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得不可收场。
老师赶到的时候,谷炎已经走了,程若绵裹着毯子坐在宿舍地上瑟瑟发抖,周围围了几个安慰她的女同学,大约是此前的场景太骇人,女同学们个个惊魂未定,有的脸上还挂着泪,是共情了程若绵的缘故。
后来,学院出面从中调停,提出折中之法:谷炎家里出钱送程若绵去英国交换一年,条件是,程若绵不再追究此事。
深思熟虑之后,程若绵接受了和解。
她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
作为英专生,有出国读书的经验,总归是好事。如此,读完大一,她去英国交换读完了大二,目前已结束交换课程,回国半年了。
这半年,谷炎一直没再出现。
-
到晚上八点钟,程若绵出发去丽·宫。
路上收到祝敏慧的消息,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她回复说已经在路上,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
祝敏慧让她注意安全,她回了好。
防身用的小工具都在口袋里,随手一抓就能用,为了以防万一,她甚至特意穿了长裤和运动鞋,为方便逃脱。
程若绵先走到对街观察了下,借着丽·宫门口的灯箱看清了保安的面孔,幸好幸好,今儿值班的保安不是昨天那个,她看了看车,穿过人行横道,去到昨天蹲守的老地方。
今天的保安没来跟她搭话,只偶尔警惕地瞥她一眼。
等了半个钟。
终于有一辆车沿着车道驶来,是要拐入院门的意思。
好像是昨天见过的那辆迈巴赫,这次方向相反,前挡玻璃正巧被院门口的灯箱映着,她隐约看清了驾驶座的面孔,预料之中的失望,驾驶座是个年轻的男人。
程若绵收回视线,手抓着围巾上缘往上提了提,遮住鼻尖。
迈巴赫后座。
来丽·宫的路上,男人一直漫不经心地看车窗外,来到丽·宫门口,车辆转弯,那身穿黑色大衣围着蓝色围巾的身影不期然映入眼帘。
昨天那个女孩。
在这儿堵什么人么?
迈巴赫驶入院门驶进地下车库。
驾驶座的年轻司机斟酌着,“……先生……”
陆政嗯一声。
“……程大哥央求我在您面前说句好话……”年轻司机从倒车镜瞥他脸色,“昨天他……”
陆政没回答,低着眼睫,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金属打火机的翻盖。
他已经走神了。
司机了解他,知道他这是不感兴趣的表现,便识趣儿地没再说。
程阳平本就是大院儿里轮岗的司机,不是陆家专属,只不过前一阵子陆政专属的司机休假,才由他顶上几天,现在陆政专属的司机休假归来,让他回到老地方轮岗也是情理之中。
下了车,从内部通道进入丽·宫。
包厢里,人早已到齐,就等主人了。
侍者打开软包门,陆政走进去,立时迎上来几个人,个个叫着陆总、陆先生。
有人带了女伴,女伴又带着三两女伴,暗中互相使眼色,陆政看在眼里。果然,不大会儿,有个女孩被推过来给他点烟。
陆政看了看那女孩手中的金属打火机,轻轻勾唇,问,“会用打火机吗?”
他很有成熟男人的沉稳,偏举手投足干脆利落,颇有冷硬的气质,神态总还是淡淡的,一看即知很薄情。
这种渣苏的气场,让人觉得迷人又危险。
女孩红了脸,小幅度点点头。
陆政衔上烟,等着了。
女孩手忙脚乱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揿开了翻盖,却怎么也找不到点火的擦轮。
这一款打火机设计复杂,初用者轻易摸不清楚。
陆政唇角笑意凉凉的,意兴阑珊似的,转头跟自己司机说话。
女孩立刻就被识趣儿的人拉到一边去了。
在包厢里待了约摸半个钟头,陆政抬腕看了眼表,起身。
侍者双手奉上他的大衣,他边穿边往外走。
-
迈巴赫之后,又进出了几辆车,程若绵留意观察,连个跟程阳平相似的人都没看到。她在丽·宫门口又等了好一会儿,想着今天是不是先回去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两步,听那人笑了声,“真是你啊?”
熟悉的声音。
程若绵浑身一僵,拔腿就要跑,谷炎先一步攥住了她手腕,“跑什么啊?不是来找我的吗?”
