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我经常跑去你父亲的墓前哭,我多希望他能被我哭出来,重新顶下这一切事……直到你程叔叔站出来施以援手,日子才好过一些。
“南南,那时候我也忽略了你,虽然你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要给你道歉。”
谢莹吸了吸鼻子,抽回自己与程启明相握的手,拭了拭泪。
梁思南望着床上男人一起一伏的胸脯,以及身旁同样形容枯槁的妇人,强硬逼着自己转过了身。
他背对着二人,声音沉缓:“父亲留给你的股份,我不会再动,股份每年的分红足够你和那个孩子过活。过两日我会让律师送代持协议来给你签掉,也会给你买好机票,你们出国去好好生活吧。”
梁思南话毕,迈开流星大步往外去,还没到门边便听见身后一声溘然长叹。病入膏肓的程启明舒了一大口气,沙沙杂音在气息里颤动着,不知是想说什么。
梁思南没有回头,叫上等在门口的安霁月便要离去,却被谢莹从身后追了上来。
“南南,等等!”
安霁月瞟了眼妇人,识趣地对梁思南说自己在外面等他,留母子二人叙话。
谢莹微喘着:“南南,你和安家那个女孩子成婚时应该也不希望我在场,我能理解。但之后如果你们有了孩子,我还是要尽心,我这里还有些首饰——”
梁思南淡漠地抬手,掐断她的话头:“你不用操心,我和月儿的婚约并不是真的。我待她如同兄妹而已。”
他说完,继续迈步往前。谢莹平着喘息,一手扶着窗栏休息,恰好望见梁氏公馆大门前的人影。
骄阳毒烈,等在门前的女人却穿着落肩及膝裙,四肢暴露在艳阳下。她原先正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忽然,头顶降下一把遮阳伞。
执伞的是个清俊挺拔的男人,他一手撑伞,一手自然而然地环过了女人的腰。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被他轻松地带进了怀里。
距离太远,谢莹看不清楚门外二人的神情,却仍能感觉到比g市夏日空气还浓稠的情意婉转蔓延。
他们在梁氏公馆的门前亲昵了半分钟,便并肩离去。与此同时,晚了几步的梁思南正刚刚推开公馆厚重古朴的大门。
谢莹愣然看着楼下的这一幕。她还以为,梁思南刚才否认婚约,是用来搪塞她的借口。
一对佳偶沿着幽径渐行渐远,梁思南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迈开闲适的步子,独行的背影高大而孤寂。
-
p城,安世资本。
解除了梁家未婚妻身份的安霁月心情不错,闲来无事,带着自己半公开认爱的男友来自家公司逛逛。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越辉在不在。”
安霁月嘱咐完陆烨,有些畏手畏脚地穿过办公区,窥着总经理办公室的磨砂门。
她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办公桌上甚至还积了层薄灰。
“安总,越总经理出差两个星期了。”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安霁月转头一看,是个正朝自己微笑的年轻小帅哥,她有点印象,似乎是越辉招进来的人,专门负责对接。
她释然出了口气,对着年轻小帅哥弯眸笑了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来公司随便坐坐,不用和其他人说。”
安霁月带着陆烨进了自己那间经年闭门的办公室。门刚一关,身后的男人便一声冷哼,回身将她半抵在墙上。
“安总平易近人,对员工笑得真好看。”
安霁月毫不畏惧地眨着眼,压住唇角,顺势搂上他的后颈,软糯勾人的声线萦绕在他耳畔。
“好看吗?你要是来做我的员工,我天天对你笑。”
她最近偶尔也会盘算起两人的下一步。尽管两地交通也算方便,但总归不在一处,每每想到这里,安霁月觉得自己像变回了当年那个每天掰着手指算回国日子的女学生。
但眼下的时点却很尴尬。她刚刚升职,陆烨主理的基金也要开始运行,无论是自己去S市,还是陆烨来P城,都不是那么容易下定决心的事情。
于是很多念头无疾而终。今日是她第一回,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试探陆烨的态度。
陆烨却比她预料得坦然镇定:“安总想挖人?那我可不客气了,第一个条件就是把你这间办公室让给我。”
