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所有人都看见,苏蓝冲他笑了一下,再之后,白焰垂着眼,顺从地站起来,往门外走。
虽然还是一张冷漠还隐含着不耐烦的臭脸,但他愿意出去就已经是一个奇迹。
再之后,苏蓝常常过来,跟很多人都混熟了,她为人热情,又是教师子女,有的时候会提前知道一些小道消息,大家都挺欢迎她,而关于她和白焰的关系,虽然大家诸多猜测,但是苏蓝一向都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两人只是单纯的发小关系,而白焰则一言不发。
而落在别人眼里就没那么单纯了,在别人看来,白焰不理女生,唯独搭理苏蓝,别的女生送的礼物他看都不看,但苏蓝拿给他的水果酸奶他却从不拒绝,就算像苏蓝所说,她只是受白焰母亲所托来传话送东西,那别人总会想,就几步路的距离,白焰母亲为什么不自己来找他,反而总是让苏蓝过来,这岂不是证明苏蓝在白焰母亲的心里地位不一般?
钦定儿媳妇什么的,总是让人遐想无限。
鹿絮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苏蓝过去几次的交锋,手指一点,接受了好友申请。
至于旁边那位前夫的好友申请,她决定暂时忽略。
第11章 Chapter 1.11邀约
——你知道因为你,小焰和他妈妈吵架,把阿姨气生病了吗?
苏蓝一句话就把鹿絮的火点起来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鹿絮冷笑。
自己当年为了白焰有过多少忍气吞声,那现在就该一样一样还回来。
——那真是辛苦你去替我尽孝侍疾了。
对面“正在输入”了足足三分钟。
鹿絮不紧不慢喝了口水,对面小作文终于写完了。
——你不要阴阳怪气,我和小焰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鹿絮,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但我和小焰之间从来都没有暧昧,你对我的敌意真的很幼稚。
——唉,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不是因为怀疑你们有暧昧关系才讨厌你的,事实上我从来就没觉得白焰会看得上你。
鹿絮慢吞吞地敲着键盘,嘴角噙着一丝笑,继续回:我单纯只是讨厌你老是在我面前找存在感而已。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始终没吭声,鹿絮只好遗憾地在对话框里自顾自做了总结:
你也三十岁了,虽然我知道你单身很闲,但是也不要闲得无聊掺和别人家事,实在不行找个电子厂上上班吧。
发完,鹿絮把苏蓝的第一句话截图,打开支付宝,找到白焰的账户,转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贴上截图,附带一句:医药费。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做完鹿絮放下手机回味了一番,得出两个结论。
一,离婚真好,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二,有钱真好,用钱砸人砸不死,但是一想到能恶心到对方,就觉得心情舒畅。
白焰的电话是在几分钟之后过来的。
“鹿絮。”
白焰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是从前那样,没什么情绪起伏,全靠着老天爷赏赐的一把好音色耍流氓。
鹿絮往沙发上一靠,懒洋洋道:“嗯?”
对面安静了两秒。
“说话。”鹿絮催促。
都离婚了,不惯着他。
“鹿絮。”白焰又叫了她一声。
鹿絮一默,心头蓦地一阵悸动。
白焰是个太过冷淡的人,恋人之间的爱称什么的是不可能有的,从高一认识到如今孩子都生了,他对她的称呼也只有连名带姓的这一个。
但是时日久了,鹿絮也能从中咂摸出一点情绪来。
比如说,白焰情动的时候,会在她耳朵边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托老天爷的福,再冷淡的嗓音好听到一定程度,也都会多几分缱绻的意味。
这会儿白焰隔着电话,有些古怪地重复着她的名字,气氛便陡然变了味儿。
又想起前几天那个荒唐的吻。
混乱而炽热,独属于白焰的气息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在那份带着欲望的热切里,让她有一种被爱的短暂错觉。
鹿絮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素久了这是,经不起撩。
没出息。
“有事说事。”鹿絮在心里补了一句,别耍流氓。
“嗯,”白焰的声音里仿佛带上了笑意,“我母亲没有生病,她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让我妥协。”
鹿絮也笑起来。
在从前的很多日子里,鹿絮都不愿意和白焰聊他的母亲。
因为真的没有办法聊。
鹿絮没办法把那份不平等、不自在,诉诸于口,在其他人、乃至白焰的眼里,那只是一个严厉的婆婆,她高傲,固执,强势,但这是岁月和经历赋予她的性格,你不可能要求一个人生过半的长辈去强行改掉自己的性格。
而好的一方面,她又是一个为了儿子付出一切的母亲,年轻时,她拒绝接受出轨的丈夫给出的廉价施舍,独自一人用微薄的教师工资把白焰教育成人,年老时,她有幸碰上老家拆迁,把拆迁款和一生的积蓄都用来给儿子买了房子。
她对白焰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乃至于鹿絮觉得在白焰面前说一句自己的不舒服都是在不识抬举。
但时过境迁,当她抛弃一切离开那个不属于她的家之后,她发现那份压在心头的低人一等终于不复存在。
就像此刻,她可以心平气和地跟白焰聊起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
“你又干什么不如她意的事儿了?她不是连你辞职创业都能接受吗?”
