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临渊凝视着她,道:“进去吧,你兄长定罪前,你和你母亲会被软禁在国公府。”
兄长定罪后……国公府就该满门抄斩了吧?包括远在临州的父亲。
季楠思死死盯着皇甫临渊,并不想就此坐以待。
不能慌。国公府虽然被围,但国公府和永安侯府有一道共用的院墙,她可以想办法通过永安侯府来传递信息,另做打算。
皇甫临渊似乎看出了她眸中的计较,“永安侯苏远洲有协助季楠辞叛国的嫌疑,已被押入大理寺刑狱,侯夫人也将被软禁在侯府。”
不管是国公府还是永安侯府,都会被重兵把守。
“楠思……没用的。你能想到的一切,都没用的。”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这么给国公府定下死局,再无回缓的余地。
皇甫临渊担忧季楠思并不会安分地被软禁,甚至做出让父皇无法容忍的事,决定再将话说死一点。
“就连你藏起来的那些信件,也只会加快你兄长的定罪。”
季楠思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皇甫临渊:“季楠辞和姚子璇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季楠思没有答话,心中暗忖。
是指兄长和子璇情投意合,不日就要定亲的事吗?
皇甫临渊接着道:“季楠辞之所以会有叛国嫌疑,是因为姚子璇。”
季楠思的眸子蓦然睁圆了些,喃喃出声,“子……子璇?”
晚间兄长还亲自将子璇送出国公府,当时他们两人看起来情投意合,完全没有任何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子璇对兄长的情意,她从几个月前就看在眼里。且她们结交已久,她相信子璇的人品。
“子璇不可能陷害兄长!”
皇甫临渊:“姚大人从姚子璇的书中发现了一封暗通东桑的信件。那书……是你兄长给她的。”
季楠思恍然想起姚子璇确实喜欢兄长看过的书,之前就曾拜托她一起到书局选购相同的书。
现下子璇和兄长关系亲密至此,自然可能得到兄长亲手赠予的书。但姚大人却从那书中发现了通敌叛国的信件……
皇甫临渊提醒道:“楠思……你若是在此时拿出你手中的信件,只会加重你兄长的嫌疑。”
她能解释清楚那些信件是从哪得来的吗?
所有人证皆已落入皇甫临渊之手,她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那些信件、不是从背负叛国嫌疑的季楠辞那得来的?
季楠思原以为人证物证兼备,可回到丹阳还不到半天,所有的筹码就都被逆转了。
“放弃吧。”皇甫临渊幽幽道,“回去后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毕竟他只能保下楠思,待季楠辞定罪之后,国公夫人的时日就不多了。
她们被软禁的这段时日,就是她们能够相处的最后一段时日。
季楠思紧紧攥着指节,良久不愿动身。
皇甫临渊也不再催她,就这么和她站在国公府前僵持。
直到慕菀找出府门,眸含惊惶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季楠思才扶住她的臂弯,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回府。
皇甫临渊偏头瞥向身侧的周宁,“带人守好,切莫让任何人进出。”
“是!”
*
季楠思将母亲安抚睡下,并未将具体的情况告知。
母亲郁结了两个月,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心绪得以舒缓。今晚暂时还是先将兄长的事瞒下,待母亲睡过一觉之后,再同她明说。
季楠思垂眸回到房中,立于桌案前分析起当下时局。
兄长被捕,她原本掌握的人证物证都失去了作用,父亲还远在临州不知何时才能得知丹阳的消息……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被定罪?
季楠思抬眸看向不知何时等在门边的鸢桃和凝霜,视线落在鸢桃的身上。
“你能带我出府吗?”
鸢桃轻功极佳,或许能把她带出去。
“奴婢刚刚探过,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话勉强可以出去,但要是带上您……”鸢桃摇了摇头。
她曾是东宫的暗卫,周宁最是清楚她的本事,知道她擅长什么功夫、可能会从哪堵墙哪座屋檐出府,提前在每一处都派了人把守。
季楠思双手重重拍在了桌案上,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主子……”凝霜关切地上前,“您莫要伤了自己。”
“汪!”
突兀的犬吠声令季楠思的身形一震。
“汪汪汪!”
大黄摇着尾巴走到季楠思的腿边,乖巧地用头蹭起她的裙角。
季楠思眨眨眼,对上它那双湿漉漉的圆眸。
两个月未见,倒把这小家伙给忘了……
她蹲下身子,抬手揉向大黄的狗脑袋,紧绷的思绪缓和不少。
“你似乎变胖了。”
看来它在国公府的伙食不错,不若初见时那般高高瘦瘦,身姿挺拔得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修长的四肢稳稳抓着地面,肌肉在皮毛下若隐若现。
“汪!”