他同她一样,是不甚认真的半开玩笑语气,让安霁月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但作为老板,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她大手一挥:“拿去拿去,我再附赠给你一台新咖啡机。”
陆烨微微扬眉,煞有其事地点头:“安总诚意十足啊。也别给我配咖啡机了,把这个东西搬走就行,占地方又不协调。”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台笨重精密的保险柜。原木简约的办公室里多出这么一个铁皮柜子,的确显得突兀。
安霁月蹲下身拍了拍它:“这应该是越辉放的。可能有什么重要文件存在这里。密码……果然,是我的生日。”
柜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沓牛皮纸信封。安霁月随手抽出一件,蓦然脸色煞白,信封啪地掉在地上。
第89章
陆烨敏锐地上前, 握住安霁月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指。刚刚还在与自己巧笑嫣然的女孩子,此刻唇色苍白,棕色的眼眸里写满惊惶。
陆烨眸心微缩。他没有问话, 只是展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轻拍安抚。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安霁月, 像是丛林间受惊的鹿。
陆烨低头,瞥见掉落在地的信封上赫然写着收寄落款。收件人是越辉, 寄件人是安珀,盖着小半年前的邮戳。
他皱了皱眉,心底一沉。那是她父亲的信。原来传言失踪的安氏夫妇, 其实一直都在和越辉保持着联系, 而安霁月似乎完全不知情。
她早已接受了父母失踪的事实,在刚踏出学校的时刻,便作为失孤独生女扛起了安家的一切。
陆烨有些心疼,不觉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
眼见她不再发抖,陆烨轻轻试探:“你要看吗?”
安霁月的身躯猛地一颤, 抓着他的手指也骤然加力,指尖发白。
“不要!”她应激拒绝,像陷于黑暗中的迷路人, 分不清善意恶意,只能无助地推开所有伸来的触手。
她的双亲毫无预兆地消失,将她独自留在海外, 她的父亲甚至差点褫夺她的继承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至今都没弄清楚。
当年没有人对她一五一十地说明,安霁月靠着不言败的意志才说服自己, 这些年她好不容易让一切走上正轨,如今凭空出现的信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这封信里有过期的答案, 但谁能保证那答案是光明还是泥潭,是一场误会还是痛苦纠葛。不打开看,就还能各自安好,就还能心存幻想。
安霁月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被扶到沙发上坐好。她一直抓着陆烨的小臂,自始至终没有放开,像抓着浮木的溺水者。
她的视线逐渐清明,迷茫又无助地望进陆烨宁静深邃的眼睛。
“我不想看。”她声音低落,目光里闪着躲避,“做一次心理建设已经够难了,看完以后又要打碎重建。”
陆烨墨沉沉的眸子一闪不闪,沉静得如同一片湖泊。他凝着她,伸手抚触着她苍白的脸。
“不想看,那就不看。但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会在你身边。”
逃避并不是她的风格。陆烨心知肚明。安霁月此刻的选择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一旦她平静下来,最可能的选择仍然是坦然面对信中的真相。
而越辉将这些信件保存在安霁月的办公室,保险柜的密码设置成她的生日,大概也是希冀着她有一日能看到。
安霁月的眼里重新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是了,这次她不是流落在外,不是心处荒原,她的身边有陆烨。是只要并肩走在身边,就能驱散她一切焦躁、不安和惶恐的陆烨。
如果真的是段乌糟糟的陈年往事,他也会带她对抗旧日的洪流,将她打捞上岸。
安霁月重新拾回那个薄薄的信封,连带着保险柜里的其他信,一同搬到柚木茶几上。她拈起日期最近的一封,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烨覆上她的手:“我先帮你看一封,然后转述给你,如何?”
