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就过去。”他停顿一下,垂下眼又说,“你可以去茶室,等雨停了再走。”
“反正你四点下班,等你一起好了。”
李曼悦一走,她一个人打车实在心疼车费。
张星序没表态。
沉默喝了一口苦荞茶。
后面两个钟头,雨势渐收,闻冬一篮草莓吃完准备去找张星序。
结果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天就破了。
一点准备没有,给她淋得立马掉头。
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她头顶端了盆水,瞅准了时机泼她。
张星序下班过来找她。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今早出门那套,珠串重新戴回右手。
闻冬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你可算来了。”
鼻尖被她揉得发红。
张星序把伞给她,闻冬捂嘴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泛泪:“好困啊。”
她身上衣服快干了,可鞋还湿着,踩在地上全是水。
两人撑伞走出采摘园。
张星序带她抄近道走小路。
闻冬问他打车了吗。
张星序说:“还在排队。”
这一排就是大半个小时。
郊区偏僻,来往车辆少,加上雨天出行困难,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闻冬站得脚都肿了,忍不住提议:“要不在这边找个民宿住吧?明天再回去。”
张星序侧目看她,“和我?”
闻冬四周打量,“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张星序转过头,“你心还真是大。”
闻冬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耳根一红:“谁说是那个意思了!”
张星序不接话。
闻冬愤愤踩了一脚水,直接别过头不理他。
耳朵的红蔓延到脸上,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又过了几分钟,张星序垂眸刷新打车订单,余光瞥见闻冬挪着步子靠了过来。
“你解释一下,我就不生气了。”她不看他,梗着脖子语气生硬递过来一个台阶。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本来就不清白。
可对上她偷偷瞟过来的眼睛,他心里那股理所应当又被粉碎成渣。
他不应该这么对她。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张星序说,“我会误会。”
闻冬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解释。
她有些烦躁地去踩脚边的水坑,水面被推开一层层涟漪,晃得倒影凌乱。
白色帆布鞋泥泞不堪,帆布包被她用来挡雨,内里残留的樱桃汁液被雨水沁湿透了出来,染红向日葵,脏得不行。
闻冬后颈一片冰凉,没忍住又打了两个喷嚏。
张星序循声望去,摸出口袋里的小包纸巾递给她。
两人隔了半米距离,伞檐相碰,在水坑落下一片阴影。
闻冬吸不住鼻涕,一把抽出纸巾擤鼻涕。
半包纸用完,她才好了点。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分手。”闻冬转脸看他,他很平静,没被雨影响,也没被她影响。
“其实不算分手。”闻冬说。
“那个人追了我三个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送吃的、约我出去玩,我当时觉得他是真喜欢我,后来他在微信跟我表白,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我跟他说了一大堆,我说我是那种很传统的人,谈了恋爱就要考虑结婚的,他就不说话了。”
闻冬笑了一声,“不过也能理解,现在大家节奏都这么快,认识恋爱分手一周都能过好几轮,我还在这儿抱着结婚的目的去跟人家谈恋爱。”
张星序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那你喜欢他吗?”
他的声音在雨声里的响起,听得闻冬想哭。
“喜欢啊,一个人满心满眼追了你三个月你不喜欢啊?”
张星序神色未变,一语道破:“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追你的感觉。”
闻冬愣住,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可能都有吧。”
张星序又问:“那你想跟他结婚吗?”
想吗?
或许当时的她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对方又亲自把它推翻了。
闻冬自嘲一笑。
好奇怪啊,她没从那个男生口中听到的问题,居然从张星序这里听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往她胸口上插了一把剑,多年后有个人路过,毫无征兆将那把剑拔了出来,伤口开始汩汩流血。
她一时分不清是疼的还是难过。
雨越下越大,叶子在水里打转,有些被冲走,有些留在原地。
闻冬说:“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张星序不语。
雨丝斜飘进伞,打湿了她的发丝。
“他给我告白的时候是寒假,我在家过年。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结果第二天他突然跟我说他来莲山找我了,问我能不能出去和他见一面,就算是拒绝也想跟我当面把话说清楚。”
“冬天,晚上,十一点。他说他来找我。”闻冬扯了抹笑,“我当时估计也是昏了头,觉得对不起他,衣服都没换,披了件棉袄就要出门。”
“结果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我爸,他刚打牌回来,问我去哪,我撒谎说去找田澄,他二话没说给了我一巴掌,让我滚回去睡觉。”
闻冬低下头,“其实现在想想,还真要谢谢我爸那一巴掌。”
“因为那男生第二天就跟别人官宣了,照片在酒店拍的。”
张星序问:“你难过吗?”
