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惠京的雪未停,顺着刺骨的寒风静静飘洒,林舒玫躲在超市门前的招牌下,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边抬眼望天,一口寒气呼出,那天际像是铺了层银辉色的绸幕,和徐玉仙老宅里的窗帘有点相像。
看着雪景,林舒玫又想到了过年,往年都是在老宅里过新年的,既不热闹也不清闲,不知今年还会不会和往年一样,她总有种感觉,今年过年和往常会有不同,会有变化,但又说不上这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
站屋檐下站了几分钟,林舒玫就冷得全身发抖,下来的急,只披了件大衣,于是她往超市里走,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喝饮料,但做戏还得做全套。
林舒玫不想这么快回去,邓瑗犀利的目光,看得她心慌。再怎么说邓瑗都是她亲生母亲,即便相处的不多,可血缘关系是摆脱不掉的,邓瑗作为母亲,对她这个女儿的了解说得上是了若指掌,说一句“知女莫若母”都不为过。
小时候读一年级时,她被同班的小男生欺负不敢作声时就是邓瑗发现的。
那小男生看不惯林舒玫老是哭,吃个早饭都泪眼婆娑,觉得她矫情的很所以在暗地里搞了个小团体孤立林舒玫。
那时林舒玫还小,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不和她玩,直到那天放学下午,她书包不见了,公主铅笔盒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她才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针对。那男生还写纸条威胁她,说要是敢告状就让全班同学孤立她。
年幼的林舒玫不懂该和谁说,只会掉眼泪然后一个人抹眼泪,有一次邓瑗去接她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一点点套她的话,根据她的神情判断出了欺负她的人是谁……之后很快就捋清了事情发展的脉络,把情况反应给老师和学校,给她办理了转学。
有时在饭桌上,林舒不爱吃碗里的菜,害怕被骂挑食,不敢拒绝一直在给她夹菜的黄悦英。小口嚼着米饭,菜全部搁到碗边一动不动,邓瑗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让黄悦英别再给她夹那几样她不喜欢的菜。
这次邓瑗来医院来的突然,没有提前打招呼,以往类似的事邓瑗的关心大多数都是浮于表面,而且听黄悦英说最近邓瑗忙得不可开交,竟然还会来看望齐嘉砚,属实出乎意料,她和齐嘉砚差点就被抓个正着,说心态好、不后怕,那都是假的。
心存余惊,思绪混乱,林舒玫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各个分区走了好几圈打发时间,最后拿了瓶罐装可乐拿了些零嘴去前台结账。
等林舒玫再回到医院病房时,邓瑗已经离开了,齐嘉砚靠在病床上读杂志,见她拎着东西回来欲起身帮忙,只是才掀开被子一角,又立马被林舒玫按了下去。
林舒玫坐到椅子上,帮他盖好被子,声音沉沉说:“躺着,好好休息,后天不是还要出差吗?”
这一次,齐嘉砚异常听她的话,靠在床边坐正,把杂志合上,问道:“都买了些什么?”
“饮料,还有些零食。”
“外边还在下雪吗?”
林舒玫点头,“嗯,不过和昨晚比雪小了些。”
“我不在的时候,妈妈和你聊了些什么?”现在换林舒玫来问齐嘉砚了,她实在想知道,期间发生的一切。
“就问了一下我的情况,聊聊了外婆奶奶的事,让我们别听两个老人家胡说,还有……”齐嘉砚话停在这,没接着往下说,而是转眼去看林舒玫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林舒玫神色紧张,瞪圆了眼睛,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话题戛然而止,林舒玫见齐嘉砚没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心中着急,“还有,还有什么?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齐嘉砚没正面回答,挑起眉,反问她,一字一句问:“你在害怕?”
“不然呢?”林舒玫脱口问出,全然没留意到齐嘉砚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自顾自说道:“妈妈她不是愚钝的人,上次没给她开门,我不信她一点怀疑都没有,而且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李雅芝都能看出不对劲,我能不担心害怕吗?这个问题很多余,所以她到底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林舒玫越说越激动,眼看着气氛要陷入僵局,齐嘉砚伸手掐了掐她的脸,温声道:“脸都冻红了,天气不好,得给你买一条更厚些的围巾。”他说完,掐脸的动作也改成了抚摸。
齐嘉砚的手很暖,带着体温的抚摸令她心安不少,一时竟有些贪恋这样的抚摸,但她不想被齐嘉砚看出心思,仍用倔强的口吻说:“我有围巾。”
“多一条也无妨。”齐嘉砚回答她的问题说:“她问我要不要请个护工,嘱咐我好好休息,没说别的,说公司还有事不能久留就离开了,和平日里差不多没什么异样,别多想了。”
林舒玫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齐嘉砚的手臂,怪他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神秘兮兮的吓人。
其实邓瑗在聊天时,一直强调他们“兄妹”的身份,只要能够用“哥哥”或者“妹妹”代称他们二人的就绝不用别的词。恐怕也是有所察觉到,话里话外在点他们,只是看破不说破,齐嘉砚也猜不准,邓瑗的态度到底是反对还是纵容。但就目前情况看,她没有动怒没有揭穿已经比想象的要好很多了。
齐嘉砚没告诉林舒玫,生怕她想多了,担心受怕。
“那你要请护工吗?”林舒玫突然问。
齐嘉砚勾唇一笑,又反去掐她的脸,打趣道:“不是有你吗?昨晚谁说要照顾我的?嗯?”
