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叮嘱大厨务必好好做些吃食。
厢房门关上, 二人坐定。
易浅遥看着陈岁桉不解的眼神,主动出言解释道:“莫说是樊楼的掌柜,就是当朝宰相,现在见了你都得点头哈腰。”
陈岁桉被易浅遥夸张的说法给逗笑了:“这不至于吧。”
易浅遥头一仰:“如何不至于?”
“你走之后,楚霁川命那些与你有关系的人都将你描述一遍,他将每个人的描述凑在一起,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你。”
“之后他又亲自写书,命人画像,把你的画像张贴到了大梁的每一个角落,发动整个京城的百姓寻你。”
陈岁桉觉得心里发酸的那种感觉又上来了:“那百姓也不一定能听他的吧……”
民如水,可载舟可覆舟,百姓永远都是最难控制的群体。
易浅遥点头:“所以他日夜不休,勤勉执政,在他写的《桉桉传》中,他将自己一心为民的所作所为全归功于你。”
“短短的时间内,百姓有了好的生活,自然也开始爱戴这个勤勉的楚大人。但是百姓更喜欢的还是你,他们都认为,是因为你,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陈岁桉沉默着,易浅遥继续补充:“为官者不再惧怕楚霁川执掌生杀,因为他不再恣意杀人;百姓不再唾弃楚霁川推翻陈皇室,因为他让百姓过上了比陈皇室在位之时更好的生活……”
“就是府邸里,也都不一样了。下人们都说,府里不再冷冰冰的了,大家齐聚一心,拧成一股绳,都在盼着你回来呢。你在府邸的时候,才是他们主君最好说话的时候。”
陈岁桉靠在床边,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和街道上熙攘的人群。
小贩在沿街叫卖,包子铺的热气直直往天上飘,供达官贵人消费的茶馆二楼,几个舞姬挥着手,笑的恣意欢唱。三月桃花飘的日子里,花招绣带,柳拂香风。
楚霁川本不在意这人间,但因为她,楚霁川尽他所能,将这人间妆点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
易浅遥与陈岁桉站至并排,安慰式拍了拍她的肩膀,喜她所喜,悲她所悲的模样,深深共情住了:“我懂的,我明白你内心的触动。”
易浅遥总结:“他是一个好男人。”
嗯?男人?
陈岁桉将感动的心情被易浅遥的这句话给撞的七零八碎的。
哦,男人,这可并不一定呢。
陈岁桉终于是想起来她拉易浅遥出来的初衷了。
她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回答易浅遥:“那不一定呢。”
易浅遥顿时就不乐意了,眉毛都要竖起来:“怎么?他对你不好?得到了就不珍惜?那他之前种种行为究竟是在做什么?做戏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几分冲破云霄的气势。
陈岁桉吓得赶忙捂住她的嘴:“不是不是,不是他对我不好。”
易浅遥奓起的毛瞬间服帖了:“哦,不是他对你不好啊,行吧,那没事儿了。”
陈岁桉点头:“不是对我不好,就是可能不太行。”
“什么不太行?”
“就是……不是男人的那种不太行……”
易浅遥服帖的毛再次奓起来:“难道这就可以了吗?他不行?!”
陈岁桉再次着急忙慌的捂住她的嘴巴:“嘘嘘嘘,小点声,小点声,不要张扬。”
易浅遥花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眼神复杂,还带着敬佩看着陈岁桉总结:“你是真的爱他。”
陈岁桉重复她的话:“我是真的爱他,所以应该怎么办呢?我是想找大夫给他瞧瞧的。”
易浅遥连连摇头:“欸,不不不,男人最忌讳这个,万一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呢?”
