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国风的拉丁舞表演,穿着宝蓝色舞蹈服的女孩在台上翩翩纷飞,像是江南烟雨里一位少女在撑伞戏水,时而俏皮转圈,时而用脚跟试探水洼,在一片雨蒙蒙的天际下跃出美丽弧线。
身旁的许云溪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汤乐微微一笑,沉吟着在剧院昏暗的环境中注视着她:“比起她们,我更想你跳给我看。”
“你想看?”许云溪狡黠的眼睛非常明亮,“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的出场费很贵的噢,除非你愿意在这个周末陪我去澳门玩,那我才愿意去学一学。”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汤乐继续回忆着。
对了,他们的确去澳门了,还在美高梅住了两天,陪许云溪把澳门的街头巷尾吃了个遍,回壽臣山的那天晚上,她撑的都没吃下饭。
再后来,没怎么使用过的棋牌室就被他改成了舞蹈室。
许云溪跟着老师练了几个月还是一年?汤乐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有一次练基本功的时候许云溪扭到了脚,整个脚腕肿的像刚下水煮过的猪脚,走路都得要拐杖,他就把这个功能区给关了,再也没有提过练舞一事。
尘封的记忆就像是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在光束下慢慢飞舞,显现。汤乐双肩放松地坐着,刚拿起手机,忽地眼前一黑,舞蹈室的灯被人关了,紧接着,一道舞台光束从顶端准确无误地罩落在许云溪的身上。
她穿着一双银色的拉丁舞鞋,身上是一件金色爆闪的流苏款拉丁舞服,裙子的长度堪堪遮住屁屁,然后被垂落的流苏遮掩到大腿的位置。
寂静的暗色中,许云溪宛如从远端走下来的仙女,妩媚婀娜,双眼欲语还羞地瞅着他,整个人闪闪发光。
汤乐有一瞬间怔住了,黑曜石般的瞳仁骤然猛缩,继而悦色尽显,爱意涌上眼底。
许云溪应着唯一的光亮慢慢起步,秀手转旋,舞姿渐渐从轻转为火焰般热烈,每一个跨步和转身都充满了女性柔软的力量感,脚步灵动多变,脚尖滑行,渐渐从边缘舞动至汤乐身前。
四周的镜面倒影出她婉约动人的身影,晃荡的流苏在空中滑过明艳色彩,随之尽收汤乐的眼底。
他扶着许云溪的腰肢,大掌拂过之处彷佛星火燎原。她坐在他的膝上,轻轻靠着他,眼睫分明的眼睛像是深山野鹿,纯真,明媚。
汤乐动了动肩膀,坐直腰,双手抱住许云溪的身子,从上往下地看着她,顺着大腿往下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捏了捏,像是有些惩戒,又像是溺爱。
他说:“好了伤疤忘了疼?”
许云溪摇摇头,郑重而认真地望着汤乐的脸,双手捧在他的脸侧:“我就是想跳给你看看,我就是想跳给你看看。”
她一连重复了两次,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话一样。
汤乐一哂,动了动大腿,像是晃小孩子似的,微微侧头与许云溪靠近,“你今晚这是怎么了?”
第35章 远走高飞二
“没有怎么啊。”许云溪无辜地说,扑扇着黑色长睫毛,“好看吗?我好久没练,都生疏了。”
“好看。”汤乐抱着许云溪的肩膀靠在座
位上,深吸了一口她的体香,舒服两个字在他的脑门打转,甚至连日来的疲倦都顿时消散了半圈。
许云溪就势靠在他的前胸。汤乐的腹肌柔软中带着硬-挺,沉厚的肩膀令人非常有安全感,犹如狂风暴雨中的宁静小木屋,又像是寒冬夜月篝火旁的摇椅,只想沉醉其中。
她双眼半阖,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听着他吞咽时的喉结滚动声,听着他呼吸时的窸窣声,这一切都在安静的室内被无限放大,直直冲击着许云溪的耳膜,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她好舍不得。
“汤乐,汤乐。”许云溪趴在汤乐的肩膀上,用鼻尖蹭着他的侧脸,短小的胡茬摩挲着许云溪的皮肤,她柔柔地,嗓音绵长地说:“好想一辈子做你的小朋友啊。”
汤乐低声笑着,胸腔微微起伏,他拍了拍许云溪的后背,低头在她露出的锁骨咬了一口,“现在不就是吗,小朋友。”
——铃!
