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到霍则衍竟这样轻易就放过了自己,衔霜不由得有些意外。
她跪在地上并不敢动,只是悄悄地抬眸看他,想要判断他适才所言是真是假。
“朕不是说了让你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
见霍则衍又重复了一遍,衔霜怕他心生不耐,继而反悔,忙不迭站起了身,掸了掸衣裙上的灰尘,同他比划:【奴婢多谢陛下宽恕。】
她刚比划完,便听见霍则衍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
不过什么?
衔霜刚刚稍微放下的心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生怕他有意反悔。
“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不是自谦。”霍则衍扫视着纸上横七竖八的字迹,开了口,“你这字,写的的确难看。”
这话虽说的直截了当了些,但衔霜却不得不承认霍则衍所言是事实,她不仅犯了大不敬,还把他的名字写的这样难看,他不生气便已然是万幸了。
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道:【奴婢今后,会好好练习的。】
她一边比划着,一边伸手去拿他手上捻着的那几张纸,不想再让那几张写满惨不忍睹的字迹的纸污了他的眼睛,他却将其抽了开来。
“做什么?”他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玩味地勾了勾唇,“写的既是朕的名字,自是要在朕这里存放着。”
衔霜只得作罢,眼睁睁地看着那几张纸被霍则衍叠好收了起来。
她正后悔着自己为何没能早些将这些纸给处理了,忽然听到他问自己:“现下可想要传膳么?”
传膳?
她看了一眼窗外还不算晚的天色,想着应该还未到自己平日用晚膳的时辰,便摇了摇头,告诉霍则衍自己还不饿。
“可是朕已经饿了。”他望着她,眸色有些意味不明。
衔霜善解人意地点头:【既然陛下饿了,那现下吩咐下去传膳就是。】
“不必传膳。”他说。
闻此,衔霜不禁有些不解,明明方才还说自己饿了,为何现下又不传膳了?
她茫然地看着霍则衍,却见他一步步走近了自己。
因着前夜之事,现下再同他靠得太近,她心下不免有些发乱,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身后就是案台,退无可退。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子,衔霜的面颊早已不知在何时发烫了起来。
她垂着眼帘,不敢再看他眸中自己的倒影,只是比划着问他:【陛下……是又喝醉了吗?】
“没有,朕今日并未饮酒。”他拨弄着她耳畔的几缕碎发,低声道。
也是,他今日看着的确不像是饮过酒的样子,衔霜想着,但仍旧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那,那陛下怎么……】
“朕前夜也并未喝醉。”霍则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比划。
“衔霜,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第11章
闻言,衔霜怔怔地点头,看着霍则衍将自己打横抱起,向着寝房的方向走去。
他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饶是她再迟钝,又怎么会看不懂?
被他放在软榻上时,她清醒了几分,红着脸提醒他:【陛下,现下尚是青天白日,我们现下这样……只怕是不合规矩。】
“规矩?”霍则衍轻笑了一声,“朕的话就是规矩。”
看着衔霜微微发颤的眼睫和泛着水光的杏眸,他的眸色愈发幽深。
榻前的帷帐被他拉上,再度被拉开之时,天色已然彻底暗淡了下来。
叫水过后,衔霜从榻上勉强支起了身子,换了一件干净的寝衣。
顾虑到她现下行走不便,霍则衍索性吩咐珠儿将膳食呈进了寝房。
衔霜坐在榻上,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珠儿的神情,只瞧见她将晚膳放在木桌上后,行了个礼,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衔霜,过来。”门被关上后,霍则衍对她道,“现下可饿了?”
她磨磨蹭蹭地来到了桌前坐下,心下不免有些小小的埋怨。
他折腾了她那么久,她现下自然是饿了。
看着衔霜的神色,霍则衍自是一眼便知晓了她心中的想法,挑了挑眉,问她道:“你这是在怪朕?”
许是听他的声音带了些促狭,她心中便也不似先前那般畏惧,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比划道:【奴婢不敢。】
见她一副被人欺负得可怜兮兮的模样,霍则衍收了逗弄她的心思,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对她道:“用膳吧。”
衔霜点了点头,其实她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看着一桌子的珍馐美馔,早就按捺不住想要动筷子了。
然而她将将低下头,就想起了珠儿先前同她说过的话。
那日入宫后,珠儿教了她很多宫里的规矩,其中便有一条是,与陛下一同进膳时,需得站着侍奉,更需得为陛下布膳。
衔霜想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了身,同霍则衍道:【奴婢来为陛下布膳。】
霍则衍没作声,看着她站在一旁,举止笨拙而又小心谨慎地为自己布着膳,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行了,坐下吧。”
“今日朕便免了这些规矩。”他说。
衔霜现下本就又饿又累,听他这么一说,便也没再继续坚持,福身谢过他后就坐了下来。
因着这是自她入宫后,
第1回 与霍则衍共进膳食,又因着今日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这顿晚膳于她而言,用得并不太自在。
等到珠儿将残羹撤下去后,福顺隔着寝房的门,小心翼翼地问霍则衍道:“陛下今夜,可是要歇在兰溪苑?”