陈岁桉深以为然,表示赞同:“所以我把你找来问问法子。”
易浅遥对陈岁桉给予她的这种信任表示感激,挖空心思帮陈岁桉想办法去了。
“你给他吃点药试试呢?”易浅遥真诚建议。
陈岁桉迟疑:“可我不能给他找来一个大夫呀,没有大夫看病,自然没法子开药。”
易浅遥摇头:“不看大夫也能开药,我在京城有认识的女大夫,你把他的症状跟大夫描述描述,先开一剂药,给他喝下去,看看效果。”
她接着小声嘀咕:“壮阳药嘛,都那样。”
陈岁桉若有所思。
说的没错,生病就要吃药,这天经地义。
吃了药身体才会好起来。
“嗯,我觉得你说的对。”陈岁桉表示认同。
“桉桉要是觉得这法子可行,那我回府就给那女大夫下拜帖。京城里不少达官显贵的夫人都在她那里看病,我们早些下帖,便能早些拜访。”
陈岁桉俨然一副找到解决办法的模样,她听着易浅遥的话重重点头。
另一边,楚霁川在自己的卧房里呆了许久。
陈岁桉将他的衣裳和被褥抱到西院儿之后,下人们便明白了什么意思,连带着将他平日所用之物一齐搬到了西院儿。
谁能想到呢,搬到西院儿不过短短半日,他就又悄悄回到了自己的东院儿。
桌上是凌乱的纸,每张纸上写着寥寥几句,大约是不被满意的,被随手扔在了一边。
更为不堪用的那堆都被扔在了地上。
一向文思敏捷的楚大人此时只觉得自己脑子打结。
纸上的字工工整整,可见楚大人内心重视。
“鲲鹏鼓翼,万里扶摇;琴瑟调弦,双声都荔……”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下笔,只觉得满腔心意表达不出。
“结红丝为字,鸳牒成行,申白首之盟,虫飞同梦……”
这是不是不大好,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红丝”、“白首”、“同梦”,这都太过孟浪了?
楚霁川心生烦躁,只觉得字也不够风流潇洒,写出的内容也词不达意。
成亲要遵循儒家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为郑重起见,皆是要以书面提出求婚。
婚嫁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求婚书是多是由尊长出面而写。
楚霁川没有尊长,只能自己代笔。
求婚书,自然是要将结亲之意表达的清楚。
但楚霁川废了一张又一张纸,只觉得怎么写都不堪入眼。
粗鄙言语如何能给桉桉看,桉桉不满意,如何能同意与他的亲事。
张榛在一旁看着,替主君收拾废纸的时候看了两眼,多少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兴奋又无奈。
兴奋的是主君终于要娶亲了,本以为要孤寡一生的主子如今也有了惦念的,想与之成家的人,他颇为感怀。
无奈的是,主君写不出好的婚书,他也着实爱莫能助。
他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写不来这东西。
不仅仅是他,他的手下也是一批粗人。
他都不行,他的属下们自然也不可以。
他就是有心想给主君请一个外援,也是有心无力。
并且他觉得,主君满身才学已然写不出一纸求婚书,就是放眼整个京城,也不会有人敢接主君的笔。
楚大人都写不出了,谁敢写的出?
这婚书是楚大人的,谁还能写?
张榛摇头叹气,站在一旁守着,看楚霁川继续与那几张纸奋斗。
陈岁桉与易浅遥商议出了结果,便预备回家了。
若不是突然发现了楚霁川身上的问题,她今日是会从一早就与他黏在一块的。
没有系统的束缚和威胁,她像是一个陷入热恋的愣头青,只想找楚霁川,把之前刻意拉开的距离都弥补回来。
况且易浅遥说,下拜帖等大夫的回复还要些时候呢,趁这时间,她赶紧回府陪陪楚霁川。
回到楚府,她直奔西院去,准备去卧房捞楚霁川,顺便揩两斤油。
然而她兴冲冲的去,扑了个空。
“咦?人呢?”
容月在收拾昨日被陈岁桉弄乱的衣橱,听她此问便明白,她是来找主君的。
“主君去了东院儿。”容月如实相告。
陈岁桉挠了挠头。
不是都把东西搬来了吗?怎么还带回去的呢?
嫌弃她对他不好?
没有吧?她不是对他挺好的。
之前是离了她一刻都不行,甚至要去大相国寺亲自逮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感情出现危机了?
还是爱意减淡了?
陈岁桉胡思乱想,一头雾水往东院去。
楚霁川也着实没有想到陈岁桉晨间出去,还未到午膳的时间便回来了。
按照陈岁桉之前的习惯,太阳不落山,天未黑尽,她是绝对不可能回家来的。
因此楚霁川自己来了东院儿,让张榛留意着陈岁桉回家的时候。
他自己也算着时辰,预备在陈岁桉回家的前一个时辰再回到西院去。
奈何张榛被楚霁川那总写不好的婚书绊住了心神,且他也认为,小姐如何能这么早回家呢?
不可能的。
两个人的自信叠加,导致了现在局面。
陈岁桉一手拿着楚霁川刚刚写的婚书,高高举起,兴奋极了。
“你不在西院儿,背着我偷偷干什么呢!”