大黄似乎没时间和她叙旧,摇着尾巴转过身,回头看她。
季楠思对于它的这个举动有些眼熟,下意识抬步跟上。
鸢桃和凝霜相视一眼,也跟在了后边。
第133章
皇甫临渊虽派重兵把守于国公府和永安侯府的外围,但并未让人入驻府内打扰,只吩咐周宁每日晨昏定省时进国公府确认季楠思的状况如何。
是以在如此深夜大黄带着季楠思等人在府内穿梭而过,并没有引起府外守卫的注意。
大黄在前方迈着闲庭信步,不时回头看一眼季楠思是否跟上。
今日突发大事,府内气压低沉,大部分婢女侍从皆早早歇下,鲜少有人在外走动。偶尔遇上的零星一两人,见到季楠思也只是简单行礼过后便匆匆退下。
季楠思刚要随大黄步入中庭小院,一道耳熟的声音叫住了她。
“我有话想对你说。”
季楠思回过头,只见何妙妙神情严肃地盯着她,大约是想说什么重要的事。
“好,随我进来吧。”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中庭小院中的凉亭落座,大黄乖乖蹲在季楠思的身侧,凝霜和鸢桃则候在亭外。
“今日发生的事……我大抵听说了。”何妙妙犹豫地启唇,“你打算怎么办?”
季楠思诧异地抬眸瞥了她一眼,“你在担心我?”
“没有!”何妙妙一口回绝,别开脸,“我只是想知道我何时能够出去。”
皇甫临渊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国公府,自然包含已经入府的何妙妙。
“你是何家女,不必太过担心处境,若是快的话,你父亲大约明日就会来接你回去了吧?”
“我知道……”何妙妙微微垂下头。
父亲那么疼她,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牵连软禁于国公府。
“我是想问,你、你接下来……”
季楠思见她迟迟说不出下文,开口道:“我之前答应过的话,你已经不需要了。”
所有犯事的何家暗部都落入了皇甫临渊的手中,且他已决意要助陛下,何大人之后大概率不会被定罪。她之前答应何妙妙替何大人求情的话,也不再需要了。
“我知道!”何妙妙愤懑地抬起头,眸中闪着挣扎、纠结的微光。
季楠思对上这个眼神,怔了怔。
“你那么聪慧,又怎么会想不到……你现在唯一的证人,只剩下我了!”何妙妙咬了一下唇畔,“你就没想过来求求我,替你们国公府说上一句真话吗?”
“我若是真的求了你……”季楠思挽起唇角,含笑看着她,“你会答应吗?”
何妙妙的眸中刹那间闪过几抹类似慌乱的情绪。
她别开眼,咬牙道:“不会!”
她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股脑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我是何家女,是爹爹唯一的女儿!娘亲当年难产而死,是爹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我抚养长大!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爹爹都会想方设法地满足我!”
“我知道我应该替你作证……”何妙妙的眼角含起了热泪,“但我、我……”
季楠思之前不计前嫌地答应为她父亲求情,现在情况有变,她理应站出来为季楠思说句公道话。
但她若是真那么做了,父亲就无法抽身了吧?
她办不到……办不到亲手将那样的父亲推入深渊!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何妙妙的眼角滑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围一时间只剩下了她的抽泣声。
良久后,季楠思骤然出声。
“我不会求你的。”
何妙妙止住泪,面露呆滞、不解。
“我绝不会求你为国公府说任何一句公道话。”季楠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你也不必再自责、纠结莫须有的一切,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何妙妙,待你父亲接你回府之后,便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吧。”季楠思眸中含起善意的浅笑,“你只需做回你的何家大小姐,就够了。”
话音刚落,何妙妙原本止住的泪水愈加汹涌地落下。
她木讷地看着季楠思,唇畔几度张合。
季楠思叹了口气,垂下眼睫,“凝霜,送何小姐回去休息。”
“是。”凝霜凑到了何妙妙的身边,“何小姐请随我来。”
直到踏出小院,何妙妙才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泪,又做回了那个任性妄为的何家贵女。
……
外人不在了,大黄“汪”地一声起身,朝国公府与永安侯府共用的那道墙走去。
它回头凝了季楠思一眼,随后走向角落的观景绿荫丛,趴下身子将头拱了进去。
季楠思瞅着它的举动,眼底升起了疑惑。
这绿荫丛的后边不是一堵墙吗?
