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呢,现在都睡着呢,我想收拾收拾,但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陆昊游已经过了那股崩溃劲儿,有些腼腆地解释道。
苏景去看陆奶奶,陆昊游轻轻打开东厢房的门,一个老式的架子床上垂着帘子,一侧挂了起来,能看到陆奶奶的脸,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胸口微微起伏,那是她仅存的生命力。
旁边有张行军床,陆爷爷胡乱蜷在那里,刚刚睡着的样子。
“好几天没合眼了,越老越固执,让他去床上睡我来守,非不肯,也不吃东西,叫了点外买,吃两口就不吃了。”
陆昊游在她耳边低声说。
人到暮年,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但眼前的场景却格外令人心酸,苏景心中叹气,却什么也没说,用眼睛示意陆昊游到外面说话。
“你爸妈呢?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机票不好买,他们还在路上,明天晚上到。”
陆昊游打开沙棘汁的盖子,递给她。
“家里没有阿姨吗?”
“本来有,从北京回来前还说得好好的,会先过来打扫准备,可她临出门突然摔了一跤,骨折了,所以......”
陆昊游环顾了一圈乱糟糟的房间,苦笑:“你看看,多不像样,以前可不这样的,我奶奶有洁癖,家里总是一尘不染的,现在......”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用手掩着脸,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蜷在沙发椅上。
苏景走过去,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不用担心,这都是小事儿,你先休息下,多久没休息了?嗯?”
言语中透着无限的温柔和关切,陆昊游莫名委屈起来,像走丢的孩子突然看到了大人,鼻子一酸,眼泪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苏景没再说话,轻轻拍了拍他走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转了回来,陆昊游已经平静多了,脸上讪讪的。
苏景笑着招呼他:“来,小伙子,咱先去洗个热水澡!”
“热水器坏了,怎么都打不开!”
陆昊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傻子,是你妹摁插线板的开关!”
苏景又好气又好笑,在他背上使劲打了一巴掌,说:“别啰嗦,快去,水都烧好了!”
陆昊游乖乖地嗯了一声,一下子蹿了出去。
热水器里的水微微发烫,水大力地冲刷着他疲惫的身体,紧绷的神经也似乎松弛下来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仿佛有魔术师挥了一下魔法杖,外面已经大变样了:窗明几净,空气清冽,地板家具都闪闪发亮,空气里弥漫着久违的饭菜的香味。
苏景从厨房探出头来,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吃。”
陆昊游傻乎乎地走了过去,看她扎着围裙在厨房里扑来扑去,眼眶热辣辣的,好一会儿才说:“你是田螺姑娘吗?这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来的路上有个超市,我想着你这里肯定啥都没有,捎带买了点,都是半成品,很快的,炒一炒就可以了。”
苏景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把一盘清炒四蔬,一个热腾腾的砂锅炖豆腐端到了餐桌上,还变出一碗晶莹雪白的米饭,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说:“快吃快吃,爷爷的我已经留出来了,等他醒了再热。”
“嗯嗯。”
陆昊游使劲扒了一口饭,对她笑:“好吃!”
“傻样儿,吃点菜!”
苏景又转身给他打了个蛋汤。
陆昊游边吃边看她在厨房里十指翻飞,心里暖洋洋的,这大概是他毕生见过的最美的场景了。
吃完饭有了力气,他抢着洗碗,苏景也不和他争,一一告诉他厨房里哪些设备怎么用,说一样他点一次头,不知道多乖巧。
苏景交待完了,拿出手机发了个号码给他,说:“这是我远房一个表姑,手脚很麻利,看护过好几个病人,可以先把她叫过来救救急,价钱我和她谈好了,比一般阿姨略高一点,但在合理范围内,你看行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苏景姐,谢谢你,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陆昊游的眼中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都是小事,你是当局者乱。”
苏景边说边看窗外,天已不知不觉黑了,虽然来的路上她打电话叮嘱过陈西川怎么照看孩子,到底还是不放心,当下就起身准备回去。
陆昊游把她送到大门口,脸上有些依依不舍。
苏景叮嘱他:“要坚强点,现在还不是流眼泪崩溃的时候,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不要预支悲伤。”
不要预支悲伤,这话让陆昊游一震,收起了颓废之色,正色道:“我会的!
“保重!”
苏景很自然地伸出胳膊,给了他一个拥抱。
紧赶慢赶,苏景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可可一听到门响立刻弹了起来,满世界找地方藏手上的 ipad。
苏景皱眉:“吴医生不是说不能看电子屏幕吗?好不容易控制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又拿出来了?!”
