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地再一次感慨,姜梨实属生的好,就是性子太差了。
想到前来的目的,他收回目光,开口道:“公主,牟柔是我前世的妖宠,你......”
姜梨的步伐停了下来,拉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也陡然松开,她转过头,如嫩柳般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唇上,“嘘。”
蒋朝越摸了摸手腕上残存的温度,莫名地闭上了嘴。
她面朝他,银白的月光倾洒在墨色的发上,身旁是轮廓隐隐的高大树木。
姜梨仰起头,她的眼眸很黑很亮,当专注地看一个人时,就好似被她温柔地放在心尖上。
蒋朝越就是这么觉得的。
那瞬间他忽然不想念牟柔了,也不想要什么其他莺莺燕燕的女子了。
若是她能永远这样柔和地看向自己,做他的贤妻良母,或许坐上神君之位后,他可以只有一个女人。
少女的唇娇艳欲滴,他看得口干舌燥。
胸口也瘙痒起来,宛如有一个羽毛在上面打转儿。
姜梨那如桃花般的粉唇一张一合,少女的声音甜软,说出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该把东西还我了。”
蒋朝越整个人晕乎乎的,心中升起纳闷来。
不是他来讨要牟柔吗?他有欠姜梨什么东西吗?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脱禁锢,想要冲出来。
陡然间,脚下被黑暗挡住的法阵亮了起来,莹白的光照亮整片密林,照在少女肃杀的面上,照得她的乌瞳清冷冷。
接着,身体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宛若自幼伴生在身上,已经融入血肉中的东西正被一根又长又尖的针狠狠地戳着,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被剥离。
蒋朝越的面上蓦地没了血色,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碎裂了。
他跪倒在地上,灰蒙蒙的阵法亮如白昼,它吸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明亮的光刺眼,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手臂上冒出一根根分明的青筋,以及面颊处掉落的豆大汗珠。
“为......什么?”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姜梨站在一旁偏头看他,她的眼睛还是那么黑,但里面没有丝毫感情,利索di?q道,“你拿走用了那么久,也该还回来了。”
耳边传来凌厉的破空声,仿佛空气被割裂,似是有一把利器正在呼啸着飞来。
他耳朵动了动,察觉到了武器正朝气势汹汹自己冲来,想躲开,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麻木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半息后,心脏处传来尖锐的痛感。
是那把银剑。
姜梨惯用的那把银剑。
这把剑笔直而精准地插在蒋朝越的胸口处,挑出一滴心头血来。
剑快意地抖动弹出,剑身在空中震弹了两下,发出一声长鸣,随后飞回姜梨的手中,包括那一滴被仙气包裹的心头血。
蒋朝越元气大伤,终于忍受不住喷薄出一口血来,鲜血顺着他的齿缝流到地上,染红地面的白色阵法。
“你似乎很爱对外宣传东陵仙域我拿心头血救你的那件事,”少女的眼睛微微眯起,柔软的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滴血,“如今,我拿一滴你的心头血也不过分吧?”
她手心翻转,那滴血便消失在空中。
蒋朝越已经无法说话了,内心骤然升起一阵惊骇地恐慌,好似极为重要的东西快要从体内脱离开来,生来与其建立的联系正在慢慢断开。
男子的手握住成拳头,又松开,像是要抓住什么般,遽然,他没了声息。
他的魂体出窍了。
姜梨走上前去,耳边响起了乌羽族探子沉重的话,“佛子的魂魄万里挑一,此次历劫失败后,其中散落的一魄被天族拿去。他们用密法融合进了现任天子身上,或许他天纵之才的名声都来源于佛子的那一魄。”
蒋朝越的魂体沉眠着,他魂魄灰暗斑驳,里面有一块极其突兀的金色,染得整个魂体绚丽多彩。
姜梨极快地把它们分离开,灰色魂体回归,倒地的男子又有了呼吸,急促而沉重。
她看了看,拎起他的衣领,往圣泉里一扔便离开了。
......