闻冬说:“一般吧,也不是很难过,就是挺恶心的。”
“我不是问这个。”张星序说,“我是问你爸打你,你难过吗?”
“……”闻冬偏过脑袋不看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又被狠狠擦掉,语气不悦:“你烦不烦啊!”
“那我不问了。”
闻冬把纸全部用完,一股脑塞进包里。
过了几分钟,鼻涕又顺着鼻腔流出来,她仰头去看伞骨,漆黑一片,是下午她和张星序一起撑的那把。
再看张星序。
手里的伞明显比她小一圈,风一吹,还有要翻过来的征兆。
他在看手机,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到底打没打到车。
闻冬心一横,直接两步踩进水洼跨了过去。
张星序眼前冒出一团绿影,等反应过来,闻冬已经拽起他的衣服去擦鼻子,说话闷闷的:“我说了那么多你都不安慰我一下,我不管,我也要恶心你。”
她胡乱擦了一通,发现张星序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干……干嘛。”她开始心虚,“大不了回去给你洗干净。”
“想抱可以直说。”
“谁想——”
张星序倏然毫无征兆抱住她。
清新的皂香窜入鼻息,后脊触电般麻了一下。
闻冬浑身僵硬,木愣地接受了这个不算安慰的安慰。
第25章 我要是个男的,肯定娶你。
下雨天色暗得异常快, 鬼风呼啸,吹得路边香樟左摇右晃。
两人搭到车已经是五点半。
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副驾驶的老婆过来摘蓝莓。
他们没想到今天会下雨, 家里窗户没关, 阳台还有两盆花, 怕被风吹掉砸到人,这才冒雨开车往回赶。
后座堆着几个纸箱,装着杂物占去一半位置。
“这些是给孩子收的玩具,早上出门忘了搬, 挤挤能坐。”司机说。
这个天气有车就不错了, 闻冬一头钻进车里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张星序靠在车窗, 位置狭窄, 两人肩膀紧紧挨在一起。
一想到刚才在路边的那个拥抱,闻冬就热得不正常。
他们上车后没说过话。
张星序一直在看她,她却探出脑袋在跟前面的司机老婆聊天。
闻冬自来熟,对方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两句。
张星序沉默坐在后面,很少开口,偶尔话题落到他身上, 闻冬口一顺也就帮他答了。
雨水从窗外滑走, 留下蜿蜒水痕。
采摘园回敬安要开大半个钟头,下着雨车速变慢,行驶到后半段,大家都有些疲惫。
雨声助眠, 闻冬歪头靠在纸箱上打瞌睡。
电台音量被调小, 隐约能听到雨天路况播报。
张星序阖眼小憩, 一个弯道,闻冬倏然倒了过来, 猛地撞到他的肩,她痛得皱了皱眉,没睁眼,换了个姿势重新睡。
肩头一沉,她靠在了他身上。
头发蹭到侧颈,有点痒。
呼吸起伏,带动车内沉闷的气流,扫到手背。
张星序手指蜷起,感知般去掐手心。
电子表一分一秒跳动,并不明晰的痛感让他坠入一场似梦非梦的幻境。
他抬手想推开她,还没碰到,被她往下一扣,牵住了。
张星序呼吸一窒。
她的手很烫,覆在他的手心传递温度。
四周安静,雨刮器机械地扫着车前玻璃。
闻冬脸颊滚烫,连着呼吸都是热的,整个人越睡越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微凉的手探上额头,她鼻音极轻‘嗯哼’了一声,在冰凉褪去之际主动贴了上去。
“你发烧了。”张星序说。
闻冬闭着眼睛摇头,天旋地转,难受得厉害。
后半段怎么回去的都忘了,楼爬了一半,她抱着栏杆死活不撒手,脸颊烧得绯红,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地盯着张星序,摆烂:“走不动了,不走了。”
张星序问她是不是想睡楼道,闻冬说:“是又怎么样。”
结果他还真把她丢楼道自己上楼了。
闻冬骂了他一句没良心,转头坐上台阶喘气。
后来她就真的睡着了,再睁眼是刺眼的灯光,张星序的声音朦胧在耳边响起,问她衣服在哪。
记忆零星混乱,她记得自己好像洗了澡,又喝了感冒灵,总之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感冒得更严重了。
她迷迷糊糊去客厅喝水,眼前递来一支温度计,让她测体温。
闻冬浑身没力气,径直从张星序面前走过,说话都是气音:“不测。”
额头烫得能煮鸡蛋了,还测什么。
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才有声音说话:“我待会儿去打针,咽喉发炎了,痛得要死。”
说完也没管张星序,回房间换衣服下楼。
结果钥匙和手机都没带。
她本来打算去社区医院,刚走下楼开始犯懒,脚一拐去了小区外边的诊所。
诊所医生一看,直接把人摁下来打了吊瓶。
旁边有个同小区的大妈也在输液,精气神十足,完全不像生病的样子。
闻冬坐了半个小时,听她把街坊邻居讲了个遍,讲到上周把小区那只作恶多端的橘猫带去绝育时,没忍住一笑。
大妈看过来,瞧见闻冬的脸色,问:“你没吃饭啊?”