“放开我。”
她眼神求助一旁的保安。保安哪儿惹得起谷炎这号人,面露难色别开眼。
“不是来找我?那是来勾男人的?”谷炎扯着她就要往院里走,程若绵使尽了浑身力气挣扎,一手被抓着,她另一手在口袋里摸索。
大约是紧张加恐惧,掌心泛潮,怎么也摁不动那防狼喷雾。
谷炎察觉到她的动作,笑哼哼地又来抓她另一只手,边回头冲保安叫嚷,“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把她给我弄进去。”
保安自然是心有良知,打哈哈托辞不上前,嘴里还劝着,您别在这儿闹得不好看。
程若绵的力气比想象中大,一时半会儿竟不能将她完全制服,谷炎发了狠,正要抬手,刚扬起手臂,手腕就被攥住。
牢牢的,男人的手。
谷炎愤怒地回头,“谁——”
刚说了一个字,看到男人的脸,立时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似的,气焰软了下去,赔着笑脸,“陆先生,您也在。”
陆政唇角一抹笑,低沉的慢悠悠的嗓,“小炎总,干嘛呢。”
神情是淡淡的,手上的力道却是没松,抓着谷炎的手腕干脆利落把他推到了一边。
谷炎踉跄着后退,脊背猛地撞上墙壁,面上还笑着,“遇见个老熟人,不听话,跟我犟呢。”
“是吗,”陆政唇角笑痕未消,“现在是你负责在丽·宫门口看家了?怎么没人给我汇报。”
“不敢不敢,您说笑。”
谷炎往院里一指,“那我回去了啊?”
跑得比老鼠还快。
陆政回过头来,看向那惊魂未定的女孩。
她像是被吓坏了,苍白的脸上几分茫然,眼眶里泛着生理性的泪花,衬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清透明亮。
鼻尖都红了,看起来很是楚楚可怜。
陆政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他低眸看这场景,只觉一股不明的火窜起,一路蜿蜒着烧到喉咙。
他敛了这无名的反应,开口。
“……还好吗?”
低沉的温和的询问。
程若绵回神,下意识迅速把双手背到身后,“……没事,谢谢您。”
声音有些沙哑,更让人觉出她的无措。
可她的姿态分明是防备的。
陆政目光更深了些,探究和审视。
程若绵也注意到了自己声音和神情的异常,往后退了两步,轻轻揉捏安抚被攥痛的手腕,调整了下声音,镇定地平静地对他说,“谢谢您出手相助。”
陆政没理她的道谢,只是轻轻笑一息说,“……在这门口看见你两次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程若绵一怔,这才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男人身量很高,肩膀也宽,只是站在那儿就无端散发着侵略感。他大衣里面穿着挺括有型的白衬衫,领带给他平添了一份庄重。
看不出年岁,只觉是沉稳的成熟男人,轮廓英俊,那双深邃漆黑的眸低看着她。
似笑非笑的,眸中的一点温和也似有若无。
程若绵蓦地想起,她曾见过他。
第3章
她曾见过他。就是在这儿,丽·宫里面。
那一次她被谷炎叫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经过走廊时,路过一间喧闹的包厢,包厢门大敞着,里面似是在办庆祝活动,门口拥挤不堪,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她被挤得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稳住身形,不经意间朝里投去一瞥。
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坐主位,旁人凑过来跟他说话,他没抬眼,懒散勾着点笑,低眸点了支烟。
明明是浮华奢靡的场所,却奇异地觉得他看起来很干净。
淬着冷意的干净。
此刻立于室外寒风中,那种感觉更甚。
一阵冷风卷过,程若绵下意识抚了抚围巾,回过神,转开视线,“……没什么事……”
轻柔绵长的声线,似一划而过的涟漪。
陆政眼睫动了动,眸光闪过。
长得极漂亮的女孩,此刻面对他,只有戒备和疏离。
程若绵又说了一遍,非常诚恳,“今天谢谢您,”她与他对视一眼,这一眼本是客气的,她打算跟他道谢然后道再见,可视线相触,男人眸底却是一种锚定似的深意,这让她一颗心没由来地像被风鼓起,在半空中飘摇,于是那一眼的尾韵便变成了仓促的躲闪。
她不再看他,轻轻说,“再见。”
没有等回答,冲他微点点头,程若绵便迈步离开。
在路口转弯时,她飞快地朝院门口瞥了一眼。
男人还站在那里,擎着电话贴在耳边,另一手指间夹烟,正好抬手抽了一口。
非常有压迫感的高大身材,隔着茫茫夜色遥遥望过去,只觉他神秘莫测。
转过弯,一个身影从路边咖啡店里冲出来,“绵绵!”
定睛一瞧,是祝敏慧。
两个人同时说,“你怎么在这儿?”“你还好吗?怎么样?”
