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敏指尖都发麻,怔怔的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聿过没有步步紧逼,只是他的目光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斑斑寸寸如有实质的目光,在祝敏的脸颊上轻轻描摹,额前,眉眼,鼻尖……
他在等一个答案。
片刻后,祝敏无处可逃,开口时意外的发现,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令喉咙有些哑意,“今天不是愚人节。”
江聿过没有给祝敏任何逃避的机会:“你分明知道的,我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也知道……”祝敏的喉间有些哽咽,“分开就是分开,玻璃碎了怎么复原,白纸皱成一团怎么复原,过去就是过去,我们没必要重蹈覆辙,只会让我们更难堪。”
那些破碎的、遗憾的过去,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冰块,嘀嘀嗒嗒的敲在心上,转瞬即逝无影无踪,却和心脏血液融为一体。
“而且,”祝敏停顿了两秒钟,继续说:“你也许只是心有不甘,那段错轨的过去没什么好怀念的。”
人生常常错轨偏航,偏航驶向与自己预设的完全相反的道路上,那条路或许漫天风雪,或许雨水弥漫,或许寒风呼啸,或许每一次的雷击电闪,都直直落在心口,全身上下遍体鳞伤。
祝敏毫不留情的撕碎江聿过的话,她用温和的、却血淋淋的话语刺向他。
不留余地。
江聿过紧紧的盯着祝敏,他的眼眸深邃如海,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祝敏已经用尽全力说了她能想到的最伤人的话,她想不到江聿过会作何反应。
祝敏的电话在此时响起,恰如其分的打破了彼此剑拔弩张的氛围。
是祝穆打来的微信电话,微信铃声一直在响,祝敏当着江聿过的面儿,直接接了起来:“怎么了?”
祝穆大大咧咧又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声音响起:“我下午去接你,提前跟你说一声。”
祝穆打的是微信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祝敏给他的微信备注。
还是几年前,姐弟三人玩闹的时候,祝穆拿着手机给她和祝笃改的,两个人手机里给祝穆的备注都一样——
世界上最帅的哥哥(没有之一)
还在最后加了一颗红色的爱心。
从备注上面就能看出来祝穆到底有多想”奴隶“翻身做主人、当她俩的哥哥。
祝敏倒是不介意这些,也懒得改,反正就算祝穆给自己备注一百个哥哥,也还是她和祝笃的弟弟。
祝敏碍于江聿过还在,压着嗓子说:“嗯,我知道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和祝穆说闲话的好时机,连忙挂断电话。
祝敏和江聿过面对面,彼此间湿热的呼吸清晰可触,即使江聿过无意去听祝敏的电话讲了什么,可微信上的备注、以及祝穆的话,仍然毫不留情的钻入他的耳膜。
江聿过记的清清楚楚,祝敏没有哥哥。
那这个微信备注,和电话彼端的男人是谁,他不愿再想。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阖了阖眼眶,沙哑道:“男朋友?”
祝敏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江聿过一定是误会了。
但她没有解释,反而更加模糊的说:“你穿的衣服就是他的,我早说过,是你不信。”
江聿过微哑的嗓音有一丝不自觉的轻颤:“他对你好吗?”
祝敏点点头:“嗯。”
祝穆对自己能不好吗?
自己让他向东他不敢往西。
江聿过十指紧紧的握成一团,骨节发白,青筋迸起,哑着嗓子说:“以后多注意身体,少喝点酒,万一下次喝醉没碰到我怎么办?看你男朋友,对你也不是多上心啊,从昨晚到现在,才打电话来关心你。”
祝敏垂着眸,目光落在地板上。
祝敏低着头开口:“你怎么回去?”
江聿过自嘲的笑了笑:“开始赶我走了吗?”
他们之间的氛围拧巴、别扭,不像单纯的表白被拒。
也是啊,他们之间横亘了八年,不论如何,他们总归是不一样的。
但现在这点儿不一样也在消失殆尽,江聿过晃了晃他手中的身份证,“行,不用送了。”
说完他向门外走去,祝敏还是下意识的去送他。
离开前,江聿过站在她家门外,在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用手撑着门,对祝敏说:“错轨并不可怕。我的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而且,我从来不认为过去是错轨。”
他的声音低醇清澈,一字一句直击祝敏的心底。
她的眼眶不知为何又些发酸发胀,心脏抑制不住的砰砰跳动。
她佯装着若无其事。
江聿过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祝敏此刻像是丧失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撑不下去,她背靠着门,慢慢向下滑,抱膝坐在地上。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任由自己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她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迷失方向般的虚弱的走在荆棘丛里。
窗外阳光明媚绚烂,江聿过站在楼外的小巷里,被这阳光照得微微眯起眼睛。
恍然间,他想到了祝敏提分手的那一天。
似乎也是这样刺眼的阳光。
阳光透过树枝的罅隙落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携着青草气息的微风拂过脸颊,明明应该是一个好天气。
江聿过站在阳光下,他的周身被阳光笼罩着,泛起淡淡的朦胧,他自嘲的勾起唇角。
他总是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失去她。
在江聿过等待司机到来的这段时间,祝敏又一次接到了祝穆的微信电话。
祝敏接起电话,清了清有些哑意的嗓子,“又有什么事?”
