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毕,两人都沉默不言好一阵,埋头吃饭,涮好的东西也因二人的沉默被消灭了好大半。
“真是胡来,”李雅芝咽下嘴里的羊肉,喝了一大口可乐,继续说:“还有!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也不至于你整天都在那想七想八的内耗,真是不把我当朋友看了!”
“这要我怎么说……”
“你看看吧,你自己都觉得这段关系难以启齿。”
林舒玫搅和麻酱的动作一顿,心中若有所失,嘴角泛起苦笑。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何况说别人。
李雅芝也怕自己说的话太狠太直,伤了她的心,放下筷子,尽量平缓道:“你比我更加了解你自己的家庭情况。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你。我也是仔细想了想,其实你们不过就两种结局,如果家里同意那就是皆大欢喜,如果家里不同意,那只能是这样了……”
“我明白。”林舒玫抿紧下唇,她当然比谁都清楚。
李雅芝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把涮熟的羊肉全夹到她的碗里,安慰道:“你也别难过了,感情的事情,唉,你们也没有错,都是我刚刚说话太狠了。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人。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后面就能接受陆峥荣了一样。”说完,她努努嘴,神情带着几分嫌弃。但林舒玫也从她眼里看到了欢喜。
“谢谢你啊雅芝,谢谢你的安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林舒玫知道李雅芝是担心她受伤害,迷途不知返,这才控制不住情绪。
“什么话嘛,别说谢不谢了,唉,我真是为你担心,怎么偏偏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哥哥呢?”李雅芝托着腮,望向店内装饰在天花板上竹编油纸灯笼,那上面用印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常乐”。
“那我先祝你们能够常乐吧。”李雅芝说。
“雅芝,谢谢你。”
李雅芝收回目光,立马打断,严肃起来,“别着急谢!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只能看你们父母和家里人的态度,我也只能帮你想想办法。不过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还能做你的垃圾桶或者是给你送温暖,知道吗?一定要说出来啊。”
林舒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点点头。
*
回到家不算晚,林舒玫洗了澡就躺在床上玩手机。
李雅芝怕她想太多把自己陷进去,一直@她看一些搞笑无厘头的视频,林舒玫跟批奏折一样一个个点进去看。
有时候她真得会怀疑李雅芝平时乐呵呵都是因为刷的这些视频,一条比一条抽象。
不过这些视频确是蛮好笑的,视频里的人在笑,林舒玫也跟着笑。
她卷着被子窝在里头,屏幕亮光打在脸上,刷视频刷久了,眼睛有点干涩,眨了眨眼,困意便开始无限滋长。
齐嘉砚回到家时,先在楼下客厅喝了几口茶。走到房间门口,还没开门,就听到里头一阵模糊不清的嬉笑打闹。
带着疑惑推门走进去,便见床上那团高高隆起恰好翻了个身,他将门轻轻关好,微不可闻笑了声。
齐嘉砚走到床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果然,丢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视频自动播放,一条播完接着下一个,他拿起手机关掉视频,把它放在床头柜台,随后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床上的人依旧安安静静躺着。
齐嘉砚放轻动作,坐到床沿卷着干发帽揉搓着湿发。
干发帽是林舒玫买的,外边粉色,还有两只猫耳朵,齐嘉砚觉得有些幼稚,并没有用过。也是洗澡时,看到挂在架子上的另一条干发帽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对的。
擦干头发,不再滴水,齐嘉砚看了眼手中的干发帽,又转身去看躺在床上的林舒玫,视线稍作停留,回过头笑了笑。
怎么就睡了呢。
正打算起身去找间远一点的空房吹头发,腰间就被扣住往回拉,齐嘉砚也顺着那股力力道,坐回床上。
其实林舒玫的力气不算大,但她搂的很紧,不像抱着他,反倒是像禁锢,令他动弹不得。齐嘉砚转过头,将手插入她发间一点点往下顺,林舒玫爱留长头发,只是偶尔会修修并不会剪太多,现在也是及腰的长度,顺着长发往下,他的手也停在了她腰间。
手绕到前面,挽住她的腰。林舒玫身材轻盈,齐嘉砚只是轻轻用力,就将她揽了起来,抱到怀里。
齐嘉砚勾着她的长发,笑问:“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嗯?”
