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比陆景森这个挨了鞭子的还要大些。
跪在地上的陆景森从始至终没变过动作,连肩膀都不曾落下过一刻,连眉头都不曾皱起。
他背挺得格外直,背上两侧的肩胛骨因为姿势与用力过度的关系凸了出来,像是只想要展翅的鸟,随时就要腾飞而起般。
而背上那一道道随着时间淡了的痕迹,更在悄然暗示什么。
那只鸟究竟是笼中麻雀,还是敛藏锋芒,被迫驯服的雄鹰,没人知道…
陆庭年皱眉,心不知为何竟是有些虚了。
但他绝不可能心软。
用力将鞭子甩在地上后,他走到陆景森面前,抬手指着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惦记着你高中时认识的那个女人,惦记着哪天你掌握陆家大局了,就能把那女人找回来。”
陆景森沉默着,不说话。
那双深邃眸子被实木地板的棕黑色填满,甚至更深,脸上不展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叫人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陆庭年还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话语,声音较刚才更为森冷,吼过去:“我警告你,你想都不要想!”
“陆家几代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不是来让你作践的!”
陆景森微微动了下手指,哑声:“她不是那种人。”
面前的陆庭年冷哼一声:“她是什么人我没兴趣理会,但她父亲可不是什么好人。”
“家暴、酗酒、赌博、抢劫、诈骗,该碰的不该碰的全都碰了个遍,到现在还在牢里关着!这种人家里出来的女儿就算自身再争气,这辈子也只能到这,永远也翻不过这座山!”
许是因为声音太大了,陆景森耳边嗡鸣不断。
陆庭年不肯停下,甚至还阴森森补上最后一句:“而且你可别忘了,当初她可是毫不犹豫就抛下你选择了钱…”
一室沉默。
须臾,书房门正被人从外边打开的声音传来。
“我给你一周时间,不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姜家小姐给我哄回来!”
“不然,以后别再说你自己是陆家人!”
说完,陆庭年转身而去,连半点对亲生骨肉的怜悯疼爱都不再。
好像于他而言,一切都不重要般。
唯有陆家,只有陆家人这个身份,才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
陆景姝推门而入,与陆庭年正撞上。
她眸带愤恨,抬头看,却只换来陆庭年的冷漠。
往日和睦的父女竟成了死对头。
陆景姝视线向后,瞧见跪在地上的陆景森的后背上又多了些斑驳痕迹后,忍不住开口骂:“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哥他安静顺从听了您的命令一辈子,二十多年了,您还是不肯放过他是吗!”
陆庭年却只淡淡甩过去句:“要做我陆家人,就得过这一关。”
而后,陆庭年决绝离去。
陈明湘低下头,直到陆庭年走后才往书房里走。
陆景姝站在陆景森身旁,红着眼眶,依旧小声咒骂着。
陈明湘转过头去对身旁佣人说道:“去联系顾医生,让他来给少爷看看,上个药。”
“是。”佣人迅速跑开。
陈明湘慢慢朝着书房正中央去,每走一步,陆景森背上的伤口在她眼里就愈加清晰。
她心疼不已,颤抖着声音再开口:“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何苦为了一个姜绪宁和你爸作对啊…”
“相亲不成事小,难不成你又想像4年前那样被你爸打到晕过去吗?”
“你要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妈可怎么活!”
陆景姝眼里蓄了点泪,从陈明湘的三言两语里勉强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惊讶看向陆景森。
“哥,你到底为什么要为了姜绪宁做到这地步?她到底有什么值得的!”
陆景森深呼吸,轻轻套上原本脱下的白衬衫,伤口处冒出的血摇摇欲坠。
陈明湘实在是不忍看到这一幕,无奈退了出去等候医生到来。
书房里安静半晌,陆景森才沉下声音回:“也不全是为了她,更多还是为了我自己。”
陆景姝紧皱眉头,不懂当中意思。
她跌坐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想哭哭不出来,想发泄却又没地撒,憋屈得很。
更重要的是,她以为的美好生活,好像又一次裂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口子。
仿佛只要她靠近那道口子,她就会被彻底吸进去般,再也不能同往常那样肆无忌惮了。
“我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变了,爸爸变了,妈也变了,连你也好像变了,整个陆家都变了。”她说道。
陆景森半跪在地,压低了身子与她齐平,声音低沉而有力――
“不是我们变了,是你从梦中醒过来了。”
“这就是现实。”
陆景姝看着,从他漆黑的眸子里清楚瞧见自己呆滞的模样。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裂开的那道口子外并不是她所以为的痛苦与深渊。
那里才是真正的世界。
真实的,赤裸且残酷的世界。
至于她从小生活的美丽城堡,不过是被蓄意打造出来,用以催眠泡沫罢了。
第45章 她看上去心情不好?