姜梨敲了敲无明的门,房门并没关,推开后,青年好似知道她会来般,端坐在桌旁。
屋内点着微弱的烛火,冉冉火焰映在无明乌亮的眼眸上,像是熠熠生辉的星空。
姜梨顿了一瞬,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她的眼宛若一泓清泉,没有一丝杂质,此刻亮得惊人,两人默然对望。
“无明,或者我该称你为——”姜梨关上了门,声音清脆,仰头道,“佛子。”
他的脊背挺直如松,面对姜梨的质问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用那双一贯温润的眼注视着她。
桌上摆着一个瓷白的茶壶以及两个茶杯,翠绿的茶叶被温水泡开,室内散发着清淡的茶香。
“这么骗我好玩吗?”姜梨径直走到桌前,眼睛紧紧地盯着青年的脸,不愉地抿唇。
“阿梨,我现在确实是凡人之躯。”
他目光虚落在窗外,天上是一轮银月,今日墟关崖上方并无漫天的水雾,没了遮挡。月光如利剑般洒落在大地上。
姜梨坐下,整理了下衣摆,拿起茶杯,气吁吁地一口饮尽。
她把玩着茶杯,语气咄咄逼人道:“万谭是万谭,佛子是佛子,我向来分得清。”
“虽然万谭是佛子历劫时的身份,但他于我有恩,是我凡间的朋友,又因我历劫失败,于情于理,我都会帮助他。但——”
姜梨话锋一转,“佛子这么做就不地道了,既然你有一切记忆,还如此装模作样,是如赏猴般地看我忙活吗?”
她越说越恼怒,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弯腰,黑发随着动作猛地一飘,在空中拢起一个优美的弧形,而后扬扬地落下。
少女姣美的脸和他靠的很近,鼻尖几乎要同他的鼻骨触碰,但佛子不躲不闪,平静地回望。
姜梨是在宁梦仙域就有所怀疑的,而证实就在刚才。
无明确实是凡人之躯,但他拥有佛子的一切记忆。
或许,佛子的原身在金光宗无尽沉眠,而其元神恐怕早已脱离,流转于世间,无悲无喜地修着他的道。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姜梨反复地告诉自己,但为何心头好像被人用力地揪住,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酸涩。
她明明分得清两人的。
万谭同她一起长大,比面前的这个淡漠的青年有血有肉许多,他出生于寺庙,年少时同她寻找回家的路,最终被熊熊烈火吞没。
是的,万谭已经死了。
他只是眼前这个人历劫的一个身份。
些许晶莹的泪花从姜梨的眼中溢出,虽心中门清,但她终究抵抗不了内心自发的情感。
或许是那一丝渺若烟云的希望完全地破灭了。
佛子淡淡地叹息,面容清贵,一双狭长的眼眸温良地看着她,这双眼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
佛子数万年就没变过,内心抱有隐秘希冀的是她。
“阿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青年的声音清雅绝尘,这道与万谭别无二致的声线又勾起了姜梨的回忆。
那是个同今夜相似的月夜。
夜空万里无云,空气干燥舒爽,月辉照得地面亮亮堂堂,星空如一副漆黑的画卷,上面画着满天星斗。
姜梨平躺在草地上,两只手握成圈,放在眼睛上看向夜空。
万谭向来是不做不雅观的事,活得像个小老究。
但那天她躺下后伸了伸手,少年犹豫了会,随即也生疏地躺了下来,学她的样子望向星空。
“阿梨,你说你是仙,那你住在哪一颗星星上?以后想你的时候还能看一看。”
姜梨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摇摇头,道:“这些都不是,我住在一个悬崖上。”
“你若想我,可以来找我玩,总有办法的。”
“悬崖?嗯,你曾说过,”少年避开了后一个话题,顿了顿,遥望点点繁星,仔细回忆着,“你们乌鸦是不是都喜欢悬崖、枯树呀?”
姜梨猛地坐起来,白暂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万谭猛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也紧张地坐起,回想刚才的话,没发现问题。
在姜梨亮闪闪眼眸的逼问下,他慢吞吞地道:“你们乌鸦......”
“停,”少女气得发懵,粉红从颈窝一路蔓延到面颊,“谁说我是乌鸦?”
她见周围无人,化为一只小鸟,羽毛在月华下流光溢彩,闪烁着斑斓的色彩。
乍一看,这是一只小黑鸟,但透过身上隐隐的光泽,可见其不凡。
小黑鸟嘴巴张开,又快又密的话从尖尖的鸟嘴里跳出来,“本公主是乌羽!大名鼎鼎的乌羽族,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乌羽族!”