白焰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公务员,虽然去的是技术岗,但体制内的技术岗能发挥的空间实在有限,更多时候,他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和外包商接触的技术负责人而已。
而这份工作,是在白焰母亲的极力要求之下达成的,而白焰自己创立公司,也经过了一番铺垫,他先是以在职的状态和陈师兄一同创立公司,等公司站稳了脚跟,产品也初具雏形,他申请了停薪留职,再之后,公司拿到了融资,他才彻底辞职,告别了公家饭碗。
即便如此,白焰母亲也为了他的决定而数次与他置气,但置气归置气,木已成舟,公司也欣欣向荣,她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因为我要带着白一泽搬出去住。”
鹿絮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是了,她那天其实就想问的,白焰搬出来住,白焰母亲怎么会同意的。
嗯?等等。
不仅是搬出去住,还要带着白一泽?
嚯,姓白的好敢。
“说起来,前几天怎么没见白一泽?”
“跟辞职一样,这也是要铺垫的。”
白焰似乎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一开始,是我一个人偶尔住外面,再后来,我会偶尔带白一泽住外面,现在,我基本不回去住,白一泽差不多每周有一半时间跟我住。”
鹿絮没忍住:“那你还挺机智。”
白焰又叹了口气:“但我前几天去接白一泽的时候,就提出让白一泽以后跟我在那边常住,我每个周末可以送他回去。”
“然后她就生病了?”
“是。”
“并且把白一泽丢给你,自己回老家养病散心试图让你知难而退?”
“是。”
鹿絮心想,这真是好熟悉的一套组合拳了。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儿呢?
他们母子俩互相套路,只要不套路到她的头上,她就可以当故事看。
“白一泽一岁多了,你给的辅食单子该更新了。”白焰突然道。
鹿絮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到辅食单子上。
“所以,”
她听见白焰的声音略略低沉了一个度,落在她的耳里,就似乎多了几分蛊惑的意味。
“你要不要来我这看看白一泽,顺便,看看他喜欢吃什么,给他更新一下辅食单?”
第12章 Chapter 1.12至暗
对于白一泽,鹿絮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她不喜欢小孩,但确实对白一泽有过最温柔的期待。
而白一泽的出生却像一把利刃,把她粉饰太平的婚姻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她不习惯跟陌生人同处一室,所以除了最开始一周伤口疼得她连坐都坐不住、不得不和月嫂睡一个房间外,后面她就让月嫂住到了客房,晚上自己一个人带着白一泽睡。
新生儿哪有日夜之分,充电五分钟,待机两小时,她掐着闹钟爬起来喂奶,很多时候,白一泽喝着奶睡着了,她也睡着了,然后冷不丁一个激灵惊醒,下意识就去拍拍白一泽,结果却恰好把他拍醒,于是开始新一轮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哄睡。
在许多个深夜或是凌晨,她忍着产后不适的身体,就这样抱着白一泽在卧室里一遍一遍地来回走,那会儿她时常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困在这间小小卧室里的幽灵,永远也走不出那扇门,永远也放不下手里的累赘。
而这种苦,没有一个人能够与她分担。
白焰身为丈夫,因为公司刚刚进入高速发展期,事务繁杂,夜不归宿是常事,还时常一出差就是一周见不上面。
婆婆精致讲究,永远不会亲自动手给小孩子换尿不湿、清洗被奶酸味的婴儿大便弄脏的衣服,但她却有着无数的育儿理论可以说教。
孩子哭闹是因为抱姿不好、吐奶是因为含接姿势不对、胀气是因为鹿絮乱吃东西、睡觉不安稳是因为鹿絮总是为了自己省事去抱睡奶睡……
月嫂是个话少却精明的女人,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家中到底是谁说了算,所有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她总是会给予含糊其辞的肯定。
“可能是的”,“也许有一定的关联”,“有部分理论是这么说的”……
于是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责任全部都在鹿絮一个人的身上。