安霁月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
她望着陆烨修长的手指打开信封,一点点抽出里面轻如蝉翼的两页纸,展开对折的痕,快速扫阅。
陆烨的脸色,由平静无波,一瞬变得凝重。他转头,迟疑又心事重重地将信纸塞进安霁月的手里。
“你最好还是亲自看一下。”
安霁月惊诧地望了他一眼,低头看信,满篇都是熟悉的字迹,只是缺了几分昔日的遒劲。她的目光很快凝固,心脏像是被大手狠狠攫住,呼吸陡然闭塞。
她的父亲安珀在信中写到,自己的骨癌已经进入晚期,决定放弃化疗。随信还附了最近一次的检查报告单。
-
安霁月揣着所有的信件,坐在贵宾厅里候机。手边的茶水又一次凉透,陆烨一言不发地替她重新冲泡了一杯,搁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已经过了午餐的时点。他们今日懒起,原计划在逛过安世后就去慢悠悠地吃早茶,眼下一切都是未定,安霁月丝毫没有进食的意愿,只觉得从心到肺都堵得慌,连双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
她一封封地拆着信件,读得或快或慢,读完后又细细装好。茶杯的旁边就是纸巾,但安霁月一点也没动。她始终没有流出泪来。
陆烨看着她已经稍有些干裂的唇,心底钝痛:“霁月,喝点茶。”
安霁月摇了摇头,棕色的眸子黯淡无光,不过几小时而已,标致的脸庞便神态憔悴。
他又问:“那,果汁?”
她继续摇头。
陆烨沉思片刻,起身向外,不多会儿拿着两瓶咖啡可可奶回来,拧松瓶盖后无声地递了过去。
安霁月接了过来,小口啜饮,唇瓣稍稍恢复了血色。陆烨在她身边坐定,不忍而心疼地揽上她的肩。
男人清冷的声线此刻变得温和轻柔:“过来。”
安霁月筋疲力尽地闭上眼,靠上他紧实可靠的宽肩。好闻的凌冽雪松香侵袭进鼻腔,短暂地替她排开脑海中纷繁杂乱的思绪。
“陆烨,我当年,差点被我父亲剥夺继承权。”她喃喃低语,终于向他敞开心扉。
“那时,你刚开始和我闹脾气。我正收拾行李准备回国找你,但越辉突然来了。
“她说是来接我回去的,回去和我父亲做亲子鉴定。养我育我二十一年的爸爸,居然突然要和我做亲子鉴定。好可笑,如果不是早就认识,我一定会认为她是骗子。
“我打电话给爸爸妈妈,没有人接,越辉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她只是按我父亲的吩咐办事。我生气极了,觉得这是种侮辱,因此坚决不回去。
“也许是看我们迟迟没有动身,没过几天,我的邮箱里就接到了律师代发的通知。爸爸他直接解除了我的继承权,并且下一步计划和妈妈离婚。
“信用卡瞬间就被冻结了,房租也马上到期,学校也有一些费用马上要交。这些都是越辉帮我垫付的,她把我暂时安顿好后,就回国去打探情况了。
“等她再回来时,便带了一大堆七七八八的文件要我签字,说我父母已经下落不明,爸爸临走前,将公司和财产全都转给了我,所以最终并没有剥夺我的继承权……
“后来,南哥也来了,他们开始带着我做安世的海外市场,有了起色后我和越辉就一起回国。她重启安世在国内的业务,我重新在传媒业里试水。”
安霁月喝了口可可奶。回忆过于苦涩了,需要这种甜得发齁的丝滑饮料中和。
她拍了拍腿上的一沓信封,没有继续说下去。剩下的一切,都是她刚刚从信里得知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消化。
安世资本当年接到过一个共享办公室的项目案。安珀觉得共享的概念虽然很潮流,但商业模式本质是二手租赁,而当年并不是入局房地产的好时机。
他研读了项目策划书,本想直接拒绝,出于礼貌还是见了见创始人。不想,那人竟然是安母陈娴二十余年前的男友。而项目案也是通过安霁月妈妈递进来的。
安珀虽然心情复杂,但仍然秉持着风度向两边分别说明了情况。陈娴表示理解,但那位创始人却深受打击。
当年他坚持先立业再成家,狠下心与安霁月的妈妈分手,眼见如今人到中年仍然事业受阻,自己深以为傲的创业项目需要旧日恋人帮忙递进投资机构,最后竟然还被旧日恋人的丈夫否决。
他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安世资本的楼下,直到遇见安珀出来。安珀好心陪他喝酒排解,诚恳为他剖析了他项目的问题。但他只顾着自己上头的情绪,甚至道出,当年陈娴还和他有过婚前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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