程若绵先答,“还好,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啊,正准备给你打电话问问呢。”
两个人手挽手往地铁站去。
路上,程若绵大致向祝敏慧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祝敏慧也恐慌起来,“那怎么办?你以后别往那儿去了吧。”
“嗯。我想想别的办法。”
似大海捞针不说,还有一个谷炎在那儿虎视眈眈,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
“帮你那个男人好像还不错诶。”
程若绵笑一笑,不置可否,“也许吧。”
她不愿意深入去想。
那样的气度,身处那样的圈子,那男人大概是深不可测的。
总之是遥远的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
-
回到宿舍,洗澡时,程若绵突然意识到,她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是不是应该如实跟他说,自己在找一个人?
她会不会太过谨慎了?
显而易见,他是丽·宫的常客,听他与谷炎说话的口吻,甚至,他是丽·宫的半个老板也说不定,让他帮忙找个人,岂非轻而易举?
已经无路可走,眼下,她是不是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思来想去,又把这可能性推翻:即便再重来一次,当时的状况下,她也断断不会贸贸然开口求助。
熄灯前,程若绵正在翻邮箱确认有无offer通知,就听祝敏慧说,“群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吗,优悠说想吃涮肉。”
“看到了,涮肉我ok的。”
她与祝敏慧是老乡,在高中校外的英文补习班上认识,一来二去熟悉了,后来又加入进来一个女孩,名叫冯优悠,冯优悠是个不折不扣的自来熟,两人小团体很快发展成三人姐妹团,补习班课后互帮互助,三个人一起考到了北城来。
程若绵祝敏慧进了北城外语学院英文系,正规985、211院校,冯优悠的学校相对差一些,普通一本,校区在东边,三个人每隔一周会聚一次。
春节假期,程若绵和祝敏慧留在北城做兼职找实习,冯优悠回了老家。
冯优悠后天的票回北城,这时候已经在三人群里张罗着回来之后一起吃饭了。
“那就依她了。”
祝敏慧说着往群里回消息,打着字,想起什么似的指尖顿了一下,转头看程若绵,“……下周你生日那天,有没有想吃的?”
“……火锅?”
她怕冷,连带着也不喜吃冷食喝冷饮,但却喜冬日吃冰淇淋,热腾腾的火锅之后,来一个甜滋滋的奶白冰淇淋,是冬日一大乐事。
“行,那我跟优悠挑一家,咱们仨,开学前大吃一顿。”
-
第二天一早,程若绵接到一通电话。
昨天下午面试的那个大厂,给她回电说,面试通过,offer即将发送到她邮箱,让她注意查收并且填写基本信息。
“好的,谢谢。”
“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入职?”
程若绵飞快地想了一下,“……下周四?”
她在院办公室有份兼职,开学前,还有一些琐事要协助老师们处理。
“好的,期待您的加入。”
在她接电话时祝敏慧就一直与她有眼神交流,电话挂断,祝敏慧惊喜地看她,“……面试通过了?”
程若绵点头,唇角笑意压不住。
“好棒啊绵绵,有了这家的实习经验,以后基本不用愁了,北城的大厂任你挑。”
愁云惨淡的冬末,总算是来了点好消息,程若绵也觉心下宽慰几分。
她的妈妈程雅琴是个自强的女人,被程家净身出户、独自带着女儿的情况下,还考上了当地小城市的本科院校的老师,买了房买了车,这些年过得算是相当体面,可若是把视线拉回到程家,程雅琴身上便只有“被野男人搞大了肚子”、“未婚生女”这些污水一样的标签。
程家人当程雅琴是泼出去的脏水,程若绵便是这脏水溅起的泥点子,统统是要惹人嫌的。
因着这层渊源,程若绵也比寻常孩子要早熟些,早早就给自己发了誓愿,以后定要逃离那座小城,摆脱小地方的道德审判,在北城这茫茫人海中扎根。
找到大厂实习,是安身立命的第一步。
若她的生命是幅画卷,那么此刻,那画卷的左下角,应是小小地轻轻地印上了一朵梅花脚印了。
掌心手机传来震颤,屏幕随之亮起,进来一条微信消息,备注是“佟先生”。
谷炎的秘书,曾帮她周旋过许多次。
程若绵点开微信。
「程小姐,今早上我才知道,小炎总昨晚上遇见你了?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程若绵:没事,正好有人经过,帮忙解围了」
「佟先生:你有空吗?我们见面吃顿饭?」
佟先生帮过她几次,是个正派的人,他提出要吃顿饭,于情于理,程若绵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她也合该请他一次,就当是浅浅的还礼。
「程若绵:开学前这一阵子我随时都有时间~看你安排~」
「佟先生:那就今晚吧?」
「程若绵:好」
佟先生发来的地点在东城区,一家名叫“京尹”的素食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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