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是现在的天族。
神厌恶琐事,而天族脑袋灵活会来事,他们见神每日因为三界杂事郁郁寡欢,便活络地要帮神分担,于是祂给予权利让天族去管理三界。
鬼界则被安放众生魂魄,只不过神太偏心仙族,在仙凡两界中制造了壁垒,使得两界魂魄并不相通,通俗易懂地来讲,凡人再怎么投胎下辈子都只会投胎在凡间,而仙族下辈子还是仙族。
鬼界常年流转灵魂,总有些魂魄碎片溢出来,这些魂力在彼岸花上漂泊,最后形成了常驻在鬼界的鬼魂。
天族嫌鬼界晦气,况且神创造的鬼界投胎自成体系,并无权利,还要日夜不休地管理鬼魂,于是当了甩手掌柜,假惺惺地让鬼魂自称为王,赋予他们权利,让其自行维持。
日子就这样安生地过着,神创造完三界后,以为斗争会消失,会重回上古时期的美好。
可私下里,生灵们表面维持着和美,实际上斗得不可开支。
毕竟资源是有限的,神的宠爱也只能分给部分人。
万物的表层甜蜜和乐,内里却一戳即破,流出腥臭的黄水疮。
转折是神的消失。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神突然不见了,大家不以为然。
但后来,神再也没有出现过。
本就岌岌可危的和谐随着祂的失踪而崩裂,谣言四起。
有人说,神厌烦了,腻烦万物,找了个清净的地方休眠。
还有人说,神陨落了,今后再无神。
无论怎么猜测,大家总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随着光阴流逝,山海重组,各界也都是全新的面貌,还记得神的也不过只有与祂亲近的那几族。
很久很久后,神突然出现在了乌羽族。
如果说天族是神最喜爱的仙族,那乌羽族便是神最忠诚的仙族。
祂虚弱至极,一头美丽的绿发变得枯燥黯淡,怀里抱着一个酣眠的婴儿。
神面容苍白,声音孱弱,召见了当时的乌羽族族长,第一句话便是一记惊雷:“世界将会毁灭。”
祂把婴儿交给了族长,很吃力地道:“这个孩子是我用血脉创造的,她将来能阻止这一切。”
金色的眼眸缓缓抬起,里面是夺目的光以及让人臣服的力量,神缓缓道:“当绿坠重新亮起,她便会苏醒。”
当年的乌羽族族长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发现她的脖子里挂着一个玉润冰清的绿坠。
时移世换,乌羽族也换了几代,每一代族长在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都会被上一任告知这个秘密。
现任乌羽族族长知道时,以为自己会保管好这个秘密,守护着姜梨,直到传给下一任。
她并不认为姜梨会在她这代醒来,但事出不意,姜梨醒了。
姜梨被安放在族长洞穴内的最深处,那里布置着繁多法阵,不易发现也极难被攻破,当听到婴儿啼哭时,族长还以为是别处传来的。
随后,她发觉响声来自自己的洞穴内。
怀揣着复杂的心思,族长走了进去,婴儿看见了人,不再哭泣,眼眸纯真无邪,没牙的嘴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第一反应,她不像神,只是个单纯的婴儿。
第二反应,难道毁灭世界的祸事将出现在她这一代?
待族长抱起姜梨后,第三反应,绿坠怎么没亮?
怀中的女婴乐呵呵地眯眼笑,肉嘟嘟的手好奇地把玩着族长的长发,亲昵地贴着她,族长此刻却忧心如捣。
神当年的口谕一字不差的被代代相传,没人知道发生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于是,乌羽族想到玄武族,他们一支擅于占卜,一支擅于治疗。
这么多生灵中,玄武族或许不是神最宠爱的,但是一定是最老实的。
许多族随着族群的壮大,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但玄武族不同,他们心思纯净,一秉大公,一片赤心。
如果乌羽族一定要找个同盟的话,别人都不可以相信,唯有玄武族。
当年的大祭司摸着胡子沉思,乌羽族族长的心跟着他一会皱眉一会叹气的神情一上一下,最后实在忍不了此等折磨,出声道:“你就直接告诉我该如何吧。”
大祭司摇摇头,道:“世间万物讲究因果,神既然指定在绿坠亮起时才会苏醒,那就说明她醒早了。”
他话锋一转,“既然女娃娃都醒了,总不能继续让她沉睡。这样吧,你不要让她出族,避世于乌羽族,应当问题不大。”
想来想去,乌羽族也只有这个办法。
同时,乌羽族族长心中还怀揣着别的心思,姜梨指不定会是下任神君,若她自幼在乌羽族长大,日后对这里也会有感情,对乌羽族是件有益无害的事情。
于是,姜梨被养在族长名下,赐予“公主”的名号,一年年地长大。
长大后的姜梨同乌羽族其他乌羽大同小异,就好像神是照着乌羽族捏的,甚至人形的长相还同乌羽有些相似,叫外人看不出破绽。
讲述完这一切后,姜梨愣住了。
“公主,趁一切还没到不能挽回之时,我们还是按照神原本的意愿,待绿坠亮起后,你再苏醒,好吗?”族长内疚地瞥开眼,也掩盖住了眼中的愁苦。
姜梨垂目,盯着脚尖。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母亲或父亲是叛族的乌羽,所以才会见不到,没想到自己身世如此复杂。
思索了一会,年纪尚小的她并不在意苏醒还是沉睡,只是舍不得笨笨和万谭。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万谭。
于是,姜梨询问族长。
族长喟然而叹,“我发现你失踪后便寻着痕迹来找你,但我到那里时已经晚了,为了不让别的仙族发现,我抹去了你的存在,至于那个小沙弥——”
她顿了顿,神色微妙,安慰道:“他是金光宗下凡历劫的佛子,公主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察觉到族长的避重就轻,姜梨打破砂锅问到底,族长才琢磨语气,极慢地道:“他此去一遭历劫失败,至今未醒,魂魄四散,金光宗的人前去收集,但还是缺了两魄。”
“一魄应是鬼差阴差阳错地拘去投胎了,还有一魄被天族拿去了。缺了这两魄,恐怕不好醒来。”
“那金光宗的人怎么不去向天族讨要?”