“偶尔看一下,不打紧的。”
陈西川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苏景忍住气,拿走了可可手上的 iPad,简直烫手,忍不住眉头一跳,说:“到底看了多久了?”
“是爸爸给我的,爸爸不和我玩游戏,也不给我讲故事,他说他很忙,让我看 ipad。”
可可看她神色不对,立刻麻溜地、义不容辞地出卖了陈西川。
“你这个小叛徒!”
陈西川笑眯眯地给她一个脑瓜崩儿,根本没意识到苏景的怒火已经快飙到极限了。
放学就开始玩,都两个多小时了。
苏景压着脾气,去厨房倒水喝,无意中瞥了一眼垃圾桶,立刻炸了:“陈西川,我让你把冰箱做好的排骨给孩子热热,你怎么叫了肯德基啊?”
“叫就叫了呗,孩子爱吃。”
“吴医生说了......”
“医生就喜欢大惊小怪,你不要总那么教条主义,这不许那不行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他先不耐烦了,一伸手把电视关了。
房间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几乎要凝固了。
“妈妈,帮我挤牙膏,我想刷牙洗澡睡觉了。”
苏景发火的前一秒,可可怯怯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了。
她平时哪肯睡这么早?每次刷牙洗澡都得催无数遍,这是嗅到危险的气息了。
苏景心一软,深呼吸,准备先把孩子打发到床上去。
可可有点担心,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苏景,说:“妈妈,你会和爸爸吵架吗?”
“不会!”
苏景向她保证:“我只会给他讲道理,帮他改正错误。”
“我以后再也不看 iPad 不吃油炸的东西了,我保证。”
可可细声细气地讨好她。
“那很棒,乖,快睡吧!”
苏景轻轻地拍拍她,直到她睡着了才起身出去。
卧室里的灯熄了,陈西川似乎已经睡着了,苏景却并不打算让他这么含糊过去。
她打开灯,一把掀开被子,说:“起来,咱们谈谈。”
第36章 你赢是因为我想输给你
雪白的灯光乍亮,床上的陈西川猝不及防,用手背挡住眼睛,形容有些狼狈,却震慑于苏景的来势汹汹,只虚虚地抱怨了一句:“谈就谈呗,开灯干啥?!”
苏景不理他,拉开抽屉,拿出他签过字按过手印的合同,摔到床上,说:“我觉得你有必要再看看里面的条款。”
“不用看,我错了,全是我的错,行了吧!”
陈西川用脚把合同踢到一边,打了个呵欠,认错认得潦草且敷衍。
苏景心中更为光火,说:“甭用对付客户的那套糊弄我,你这哪儿是认错啊?”
“怎么?我还得给你写个三百字的检讨不成?”
陈西川的耐心立刻耗尽,眉毛都竖起来了,说:“多大个事儿啊,你还上纲上线,没完没了了!”
“你喊什么?”
苏景返身掩上房门,沉声道:“你搬回是为了继续和我吵架吗?”
陈西川被点了穴,立刻闭嘴,又不服气,悻悻的。
苏景继续说:“你知道为了让可可戒掉 iPad 快餐我多费劲吗?她满地打滚哭闹过,也赌气一饿一天过,我都咬紧牙没让步,好不容易有点成效了又因为一夜回到解放前!”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你下次不让她看 iPad 试试?不知道又得磨嘴多少嘴生多少气,现在孩子多精啊,开一次口子她就觉得每次都有可能,肯定使出浑身解数闹!不是看一次就对眼睛有多大危害,培养好习惯要很久,毁掉它只是一瞬间的事,你得有点基本育儿理念。”
“你早点回不就没事了吗?今天为了看孩子我还退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应酬,没想到你不但不领情还叽叽歪歪挑三拣四个没玩了,烦不烦啊?!”
陈西川压着嗓子发火。
“我为啥领你的情啊?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啊!做爸爸的看孩子天经地义,怎么还变成替我看的了?你搬回来这么久也就看这一次,你还委屈上了!”
“你一个月几个钱,我一单合同多少钱?你分清轻重好不好?”
“你赚再多也没分我一啊半!我平日不让你干家务迁就你不是为了支持你的事业,是让你腾出时间精力陪陪孩子,你倒好,又成大爷了,以后我不伺候了!”