林舒玫往他怀里凑,手依然没放开,只不过是换了种姿势,仰脸望着他,也不说话,动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后,不由得皱眉。
觉察到林舒玫的嫌弃,齐嘉砚玩笑般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解释说:“喝了点酒,这就嫌弃了,那怎么还抱我呢?”说着,学着林舒玫平时生气掰开他的模样去掰开她的手。
不料林舒玫越抱越紧,齐嘉砚怎么掰都掰不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推开我?为什么不让我抱。”林舒玫问,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她望着他,神情既倔强又委屈,两个眼眶逐渐染红。
齐嘉砚覆在她腕上的手一僵,转而立马放开,抚上她的脸颊,语气焦急说:“和你开玩笑呢。”。他抱紧林舒玫,拍着她后背安慰,“好了好了,不闹了,没有推开你的意思,只是开玩笑而已。”
原是想逗逗她的,没曾想会把她惹哭。
齐嘉砚不知道,林舒玫现在尤为敏感,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又或者是说的话都会被放大很多倍,被赋予本没有的情感解读。
林舒玫听不进齐嘉砚的安慰,心里还在想着李雅芝今天晚上说的那些话。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就是见不得光,连她自己都下意识承认了,如果和家里人说了会怎么样?林舒玫一直想,要么大家都同意,皆大欢喜;要么全家反对,分手之后,回归到原本的关系,各自安好,各自结婚生子互不打扰过完一生。
刚才迷迷糊糊睡着时,脑子里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有具象化的画面,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习惯使然,情绪不稳定,心情乱糟糟时,她就爱朝着齐嘉砚闹脾气耍性子。所以她松开手,从他怀里脱离出来,快速钻进被窝里。
齐嘉砚来抱她,她就抬手拦住,一把打开。
火药味愈演愈弄,纵使习惯了林舒玫的小脾气,但这次准备闹矛盾的趋势来得突然,没有任何前兆,齐嘉砚不免眉头一皱,却也很快控制住情绪,柔声细语说:“又要吵架?不是说好不吵架的吗?”
“小乖又在拿我当出气筒。还是用完就丢那种。”
第60章
“小乖”是齐嘉砚以前对她的称呼。
邓瑗和齐序康刚组建家庭前几年,也是两家人最需要磨合的几年。
可偏偏最要磨合的邓瑗和齐序康选择了开放式婚姻。
她和齐嘉砚年纪尚小,没有利益纠葛,磨合起来不算难。那晚雷雨天过后,林舒玫逐渐接受重组家庭的现状和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
齐嘉砚同样是,起初,他以为林舒玫和自己一样,是齐序康的私生女,初印象不好。后面才发现这小自己四岁的“妹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两人后来相处融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惺惺相惜。毕竟家里时常就他们两人,对年纪小的他们来说,再整天闹矛盾无疑是让处境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林舒玫刚开始就能感觉到齐嘉砚对她的好像是种施舍的可怜。她没有心高气傲拒绝他的好,而是接受,因为拒绝的话,就没有人能够这么细心照顾她了,相当于缺失了一个能够避风的安全港湾。
直到那次齐嘉砚给她过生日,林舒玫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台相机,她才觉得他是真的关心自己。那也是齐嘉砚第一次叫她“小乖”。
生日那天下午的时候齐序康来过,不过是来找齐嘉砚的,因为他的总成绩比上一次低了三名,齐序康骂了他一顿,让徐姨不要给他吃晚饭。林舒玫熟练的溜进厨房偷偷夹了好多菜装在饭盒里,想给齐嘉砚送去。
谁知一开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过了半个小时,家里佣人都到点下班休息,齐嘉砚才终于回来了。
林舒玫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之前家里从来没有给她过生日。生日对于林舒玫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日子,但她也会偶尔羡慕,班上同学和她讲的在家一起和父母过生日的场景。
林舒玫还记得,那晚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个蛋糕有三层高,相机放在红色的盒子里。
吹完蜡烛后,齐嘉砚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小乖,生日快乐。”他的身影迎着白灯,半弯的桃花眼低垂,浓睫倒影歇落在下眼睑,流露出的温柔神情,在她看来是一种信号——眼前这个人是可以依赖的,他是真得待她好,林舒玫想,心里防备全卸,她伸出手去抱他,叫了声“哥哥”。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齐嘉砚对她的称呼都是“小乖”没有变过,还是一次家庭聚餐时,齐序康偶然听见齐嘉砚叫她叫的这般亲昵,面露不悦,当场就严厉指出,齐嘉砚对妹妹的称呼有问题,让他改口。
此后,不论是公共场合还是私底下,林舒玫就再也没听过齐嘉砚叫她“小乖”。刚才他这么叫她时,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齐嘉砚见林舒玫空出一只手扯着被子往耳朵盖,就知道这样安慰是有效果的。
“不是被骂过不能这么叫吗?怎么现在又改回来了?”林舒玫出声问他,也算是浇灭了可能越烧越旺矛盾火焰。
齐嘉砚嗤笑一声,没忘记当年的事,声线带冷,脸上却是笑着的,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听他的话。”
“好,那我问你,”林舒玫忽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如果家里所有人都反对我们你会听吗?”