转眼功夫,大黄的整个身子都消失在绿荫丛的后边,季楠思眨了眨眼,弯下腰准备一探究竟。
“大约是这堵墙下有个狗洞,通向永安侯府。”鸢桃抬步上前揽住季楠思的腰身,“我带您过去吧。”
说完,她带着季楠思跃上墙头,轻而易举地落到了墙的另一侧。
下方的大黄摇着尾巴看向从天而降的季楠思和鸢桃,似乎并不惊讶。
它转身继续朝某个方向走去,看起来对永安侯府的布局很是熟悉。
季楠思抬步跟上,一边偏头小声对鸢桃道:“你注意观察周围有没有人,在他们出声前制住。”
这里毕竟是永安侯府,若是惊扰了府内的婢女侍从,让他们大喊吸引来外围的守卫,可就不好办了。
鸢桃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好在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二人一狗很快来到了后宅的一处院落中。
季楠思认得这里,那日她扮作附雅阁的艺妓,苏淮卿曾粗鲁地将她攥来这……这是苏淮卿的院子。
所以大黄那小家伙经常和苏淮卿这般私下接触?
季楠思甩掉了脑内的杂念,现在这个不重要。
大黄再度动身,顺着回廊绕到了屋子的背面,径直朝后院的某堵墙走去。
这次它只是停在了墙前,没再有所动作。
紧随其后的季楠思和鸢桃看着院墙上显眼的狗洞,相视了一眼。
“主子,我爬上去探探外边是何情况,您在这稍等片刻。”
“去吧,小心行事。”
鸢桃点点头,腾空跃起,伏低身子在屋檐处静静观察远处的动静,很快又往另一处跳去,没了踪影。
大黄一屁股坐在地上,尾巴仍止不住地扫起地。
季楠思瞧它这副模样,蹲下身子,抬手揉向它的脑袋。
“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出府?”
比之于国公府,永安侯府外围的守备应当会薄弱些。再加上她的印象没错的话,这个狗洞外边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暗巷,位置极为隐蔽。
她应当能利用这个狗洞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外边,就算外边有人守着,也可让鸢桃跃上墙头将人给引开。
季楠思抬头看了眼天色,心中拿定主意。事不宜迟,待鸢桃回来后就行动。
一刻钟后,鸢桃去而复返。
“主子,外边的巷角仅有两人把守。”
可就算只有两人,让鸢桃带着季楠思从上方突围也是不易。
但有了这个不会武的季楠思也能通行的狗洞,情况就不一样了。
“奴婢可以将那两人引开,您再借机出府。”鸢桃话音一顿,“但您出府后只身一人,您的安危……”
“汪!”大黄压着嗓门低低吠了一声。
季楠思好笑地看了它一眼,又看回鸢桃,“无论如何总要搏一搏的,再说了……这小家伙会保护我的。”
“呜汪!”大黄的尾巴摇得更厉害了。
“好吧……那您出府后一定要小心行事。”鸢桃无奈妥协,“奴婢将人引开之后会尽快追上您。”
两人达成共识,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很快便分头行动。鸢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季楠思则和大黄留在原地耐心等待。
寅时已过许久,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会大亮。
季楠思仔细听着外边微小的动静,估摸着鸢桃应该差不多已经将人给引开,趴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朝狗洞外探出头。
她快速张望了一圈,见没有人,果断爬了出去。大黄安安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并未发出一丁点动静。
季楠思按照原计划,出府后直奔登闻楼而去。
登闻楼地处丹阳城正中心位置,四周是城内最为繁华的闹市区,之前烧毁的醉仙楼也在附近。
登闻楼由西丹初代皇帝命人建造而成,其上设有一面大鼓,名唤登闻鼓。登闻鼓一响,雄浑的鼓声便会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涌过整座城池。
无论是四周的闹市街区,亦或是丹阳城的四道城门,都会笼罩在登闻鼓的回荡声之中。
初代皇帝设置登闻楼的初衷,是让寻常百姓都能有登楼击鼓鸣冤的机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登闻鼓不再随意开放,改由执金吾派人把守,所有想要登楼击鼓之人必须先经过守卫的盘问,征得执金吾的同意之后才可上楼击鼓。
发展到后来,登闻鼓形同虚设,已有近百年没有被击响过。
前任执金吾卸任后,这个职位交由苏远洲接任。虽说苏伯父已被收押,但季楠思还是想赌一把。赌现下在登闻楼守备的人与苏伯父有关,赌那人或许会放她登楼。
无论如何,她定要在丹阳城内所有百姓都得知国公府昨夜被围、她兄长连夜被收押的消息前,击响登闻鼓,喊下冤屈,先声夺势,带起群情激奋。
好在她似乎赌对了,她真的在登闻楼前看到一张熟面孔,那人在边城时就是苏伯父的副手,小时候她还见过许多次,唤他一声赵叔。赵叔是侯府老管家赵松的儿子,名唤赵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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