望着姜梨泪眼汪汪的双眸,族长只好道:“公主,当初为了抹去你的痕迹,只能用妖族遮盖。金光宗的人以为他们的佛子在凡间破戒动了凡心,十分不耻,便想要瞒住此事。天族拿走魂魄并无实质证据,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况且,想要魂魄回归并不是一件易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此事着实复杂。”
姜梨不依,小姑娘的眼红通通的,倔强地道:“是我害死了万谭,现在我最起码集齐魂魄,让他醒来,不然愧疚不安。”
族长犹疑片刻,郑重道:“公主,神将我们创造出来的,您又背负着神的使命,您的要求我族必然全力以赴,但此时并不是好时候。天族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即使夺取出来还要在茫茫凡间寻找佛子的转世。”
“神祂很虚弱,世界在走向尽头。虽然作为子民我没资格说,但公主,您的使命最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
“等您醒来后,我族必定竭尽全力帮助你,不论是寻找魂魄还是拯救这个世界。”
姜梨没见过这样的族长,严厉、一丝不苟的族长展露出十足的脆弱,眼里是满满的尊敬和信任,仿佛把对神的那份敬意放在了她身上。
她恍惚地想,对啊,她来这个世界是有使命的。
第19章 “你为什么不杀死她?”
一层淡淡的暮色洒落在大地上,并不像外界的黄昏那样温暖安详,而是透着一股死寂,似是病入膏肓的老者。
“此处是你先前进来的地方吗?”姜梨神色倦倦,肩上立着一只小黑鸟,乐乐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紧紧地贴着她的脖子。
禹竹四处打量一番,仔细辨认着,思考了一会道:“差不多,有点距离,但应该就在附近。”
“那我们先去找你的解药吧。”
主心骨姜梨恹恹的,一向活泼的乐乐也不说话,众人皆沉默。
宁梦仙域的气氛确实古怪。
同玄武族不同,玄武族自成屏障,不仅隔着外界,还隔着自己,而此处流动着一股姜梨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亲近又隐隐不喜。
她不喜欢钻牛角尖,记下这种感觉后,便不再去想了。
走了不过一小会,禹竹眼睛突然亮起,盯着远方某一处,越走越快,最后欣喜地小跑起来,绿色的长辫子一甩一甩的,上面的小铃铛已经被禹竹自己拆掉了,觉得太过吵闹。
见状,乐乐眼眸瞪得溜圆,看了看姜梨,又看着小跑的禹竹。
“去吧。”姜梨知道她好奇心重,拍了拍她的背。
乐乐有了点精神,笑了笑,一个闪身飞到禹竹头上,他正蹲在一群郁郁葱葱的小草面前,掏出一副小画,念念有词地对比着,见她来了,道:“乐乐,你帮我看看,这个草和我爹爹给我的画是不是一样的呀?”
她探过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鸟嘴张开:“一模一样。”
禹竹摸了摸叶子,边缘齿轮状,中间有一条深绿色,喜笑颜开地点点头,谨小慎微地连根拔起,一连拔了好几簇,最后放进石制的灵草盒内。
姜梨和无明落在后面,离他们还差几步路。
禹竹找到了解药,乐乐也开心了些,恢复了点情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姜梨,“公主,禹竹他找到了解毒的草了!”