突兀的铃声让两人从温馨的氛围中惊醒。
汤乐皱着眉头,原本想挂断,但看到显示是何家炳时他按下了接通。
靠得近,所以许云溪也听到了一些何家炳断断续续的声音,大致是什么合同,什么律师,视频传播,还有蹦出了其他她不认识的人名。
汤乐的表情看不出明显变化,只低低地应声,许云溪坐直腰,心中似乎有一块地方渐渐沉了下去,紧接着她听见汤乐对她说。
“滢滢。”他握着她的手说:“抱歉,我可能要失信了,有个项目需要我急着去处理,说要陪你没办法实现了,等我回来再补偿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是自责的,是惋惜的。许云溪一直都很懂他,汤乐能走到今天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境界,与他高度自律和过人的胆识脱不开关系,能让他连夜赶着去处理的事一定非同大小。
“没关系。”许云溪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工作要紧嘛。”
汤乐站起身,把许云溪放下地,拍了拍她的后脑,说:“我现在得去一趟广州,今晚不在这里过夜了。”
他边说,边吻了下来,强势的力道在许云溪的口中搅乱,令她恍若化作一汪春水,被他用手臂拢在怀里。
汤乐微微离开她一些,含糊不清说着:“滢滢,我安排他们送你去英国,等我忙完这边的事保证飞去陪你。”
许云溪半响说不出话,最终红唇一启一闭:“好。”
她站在汤乐的跟前,用侧脸去蹭汤乐的胸襟,依依不舍地环着他的手臂。汤乐半拥着她从舞蹈室离开,坐着电梯来到衣帽间,将身上的家居服换下来。
就像是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许云溪惯熟地为汤乐折好衬衫衣领,把别针扣在他的领口处。
“我送你下楼吧。”她说。
“不用。”汤乐淡笑,握着许云溪的手腕,低头望着她:“你睡觉去吧,早点休息。”
汤乐身上的清冽雪松味正在一点一点攀高,若有若无地挑-逗许云溪现在敏感的神经。她深深地看他一眼,用尽全力把酸涩都咽了下去,嗓子如同含住一块铅铁,能尝到铁锈的味道。
“路上小心。”她几乎是憋出来的这句话,沉浸在甜蜜的汤乐没有看见她收得极紧的下颌线,更没有从她平静的面容下看出波涛汹涌的……悲伤。
他如往常般从家中离开,保镖跟随在他的身后一同消失在车库入口。
许云溪踩着轻轻的脚步,来到落地阳台的环形扶手处,双手手肘撑在白玉石栏杆,腰身下榻,微微前倾,直到那辆黑色宾利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她才难过地低下眼。
夜深露重,月色静谧。
远处,山下是鳞次栉比的万家灯火,近处是触手可及的佛罗伦萨蔷薇花,妖冶的红色张扬在许云溪的眼底,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连花儿都感受到了她的痛心刻骨,有那么一瞬间许云溪瞧见花骨朵们齐齐坠了头,彷佛在替她惋惜这段感情。
明明晚风柔和,可许云溪却被空气刺痛了眼睛,澄澈的泪水从她的眼睫落下,一滴一滴滴掉在手臂上,顺着光滑的皮肤,最终消失在了地板。
她在哭什么啊?许云溪用手肘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不就是分个手吗,需要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外面那么多人分手没见像她这样的。
道理她都懂,可怎么眼泪却越来越多呢?许云溪迷蒙地望着汤乐离开的方向,骤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一眼,也许是她今生最后一次见到汤乐了。
她转过身,背靠栏杆滑坐在地面上,曲起双腿的同时抱住自己,把脸埋在膝盖,肩膀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再也无法掩盖哭声,痛苦的,隐忍的哭声在半空停留许久,直到寒露阑珊降落,覆盖在她裸露的皮肤,许云溪才冷的打了个抖,直起了腰。
她身上的舞蹈服流苏被风吹得四仰八叉,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结,乱糟糟地缠在她身上,一如许云溪此时此刻纷乱嘈杂的心思。
只要她一闭眼,和汤乐的从前时光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不断重播不断上演,酸甜苦辣的情绪被放大到了极致,极端的痛苦从心脏压至四肢末端,手脚发麻,软到不成人形。
许云溪不禁在想,如果她的人生没有遇到汤乐的话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应该是大学毕业就到处找工作实习吧?也许会认识一个陌生男人与他坠入爱河,再过两年就结婚,还会生一两个孩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她不会有机会接触到顶级圈层的人,也不会有机会进入到这个层次。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披了一层富贵衣而已。
她爱汤乐吗?
