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和星空交相辉映,夜色融融,浓稠的街道褪去繁华喧嚣,黑夜仿佛吞噬了周遭一切,空空荡荡,唯有空旷的马路和路旁伫立着的昏暗路灯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司机师傅以为祝敏看到了,继续说:“大晚上的一个女生也不安全,我女儿要是很晚出来我肯定担心,你对象肯定也是担心你,两口子吵架啊不要紧,但是别赌气,别倔,啥事说开了就好了!”
祝敏不是一个跟陌生人大费口舌解释的性格,她断然不会和司机解释她和江聿过不是一对儿,她敷衍着说:“您挺有经验啊。”
“那当然了,叔可是过来人。”司机师傅继续唠唠叨叨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放不下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啊,就什么也懂了……”
祝敏适时打断师傅滔滔不绝的话,她看了一眼外面的路:“咱们别走回南巷那边,从晏南路路口那里直接拐吧。”
“行,都行。”师傅听到祝敏的话后,果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回南巷那附近是一中,不过现在高中生都放假了没开学,其实也没什么人,不会堵车的,要是放学的点,那才叫一个堵呢,半个小时都走不出去那条路。”
司机误以为是祝敏怕学校那边堵车,才不让他走回南巷。
祝敏没接司机师傅的话,她不怕堵车,她只是现在忽然很不想经过她的母校,不想经过她高中上下学的必经之路,不想经过那条她充满无数回忆的路。
回到家,祝敏坐在书房,用最快的速度改好了导师要求的点,然后把修改部分单独标注,又把完整版论文给导师发了过去。
她的导师是行业大拿,自己忙得不得了,还同时带着硕士生和博士生,祝敏很清楚导师是不会立刻给她回复的。
她关掉笔记本电脑,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也不算很晚,她毫无睡意。
就在她犹豫是不是要给付美怡打电话的时候,付美怡的电话拨了过来。
祝敏眼睛一亮,笑着接起来:“美怡,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苍天啊,我现在终于下班了!”付美怡在电话那头问祝敏:“你还在我们酒店吗?”
“来我家吧,我回家了。”祝敏站在冰箱前,“我看看我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嗯,不错,还是我去酒店找你吧。”
祝敏关上空荡荡的只有酸奶和矿泉水的冰箱门,她很少在家做饭,她的烹饪水平只能称得上是勉强果腹,多以简单方便的速食为主,她还在网上收藏了很多“快手菜”、“懒人饭”,分明是按步骤一步步做的,可是做出来的口味一次比一次奇怪,祝敏有时候都在想,她的手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厨神就一点不眷顾她?
付美怡也是“有幸”品尝过祝敏做的菜的,作为好朋友毫不留情的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就是你家有什么食材也得我来下厨不是?这样吧,咱们去Casawish吧,他家牛排还不错,这个时间吃点牛排勉强算是健康饮食,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这么晚去Casawish喝酒?”Casawish是江坞近期很火爆有名的酒吧,“这不像你啊,养生小达人。”
“吃牛排、吃牛排呢!”付美怡轻笑着说,“然后我请你去做黄金微针吧,我去的那家晚上很晚也营业的,做的不错,去的人很多的。”
“在脸上用针滚来滚去,是什么21世纪新型自虐法吗?”祝敏啧啧两声,“我陪你去就好。”
付美怡拗不过祝敏,她们最终决定先去做一个全身spa,再去Casawish。
私密的包间内燃点着甜橙玫瑰味的香薰蜡烛,白麝香与佛手柑气味的精油在空气中挥发,舒缓着她们紧绷的神经。
按摩师是付美怡经常找的两个中年大姐,按摩的手法老道,力度适中,祝敏觉得浑身每一个穴位都像浸泡在温水里,舒展又轻缓。
付美怡闭着眼睛享受着按摩师的按摩,“我在顶楼都听说了,今天江聿过也去了。”
私密的空间内,祝敏的声音不自然的放低:“你……消息挺灵敏。”
“酒店有江氏的投资,他可是我们酒店大股东。”付美怡怕祝敏误会为什么现在才跟她说,解释道,“我也是最近升职之后才晓得的,要不然以前一个酒店小职员,谁管股东是谁啊,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我知道工资能不能按时发就行了。”
“确实去了。”祝敏闭着眼睛,她的酒量自认为可以,读研读博这些年,在酒桌上和同门敬导师都喝的是白酒,实实在在的干,从不兑成雪碧,但不知怎的,她现在脑袋胀胀的,声音愈发的低了下去:“带着女朋友一起去的。”
“什么?!”付美怡震惊的直接从指压床上坐起来,“这和我从酒店听到的八卦不一样啊……”
“嗯?”祝敏脑袋昏昏,闭着眼享受按摩,漫不经心的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八卦都不知道传了几手了,但我今天可是眼见到的。”
说完,她的心里泛起一股苦涩,祝敏摇了摇头,想要把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身体里甩出去。
她暗暗想,这一定是红酒、鸡尾酒和啤酒混合饮用后带来的微醺反应。
不然以她的酒量,怎么会醉呢?