鹿絮往前回首,自己这三十年过得并不顺利,也曾经历过许多无助和绝望的时刻,但这段被困守在房间里的日子,依然是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她是应该恨白一泽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但同时,在所有人都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时候,唯一陪伴她的,也只有白一泽。
哪怕前一秒刚刚因为她的疏忽把他弄疼了而放声大哭,后一秒他依然会毫无芥蒂地吃着手手冲她笑出一脸灿烂。
小孩子是很不讲理的物种。
他们在天使和恶魔之间无缝切换。
鹿絮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凌晨三点,万籁俱寂,白一泽闹着不肯睡,哪怕抱在手里也要拼命挣扎。
鹿絮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舒服,只好徒劳地一遍遍抱着哄。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她的手臂已经酸疼到无法伸直,产后没有恢复好的伤口坠胀崩开,血顺着裤腿流下来而她一无所觉,每走一步,都是一个沾血的脚印。
但白一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管,他依旧拼命地扭动自己并不灵活的小小身躯,给鹿絮抱他带来更大的阻力。
崩溃就在一瞬间,鹿絮猛地把他放下,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
窗外一片黑暗,三层的大房子里应该有五个人的呼吸,但她却只能感知到自己在濒临失控的喘息。
她轻声对一无所知的婴儿说:“白一泽,咱俩一起死吧。”
眼泪无声地砸落下来,落在白一泽的小脸上。
下一刻,白一泽止住了哭声,张大嘴巴眯起眼睛,对着她笑出一派天真无邪,肉嘟嘟带着小窝窝的手从她脸上扫过,仿佛是在给她擦掉眼泪。
鹿絮骤然清醒,抱着白一泽无声痛哭。
天光乍亮,有光破晓而来。
她被白一泽的笑容救赎了。
·
“不去。”
鹿絮挂掉白焰的电话,只砸给他两个冷冰冰的字眼。
离婚是她的断尾求生,白一泽就是被她抛弃的那一截血淋淋的断尾。
她心里清晰地知道,自己有愧于白一泽。
但彼时的她没有选择,白焰的母亲不会容许她带走白一泽,她的收入也无法支持她养育好一个孩子。
时过境迁,如今的鹿絮在经济上养育一个孩子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像一场刻进灵魂里的PTSD,她畏惧于再去承担一个婴儿的全部责任。
恐惧和愧疚交织在一起,让她愈发地不愿再次靠近。
在鹿絮看不见的电话另一端,她不会想到,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正对着挂掉的电话无声对视。
连微微皱起的眉头都一模一样。
半晌,大的那个叹了口气。
“你好没用。”
白焰对白一泽说。
白一泽放声大哭。
白焰沉默片刻,垂下眼睑,低声道:“我也没用。”
白焰并没有理会白一泽的哭闹,如今他已经一岁多,很多时候是可以交流的,前面半年鹿絮把他养得很好,是个脾气平和且十分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很擅长自我安抚。
也正是因此,鹿絮义无反顾离开他和白一泽的时候他才百思不得其解,他以为鹿絮是很喜欢白一泽的,毕竟他觉得鹿絮对待白一泽,要比对待他温柔得多。
温柔到令他嫉妒的程度。
但他是个成年人,不该和还是幼崽的白一泽计较,所以他默默地忍受着,忍受鹿絮对他的日渐忽视和冷淡,忍受两人之间仿佛越来越远的距离。
在那几个月里,他时常下了饭局就去机场,坐着红眼航班跨越上千公里,到家凌晨三四点,他害怕打扰到鹿絮休息,仅仅只是隔着房间门站一会儿,想象着她搂着白一泽安然入睡的温馨模样,强压下心里的酸意。
他总想,等白一泽断奶了就好了。
可他没想到,这一等,等来的是鹿絮把他们爷儿俩双双抛弃。
白焰点开新装的手机QQ,他已经很多年不用这东西了,为了进群特地装回来的,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被鹿絮双向删除了好友。
而新的好友申请还没有被通过。
他重新点开那个高中的群,在群成员列表里,忽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ID。
白。
如果没记错,这个应该是他当初为了敷衍高中同学临时用的号,但之后因为过来加好友的高中校友太多,便弃用了这个号。
按理说,新注册的QQ号,超过三个月未使用,就会被回收,但这个号不一样,当时为了省事,他用的是天翼QQ号,只要不注销天翼手机,QQ号就不会被回收。
他点开自己号,记下号码,切换账号。
对了密码框犹豫了一下,输入了他最常用的一组密码:lx0902 23。
09届,02班,23号。
这是鹿絮的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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