“被我逮住了吧。”
“让我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陈岁桉像是攻破堡垒的第一位士兵,拿着轻飘飘的一张纸,像是扯大旗一样来回挥舞。
楚霁川站了起来,耳垂微红,面不改色想要把陈岁桉手里的那张纸拿回来。
陈岁桉如何能让他得手。
她将轻薄的纸叠了两叠,塞进了胸前衣襟。
脸上带了几分无赖的得意,冲楚霁川眨着眼睛,意思明晃晃,毫不遮掩:你来拿呀,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过来拿呀。
楚霁川现在已露出了妻管严的端倪,他并不敢拿。
他怕拿走之后,陈岁桉不开心。
陈岁桉被楚霁川纵容的无法无天,现在更是得意了。
她装模作样离楚霁川远了几步,走到廊下,在日光底下展开纸。
她的语文功底着实有限,磕磕绊绊的读着:“鲲鹏,鲲鹏鼓翼,万里扶摇;琴瑟调弦,双声都,都荔。”
啥啊,这写的啥,文绉绉的,看不懂啊。
那种被私塾先生支配的看书的痛苦再一次袭上心头。
陈岁桉继续往下读。
“结红丝为字,鸳,牒成行,申白首之盟,虫飞,虫飞同梦……”
念着念着,陈岁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小声吸气,纤细的手指捂着秀气的嘴巴。
被捂住的小嘴鼓成一个O形。
楚霁川见陈岁桉如此反应,在心里叹了口气。
婚书还未写完便被她看到了,这下她该知道了。
婚事才刚刚布置起来,就被发现了。
陈岁桉在那头惊喜又娇羞,掷地有声道:“你给我写情书!”
被陈岁桉发现了他在偷偷谋划着与她成婚,不失望是假的。
是的,他的确是在给她写……
嗯?情书?
“何为情书?”
他写的是求婚书,不是情书啊?
陈岁桉捂脸:“你都给我写了你还能不知道情书是什么吗?”
“当然就是情人之间表达爱意互相写的信呀!”
电光火石之间,楚霁川好像明白了什么。
陈岁桉她,理解错了。
陈岁桉看楚霁川的脸色,拧眉:“怎么,你不想承认?这都琴瑟白首鸳鸯同梦了,还不是情书?”
“不是给我写的?”
“除了我你还想跟谁同梦?”
陈岁桉的嘴巴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说的楚霁川哑口无言。
她还没发现,那尚好。
楚霁川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嘴畔:“是情书。”
他补充着:“是给你写的情书。”
陈岁桉这下满意了。
抱着自己的情书如获至宝,一蹦一跳回到西院儿,预备找个盒子,将这承载着与楚霁川记忆的情书放好。
容月还在收拾衣裳:“小姐回来啦。”
陈岁桉应了一声,将纸放在了圆桌上,然后转身去柜子里翻找自己好看的小盒子。
容月手里的衣裳收拾好,看陈岁桉在翻找着什么:“小姐在找什么,需要奴婢帮忙吗?”
说着,往陈岁桉的方向走去,余光看到了陈岁桉放在桌上的纸。
楚府的丫鬟都是识字断文,更别说容月这种一等丫鬟。
她看到纸上的内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主君和小姐要成婚了?
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府邸便能更热闹了。
看小姐如此珍视这纸婚书,想必是十分期待与主君的大婚。
容月欢喜的贺喜:“恭喜小姐。”
陈岁桉为了找好看的木盒翻箱倒柜,半跪在地上,姿势不甚雅观。
听到容月的话,有些呆滞回头。
“恭喜?发生什么好事儿了?”
容月意外:“小姐,小姐不是答应了主君的求婚,不日便要成婚了吗?”
陈岁桉彻底愣住。
答应,求婚,不日,成婚?
她何时答应了楚霁川要大婚?
哦不对。
“楚霁川跟我求婚了?”
容月这才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她因过于激动,好像搞砸了什么。
陈岁桉又重复着:“楚霁川求婚了?何时?”
容月只能破罐子破摔:“小姐拿回来的,是求婚书。”
陈岁桉的脑干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一般,呆呆的又走到桌子前,拿起桌上的纸。
在是求婚书,楚霁川是想同她成婚的。
但是她穿书之时,用的是陈二公主的身体,陈二公主与楚霁川有一纸婚约。
她神经大条,也便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与楚霁川有婚约的。
哪怕从穿书局再回来,用的是自己的身子,她因之前的身份用的久了,也未曾想过成亲这一茬。
但是楚霁川想到了。
他知道陈二公主与她不是同一个人。
他想与自己成婚。
他想补给自己一个婚礼。
陈岁桉更小心的对待这婚书了。
刚刚楚霁川在书房的反应,应当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但是惊喜被她拆穿的反应吧?
陈岁桉悔不当初,唉声叹气拍大腿:“让你多嘴!”
容月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歉:“是奴婢多嘴了。”
90/96 首页 上一页 88 89 90 91 92 9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