霍则衍简单地“嗯”了一声,屋外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安静了下来。
衔霜听着两人的对话,面颊不自觉地又有些发热,霍则衍方才的意思是,他今晚要在她这里就寝?
她正想着此事,却忽而听见他冷不丁开口:“吃饱了?”
她点点头,对上他滚烫的目光时,心却无端地有些发虚。
【陛下,天色不早了,今晚早些歇息吧。】她垂下眸,同他比划道。
他望了她许久,微微颔首:“朕的确正准备要歇息。”
觉察到他的手试探性地抚在自己腰侧时,衔霜惊了一下。
不是,他们所想的歇息,好像不是同一种歇息……
毕竟今日下午才将将同他做过那样的事,她还以为,他今夜留宿在兰溪苑,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在这里就寝。
事实上,霍则衍原本确是这样想的。
他本计划着,今夜暂且先放过她,但看着她带着些许绯红的姣美面容,看着她宽松寝衣下若隐若现的柔软时,便再也难以按捺住内心不断涌入的燥热。
初次与衔霜行云雨之事时,因着被霍则桓下药算计,他的神智尚且不清,过后对那夜的印象亦很是模糊。
而前夜失去理智后与她的彻夜荒唐,才让他对男女之欢有了更为具象化的定义。
正所谓食髓知味,她于他而言便是如此。
【陛下……】
衔霜的身子往后缩了缩,本能地想要躲闪,却被霍则衍一把揽入了怀中。
他轻轻咬着她向来敏感的耳垂,含糊不清地唤着她的名字,让她的身子再一次软了下来。
她阖上眸,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由着他予取予求。
……
翌日,衔霜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了。
她拉开帷帐,看着窗外洒下的明媚阳光,心知自己多半是起迟了。
看到珠儿从外头走进来后,她赶忙比划着问她:【珠儿,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巳时四刻刚过。”珠儿笑着应道。
【巳时四刻?】衔霜一下子忘却了身上的难受,从榻上站了起来,【都已经这个时辰了,珠儿,你怎么不叫醒我?】
“陛下今早上朝前,特意叮嘱过奴婢,让奴婢不要吵醒姑娘,要让姑娘多睡一会儿的。”珠儿解释道。
衔霜摇了摇头,面上仍是急切不已,问她道:【那崔姑姑,岂不是已经来过了?】
“姑娘放心。”见她问起此事,珠儿笑了笑,“陛下临走前说了,今早的课暂且停一停,崔姑姑那边,他会派人前去知会一声的。”
闻此,衔霜才略微放下了心,但仍是不免有些为今日课业的耽搁而惋惜。
“姑娘,早膳奴婢适才已吩咐小厨房温过了,奴婢现下扶您去用些吧。”珠儿对她道。
她点点头,本不想让人来搀扶,但眼下她每走一步,身上便跟快要散架了似的,酸痛难受极了。
经过昨日下午那么一回,她就已经足够累了,又经晚上那么一折腾,这会儿身上更是疲惫不堪。
她咬着牙走到了用膳的桌子前坐下,勉强喝了些山药枸杞粥,听到珠儿轻声感慨:“奴婢当真为姑娘高兴。”
【什么?】她放下碗筷,侧头望向了珠儿,问道。
“奴婢觉着,陛下待姑娘很是上心呢。”珠儿说这话时,面上难掩欢喜之色,“如今阖宫上下,仅就姑娘这么一位女眷,姑娘可是独得圣宠呢,而且……”
见珠儿停顿了下来,衔霜忍不住问她:【而且什么?】
珠儿看了一眼窗外,压低了声音:“而且陛下并未给姑娘赐避子汤。”
【避子汤?】
见衔霜神情疑惑,珠儿小声同她解释道:“姑娘,奴婢曾在宫中的老嬷嬷那里听说过,前朝皇帝召妃嫔侍寝过后,若是不希望妃嫔日后有孕,便会在承宠的第二日派人送去避子汤。”
“但陛下前日和今日,都未让人给兰溪苑送过避子汤,可见陛下应该是想着和姑娘有个孩子的。”
听到珠儿提起“孩子”这个字眼,衔霜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面颊也微微有些红了。
孩子……
她日后,真的有机会,能和霍则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想着,又有些底气不足地问珠儿:【兴许……兴许陛下只是忘了呢?】
“怎么会忘?”珠儿摇摇头,“即便是陛下忘了,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也总该会记得此事。”
珠儿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看了衔霜一眼,又道:“姑娘先前虽总是和奴婢推说,陛下对您无意,但依奴婢看来,陛下心中,分明就是有姑娘您的。”
衔霜抿了抿唇,比划着问她道:【珠儿,你当真这样觉得吗?】
“当然了。”珠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姑娘,陛下当然是看重您的。”
“陛下政务那样繁忙,每日却还是愿意抽出时间来兰溪苑看您,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姑娘您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嘛?”
