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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灯光很明亮，陈述尧可以很清晰看见她一变再变的表情，那灵动的模样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
他利索地站起身，把书塞回包里，正要让座，忽然旁边位置的人合上书，先一步离开了。
多出了个空位。
苏青见状把自己的书包放了上去，陈述尧于是停住动作。
省得折腾，挺好。
这样想着，一颗绿色包装的糖果越过他的手臂，砸在了黑色书包的外皮上。
陈述尧皱了下眉，尚未反应过来，苏青就扯过他的书包跟自己的交换了位置。
陈述尧：……
之后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周围只有笔尖落在纸张上的刷刷声。
从图书馆出来时，外面的雨更大了些，很多没有带伞的人扎堆儿挤在走廊张望，陈述尧在那群人里又看见那双蹙紧的眉。
视线还未来得及收获就被她捕捉到，她的眼睛亮起来，挤开人群，三两步走到他旁边，立住，“你这伞看起来好大哦。”
这次是笑着说的，不长不短的马尾发梢扫过她白皙的脖颈，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晃来晃去。
陈述尧目光微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们共撑一把伞，迎着暴雨，一路走到公交站。
伞面收拢，苏青瞥见陈述尧几乎湿透的肩膀，心里涌上一抹愧疚，她从口袋里掏出出门前蒋玲塞进去的纸巾，拆开包装袋，伸手递给他，“你衣服湿了，擦擦吧。”
陈述尧握着伞柄的手一顿，摇头说不用。想了想，又补充，“我家离得近，回去换掉就行。”
“啊？好吧。”
苏青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她又一次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那包熟悉的糖果，塞进他的手里，“那这个给你。还有，刚刚在图书馆，我非要坐回那个位置是因为我的衣服弄脏了，在外边不太方便。”
陈述尧目光投向她短裙上系着的校服外套，喉结上下动了动，“抱歉。”
“道什么歉啊？你又不是刻意为难我了。”女孩爽朗地笑笑，露出一侧的小虎牙。
熟悉感在陈述尧的心里不断蔓延，很快耳边又响起她清脆的自我介绍，“我叫苏青，青色的青。是冠英中学，高一三班的学生。你呢？”
面前笑容和记忆里的小女孩一点点重合。
陈述尧感觉命运在他头顶放了束烟花，霹雳吧啦的，喉咙忽然发不出声音。
他张了张嘴，话依旧没能说出口。
苏青视线瞥向他校服领口处的徽章图案，“原来你也是冠英的学生，有机会再见啦！”
话音刚落，标着 730 的公交车停在了面前。
她跟他挥了挥手，快要走上车又停下，折返，像是叮嘱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个糖很好吃，你今天似乎不太开心，可以尝一下试试，绝对会心情放松一百倍！”
“好。”
梦到这里往后就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郑惠欣坚决不同意他留在冠英读书的请求，陈文斌拿着档案袋神色冷淡地告诉他转学手续已经办理妥当。
画面不断变化，凶猛的火焰像是能将整个人吞噬掉，一旁的书架摇摇欲坠，可是他听见不远处，梦里想过无数次的声音在哭喊。
……
陈述尧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手机里堆满各种信息，助理在问今天下午的部门会议是否需要推迟，郑惠欣说今天外婆在，让他晚上务必回趟家，江安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说想接悠悠去他那儿再住几天……
头很疼，喉咙干涩得难受。
他拉开窗帘，外面又开始下雪，光秃秃的树梢都被白色覆盖。
陈述尧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跟助理说会议照常，跟江安说下午可以过来接小猫，在郑惠欣的对话框敲下一句行。手指往下，顿在那个英文字符的头像上，良久，摁下一个“早”。
推开门，撞进视线的是电梯前并排站着的陈景明和苏青。
第35章 35.荣幸
苏青在起床时接到了陈景明的电话。
她下意识想要拒接，但是下一秒微信里就弹出一张自家大门的照片。
他已经站在了她家门口。
苏青皱着眉打开门，看见一身正装的陈景明。
分开的这一个月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多大打击，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失意或是落寞。
“我们谈谈。”见面第一句话，陈景明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苏青手扶着门，并没有要放人进来的意思。
陈景明面色没多大变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行。”陈景明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过去，“我买都买了，至少收下它吧。”
苏青没接。陈景明眉眼沉下去一瞬，开口，“是你之前喜欢的那家三明治，店铺换了位置，我开了一小时的车。”