当然爱。
可是这份真挚的爱无法为他提供前行的动力,还会成为他攀登的绊脚石。
她的爱已经成为了他的负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如何痛苦,即便是心痛到无法呼吸,她都要迈出离开他的第一步。
许云溪一手撑在地上借力起身,摇摇晃晃地从外景台回到室内,冷热温差交杂,她抖着脊背来到汤乐的书房,嘭一声坐在他平时的老板椅上。
真皮座椅包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躯,许云溪拉开底下的抽屉,将信纸与钢笔平铺在桌面,拨开笔盖,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色纸张,思绪如涨潮般汹涌,嘶吼着鸣叫着,她跟随想法下笔,黑色钢笔在纸上划出笔锋,泪水晕染了黑墨,淅沥沥地在纸上开出黑色的花。
许云溪深呼吸几口忍住哽咽,强迫自己稳住手腕接着写,可她接连写了几句都差强人意,并不能准确表达她的所思所想。
揉成一团的纸一个接一个地被许云溪扔在地上。
晶莹泪花打湿纸张边缘,许云溪毫无察觉,只管埋头写下这封诀别信。
长夜漫漫,彷佛没有尽头,为什么晚上的时间总是这么长?许云溪吸了吸鼻子,仔细将信折叠起来放入信封,放在桌面。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床上躺着,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浑身耷拉使不上劲,甚至一反常态地连衣服都没有换,寒露晕湿了舞服,一股从心底直蹿而上的寒意彻头彻尾地蚕食掉她。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寒冷,就像是被人脱光衣服扔到了北极的雪洞中,刺骨的寒风像刀片一样刮着她的皮肉,一寸一寸将她拨开,最终把她的心挖走。
许云溪要紧牙关,妄图把这股心绞痛摁下去,翻身面朝下地趴在床上,捂着胸口,倾泻而出的泪水把床单染湿了一小片,长时间的抽噎也让她的小腹隐隐作痛,甚至作呕。
她赶紧侧着身,头朝下干呕了几下,直到嗓子冒上一股铁锈的味道许云溪才闭上了眼。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当年她唯一的亲人,奶奶去世的时候她就因为悲伤过度而吐血,住进了汤乐的家。
没想到历史如此相似,在她打算打开的前一晚,也吐血了。
许云溪仰面而睡,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苍凉一笑。
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36章 远走高飞三
“情况怎么样?”汤乐一边问一边从车上下来,酒店的工作人员对他微微鞠躬后,走在前面为他带路 。
何家炳走在他右手边,略微有些喘气地说:“已经控制住了,所有视频全部下架,内容样本我已经发到您手机里了。”
电梯里,汤乐拿着手机盯着,视频内容大致是在抨击他脚踏两条船,其中许云溪被偷拍的身影不断地穿插期间。他冷冷一笑,将手机放回兜里。
“查到是谁做的?”
何家炳满脸为难,又挠了挠后脑,说:“这些视频差不多都是同一时间段上传的,IP地址很多,天南地北哪里都有,应该是用了某种跳板,很难追踪,就算追踪到了应该也是海外地址,没有价值。”
汤乐沉郁地看他一眼。
何家炳一个激灵,赶紧接着道:“虽然发送者不是同一个人,但背后推波助澜的传媒公司是那么几家,我都查过了,是常冰香,她通过层层持股的方式拥有这些传媒公司的控制权。”
“她应该是得知您和孟依楠的事,想横插一脚,故意编造这些内容意图在网上引起热议,让孟家改变对您的看法。”
电梯门一打开,工作人员就很自觉地离开了。
汤乐迈步走上长廊地毯,身形挺拔,顶端的灯光让他半侧脸沐浴在明亮里,另外半侧隐没在转角的阴暗中,凶狠的锋芒在他的眼底显现。
他冷嗤一声,嗓音沉沉,“做二奶的日子过得太好,忘记自己的身份上不了台面。”
何家炳傻愣愣地顿住。
汤乐对他挑了挑乌黑眉梢。
叮铃——
客房门铃只响了一声里面的人就开了,是孟依楠的助理何雅。
汤乐无视她,脚步沉沉地进来,皱眉看了眼会客沙发上的孟依楠,略有些不耐烦,“别告诉我你三更半夜叫我过来是为了看你的睡衣秀。”
何雅嗓子一噎,想要辩解什么。
其实她们本来都收拾收拾准备休息了,谁知道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不得已才联系汤乐过来。
孟依楠似乎对汤乐这样的态度免疫了。想也知道,这个点,他肯定在香港和许云溪你侬我侬,结果被她一个电话叫到广州,没把她活吞了都算是看在他们合作的份上了。
她正襟危坐,示意何雅去泡茶,安静的包厢里隔绝了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孟依楠从文件袋里抽出合同放在茶几面,食指和中指按在纸上朝汤乐移去。
“合同你们应该已经审过了,如果还有什么意见可以现在提。”
汤乐古怪地看她一眼,看都没看桌面,言简意赅:“我不喜欢打哑谜。”
凌晨一点多,夜深人静,还剩四五小时就天光大亮,又不是需要连夜做空股票,孟依楠挑这个时间点让他看合同,举动简直发憨。
果不其然,孟依楠很快收回了手,翘起双腿,沉声道:“我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快些达成,因为我哥最近在K国那边有动向。汤董,想必你也清楚,我跟我哥一向水火不容,我们互相争权多年,K国的石油开发同时也是他一直紧紧盯着的项目,结果现在落入我的手中,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汤乐:“So?”
孟依楠:“所以我希望您能尽快抽出时间,和我一起去K国,跟当地政府谈好合作,把项目袋袋平安。”
汤乐不发话,沉默,轻扫了眼合同,何家炳弯腰拿起递给了他。紧接着汤乐随手翻了翻,眸色幽深,暗冷,修身黑T将他的肌肉线条完美勾勒,肩宽腿长,挺直的腰背似有一把剑在后面挺起来。
合同他之前看过,集团的法律部投资部等等有关的审核人员全都审核过,层层把关之下,这份协议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同时他也明白孟依楠的急切,毕竟他们两人的处境算是异曲同工,都不想在家族争斗中落下风。
平常人家的兄妹争斗,输得一方大不了损失点财物,再怎么也上升不了大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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