珠儿说着,又补充道:“而且您这才刚入宫不久,陛下就派遣了太医院资历最深的齐院使来为您诊治,还差了崔姑姑来教您识文断字,陛下若待您真的无意,又怎么会对有关于您的事情这样上心呢?”
听着珠儿细数着这些事情,衔霜心中微微动了动。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了昨日与霍则衍云雨前,他问自己,可还明白他的意思。
那时她虽下意识地点头,却并不太能明白,他所言究竟是何意。
他并没有将话语挑明,而她又一向很难彻底猜透他的心思。
她出身低微,命如草芥,又不会说话,自然从来都不敢奢望,像霍则衍这样矜贵高傲的人,有朝一日会喜欢上自己。
这样荒诞至极的事情,她过去连做梦都不敢去幻想。
可是,在适才听了珠儿的那番话语后,她心中却隐隐觉得欣喜。
或许真的同珠儿所说的那般,在霍则衍心中,或多或少,也都是有些在意她的。
虽说住进了宫中的兰溪苑,被人还算客客气气地称呼了几日“姑娘”,但衔霜也不至于就这么忘了自己的身份。
衔霜心里清楚,霍则衍不可能会心仪自己,也万万不敢奢求于此。
但只要真的如珠儿所言,他心中有她的位置,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于她便已经足矣。
第12章
在此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霍则衍近乎每日都会来兰溪苑。
衔霜对此已习以为常,但每当他留宿于此时,她还是忍不住会红着脸央求他早些结束,而他却总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她亦不愿在此事上扫了他的兴致,便顺从地任由着他肆意索取。
除却晚上,霍则衍晌午也时常会过来,和她一同用午膳,或是看着她笨拙地提笔练字。
已经过去二十多日了,她的字却仍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长进,霍则衍亦常常就此“嘲笑”于她。
每每这个时候,她心底都会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似乎,自己与霍则衍之间的距离,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遥远。
这段时日于她而言称得上美好,她不仅能够跟在崔姑姑后头学习读书识字,还能够时常同霍则衍见面。
只是现今在宫中条条框框的琐碎规矩,比她过去在侯府为奴时还要更甚。
她虽仍未完全适应这种与旧日截然不同的生活,但因着几乎每日都能见到霍则衍的缘故,这点儿*小小的不适应也被她忽略不计了。
转眼已至三月中旬,正是阳春之时。
这日上午崔姑姑授完课后,衔霜并未同先前那般,下学后再在书房里练上半个时辰左右的字,而是径直去了兰溪苑的小厨房。
珠儿见她一反常态,不由得有些好奇地跟了进去,见她认真捣鼓起了厨房里的灶台,珠儿忍不住问道:“姑娘今个是要亲自下厨?”
衔霜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物件,含笑同她比划道:【陛下昨日应允了我,今日会来兰溪苑同我一起用午膳。】
珠儿心中仍有些困惑,毕竟平常霍则衍也时常会来兰溪苑用膳,难道今日还是什么特殊日子不成?
不过今日于衔霜而言,的确与往日不同。
她端着将将做好的膳食走进屋室时,霍则衍恰好刚到,他扫了一眼桌上放置的两碗素面,出声问她:“衔霜,这是你做的?”
衔霜未察觉出他声音中的几分冷淡,只是弯着唇畔点头:【是啊,陛下快趁热尝尝。】
霍则衍并未说话,站在他身后侍奉的小内侍却忽而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陛下,这面还未曾试过毒。”
试毒?
衔霜不解其意,好在珠儿看出她的困惑,附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姑娘,陛下每用膳前,都会由身边人先行试过是否有毒,往日膳房,也都是将膳食试过毒后才呈上的。”
是因为往日膳食由膳房所供,已先行试过确认无毒,而今日这面是由她亲手所做,尚未试过毒,所以现下才要试毒吗?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会给霍则衍下毒?
许是看出了衔霜心中的想法,珠儿又小声同她道:“姑娘,这只是宫中的规矩。”
衔霜虽有些头疼却也对此无可奈何,宫规森严,这些时日她已然有所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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