医生在陆家待了半个小时,上完药,又留下后续要擦的药后便离开。
陆景姝沉默目睹了整个上药的过程,眉头紧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看上去比陆景森这个被上药的还要揪心些。
一切都处理好后,她才小心翼翼问了句:“还疼吗?”
“没事,都习惯了。”陆景森回。
他从小被教育得太紧,对于表情的控制早已成了本能。
即便是此刻背上的伤口正像钻头钻心那样刺激着他的神经,奇痒无比,他面上也始终保持着平静模样,一言一语中连呼吸节奏也不曾乱。
陆景姝知道他,不免深叹一口气:“我真搞不懂那个姜绪宁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她白白挨一顿打。”
“我被打是因为爸,不是因为她。”陆景森耐心解释。
“我不管!反正她有一定责任!”
陆景姝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因为找不到发泄人,所以开始无理取闹。
陆景森拢紧了衣服:开口转移她注意力:“给你的生日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下午的时候柏晨会派人送到家里,你到时候看看喜不喜欢。”
家里的这点烦心事刚结束,陆景姝暂时没多余的闲心去管生日礼物的事情。
反正每年她的生日都是那样过的。
穿件当季高定戴上最贵的高珠,然后去青州城最好的餐厅吃饭。
或者和几个交情还过得去的,所谓的‘闺蜜’一起坐飞机去国外吹风看海,去巴黎纽约的品牌本店发泄式购物。
最后,再开一场毫无意义的,又吵又闹的派对,大家像疯子似的围在一起喝酒恭维吹嘘。
无聊透顶。
况且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些表面追捧你的人到底是真的对你敬佩,还是背地里会给你捅刀子的。
“随便吧。”她撇嘴,“我今年不想办什么派对和宴会了,都无聊死了。”
陆景森点头:“你生日,按照你的意思来,但今年的礼物你还是要看看的,特别为你选的。”
陆景姝抬眸看他:“有多特别?”
“雕塑家米歇尔和Jacques合作的高级珠宝。”陆景森回。
陆景姝上一秒还恹恹的脸上立马就染了一抹惊讶,丝丝喜悦从上翘的嘴角流露出来。
“真的――?!”
陆景森点头。
可一眨眼的功夫,陆景姝就觉出些不对劲来:“不对,你怎么知道米歇尔和Jacques品牌合作高级珠宝的事情的?”
陆景森顿了下,如实道出:“我问的。”
“你问的谁?”陆景姝严肃。
“姜绪宁。”
沉默。
陆景森率先打破僵局:“我对这些了解得不够多,所以就去问了她的意见。”
“我把你喜欢看雕塑的爱好告诉她之后,她就给了我这个推荐,让我自己去看。”
陆景姝表情依旧算不上多明朗,可一想到礼物与自己最近喜欢的雕塑家有关,心里又止不住的高兴。
于是憋了半晌,她格外不服气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算她品味还不错。”
陆景森轻笑出声。
“我才不是在夸她!”陆景姝义正严词。
“好,我会帮你转达你的评价的。”陆景森欣然点头,算是调侃。
谁知陆景姝却难得回绝了:“不用了。”
“你把她微信好友推给我,我自己跟她约时间见面说。”
“恐怕接下来半个多月她都空不出时间来和你见面了。”陆景森说,下意识看了眼手中手机上的日期。
九月早已经到了。
“她现在,应该在准备下午出发去机场的路上了。”
――
傍晚七点,青州城国际机场。
一场小雨刚过,薄云在天边浅浅聚了一层。
姜绪宁站在VIP休息室的吸烟区,目光远远望向忙碌的机场航道。
指缝间细长的黑金色女士香烟燃烧殆尽前,她才回神,指尖发力,将冒着火星子的那头狠狠往下压。
一缕白烟升起。
吴念在这时推开门,“总监,主编打电话过来了。”
姜绪宁回过头,侧着身子,长发微卷绑在脑后,碎发被室内换气的空调机吹得微微晃动。
过曝的灯光下,她身上随意散开三颗扣子的米白衬衫简约随性。
吴念快步走过来递上手机后又迅速走开。
姜绪宁:“喂。”
“你明天到巴黎之后,晚上空出两个小时,替我去参加个派对吧。”
刚接起电话,那头的沈曼便下达一个任务。
姜绪宁不禁调侃:“我这还没到巴黎呢,你就开始压榨我了。”
“这叫合理分配。”沈曼脸不红心不跳。
姜绪宁无奈轻笑:“行吧,你把派对位置发我就行,我安排好一切就过去。”
得了回答,沈曼又仔细嘱咐几句关于时装周上的工作安排后,就挂了电话。
手机退回桌面,姜绪宁点开微信。
除了杂志社的几个工作群会时不时发送一些工作相关的内容以外,消息列表很是安静干净。