包装确实是她之前熟悉的那家店。
“陈景明，我们没有和好的可能。”
苏青依旧没有动作，只是说话的语气较之刚刚还是缓和了许多。陈景明拎着袋子的指节一寸寸收紧，心里的烦闷和不满在一点点向上蔓延，但面上却不显，他不动神色地瞥了眼隔壁的房门，甚至笑了一下，“可以。那一起乘个电梯总是可以的吧？”
苏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随便你。”
这又不是她的私人电梯，还能明令禁止他通行？
口袋里距离打卡还剩不到二十分钟的闹铃响起，苏青也没过多的时间去思考陈景明大费周章来这里找自己的目的。她打开玄关处的柜子，换好鞋，重重地合上门，面无表情地越过陈景明朝电梯走去。
上一波住户刚往下，电梯上的数字缓慢向上浮动。
余光里，陈景明几次转过头。
最后一次，电梯正好在四楼停下。
叮咚一声过后，是清晰的大门合上的声音。
苏青转头，和陈述尧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下意识扬起嘴角，语调轻快地吐出一句“早上好。”
感应灯的光将她的五官都映照得明亮。
陈述尧脚步一滞，视线落在苏青换成平底的鞋子上，“脚踝还疼吗？”
“昨天就好差不多了，现在完全没有感觉。”苏青加深了笑意，回道。
陈述尧平淡地嗯了一声。
眼神只在推开门时分了一瞬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陈景明，三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陈景明率先往前一步嗯了地下一层的电梯，“我送你去公司吧。”
他看向苏青，并没有用询问的语气，似乎是笃定她不会拒绝自己。
话音落下，电梯抵达的提示音也跟着响起。
“不……”
苏青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猛地被人攥住手腕，陈述尧的手掌有些凉，贴在她的皮肤上，却莫名泛起热来，“走了，青青。”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温柔。
苏青的心颤了颤。
她愣过一瞬就赶紧跟了上去，不再管陈景明是个什么表情，“好。”
地下车库光线很暗，藏住了陈述尧微微扬起的唇角。
直到车子开出几百米，苏青整个人思绪还是乱的。
正值上班高峰，路上有些堵。
陈述尧不疾不徐踩下刹车。他的目光在后视镜上扫过，安全带解开的声响随之响起。
苏青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俊脸让她呼吸一滞，男人的身影拢去头顶大半的光线，清晰的薄荷气息铺洒在周围，一抬眼就能看见男人略带侵略性的眼神，苏青抿了抿唇，视线往下落了落，正好停在陈述尧敞开衬衫的领口。
她这才恍惚地发现，这几天出门，他似乎都穿得很正式。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你做……做什么？”
安全带扣上的“咔哒”声跟陈述尧不明显的笑音一起落尽耳朵里，苏青感觉整张脸都热起来，像突然起的大火，一路从脸颊烧到耳根。
陈述尧很快回正了身体，车子稳稳驶向她公司的方向。车内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经过一个红灯，陈述尧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
他手压在方向盘上，指节轻轻点着，沉声问，“你刚刚想我做什么？”
苏青原本在刷微博，听到这句话，她滑动的手指倏地止住，，“想你怎么还不开快点儿。”她睁大眼睛，刻意拨高音量，试图压住心里的慌乱，“我都快要迟到了。”
陈述尧看出她在撒谎，但也没有戳穿。只是在下一段车程中提了速，“这样啊。”
“对！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车子在熟悉的大楼前停下，陈述尧偏头，目光投向她，“到了。”
这两天气温都低，时不时就要下一阵雪。但陈述尧依旧穿得很少，黑色大衣里是单薄西装，他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分明的锁骨。
莫名，苏青生出一抹奇怪的情绪。很久之前，在她不合时宜的梦里，她吻过他的锁骨。
陈述尧转过头后视线就再也没有收回，一双眼直直盯着她瞧。
他的眼睛里看不出除了友好之外的任何情绪绪。
可苏青顶着这份目光，还是倍感压力地偏转了视线。她拿着手机的指节攥紧，正要拉车门，又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苏青。”
他喊她的名字，苏青动作没有停下，她啪一下用力合上了车门，而后脸贴上副驾驶的玻璃，“怎么不叫我青青了？”
玻璃另一侧，陈述尧的表情明显僵住一瞬。苏青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地弯起嘴角，手压在降下一半的车窗上，“不管怎么样，今天在电梯里，谢谢你。”
北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了，但还是遮不住她清亮的目光。