闻冬点头又摇头,说自己没胃口只吃了点小面包。
大妈跟没听见一样,抬手一招,吼着隔壁早餐店的老板要了两根玉米棒给她,“现在这些年轻人,感冒了也不知道吃饭。”
边说边往小荷包里掏钱。
闻冬觉得不好意思,正要把钱转给她,才想起自己没带手机出门,“我回去拿个手机,等我啊。”
大妈一个劲说不用,闻冬说:“你不要医生还要呢,我医药费都没结。”
她输了半瓶水精气神恢复不少,好歹有力气爬楼了。
等她举着半瓶消炎药爬回七楼,发现门开着,有人踩着高跟鞋站在门口。
“李曼悦?”闻冬疑惑,“你来干嘛。”
“不对,你还有脸来?”她想起昨天这个女人抛下她疾驰而去的身影,火气瞬间上来。
李曼悦闻声回头,视线上下一扫,呵笑:“好潮啊闻冬,五月份了还穿毛衣呢。”
她轻啧,从屋里退了出来,“好好的打个吊瓶做什么?你感冒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
闻冬拎着玉米进屋,发现厨房站着一个安装师傅,还有李曼悦的两个黑西装保镖,三人正在捣鼓着什么。
“在量尺寸,准备给你装洗碗机。”李曼悦说,“昨天下雨了,我想着亲自上门看看你,哪想你不在家。”
下巴一转,瞥了眼客厅的张星序,“他死活不让我进门。”
“好在我猜到了,提前带了你给我的备用钥匙。”
张星序抬眸看来,眼神凉飕飕的。
却在触及闻冬时眉心一皱,走了过来。
他替她拿过吊瓶,“你怎么回来了。”
闻冬反应慢半拍,把玉米也给了他,“吃一根?你还没吃早饭吧?”
李曼悦轻飘飘来了句:“厨房里给你炖着粥呢,可贴心了。”
闻冬用力嗅了嗅,“有吗?”
她什么都闻不到,玉米吃进嘴里也只剩甜味。
李曼悦抱臂轻哼,盯着张星序没移眼。
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个遍,落到他右手腕上的珠串时停留了两秒,微微挑眉,旋即扬起一抹笑。
“张——”李曼悦忘了他名字,问闻冬:“他叫张什么来着?”
“张星序。”
闻冬话音刚落,张星序突然按住她的手下拉,“手放低,回血了。”
闻冬低头,只见手背输液管一条醒目的红,看着都疼。
她抽了抽嘴角,见张星序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没忍住提醒:“你能放先开我吗?”
张星序面不改色:“等会儿。”
等会儿?!等到什么时候?
李曼悦还在旁边看着呢!
闻冬还想挣脱,张星序握住纹丝不动,她压根争不过他。
李曼悦歪头,摸了摸眉毛,“你要不还是让他牵着吧,这血要是凝固了,流回去小心引发血栓。”
闻冬被她吓得不敢动。
张星序按压输液器,直接把血挤了回去,又盯着看了几秒,恢复正常才松开她。
“你上来拿手机?”他问。
闻冬点头,“对,我差点忘了。”
李曼悦带着安装师傅一起下楼,还顺带把闻冬送到了诊所。
“工作人员回店里取货,发票你到时候收着,我就不过来了。”李曼悦说完回头望了眼小区,眼眸微微眯起,转过头问闻冬:“那个张星序喜欢你?”
闻冬听乐了,“别搞笑了姐,你要这么说我还觉得你对那个超跑有意思呢。”
“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见色忘友,抛下我就走。”
“可人家未必看得上我。”李曼悦牵了牵她的衣领,“叫你一天少看点霸总小说。他们那种人,结婚对象在生下来的时候就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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