【冉峤】:你出发了吗?什么时候到巴黎?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冉峤正巧在这时候消息发了过来。
【姜绪宁】:晚上十一点的飞机直飞,到那边估计是大早上。
【姜绪宁】:你应该要早起去品牌那边试看秀的衣服,还要拍Vlog这些,自己都这么忙了就别管我了。
冉峤与姜绪宁一样出身富贵人家,父母离婚多年,她被交付给爷爷奶奶抚养长大。
俩人在初中时因为在同一所女校上学的原因认识,是多年好友。
几年前冉峤爷爷奶奶去世后,冉峤就继承了那边留下的遗产与信托基金整日潇洒,弄了个INS和You Tube账号,拍照拍视频分享玩乐日常,在网络上拥有不少粉丝。
【姜绪宁】:我也不是第一次去巴黎,知道路的。
【冉峤】:那行吧,你到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得空了就去找你。
【姜绪宁】:好。
回复完消息,姜绪宁长舒口气。
视线停留在微信的联系对话列表里,像是在等什么,手指往下滑,看着过往与自己发过消息的每个人,眉头不自觉拧紧许多。
门外守着的吴念往里看,见电话结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主编…”
姜绪宁转过头:“还有别的事?”
吴念赶忙摇头,摆着手否认:“不是不是。”
“我就是看主编您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问问。”
“您…没事吧?”
姜绪宁一愣:“我刚才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第46章 “一路顺风,平安。”
“我刚才的表情很难看吗?”姜绪宁又问,看向走过来的吴念。
吴念挠了挠脖子:“我好像只在您审到不过关的稿子的时候,才看见过您有那么纠结的表情。”
“是吗…”
姜绪宁垂眸,视线回到手机的微信界面上。
她刚才…好像是在等某个人的道别祝福来着。
只是怎么等都等不来。
明明她之前曾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说过,她为了时装周工作,会连夜出发去巴黎。
姜绪宁无奈叹了口气。
又不是怀春的二八少女,怎么会突然间开始在意起这些小细节来。
“总监,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吴念小心问。
姜绪宁抬眼看她,并没回答,也不否认。
吴念权当是默认,也不知道从哪来了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烦心事和怒气憋在心里久了对身体很不好的,您要是不介意,我愿意听您发牢骚吐槽!”
“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一字半句!”
说着,吴念甚至还抬手做出发誓状。
姜绪宁瞧见她这活宝样,也不免被逗得轻笑出声。
“我没事的,放心吧。”
吴念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回去休息室休息吧,我再抽根烟。”姜绪宁说道。
吴念点头,几步过后,身影就消失在了吸烟室门口。
姜绪宁又垂眸瞧了眼手机,犹豫再三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打火机,转而捧起手机,点开与那人的对话框。
手机输入法也随之显示出来,聊天框上方显示对话人的备注为‘陆景森’。
“你不联系我,那就我联系你。”
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刚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个字‘你’后,动作就慢了下来。
人就跟被定住了似的。
她下意识抿紧了唇。
明明之前说好做朋友,她现在这样算不算越线了?
纠结间,手机猛地一震动。
姜绪宁的思绪被拉回,定睛一看手机,才发现聊天框里突然间多出条新消息来――
【陆景森】:怎么一直都在输入中?
【陆景森】:是有什么事吗?
姜绪宁赶忙删除对话框里那孤零零的‘你’字,转而迅速敲下回复。
【姜绪宁】:没事,刚才在和助理聊工作的事情,忘记这边了。
【陆景森】:这样…
【陆景森】:谢谢你之前帮我参谋给我妹妹的生日礼物,她今天收到的时候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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