“姐,刚才你家有人。”祝穆斩钉截铁的说,“谁?”
祝敏愣了一下,这大早上的,祝穆怎么知道?
祝敏立刻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呢?你打两个电话就为了这些不着四六的事儿?”
祝穆在电话那头像是捂着听筒似的小声说:“姐,没有问出来……”
祝敏了然,这话一定不是和自己说的。
“你和姐姐在一起呢?”祝敏无奈的扶了扶额,“姐,你不是说约了合作伙伴?这么快结束了?”
“被鸽了。”祝笃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比起被放鸽子,她更关心妹妹的八卦:“我就说你家里有人,一大清早你就不对劲儿,让祝穆问出来了吧。”
“没有人!”祝敏继续否认,“我只是昨晚参加医院的酒局,喝多了没休息好,还不是因为你今天早上这么早来,把我吵醒了……”
祝敏也学会了倒打一耙。
祝笃“啧啧”两声,“行,你说的对,你要是今天没事等你休息好来我这吧,不用等周末了,祝穆正好今天也没事。”
“行啊。”
祝敏也想换个环境,逃离令她心颤的“案发现场”,想要短暂的忘却江聿过给她带来的惊涛骇浪。
第35章 将她的理智敲碎打破
没多久, 祝敏就来到了祝笃家中。
姐弟三人除了祝穆住在学校宿舍外,祝敏和祝笃都单独住,没有和穆传红祝国荣住在一起。
很多时候, 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用“远香近臭”四个字就能概括,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磕碰争吵, 不如分开住, 各自还有个念想。
尤其是祝敏, 她和穆传红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对她们彼此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穆传红以对她非肉.体的“折磨”为乐趣,而她饱受精神折磨。
穆传红前不久刚刚问她要过一笔转账, 而这前提是她又一次逼祝敏去相亲。
祝敏不理解, 上次和那位税务局的“假公务员”相亲之后,穆传红居然还会相信广场舞姐妹给她介绍的对象,并且乐此不疲的让她去相亲。
在很多像穆传红一类的长辈眼中, 公务员、医生、老师之类的职业,简直就是完美的女婿人选。
似乎他们的职业光环已经早早掩盖住他们原本的人,似乎他们的人的本性如何已经不重要, 他们的职业足矣为他们的后半生背书。
祝敏不理解这种堪称荒谬的相亲规则,但她根本无法说服穆传红, 说不了几句,穆传红就会又绕到当年她失去的教师工作。
祝敏长大后理解了穆传红失去的教师编制随之而同时失去的是什么, 但她应该作何反应呢?
不是她主动提出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的出生事先没有任何人询问过她, 问她是不是想来到这个世界, 她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被任何人祝福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每次和穆传红爆发过争吵后,祝敏不止一次的想, 如果当初她没有出生,而是在仅仅是个胚胎甚至不能称之为人的时候被穆传红早早流掉, 那她还会承受穆传红一句又一句、一次又一次的冷嘲热讽吗?
祝敏不知道。
祝敏也没有机会知道。
祝穆也发现不能和父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太久,尤其是假期里。
所以他假期也不会窝在家里,而是经常出去旅游,或者偶尔来两个姐姐这里住几天。
祝笃的房子是她贷款买的,贷款的部分她在今年年初也已经一把全都还清了,她的房子是接近两百平的平层,客厅有巨大的转角落地窗,能将江坞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祝笃的房子买的早,她有投资眼光,用大学赚到的第一桶金外加向祝国荣借了一部分凑齐了首付,祝敏很喜欢祝笃家的户型设计,尤其是转角落地落地窗,祝敏坐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的好风景,忍不住感慨:“姐,你家这位置看江景太方便了,太享受了。”
祝笃递给祝敏一杯番茄汁:“诺,给大小姐一杯果汁,边喝边看。”
祝穆这时候正在厨房里备菜,两个姐姐点名了几道菜谱,他正在厨房里做着,“姐,你家厨房怎么一点不凉快?”
