他吃醋，他却不行，甚至问这话时心里大多是没底气，以及一点忽略不计和几乎不可信的窃喜。
齐眉捏了捏沈怿冰凉的指节，“或许是？也没怎么在意，就是忽然想说一句。”
女子坦率得可爱，沈怿发出一点笑音，“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齐眉轻哼，她面向沈怿，“你让我抱抱，回屋我有东西送你。”
夜风寒凉，院里烛火摇晃，一点昏黄的光晃进沈怿眼底，沈怿心头微热，他伸手拥住齐眉，“好啊，我很期待。”
齐眉噗嗤笑了，“你就装吧。”她说着挣脱沈怿怀抱，轻松给人打横抱了起来，“明知道我要这样抱啦。”
沈怿笑叹了口气随她去了，齐眉抱着沈怿飞快回了挽春院便给人放下，沈怿站定看齐眉，“画画要送我什么？”
他生得高，两人离得近，暖黄光晕下他微微笑着垂眸看齐眉，满眼柔光像是满含着情意。
齐眉心下一动，她仰着头眉眼盈盈看沈怿，“果然灯下看美人，简直勾魂。”齐眉说着就伸手略带轻佻地摸了摸沈怿脸颊。
沈怿揉一把齐眉头发，“别拿怪话闹我了，要我看画画才是美人。”
齐眉一笑，她取出个银质的镂空香囊低头给沈怿系在腰间，沈怿垂眸看不见她手上动作，只看见她乌黑的发和雪白的后颈。
齐眉系好抬头，“喜不喜欢，我一眼就相上了。”她乌溜溜的眸子带着笑，呼出的热气打在沈怿裸露在外的脖颈，引得沈怿不自觉喉咙发紧。
沈怿抿了下唇，声音偏低，有了些微哑意说：“喜欢。”
齐眉笑起来，她上下打量沈怿，越看越满意，“正合适你，我没要那带的香丸，等明儿我配些安神的草药塞里面，你平时戴着就挺好。”
沈怿伸手摸上铃铛样式的香囊，“其实我知你大概是要去香囊铺子。”
齐眉蹙着眉毛，唇角却还在笑，“我说沈怿，你要不要这么敏锐先知啊！都没有惊喜感啦！”
沈怿笑，“我没猜对啊，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绣个香囊啊。”他这属于逗齐眉的玩笑，他没有、也没敢这么期望。
齐眉嘶一口气，她连忙说：“那不行，我这拿刀拿枪的手，你让我拿绣花针也太难为人了，”女子眉毛一挑，“而且，先不说我能不能绣出来，就算我真绣出来你也不好意思戴出去啊！”
沈怿眨眼，他语气肯定，“我好意思。”
齐眉露出为难的神情，“那也不行，你又没个小妾什么的，万一鸳鸯绣成杂毛小鸭子，一看那么丑不都猜得到我绣的，那我会觉得丢人的。”
沈怿活学活用再快不过，他垂眸哦一声，像是失落的模样。
齐眉心里一软，她叹口气把自己埋沈怿怀里，“给你绣给你绣，丢人就丢人吧。”
沈怿迅速接话，“那我可记住画画说的了。”
齐眉嗯一声，“先说好，我可不保证什么时候绣好。”
沈怿很好说话，他拍拍齐眉后背，“没事，慢慢来。”
齐眉咬了一下沈怿锁骨，“绣先不说了，我试着给你打条穗子吧，我看铺子里绣娘做起来可简单了，我应该也能成功。”
沈怿笑应，齐眉捏了一把沈怿腰侧，“你给我小衣绣什么样了？我看看？”
于是沈怿翻出小衣给齐眉看，齐眉拿着身上比划一番，沈怿穿了线打算再绣一点，齐眉便让婆子找来材料准备打穗子，她把蜡烛灯拨亮了点，怕不够明亮又让丫环再添了几盏灯。
结香姑姑取来各种颜色丝线配饰，齐眉拿在手上研究半天，甚至把自己玉佩上的穗子都拆了，她折腾一时哀叹一声，把东西丢了一边，干脆拿手支着下巴看沈怿绣竹叶。
沈怿一根线到头，他把东西收整好，取了齐眉抛一边的线团理出她玉佩上的流苏，齐眉看他动作也不说话，沈怿笑看她一眼，骨节纤细分明的十指飞花一样，没一会儿就把拆散的结还原了。
齐眉不错眼看着这时也惊叹不已，沈怿把穗子重新穿玉佩上，齐眉走近，沈怿拉起她手指，齐眉手指上有习武磨出的薄茧，沈怿摸了摸把她手举至眼前，他忍笑，“看样子这还真不是绣花的手。”
齐眉抽手，“都说了我这是舞枪弄棒的手，你还非要难为我。”
沈怿又拉上齐眉的手，齐眉反手给他握住，“干嘛，你要手把手教我？”
沈怿规整坐着，他摇头，神情温柔，“不想绣就不绣，又不是什么非要学的。”
齐眉微微满意，沈怿托起齐眉的手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而后抬头，正好对上齐眉猝不及防被亲了手有些慌乱的目光，沈怿笑，精神很好，“画画，洗漱睡吧。”
齐眉懊恼自己突如其来地慌乱，她咬了下嘴，眼珠子转起来，“啊，好啊……”
第41章
秋日多雨，一夜餍足贪欢，晨间雨声淅淅沥沥，正是好睡时候，齐眉脸埋沈怿怀里蹭了蹭，她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又下雨了。”
沈怿犹带困倦的声音应一声，顺手拍了拍齐眉，“那就再睡会儿。”
齐眉嗯一声，眯着眼搂着沈怿，她阖着眼还没睡着，雨声中夹杂着猫儿媚叫，齐眉眼也没睁就坐起来，沈怿明显也听见了，他睁开眼看齐眉，“……你做什么？”
昨晚闹得晚，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齐眉起身，被衾便滑到一边，齐眉打个哈欠，睡眼朦胧给沈怿掖了把被角，“猫在叫。”
齐眉明显还要接着睡的意思，沈怿坐起身来，齐眉看他，“你接着睡呀，还很早，而且外面下雨呢。”
沈怿用被衾拥住齐眉，“画画别管猫了，我还想和你再睡会儿。”
门外猫儿坚持不懈媚叫，齐眉犹豫不定，沈怿借着睡意蹭齐眉脸颊，“夫人，暂时不管猫吧好不好。”
齐眉眼皮打架，可能是太瞌睡懒得动，也可能是沈怿一声夫人比猫儿媚叫还好听，齐眉点点头摸一把沈怿脑袋，“你有时候挺像猫的。”
齐眉说着就往下躺，沈怿松口气，他趁机把齐眉揽怀里，“那以后就别让猫上床了吧。”
齐眉闭着眼想也不想就拒绝，她声音懒懒，“那不可能，你可没有猫抱着舒服。”
齐眉发丝戳到沈怿脖颈，他觉得有些痒偏了偏头，听见齐眉这话也没多说，只手上搂着人没撒手。
猫叫了几声应该就让丫环打发走了，耳边又只剩下催人睡的雨声和身畔之人轻缓的呼吸声，两个人没多时就双双跌入黑甜乡，齐眉又梦见少时起就做的梦，睡颜都浮现笑意。
一场秋雨到午时方歇，没多时太阳竟也从云层探出头来，秦氏拨弄着素色花瓶里两支水芋花看向窗外，“这时瞧着天气竟也不错，我去庙里上香，你们若是没事的话一起？”
齐鸿点头，“哪个庙？我肯定陪娘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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