苏景越说越生气,啪一声关上了灯,睡觉。
陈西川以为她只是发发脾气,没想这只是前奏,这事儿的后劲儿大着呢。
自此之后,除了在可可面前,苏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和他说,连眼神都不和他对接。
他刚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女人不能惯,一惯就蹬鼻子上脸。
没想到生活很快就失控了,简直一团糟,先是他永远都找不到干净的衬衣和袜子,去翻洗衣机,才发现全在洗衣筐里屯着呢,敢情这个女人这两天洗衣服只洗自己和孩子的。
陈西川要脸,虽然气得要死,也不好跳脚,随便裹一裹送到干洗店去了,但很快又发现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饭永远都没他的那份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气他,苏景这几天专门挖空心思做他爱吃的菜,松鼠桂鱼啊,火腿冬瓜,青椒酿肉,莲藕排骨汤,热腾腾,香喷喷香,娘俩面对面吃得津津有味,徒留他一人一边假装无所谓地看电视一边暗暗咽口水。
还是可可有点良心,突然问苏景:“爸爸呢?爸爸怎么不来吃啊?”
“你爸吃过了!”苏景淡淡地说,然后又给她舀了一碗汤。
“爸爸,你吃过了吗?”
可可问。
陈西川和苏景对视了一眼,脖子一梗,说:“当然,今天吃的龙虾刺身!”
出于一种很幼稚的报复心理,他开始点外卖,专挑贵的点,后来发现是在给自己挖坑,他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抵挡住可可的好奇和尝试的欲望,其实给孩子吃一口也未尝不可,但不知怎地,他心有余悸,不想再因为这个捋老虎的胡须了,对,苏景就是那只母老虎。
他换成在外面吃了再回,可不知怎么地,外面的饭菜不是油多就是口味太重,经常吃着吃着就一肚子火。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过了一阵热气腾腾的家常生活,他已经忘了刚离婚那会儿他冷碗冷灶是怎么过的了。
最难受的是家里的氛围,以前他和苏景和平共处,相敬如宾,偶尔还能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现在倒好,苏景在孩子面前还和他搭句话,卧室门一关,屋里简直就是个冰窖,能把人郁闷死。
这种难熬的日子持续了一周,终于在一次醉酒后以他的服软结束了。
那天他和公司的几个下属聚餐,本没打算多喝的,但不怎地一杯接着一杯根本停不下来,都不用劝,把小白他们吓住了,他以前喝酒极节制,今天却像是故意要灌醉自己一样。
他被架着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苏景开门时一脸惊诧,但还是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礼貌地向小白二人致谢,并让他们帮忙把他送到了床上。
苏景送完人回来,发现他这次真喝多了,在床上哼哼唧唧要水喝,她本来赌气不想搭理他,到底还是受不了魔音扰耳,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她习惯性要冲蜂蜜,突然又缩回手来,他不配,白开水已经很便宜他了。
陈西川烂醉如泥的样子,挣扎着要起来喝水,却怎么也起不来。
苏景冷眼看着他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忍不住扶了他一把,陈西川重重地倚着她的胳膊,一口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苏景要把他往床上扔,他却一伸胳膊带着她一起滚到了床上。
热烘烘的、男人的身体骤然压在自己身上,苏景吓了一跳,使劲推他,说:“干什么呢?快起来!”
“我不!”
陈西川温香软玉骤然在怀,怎么肯松手?一边说一边迷迷糊糊地用脑袋在她的脖颈处蹭了蹭,大概旷得久了,身体立刻硬梆梆地有了反应。
苏景脸都气红了,一巴掌甩过去,他这会儿倒反应敏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几乎鼻尖对着鼻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眉毛浓且黑,眼睛却是极薄的单眼皮,此刻闪着灼热的危险的光。
那不是一双喝醉了眼睛。
苏景的心跳停了一秒,立刻警告他:“我数 1,2,3,你给我放开。”
“头,我的头好疼啊!”
陈西川突然怂了,手一松,滚到一边去了。
苏景懒得拆穿他的小把戏,起身要走,却被抓住胳膊了,陈西川理直气壮:“我还要喝水!”
“自己倒!”
苏景没有好声气。
陈西川意意思思地挣扎了下,可怜巴巴地说:“我身上没劲儿,起不来!”
苏景哼笑一声,给了他一个看破不说破的轻蔑眼神,转身就走。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违背了合租协议,我认罚,行了吧?”
背后突然传来了陈西川认错的声音,虽然有些生硬和狼狈,但比之前有诚意多了。
苏景立刻扭头,说:“说话算话?”
“算话!随你处置!”
陈西川摊开手脚,彻底在床上躺平,放弃了抵抗。
苏景勾了勾嘴角,微不可见地笑了。
她去了趟餐厅,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蜂蜜水,陈西川伸手要接,她闪了一下,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
“真心认错并愿意认罚?”
“嗯,说吧,多少钱?”
“你先喝水!”
苏景说话的语气顿时柔和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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