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森微侧过头,余光瞧见她的表情,没问缘由。
俩人沉默,一前一后站在屋檐下。
耳边都是雨滴拍打屋檐与水泥地的声音,淡淡的泥土味传来。
闷热的空气被缓解,风也跟着温柔了。
迈巴赫披着黑夜驶来,稳稳停在店前后,车门解锁的声音传来。
陆景森随即迈开步子。
后边的姜绪宁不以为然,只是又看了眼手机。
排队打车时间还是二十多分钟。
抬手打开车门前,陆景森回头,“上车吧,顺路送你回去。”
姜绪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馅的,但也不觉丢脸,爽快接受后,与人一起上了迈巴赫后座。
“淮海老街。”
上车后,她说出地址。
开车的司机是陆家老员工,做事滴水不漏,关于主人家的事情也从不过问,得了地址便按下按钮,将车前后座彻底隔离开来,熟练发动车子。
后座成了个独立的小隔间。
陆景森在左,姜绪宁在右。
喝了点酒,意识朦胧,陆景森选择闭目养神。
姜绪宁这个常年被迫参加各种时尚派对应酬的人倒是精神,上车后就捧着手机不断查看遗漏的工作消息,打字的手始终没停下过。
谁都没说话,安静而和谐。
直到…
“不好意思,我需要打个电话处理工作的事情。”姜绪宁主动开口。
陆景森没睁眼,“请便。”
话音刚落,姜绪宁就下意识收起了友善表情,冷脸拨通下属吴念的电话――
“告诉负责TING品牌那组内页拍摄的编辑,样片不合格,全部重拍。包括创意也重新想一个,周五前交给我。”
“还有,Mark Rothko品牌介绍的稿子也重写,关于品牌的调研深度不够,一点营养都没有。”
“以及那篇对先锋女性主义作家葛薇女士的采访稿也是一样,采访视角单一问题老套,重来。”
…
她的声音就这么在车内响起,字字清楚,语速极快,条理清楚,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陆景森听着,再度缓慢睁开眼。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不断变化着,行驶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灯光明明暗暗。
姜绪宁就那样倚靠着座椅后背,将手机举至耳边,亚麻衬衫因此掉到手臂上,露出她瘦得跟枝条一般细的手臂。
手腕处样式简约的桃金镶钻手环也往下滑落大截,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的同时,比常人更为瘦削的身子令她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乌发散落胸前,侧脸流畅。
虽然话语锋利依旧,但气质却带了几分不沾惹俗世的仙气。
陆景森就这么看着她。
脑海里装的,是对方说自己已有女友时的场面。
第13章 永不平衡的天平
迈巴赫在黑夜的车道上行驶约莫十几分钟,驶入淮海老街后,突然间停了下来。
姜绪宁正低着头看微信工作消息,还以为又遇上了红灯,所以并未在意。
陆景森瞧出点不对,出声问:“怎么了?”
驾驶座的司机按下按钮,将挡在中间的挡板降下。
“前边好像是出事故了,正在清理现场。”司机回道。
姜绪宁应声抬头看向车窗外,瞧见熟悉的街景后,她转而向前方。
淮海老街本就是青州城西最老的一块片区,车道狭窄。
为清理事故现场所划出的区域几乎占了大半个车道,剩下的地方仅够一辆电动车行驶,像迈巴赫这样的大型轿车是根本过不去的。
姜绪宁低头看手机屏幕。
助理吴念发过来的文件正借助手机流量缓慢下载着,速度磨人得很。
车窗外雨依旧在下,还不到将人淹没的程度。
她皱眉,思考片刻深吸一口气,主动说道:“那送到这就足够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跑过去吧。”
说完,不等陆景森开口,她已果断推开门下了车。
高跟鞋踩在柏油路的小水坑上,溅起点点水花。
车门被重重关上前,她有力的声音传来:“谢谢你的顺风车!”
而后,车内归于安静。
迈巴赫内较好的车内隔音几乎阻断了外界所有声音。
后座的陆景森甚至连劝阻的话都没想好,就这么看着她投身进入雨中,用两手撑在前方做雨伞,风风火火迈开步子跑。
细而密的雨滴毫不留情往她身上扑,亚麻衬衫当即就印上了雨滴的印子。
黑色长发摇晃飘动着,背影孤独而瘦弱,在雨中更令人怜悯。
陆景森抿唇,瞧着那背影,心里竟是升起想要为对方撑伞的冲动。
但最后,他也仅仅只是对司机淡淡说句:“回竹苑吧。”
司机:“是。”
冒着雨跑回老宅后,姜绪宁马不停蹄处理完工作洗完热水澡,换了套睡衣坐在床边,拨通了冉峤电话――
“姜绪宁――!”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姜绪宁痛苦皱眉,不得已将手机拿远了些,打开扩音。
“小点声,我耳朵都快聋了。”她无奈道。
冉峤:“聋了最好!谁让你一天都不回我消息的!活该!”