“不会。”
林舒玫说完最后一个字,齐嘉砚就立马给出了答案,斩钉截铁,仿佛不容他人有半点质疑。
她盯着他,长发全凌乱堆积在右肩,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只左眼,可眼神里的认真,即便是有刘海阻碍,齐嘉砚也能强烈的感受到。
“真的吗?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齐嘉砚打断,眉宇闪过几分严厉,但望见呆坐在床上,眼神无措的林舒玫时,声音不免又柔和了许多,他说:“我们不去做这种不好的假设。”
“不好。”
林舒玫一字一句说道:“总归有一天要坦白的,到时候怎么办?怎么让他们都接受?”
其实林舒玫很想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所有人都接受他们,什么方法才能做到说动所有人,她不是没有去想过,但完全没有半点头绪。
她看着齐嘉砚,等到的回答,依然是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出的——“我会处理好的。放心。”
齐嘉砚抬眼,没有避开她的目光,额前刘海凝成一颗水滴,坠落在他睡袍上,浅色睡袍边缘,一点湿迹。
不得不承认,他的许诺向来都管用,尤其是最末尾“放心”那两字,总能让人安心,林舒玫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不再是咄咄逼人的气势,“真的?”
“不然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忙什么?”齐嘉砚勾起唇角笑说:“这几日没有一口白喝的酒。结果你还嫌弃我。”
“我没有!”林舒玫眼神飘向别处,小声辩解道:“嫌弃你还抱你,什么逻辑?”
齐嘉砚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垂眸下视,“那再抱一下。”
林舒玫不愿意,双手缩在下方,仰头问:“那你先和我说,等外婆情况好转些后,你准备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接受。”
齐嘉砚回答的很简单,只有寥寥四个字,“利益交换。”
林舒玫顿了几秒,瞬间懂他的意思,叹了声,不掩讽意道:“就算是一家人也要谈利益。”
她没去问具体怎么做,看情况,齐嘉砚自有他的安排,她心里清楚,光是动嘴上功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种方法是完全不可能,要是情理能打动所有人,那么从古至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好了,快睡觉吧。再发呆胡思乱想,眼睛都要闭上了。”齐嘉砚整理好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抱着林舒玫躺了进去,顺手按下床头边室内灯的开关,随着“啪嗒”声落,周围瞬间变得黑暗。
林舒玫在他怀里,回抱住他,抱得更紧,算是给他方才那句“再抱一下”的答复。
齐嘉砚在她头顶处落下一吻,轻声道:“晚安,小乖。”
*
转眼间,到了惠京初雪那天。
昨晚睡前,齐嘉砚说今天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林舒玫困的不行,一听到他这么说立马就精神起来,好奇追问他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最终追问无果。
今日下雪,林舒玫心思没放在初雪上,但碰到初雪,工作室忙,四人赶着去拍摄外景,东奔西跑几乎都没怎么休息。
拍摄的空隙,林舒玫给齐嘉砚发了几张自己拍的比较满意的照片。照片发过去后,李雅芝就叫她去拍摄视频,等到休息时,林舒玫拿出手机来看,微信除了工作信息外再无其他内容,齐嘉砚没有回她信息。
从工作室回到家已经七点了,门前道上敷着层薄雪,林舒玫从车库门口出来,看着未亮灯的屋子,停在原地没再向前,她拿出手机又给齐嘉砚发了条信息。
信息发送成功不到三秒,她就接到了齐嘉砚的电话。
“喂,”林舒玫接通电话,没等那头的齐嘉砚出声,她便先开口问:“今晚是又有应酬吗?”言语中掺和着压不住的不满,接连好几天都是这样,要么是很晚才回来要么是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
电话那头默了片刻,林舒玫也等了一会,才听到齐嘉砚的回答。
“惠京下雪了,多穿点衣服,好好吃饭休息,临时出差,这几天我可能都不回家。”
“去哪出差?”
“南城。”
“你在南城的医院?”林舒玫质问他,“你生病了?”
“还是说你根本没出差就是在惠京?”
林舒玫毫不犹豫的揭穿。小时候就跑过很多次医院,黄悦英生病、邓瑗喝酒喝到吐血进医院,几乎每次去医院都是在晚上,她对医院太熟悉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医疗推车声,有段时间里发梦都是护士推着车子的场景。
半个小时过后,林舒玫拎着手提行李包来到了医院。
齐嘉砚的病房在五楼,林舒玫乘电梯到达五楼时,陈昊也在电梯外等候着她。
林舒玫走上前,“陈叔,齐嘉砚呢?”
陈昊拎过她手中的行李包说:“在最里头那个病房,我带你去。”
林舒玫摆摆手,婉拒了陈昊的好意,抬脚往走廊那边走,陈昊快步跟了上去。
“他这是什么病?怎么会这么突然?”
陈昊叹了口气,“急性胰腺炎,原本他是不想和你说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他还说你们一起去南城出差呢。”林舒玫对这个病不太了解,她不明白为什么齐嘉砚要骗她说去了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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