“我说的。”林舒玫认下自己说过的话,好像一直都在说要照顾他,结果根本没做出什么实际行动,一点都没能发挥到她的能力,心觉不妥,抓起他的手往被子里塞,替他掩好被子,把丢在一旁的杂志翻看放到他手里,不忘叮嘱:“快躺好,别冷到了,对了,要把暖气开高点吗?你会不会觉得冷?”
齐嘉砚看林舒玫手忙脚乱的模样只觉得可爱,冷不冷另说,但还是顺着她的问题胡扯道:“好像是有点冷。”
“那你躺好,我把暖气开高一点?还是说你不想躺下要看杂志?”林舒玫看不懂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认真寻求他的意见。“你躺进来,帮我暖暖床。”
“其实有个更好的办法。”齐嘉砚将杂志放回床头柜,意味不明笑说:“你躺进来,帮我暖暖床。”
第65章
林舒玫垂眸,无言以对,这不是就想让她和他一起睡吗?还套个暖床的空壳糊弄人。
“你在床上躺了这久这床已经够暖了。”林舒玫不情不愿,继续推脱,“今晚别再和昨晚一样了,不合规矩,我又不是病人,你好好躺着吧,我去收拾一下桌面。”
齐嘉砚才不会放她走,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腕,“桌上餐盒我都收好了,不用你动手。”
又让病人做事,她这个大活人在这就和住酒店一样,心里过意不去,忍不住小声呢喃,“什么事都是让你做完了我做什么啊?”
齐嘉砚说出心里话,“陪我就好了。”
林舒玫摇摇头,直言道:“不行,今天剩余的时间还有明天你都不许再插手任何事,免得操劳过度,好不了的话出差就泡汤了,齐少也不想这样吧?”
听到林舒玫称呼他为“齐少”,齐嘉砚不由自主笑出声,“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虞娜,她就是这么叫你的。”林舒玫想起昨晚在走廊碰到虞娜还被她莫名其妙拦下质问的场景,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林舒玫话里的不悦之情暴露的很明显,齐嘉砚把她拉到身边,说:“这么叫我的人多了去了。”他拍着她手背,一字一句跟随着拍打手背的节奏道:“林,小,姐。”
林舒玫知道他什么意思,把手抽出,不让他拍,理直气壮说:“大把大把的人叫我‘林小姐’,又不止陆新源这么叫。”
“哦?”又提他不想听到的名字。齐嘉砚微挑起眉头,双眼里染着略带讽刺的笑意,“我什么都没问,算不算不打自招?”
林舒玫冷笑一声,双手抱臂,“你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这个吗?”她基于现实,中肯评价道:“幼稚且小气。”
一想到齐嘉砚之前做的那些事林舒玫就觉得他无比幼稚,长久以来齐嘉砚树立的成熟稳重的兄长形象在心下轰然坍塌。
“幼稚小气?”齐嘉砚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还是和陆新源的事挂钩,一时间,感到很不快,半眯起眼,缓缓朝林舒玫招了招手,沉声说:“过来。”
不清楚齐嘉砚要做什么,林舒玫犹豫片刻,还是往病床边再走近了几步。
没想到两只脚才站稳,就立马腾空而起。
齐嘉砚双手环住她的腰往床上抱,力气大的根本不像是个病人。
这一举动让林舒玫猝不及防,等她从余惊中缓过神时,已经横着跌坐在他的腿间,双腿搭在护栏边,没完全到床上。
林舒玫抓着他肩膀想借力起身,不料没控制好力道,手一滑,就将他病号服靠近脖子的两颗扣子扯坏崩开,露出一片颈部线条。林舒玫明显看到了,他微妙的吞咽动作,修长的脖子上几乎没有皱纹,只有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愣神之际,齐嘉砚早已伸出手去脱她脚上穿着的靴子,动作又急又躁。
“让我起来,这样坐着很不舒服。”林舒玫玫没放弃,齐嘉砚一手扼住了她的腰,她只能胡乱踢着腿不让他这么轻易就把靴子脱掉。
齐嘉砚先抓住她左脚踝不让她动,低语:“待会就舒服了。”
“这里是医院!你想干嘛?”
“这里就我们两个,孤男寡女你说干嘛?”
情急之下,林舒玫不得不用右脚去踢齐嘉砚握住她左脚踝的手。
再怎么说齐嘉砚还在病中,就算还有很多余力现在也该用完了。她这么一踢立时奏效。
正当林舒玫成功为成功踢开齐嘉砚的手而喜悦时,病房里忽的响起一声东西掉落的“啪嗒”声。
紧接着就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声——“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干嘛啊?”