付美怡有点懊恼自己怎么提了这个话题,她原本听到的酒店管理层在八卦时说的是:“咱们酒店的大股东、帅的惨绝人寰的那个,高贵的像是平等的在蔑视所有人类,谁也看不入眼,这样的人还会找另一半?不管他取向是男是女,看起来都不会找!”
可从祝敏的反应来看,谣言误人,事实并非如此。
付美怡侧着头看祝敏,她的皮肤在按摩师的手法下,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付美怡问祝敏:“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就是咱们以前喜欢的男孩子,其实不是喜欢他这个人,而是喜欢他的母亲。”
祝敏心底倏然一紧:“嗯?”
“我高中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喜欢的学长。”付美怡陷入回忆里:“我喜欢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但那其实是他妈妈清洗衣物时倒入的洗衣液和留香珠的味道;我喜欢他穿的干净整洁,衣品不是花里胡哨的那种,也不非主流,但其实他的绝大部分衣服都是他妈妈买的,毕竟高中的时候都在上学,逛街甚至网购的时间都少之又少;我喜欢他的课桌特别的整洁,课本和试卷都一一归类放好,但那也是他妈妈从小教他的。”
“我还喜欢他的品性,在我们班很多男生开一个胖胖的女生玩笑的时候,他作为学生会的检查员路过,很严肃的制止了,而这也是因为他妈妈言传身教的教他,要尊重女孩子。”
“所以啊,我后来也看开了,什么男人再优秀,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噗哧。”祝敏被付美怡夸张的说法逗笑,“你说的……有点道理。”
祝敏最开始注意到江聿过,不就是因为在栾树下,看到他幸福的一家三口,他身边的女士,和穆传红的脾气秉性截然不同吗?
那切实符合了祝敏对美好家庭的一种幻想。
祝敏还有一次遇到过,江聿过的母亲来学校给他送便当。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但是温度很高,这样的雨天是不需要打伞的,雨都没落到身上就能被晒干,可她的母亲身边站着一位管家,为她撑着伞,而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便当袋,鼓鼓的,比平时大家带的都要大。
江聿过迎着雨,问她:“你怎么来了?”
他的母亲穿的很精致,从头到脚全面武装的像是要去t台走秀,女人语气温和,“你父亲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再后面说了什么祝敏无从得知,但祝敏记得江聿过母亲给他带的那份便当味道真的很好吃,满满当当的五六个便当盒摆在空教室的桌子上,江聿过一口没吃,都是祝敏在吃,祝敏发自内心的说:“阿姨对你真好,你在家很幸福吧。”
江聿过在给祝敏剥虾,听到后手指顿了一下,“你认为……她对我好?”
“难道不是吗?”祝敏诧异道:“今天下雨还这么热,冒着雨给你送这么多好吃的,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温柔的阿姨。”
“切,小屁孩你懂什么。”江聿过把虾送到祝敏嘴边,“张嘴。”
“谁是小孩。”祝敏奶凶奶凶的咬掉江聿过喂到嘴边的虾,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不过你不是不喜欢吃虾吗?”
江聿过没解释,漫不经心的说:“给你吃。”
后来的祝敏发现江聿过的家离学校很远,他不常回去,但是少爷脾气的他是不会挤在狭小的上下铺六人间宿舍里的。
他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那时候的他似乎有轻微洁癖,不喜欢有人闯入他的私人领域,祝敏还不止一次的问过他是不是处女座?
当时的江聿过确确实实没有请保姆和管家,诺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居住,他生活起居、穿的衣服和吃的饭,基本都是自给自足。
这些都是后来祝敏去他租的房子里不止一次后,才慢慢发现的。
所以现在的祝敏不觉得是她见过的那位给江聿过送便当的女士塑造了江聿过的性格,虽然她看起来温柔,可是为什么会送一个江聿过不喜欢的口味的便当?
只不过高中时期的祝敏居然真的信了江聿过说的话,以为就是给她吃的。
很久以后祝敏才恍然大悟——
江聿过就是江聿过,没有被规训、被束缚、被驯服,在旷野世界野蛮生长,俯瞰众生,淬炼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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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你怎么这么硬?”