姜绪宁失笑:“好好好,我的错,还请冉小姐宽宏大量放我一马。”
冉峤轻哼一声:“下不为例。”
而后,冉峤思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忙问:“你看我给你发的消息没!”
“我跟你说,我去巴黎参加品牌活动的时候遇到一个粉丝量连我一半都比不上的GAY,他居然敢…”
姜绪宁:“我知道,当着你的面说你是P图怪,我都看见了。”
“那你不回我消息!”冉峤娇嗔。
她那会倒是想回,但哪来的心情和功夫。
“那会有事在忙。”姜绪宁随便扯了个理由,话语里莫名少了些底气。
冉峤觉察到不对,追问:“什么事?”
“难不成你背着我有别的男人了?!还是说有别的男人缠着你不放?!”
“你的想象力可以不那么丰富的。”姜绪宁无奈,“况且,哪有男人敢纠缠我。”
冉峤敏锐提取关键词,又问:“那就是说你背着我有别的男人了?谁?!”
“从实招来!”
姜绪宁被她逗得笑得不行:“真的没有,只是去见个相亲失败的对象。”
“相亲失败了还见面?该不会是人家对你有意思吧?”冉峤一听,立马就来兴趣了。
姜绪宁突然忆起男人坐在吧台前握拳沉默的样子,方才被冉峤逗乐的心情骤然冷下来。
表情若有所思。
片刻,她才沉着解释:“不是,只是之前见面的时候闹了点不愉快,这次再见面解释道歉说清楚罢了。”
“真的?”
“嗯。”姜绪宁点头。
俩人的话题很快就被她带着回到了冉峤所说的那场品牌活动上去了。
这通跨国电话打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两点姜绪宁才睡下。
睡前,她瞧着通话记录里多出来的未知号码,选择了储存为新的联系人。
――
城市的夜总是被灯光装点得明亮。
一夜过去,昨夜的雨已经不见踪迹。
早上九点,城东,竹苑。
陆宅的早晨惬意,水声潺潺,花草茂盛。
给佛像上完香后,陈明湘从院子处绕回宅子的餐厅入座吃早餐。
一家之主陆庭年早已享用上了早晨的咖啡,举着报纸看得认真。
陆景森来得稍晚,依旧西装革履,颔首问晨安。
陈明湘语气温柔:“赶紧坐下来吃吧。”
眼瞅着陆景森入座后,陈明湘才放下汤匙,“听说你昨晚上把姜家小姐送回淮海老街后,才回来的?”
“嗯,昨天回来的时候下雨,就顺便让司机一道送了。”陆景森回道。
“那你和姜小姐都聊什么了?聊得怎么样?”陈明湘又问,嘴角带着笑,心情愉悦,显然很是满意这样的进展。
陆景森应声抬眸,汤匙才刚舀起清淡的虾仁粥到嘴边,就又被他放回去――
‘我的答案没什么参考性’、‘我喜欢的不是男人’、‘我已经有女友了’…
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
“聊得…”陆景森迟疑了下,转而改口:“没聊什么,随便说些工作的事情而已。”
陈明湘一听,不禁抱怨:“都相亲了,怎么还是抓着工作不放。”
“你年纪也不小了,得认真对待起这件事情来才行。”
一旁安静许久的陆庭年在这时开口:“姜家和我们家知根知底,姜家小姐也算优秀,把她作为未来结婚对象是最好的选择。”
“你要是真为陆家的未来着想,就给我认真对待,别再像以前一样。”
命令的口吻让婚姻在此刻成了横于天平上的货物,砝码的轻重则根据利益大小来换算,而用于兑换砝码的则是自由。
这三者永不能达到平衡。
陆景森坐在桌前没动。
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呼吸仿佛凝滞,四肢百骸好似被灌了千斤重的铅。
可那张与父亲陆庭年有着七分像的面庞却无丝毫变化。
只是平淡回了句:“我知道了。”
第14章 让她来选?