陈述尧扯了下嘴角，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气死了陈景明。”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低，“那句话怎么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吗？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连车内都透着寒意，陈述尧没有回答，只是又降下一半的车窗，看向那张露出在面前的脸，“快去进去吧，一会儿真迟到了。”
“你还没回答我！”苏青不依不饶，甚至拍了下车门。
陈述尧看了眼手表，距离她上班开始还剩不到五分钟，他无奈点头，“算，可以吗？”
「你以为谁都能够资格成为我的朋友吗？」
陈述尧停好车，在踏进公司大门时，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他扶住推拉门的手一顿，而后摁下语音条——
「当然，我很荣幸。」
第36章 36.硬壳
苏青看见那条语音时早会还没结束，主编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语气算得上轻快地宣布着年后部门会有新成员加入，到时候可能会从他们这些老员工里选一个人还带新人。
苏青原本是想语音转文字的，但是手一滑，直接变成了外放。
陈述尧夹杂着笑意的那句“我很荣幸”成功让她吸引住一众同事的目光。
完蛋。
“那苏青，就你吧。”主编顿了顿，“一会儿我把新人的微信推给你。”
苏青扯出一个社交式假笑，“好的，主编。”
从会议室出来，胡淑媛略带同情地勾住苏青的肩膀，“我听说那个新员工是老板的亲侄女，今年才大四，毫无工作经验，你带起来可能不会太轻松。”
苏青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这下更难看了。
不过她心态足够好，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没事啊，老板的亲戚，相处得好也是一种人脉嘛~”
胡淑媛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青姐。”
苏青拉开座椅，面无表情地输入密码，昨天下班走得匆忙，她的微信还挂在公司的电脑上。此刻陈述尧的对话框正停留在最上方，格外打眼。
她插上耳机，鬼使神差地又摁了一遍播放。
不同于那会儿在会议室因为紧张而迟钝的听觉，陈述尧低沉的声音穿过电流递到她的耳朵里。
苏青没来由心头一颤。
“青青。”
突然传来的称呼，让苏青再次不受控制地想起早上在电梯里的那一幕。
她实在有些看不惯陈景明那副永远笃定自信的模样，心里正盘算着要怎么讲才能回击得有力又不失风度，忽然就被人扣住了手腕，在密闭的空间里，感官因为紧张而变得敏感，他的掌心很热，贴在皮肤上，甚至有些灼热，“走了，青青。”
他的眼睛里掺杂的紧张和温柔都很明显，几乎在对视的同时，她的心跳就跟着乱了。
没有得到回应，胡淑媛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拖长，“青青～”
苏青彻底回过神来，她搓了搓手臂，嫌弃道：“有事说事，不要这样叫我，好肉麻。”
胡淑媛正了正神色，“上周的会议记录，给我抄一下。”
苏青把手边的笔记本递给她，胡淑媛接过后，没消停两秒又凑过来，“为什么叫你青青就肉麻了？人家都说我很荣幸了，你都没说他肉麻！”
胡淑媛说罢还啧了两声，“果然，恋爱让人丧失理智。”
苏青蹭地一下扔下了手里的笔，弄出的动静惹得周围其他同事纷纷侧目，她压低了声音，“我才没有谈恋爱，你不要胡说！”
胡淑媛一副了解的表情，“哎呀，那就是暧昧对象咯。放心，我嘴巴很严的，绝不会走漏消息。”
苏青翻了个白眼，不再接话。
但是“暧昧对象”四个字还是在她的心里砸出不小的水花。
她过去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每一段感情经历都称得上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几乎少有暧昧期。就连当初跟陈景明确定关系，也没有超过一个月，他频繁地约她吃饭，询问她专业相关的问题，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陈景明在追求她。
所以也很坦率地抛出问题。
“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宿舍楼前的路灯不太明亮，她甚至往前走近一步，试图将陈景明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他没有紧张，也没有意外，语调还夹杂几分调侃，“才发现吗？我以为得等到七十岁，头发花白呢？”
她睁大眼睛，看向陈景明被路灯晕染的昏黄的头发，“你应该坚定地回答'是的，我很喜欢你。'”
细碎的笑意从男人的喉咙中溢出，陈景明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然后动作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是，我很喜欢苏青。”
他们之间，开始得非常顺利也非常清晰。
可是陈述尧。
一想到那个人，苏青就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线。
她不想为难自己，拿起桌面的水杯去茶水间冲泡了满满一杯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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