就在此刻,土地突然颤动了两下,一开始并不剧烈,像是从最深处一圈圈晃上来,似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敲击或说是跳动,沉闷地“扑通”声惹得两人脚步一顿。
下一秒,土壤在无明的脚下撕裂出一个一人宽的深渊,不过一息,他消失了。
同一时刻,姜梨的掌心骤然出现一把剑,利落地斩断连接着禹竹和乐乐的赤凤绳,被无限拉长近乎成为一条丝线的绳子断在空中,飘飘然落下,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句话,“你们速速离开宁梦。”
继而,红裙少女持剑挑开正在迅速合拢的土地,头也不回地翩然一跃,跟着跳了下去。
乐乐连忙展翅往这边飞,想要一起跟下去,可是飞到的时候,土地已经闭拢,恢复原样,上面杂草丛生,甚至找不到一条缝隙。
她颓丧着脸,坐在草地上,被匆匆赶来的禹竹一把捞起。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公主。”乐乐咬住禹竹的大拇指,张牙舞爪地道。
“不行。”姜梨不在,绑在身上的赤凤绳也断了,唯一的连接消失,禹竹感觉后背发凉,那些黑毛怪物宛若随时随地会冒出来。
他忐忑地咽口水,警惕地张望四周,抓住乐乐,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溜走了,劝道:“公主下去救无明了,我们要听她的话,先离开宁梦仙域,你不知道那些黑毛怪物有多恐怖。”
乐乐仍然龇牙咧嘴,不同意地摇头,挣扎着要飞走。
禹竹牢牢抓住,“要是我们被抓了,她还要来救我们。所以我们出去等公主,好吗?”
迟疑片刻后,小鸟郁闷地松开嘴,只好地点了点头。
......
地底潮湿黏滑,穿过一条深邃幽黑的小道后,里面是一处通透清澈的蓝色湖泊。
这个湖泊看起来并不普通,里面碧波荡漾、生机蓬勃,蓝莹莹得好像一块宝石。
青年立在湖边,湖中传来一道声音,正在哼哼唧唧地不满。
“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杀死她?”
细细看去,湖中漂浮着一个通体透明的水团。
水团上面长了三个黑点,偏上的一对黑点应是眼睛,正乜斜着看向无明,眼神愤怒,下面的黑圈一张一合,冒出话来,应该是嘴。
它两个透明的鼻孔一伸一缩,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吗?神虽然虚弱,但我和祂无法抗衡彼此,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说不定,都没有下次了。”它痛彻心扉道。
“多好的机会啊!”它再次不甘心地嚎叫,透明的身子在水里快速游弋,激起一片片水花,“只要你在幻境里杀死她,一切就解决了,轻轻松松。”
水团忿忿不平地踢水。
无明敛眼,温声道:“不可。”
听到此言,水团就来气,从水里猛地一下跳出,漂浮在空中,一滴滴似琉璃般蓝色水珠掉落进湖里,它的眼睛睁到最大,但因为实在太小,很没有威慑力,怒斥道:“你倒是轻飘飘,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说,我怎么办?这个世界怎么办?无数生灵怎么办?你担待得起吗?”
“我会想办法的。”无明的音色舒缓低沉,对听者来说是种享受,但水团并不这样看待。
它愤怒得上下跳动,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青年,鼻子气得接连冒出一团团白雾。
“行,那你去想办法,我看你能想出个什么办法?”
无明静默,水团也泄了气,就好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意思也没有。
忽然,它身子微晃,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迅速道:“她来了。”
“要不是我气急了,也不至于这样召唤你,你自己注意点。”
一霎间,水团连带着整个湖泊都消失了,周遭变回昏暗,鼻间满是泥土的腥气。
女子有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出现了。
姜梨的红裙近乎拖地,一只手拿着一个夜明珠,另一只手抓着一把银光锃亮的剑,剑垂落,尖头在土壤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划痕。
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步伐晃荡着,少女面容沉凝,神色淡淡,唇红艳艳,不像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而是应该在华丽的宴席。
她耐心地打量着无明,就如同第一次见他般。
青年的脸在夜明珠的照映下明明晃晃,挺立如松,白衣胜雪,光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幅画。
随后,姜梨的手腕微动,剑随之抬起,在浮空中勘勘划过他狭长的眼,划过挺直的鼻梁,划过淡色的薄唇,最后指着他的喉咙,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她的眼眸眯起,流露出惊人的凛冽,黑发自然地披散在红裙上,衬得墨发更深,红衣更艳。
无明不躲不避,仍由散发着浓浓寒意的剑靠近咽喉,温顺地垂下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块不规则阴影。
男子的声音清越:“如阿梨所见,无明就是一个凡人。”
姜梨冷笑,剑又近了半寸,仙力从指尖溢出,化为一团白气,飞到了无明面前。
“张开嘴,吞下去。”少女的音色软绵,却清冷,暗含着不可违抗的意味。
青年乖顺地张开嘴,由着仙气从喉咙进入身体,最后在体内游走一圈。
与先前绵和的仙力相比,此次的力量蛮横无理了许多,白色的仙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不漏掉一个角落,似是在寻找什么。
无明面色微白,不太舒服,指尖捏着衣摆。
最后,什么也没找到,仙气自发消散,无影无踪。
没有查出异样,姜梨的肩陡然松了些许。
她放下剑,轻轻插在土里,盯着微垂头的无明久久后才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又有什么企图,但若阻碍到我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无明抬起头依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眸,压下方才野蛮仙力带来的不适,指尖微微颤抖片刻后,轻声道:“无明知道。”
刚才,其实姜梨什么也没听到。
她一跳下来,就是迷宫般的走道,像是故意要把她困在这里,走了一会后,实在受不了,直接用剑斩出来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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