“心静自然凉。”祝笃双手叉胸,来到厨房巡视一圈,对祝穆正在做的菜肴进行指点:“这西湖牛肉羹啊,得慢慢做,注意火候急不得。”
祝敏也听见了厨房的对话,凑热闹的跟了一句:“没错,这做饭最讲究的就是不能心急。”
“祝医生,这里面最没资格说的就是你了吧。”祝穆一边准备牛肉一边说:“医生可心急不得,为什么做的菜还那么……放我们食堂都会被学生们提意见的好吧。”
“祝穆你小子……”祝敏从摇椅上坐起来,去厨房拍了一下祝穆的后背,“我点的菜好好做,做的不好吃拿你试问!”
祝穆捏着嗓子说:“喳,奴才遵旨。”
“别贫。”祝敏笑了一下,开始例行姐姐的关心流程:“这学期在学校还好吧,逃课有没有被老师抓住?还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有困难就和我们俩说,我们有经验。”
“是啊,尤其是我们祝医生,现在还没毕业呢,和祝穆你一样,还是水灵灵的大学生。”祝笃笑着说,“谈女朋友了吗?如果钱不够就和我说,给你打钱,谈对象都大方点,别抠抠嗖嗖的。”
“姐,太伤心了啊,我在你们眼里就是那逃课的人?逃课就算了,我怎么会被老师抓住,替课群都加了五六个好吧……不过话说回来,不谈对象能给我打钱吗?”祝穆笑嘻嘻的问,“我对我自己大方点行不?”
虽然祝穆自己在大学里也开始在创业,不缺零花钱,但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还能问祝敏和祝笃要钱他当然高兴。
祝笃把没有一丝响声的手机放在耳边,故意夸张道:“喂,哎,您说……”
一边说,一边向客厅走去。
祝穆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用极其浮夸的语气说长叹:“亲姐弟,在金钱面前感情荡然无存,可悲可悲啊!”
祝敏笑眯眯的在祝穆身边“恐吓威胁”他:“如果你做不好我们点的菜,我和姐姐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可悲。”
祝穆:“。”
拿着菜刀唰刷剁肉,手法要赶上专业厨子了。
祝敏和祝笃在客厅里休息,祝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独生子女家庭和非独生子女家庭的家庭相处模式不同,有没有兄弟姐妹的感受也不同,两种体会各有利弊,但至少祝敏长大后愈发感受到有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弟弟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会是她永远的精神支柱和力量,在她受挫时,祝笃和祝穆会给予她很大的鼓励,是普通朋友很难替代的鼓励。
饭做好后,祝笃找出珍藏的红酒,问祝敏:“来点儿?”
祝敏连忙摇头,“我昨晚喝的难受,你和祝穆喝吧。”
祝敏从冰箱里找出石榴汁给自己倒上,调侃着说:“和你们的红酒颜色看起来差不多。”
姐弟三人吃饭很随意,碰杯之后挑自己喜欢的菜吃,祝笃还在评价祝穆做的菜肴:“这道佛跳墙火候不太够啊,咸蛋黄焗虾有点咸了,水煮牛肉又有点淡了。”
祝敏连忙跟上:“嗯,姐姐说的对。”
祝穆的手撑着额头:“本厨师要伤心了哈,不用关心我,我在默默流泪中。”
祝笃和祝敏被祝穆逗得笑成一团,“哈哈哈哈开玩笑呢,今天的每一道菜都很好吃,可以进军餐饮业了。”
祝穆强忍着笑意,故作严肃认真道:“我的餐厅‘祝氏美味宇宙’开业的时候,记得都来捧场。”
“……”
祝敏和祝笃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祝笃又夹了一筷咸蛋黄焗虾。
虾在他们家是很难上桌的食物。
祝敏在穆传红的怒气之下对在家里的餐桌上看到虾产生一种不剧烈的应激反应,身体忍不住的出现坚硬的虾头快要将她的口腔喉管戳穿的错觉,所以她不希望在餐桌上看到虾。
可是她不主动说,因为她知道,即使她说了,穆传红也会嘲笑她“事多”,而且并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家餐桌上虾的次数出现的越来越少,是因为祝穆说他不喜欢吃虾。
祝穆不喜欢吃虾,但是他会做虾,做的咸蛋黄焗虾堪称一绝,但他一口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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