深夜, 夜幕低垂,繁华与霓虹交错相织,铺成一张绚烂的网。车辆川流不息, 在城市飘荡出一条又一条闪耀银河, 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属般冷冽的光。
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地穿梭着, 繁华的商业区没有住宅区的寂静, 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打工人加班后对自己短暂的放纵。在一片片喧嚣之中, 偶尔传来的笑声、谈话声,以及远处隐约可闻的快节奏音乐声, 奏成一首属于江坞的深夜交响乐。
casawish酒吧。
酒吧光线昏黄, 店内播放着悠扬缓长的爵士乐,酒精分子在空中弥漫漂浮,为这里的平添了一丝神秘浪漫, 这里适宜倾诉烦恼,抛却烦恼,忘记烦恼。
江聿过将衬衣最顶端的扣子慵懒的解开了两粒, 袖子挽到手肘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的搭在手肘处,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散漫和禁欲的结合。
门口的服务生热络为他的拉开酒吧设计精巧的木门,用标准的伦敦音说:“Welcome to casawish, 祝您今夜愿望成真。”
江聿过没有立刻找一个空位, 他环顾一周, 在酒吧不算中央的位置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位和他解开领口两粒扣子不一样的、是一位穿着精致衬衣连一丝褶皱都不允许出现的一丝不苟的男人。
江聿过锁定目标,穿过人流,大步走了过去。
江聿过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几乎吸引了全场所有异性的目光, 他冷淡高傲,自带这一股生人勿扰的气质, 可他又充满魅力,他的身高长相衣品,无一不在散发着吸引周遭女性的荷尔蒙。
甚至有人想要故意撞到他身上同他搭话,可江聿过全都巧妙避开视而不见,径直走到男人身边,男人正在电话交谈,一字一调语气平缓,听不出来他在生气,甚至觉得男人心情应该还不错,至少他的嘴边勾着淡淡的笑意,可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从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栗。
江聿过和他都是冷的。
如果说江聿过的冷,是给女人一种“努力一下我可以温暖他”的希望幻觉的冷,那么他身边的男人,则是令女人腿软心颤不敢上前的冷。
男人坐在这,酒吧的灯光落在他锋利如刀削的下颌线上,酒精和他的魅力外表相互碰撞,强大的气场之下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等男人挂了电话,和江聿过默契的碰了个杯,玻璃杯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眼尾泛着淡淡不明显的笑意,“江总,终于来了。”
江聿过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蛰伏,向上蔓延至袖口,露着隐隐的禁欲感和力量感,杯壁上有淡淡的水珠向下滑落,江聿过目光淡淡的落在玻璃杯中的液体,言语里满是戏谑:“不好意思来晚让裴处久等了,那我自罚三杯。”
江聿过说完后,裴晋泽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许,工作常年需要他保持严肃的神态,所以他即使笑也笑的很淡,身边的朋友也都理解明白。
裴晋泽勾了勾唇,“是自罚三杯还是趁机借酒消愁?我们江总放我这么久的鸽子,终于舍得从婚礼上过来了?”
江聿过没表情的笑了笑,又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没回答:“晋泽你这次在江坞工作多久?”
“服从组织安排。”裴晋泽回答的很有余地,“怎么,不想见到我?”
“你从北京来江坞,谁不知道是你自己斡旋的,不然谁能动的了你。”江聿过的嗓音透着一丝低哑,揶揄道:“伯父伯母难道不知道?话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业也立了,还不成家?”
不愧是彼此熟悉的多年挚友,互相往对方不想讨论的话题上扎刀,裴晋泽毫不留情面:“我是不想成,不像有人想成成不了。”
他们在各自的事业领域有属于自己的成就,是外人可望不可及的行业金字塔顶端,但在好朋友面前,他们从来没有披着事业成功的虚华外皮,没有客套的吹捧恭维,而是可以最大限度的放松做自己。
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想听句心里话、真心话,只能从朋友口中得知。
江聿过的嗓音在深夜覆了一层喑哑,“晋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实话实说你觉得我变了吗?”
裴晋泽一双精致的眼眸微微眯起,乜斜了江聿过一眼:“聿过,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不被改变,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你会变,我会变,所有人都会变,即使今天的你,也不会和昨天的你完全一模一样,虽然现实很残忍,但的确如此,你问的话题,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今天思高婚礼上,我见到她了,八年多,两千九百八十三天,我以为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江聿过的声音淬着心伤过后的冷意和低哑,眼皮微微掀起,“可是……”
江聿过没有说完,又饮了一口杯中摇晃的深色液体。
他对酒精没有依赖、不上瘾,但成年人的社交场合饮酒也是共识,江聿过自己私下偶尔也会饮酒作为放松,他偏爱红酒,他收藏有一酒窖的红酒,还在国外投资过酒庄。
但今天酒入口,没有醇香回甘,只剩苦涩,唯余苦涩。
满口酸苦,充斥着口腔的角角落落,让他避无可避。
“你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对你过去的执着念念不忘?”裴晋泽作为单身主义且不婚主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总是看的很清楚,他说话不留情面又直戳痛点:“聿过,你是生意人,沉没成本太高舍不得放手是人之常情,但当断则断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损失,这些道理你比我懂。”
裴晋泽口中的“沉没成本”,是指以往投入的、包括时间、金钱、精力等等与当前决策无关的、且已经发生且不可收回的费用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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