“你怎么敢的?居然认为我是乌鸦。”
她腮帮子气鼓鼓的,黑豆大的眼睛里满是控诉。
小黑鸟上跳下窜的,一会用翅膀戳万谭的胳肢窝,一会又用爪子抓他的衣裳,还用尖尖的鸟喙啄他的手指,
万谭边笑边躲着,最终抵不过姜梨的攻击,只好认错道:“阿梨,你别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当然是最尊贵的乌羽族公主。”
草地上的风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风一起缓缓飘过的是两人欢声笑语。
一切如梦般散去。
姜梨闭上眼,一滴泪落入稠密的睫毛中,再睁开,以及恢复了平淡的神情。
她岑寂地坐下,从袖口掏出两个玉瓶,里面分别装着佛子的一魄和蒋朝越的一滴心头血。
“这是我为万谭做的,不是你,”她强调道,把玉瓶往前推了推,“佛子,从此我们就两清了。”
姜梨起身,打算离开。
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她低头看去,这只手纤长而有力,冷白的皮肤衬得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而手腕正中央有一道浅白色的疤痕。
万谭也有这个疤痕,这是姜梨默默地想。
那是他第一次切菜时弄伤的,虽然只是一道小口子,但因为弄破了血管,血流不止,后来好不容易才止住。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成为一道不易被察觉到的疤痕。
万谭是历劫的佛子,有他的特征很正常,姜梨漠然地想,甩了甩手,想要挣脱开。
那只手没强求,徐徐松开,身后传来佛子慈悲的声音,“天子之事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找乌羽族的麻烦。”
“那就多谢佛子菩萨心肠了。”
单薄的红裙勾勒出少□□美的背部曲线,她站了少刻,不回头地走了。
第24章 罗观城
曙色与薄云相交织, 天际被朝晖染得金黄,远处的云端中露出一处尖尖的山顶,顺着望下去, 一座巍峨的山伫立在缭绕的白雾中。
透过云雾, 山的深处有一座古朴的殿庙, 它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挡住, 整个建筑物显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此处静谧, 方圆几里并无生灵踏足的痕迹, 但周围没有一截突出来的树枝,甚至地上没有一根杂草,可见平日经常有人修剪。
殿内点着线香,袅袅白烟散开,弥漫在四处, 一丝烟雾从华丽厚重的布帘缝隙里钻了进去。
布帘里是骇人的寒气,一个通透晶莹的冰床矗立在中间,上面躺着一个青年, 他沉睡着, 眉眼清俊, 光辉打在血色淡淡的薄唇上, 染上一层金光。
陡然间,他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投在眼下的那一小片阴影也随之晃动。
下一瞬, 狭长的眼眸睁开,璀璨的光落在眼珠上, 他微微眯眼。
此时,门外悬挂的一串铃铛散发出浓浓的力量, 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它剧烈地摇晃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狂风大作,树枝拼命晃动,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草根碎屑顺着风打转,就连云雾都被吹开了些许。
转瞬之间,门外突然出现了几个身披金色袈裟的人。
他们是佛修。
同外界认为的因佛子历劫失败,金光宗的人以此为耻不同,就眼前看,佛修们恭敬地垂着头,驻足于门外安静地等待。
半响后,门内传来佛子因许久不说话而微哑的嗓音,“进来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姜梨送牟柔来到了凡间。
她本打算处理完蒋朝越的事后,再送牟柔回凡间的。
但既然佛子说了他会解决,姜梨便不准备管了。
自从同族长万柏说了魔族之事后,乌羽族的人已经去三界找魔族的踪影了,万柏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通知仙界的人,毕竟魔族的出现不是乌羽族一族的事情,而是全仙界的危机。
如此,姜梨身上的压力也能轻许多。
脖子上的绿坠许久没有动静,正好借着送牟柔回凡间,她打算在这里散心一段时日。
她们来到的地方是罗观城,位于凡界偏西的地方,区别于苍山城四季分明的气候,此处天气常年炎热,大家都打扮得清凉火辣。
为了入乡随俗,姜梨把头发编成了一条条粗细不均的辫子,盘在一起,发上悬挂着细碎闪着光的珠宝,身上穿了一件齐胸的窄袖短襦,花纹繁复精致,肩上披着一条艳红色的薄纱。
这身打扮同她的容貌相得益彰,显得面容愈加娇艳,嘴唇愈红,只是一双杏眼清清冷冷,随意一瞥便是凌人的气焰,周遭偷看的人一触及她的眸子便赶紧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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