早餐快吃完时,陆庭年先行离开。
陆景森瞧了眼一直空着的身旁位置。
陈明湘跟着投来视线,注意到陆景森目光后解释:“你妹妹这两天都没回来,歇在朋友家里了。”
“你们俩又吵架了?”陈明湘紧接着问。
陆景森思绪回到前些日子,和姜绪宁见面闹出矛盾那天。
那天去机场处理完工作后,他马不停蹄就去了陆景姝话里曾提起的宁安巷子。
本打算压下怒火同陆景姝好好聊聊的,可对方喝得半醉,脾气甚至比原来要更为娇纵了些,刚说三言两语就爆发来――
“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和宛白姐!你们俩原来那么好,现在你却突然要去相亲?去见别的女人?”
“骗子!”
“对你来说宛白姐到底算什么?!不爱了就随意抛弃的娃娃吗!”
…
陆景森:“…”
饭桌上安静好一会儿。
陈明湘越发觉得不对劲,又问:“你和你妹妹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架?”
“只是点小事而已,不用担心。”陆景森回道,放下碗筷起身,恭敬离开。
去公司时他难得叫了宅子的司机开车。
自己则坐在迈巴赫后座,眉宇间是散不开的疲惫。
车子驶进市中心CBD后,成千上百座高楼耸立,每一栋楼都修建得奇高无比,好似热带雨林里为了争夺太阳的植物。
而泰辰集团的大厦无疑是当中最为粗壮高大的那一棵树木,稳稳立在CBD最中心的位置。
下车进入大楼后,专用电梯直上最顶楼,陆景森回到办公室里。
秘书柏晨得了准允后推门进来汇报工作,一切和往常一样。
不过今天不同的是,汇报完工作准备离去前,柏晨提了句:“下个月就是陆景姝小姐生日了,礼物和鲜花还是按照往年的来吗?”
陆景森应声抬头,难得犹豫。
半晌,他才回:“鲜花先预定着,至于礼物…”
“我自己来吧。”
柏晨略微惊讶,并未表示什么,恭敬颔首退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景森一人。
原先进入工作状态的思绪被突兀插曲打断,再无投入可能,陆景森无奈放下手里万宝龙钢笔,抬手抚上额头。
良久,他像是想起什么来,拿过一旁手机点开微信,借用通讯录功能点了‘添加好友’。
――
姜绪宁向来讨厌早晨。
特别是工作日的早晨。
不能肆意睡懒觉不说,还要面对回国后杂志社那一堆烂摊子事,一看就让她头大。
“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姜绪宁冷冷道,本就锋利的眉眼此刻冷下来后更是令人胆寒。
小助理吴念来上班这么久就没见过姜绪宁这样的,得了命令后就小跑出了办公室喊人去了,还贴心转达了姜绪宁心情十分糟糕一事,算是给所有人提了个醒。
两分钟后,被叫来的编辑面色凝重进了办公室。
“十一月刊的封面样片呢?”姜绪宁问,语气森冷。
编辑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低着头回:“那个…封面拍摄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谢斯羽那边因为有拍摄日程撞了,所以原定封面拍摄…就没拍成。”编辑声音颤抖。
姜绪宁听完,双唇抿紧成了月牙弯,脸色更是阴沉。
编辑被这沉默吓得胆战心惊,压根不敢去看办公桌前的姜绪宁。
好一会儿,她才听见姜绪宁绷紧声音问:“这个谢斯羽是不是第一次约封面拍摄的时候也失约了?”
编辑点了点头。
“内页拍摄的时候也迟到?”姜绪宁又问。
“是…”编辑声音更虚了。
拢共三次。
事不过三。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姜绪宁:“打电话告诉谢斯羽经纪人,我们杂志社请不起她们这尊大佛,封面拍摄换人了。”
“新的拍摄人选我和主编沈曼商量好了之后会告诉你,回去吧。”
刚才冷冰冰的语气缓和了些。
编辑终于敢抬起头了。
姜绪宁依旧站在办公桌前,宝蓝色衬衫搭配珍珠项链,长发随意盘于脑后,肤色在过亮的环境下泛着莹白,造型通勤精致。
俨然一副被富养出的矜贵世家小姐模样。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样片,虽分类摆放,但还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张总是被杂志社一众同事描绘得不近人情的脸,此刻莫名变得和善了些。
这位新来的总监好像也没有她们说的那样严苛,不近人情。
编辑想,嘴上忙答应下来,压下上翘的嘴角出了办公室。
门外的吴念见人毫发无伤离开,正打算问经过呢,就再次被姜绪宁叫进去。
姜绪宁:“沈主编在不在杂志社里。”
吴念想了想,语气透着胆怯“好像不在。”
姜绪宁抬眸看去,眼里满是无奈,勉强放缓语气:“以后回答问题的时候要是不知道答案,就说直接不知道,别用‘好像’、‘应该’这种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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