林舒玫循着声音望去,李雅芝呆愣在不远处,果篮倒在地上,陆峥荣捧着一束花闻声赶来,嘴巴张大,表情瞬间凝固。
*
李雅芝率先收回神,将地上的果盘捡起,把愣住的陆峥荣往外推。
林舒玫也撑着齐嘉砚的肩膀借力弹起身,跳下床。
齐嘉砚想挽留,拧着眉说腹痛。林舒玫不信,全当这人是假装的,用眼神刎了他一眼,声色俱厉说:“痛就好好在这里待着。”
警告完齐嘉砚,林舒玫一边整理好衣服一边往帘子外走,恰好这时医生和护士推着医疗推车走进来,看样子是来给齐嘉砚打针的。有白衣天使看着齐嘉砚,他应该就不会再弄什么幺蛾子了,她也不用担心齐嘉砚的病情,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和外边的两人做出个合理的解释。
林舒玫停在角落里快速思忖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最后又把想好的理由全部推翻。
李雅芝已经知道她和齐嘉砚的关系再找别的理由搪塞糊弄,未免就有些矫情了,可能还会被李雅芝劈头盖脸说她不把她当朋友。
最终林舒玫还是选择了大大方方走到李雅芝身边坐下,烧水倒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别扭。
林舒玫把斟满温水的被子推到二人面前,笑道:“外面下雪,难为你们跑这么一趟了,来喝杯水暖暖身吧。”说完这番话她就后悔了,过于官方客气的话语恐怕是显得她更加心虚了。
李雅芝拿起杯子抿了口杯中的温水,坐姿挺拔,目不斜视,林舒玫觉得她的眼神透露着难以掩饰的鄙夷之情,估计早已在心中翻了好几个白眼了。
不仅如此,林舒玫还瞥见,陆峥荣握着杯身的手都是在发抖的,仿佛刚才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到现在还没完完全全凝回魂。
局面尴尬,林舒玫心里暗叹了口气,把刚刚在超市买的零食拿出递给坐在一旁的李雅芝,微笑着说:“雅芝,要不要吃一些饼干?这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李雅芝用目光快速上下打量了一眼林舒玫,立刻婉拒,“我不饿。”
林舒玫转过身去问陆峥荣,笑容不减,“陆峥荣,你要吃吗?”
“啊?”陆峥荣没想到林舒玫会突然来问他,下意识看了眼齐嘉砚病床的方向,但无奈被帘子遮住了什么都看不到,眼神又移到了李雅芝所在的地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这饼干能吃与否?
李雅芝别过脸,一挥手说:“看着我干嘛?想吃就吃呗。”得到准确的示意,陆峥荣这才接过林舒玫递来的饼干,道了声“谢谢”。
医生和护士走后,病房内陷入了沉默,林舒玫也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解释,垂低着头,还在犹豫。李雅芝坐在那刷手机,虽然林舒玫是低着头的,但还是能够感受的到,身旁的李雅芝时不时会停下刷手机的动作用余光瞟她一眼,似乎是在等她开口解释。
所幸这样的僵局并没有持续多久,陆峥荣吃到一半,实在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们两个刚刚是在干嘛?齐嘉砚他不是生病了吗?”陆峥荣把声音压得很低,一边问一边还会时不时转头去看病床的方向。心中疑惑油然而生,就算是兄妹也不能挨得这么近吧,他也是有哥哥的人,可从小到大就没和陆新源这般亲近过。
听到陆峥荣提出疑问,林舒玫抬头,李雅芝则是放下手机,语气稀松平常,“我没和他说。”
林舒玫明白李雅芝的意思,意思是她没和陆峥荣透露两人在一起的事,现在被看到了,她也没办法。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你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心中或是猜测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林舒玫自暴自弃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不算解释的解释,这是她第二次觉得这个恋爱谈得很心累,两个人在一起在谁眼中都算不得是件正常的事,每逢这时只要外人投来个略带不解的眼神,她自己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们……”陆峥荣的话几乎是从嘴里一个个吐出来的,“你们……这是在搞‘**’”陆峥荣都不敢相信“**”两个字会从她自己的嘴里说出,可偏偏脑子里的猜想就只有这么一个,齐嘉砚之前的行为就很不正常,他不傻,只是一直没敢往这个方面去想,今天见到两人在病床上打打闹闹,一直以来的疑惑似乎也瞬间通透了。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李雅芝抬手就是一巴掌,不偏不倚打在陆峥荣肩膀上,疾言厉色训斥说:“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什么**不**的,不就是谈个恋爱吗和谁不能谈。”
陆峥荣被李雅芝这一巴掌打清醒了,解释说:“你打我干嘛?我知道啊!可他们也还是名义上的兄妹啊,和谁说他们在一起都是我这个反应。”
林舒玫在心里自嘲一笑,其实陆峥荣说的蛮对的,她知道陆峥荣并没有恶意,“**”两字也不过是基于他们家庭情况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判断,但她的心还是跟坠入寒湖一般,又冷又麻。
李雅芝和陆峥荣又吵起来了。
“怪不得你和我哥分手,原来是因为……是因为这个,你们什么时候谈的啊。”陆峥荣难以启齿,很为难的说出二人的关系。
李雅芝替她回答了,“最近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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