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川多日来受尽冷脸,终于得了这么一句,心中大为熨帖,又无限感慨,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难养啊。
没一会儿苏景又从外面进来了,手上拿着笔和一沓四方卡片,对他说:“来,签字。”
“什么?”
陈西川一下子了坐起来,拿过那些卡片看了看,扶额长叹:“苏景,你多大了?搞这些幼稚的玩意儿!”
“你别管,就说签不签吧!”
苏景紧紧盯着他。
陈西川无奈,说:“签签签!”
他拿起签字笔,在用可可幼儿园卡纸自制的卡片上一个接一个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陈西川这三个字曾出现在价值百万的合同上,也在数额巨大的银行支票上出现过,却第一次出现在接娃卡,拖地卡,洗衣卡,陪娃玩耍卡上。
真难为苏景有这心思,还在每张卡上标明了使用的时间、方式和次数,陈西川心里清楚,以后这就是她的尚方宝剑他的紧箍咒,他算是彻彻底底被辖制住了,罢了,罢了,横竖也比被横眉冷对的好。
苏景一一检查,满意地收起卡片,马上换了张脸孔,笑着问陈西川:“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真是标标准准的前倨后恭见风使舵,陈西川一阵无语,又忍不住看她,他多久没看她这样笑过了,灵动的、狡猾的笑,就像一个达到目的后沾沾自喜的小狐狸。
第37章 我一边讨厌他,一边不知不觉变成了他
苏虹离婚了。
速度快到超出想象,孙家原本态度很强硬,拆迁款在孙父手里,要他拿出来比割他肉都难,直到法院送来传票他才慌了脚。
他立刻找律师咨询,发现形势对他并不利,拆迁款确实有苏虹一份,给多给少可以让法院判,但这么一闹,孙飞鹏的重婚罪是板上钉钉的,除非把快出生的孙子引掉。先不说孩他妈同不同意,对盼孙心切的孙父来说这无异摘心割肝,万万不可的。
终于,他们在法院调解人员的安排下面对面坐下,开始了一场冷静的、更有诚意的离婚谈判。
大家各持己见,拉锯战持续了快一个小时,苏虹不耐烦了,把那只镶满碎钻的手包重重往桌上一放,说:“别扯些没用的了!说来说去就是个钱,我痛快点,一百八十万,让掉的二十万,十万算孙飞鹏结婚的份子钱,另外十万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话里带刺,孙飞鹏的脸立刻火辣辣的。
孙父不服,还想讨价还价,苏虹腾地站了起来,说:“就这样,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涨到 220 万,而且永不接受调解,我一光脚的怕你们这些穿鞋的?!”
“行,一百八十万!”
孙飞鹏立刻拍板,黑着脸对愤愤不平的孙父说:“你别管,大不了把我那份拆迁费钱补给她。”
“好,很好!”
苏虹笑了,心里并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
孙飞鹏迫不及待奔赴新生活的态度让她大受刺激,就算她已经心死了,还是觉得受刺激。
她把链条包往肩上一甩,噔噔噔往外走。
她来时精心妆扮过,长发如瀑,香风阵阵,艳光四射,一路都有人回头看她,眼中是她熟悉的惊艳和钦慕,她沸腾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扔了一个垃圾而已,难受什么?!
她站在街角拦车,车没来孙飞鹏先出来了,一个小个子孕妇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路滑,孙飞鹏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肩,俩人窃窃耳语一阵,走向一辆白色的宝马车。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根本就没看到她。
苏虹眼中刺痛,仰头看天,逼下了眼泪。
她连他什么时候换车都不知道,她跟着他的时候,一辆叮当响的破现代开了六年。
她一直好奇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勾走了孙飞鹏的心?真见到了,却不过如此,别说她相比了,就连路人的平均姿色都达不到,可孙飞鹏却待她如珠如宝,没办法,人家挺起的大肚子就是终极武器。
可能是为了恶心苏虹,离婚后的第二天孙飞鹏就和林小洁领了结婚证。不用苏虹刻意打听,自有好事的人迫不及待地告诉她,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她的反应。
苏虹要强,淡淡一笑,说:“那很好啊,多配!”
到底没说出“狗男配贱女”几个字,他们不要体面她还要呢。
苏景担心她,问她想不想去旅行,她可以抽时间陪她去散散心,苏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说:“我哪有那个时间?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忙什么呢?”
“搬家,开店,一件事接一件。”
“这么快就搬?那太好了,以后咱俩就一个小区了。”
苏景听了非常欢喜。
“要不然我干嘛要那个小房子,就是想和你做伴!”
“开店是怎么回事?”
“不是还有个小店面嘛,准备开个连锁便利店,加盟费都交了,现在正找人装修。”
“这么快?”
“有朋友帮忙。”
苏虹含含糊糊地说,话锋一转:“再和咱家老头老太住下去我得疯,这不行那不可以的,点个外卖挨骂,睡个懒觉也挨骂。”
苏景哈哈一笑,心有戚戚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和父母变成了相爱容易相处难的局面。
但她还是欣慰的,为苏虹大刀阔斧开创新生活那股劲头。
快到年关了,公司里的网红都在冲 KPI,苏景也干劲十足。她起步晚,不说力争上游了,最起码成绩单不能太难看。陆昊游一直处于休假状态,再没有消息,她也没去打扰,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陈西川收敛了很多,其实她对他要求并不高,参与就行。现在她不像以前那样迁就他了,时不时会找些家务活给他做。
陈西川皱着一张苦瓜脸,拖地拖得一道道的,猫洗脸一样;让他洗碗就真的只洗碗,盘子和锅绝对看不见的,更别说清理灶台了。
最可笑的那次,她匆匆忙忙丢给他一袋土豆,让他削一半,结果他真的把六个土豆整整齐齐地、每个削一半留一半皮,苏景从厨房出来看到时被气乐了,用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西川一脸懵地看着她,还带点莫名的恼火:老子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苏景越发笑得不行了,捂着肚子趴在桌上,可可闻声赶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傻乎乎地跟着笑,漫长冬夜,灯火可亲,房间里有人笑有人闹,俨然是家的模样。
不知道是孙飞鹏还是林小洁的主意,他们居然把结婚请柬送到了孙家,腊月二十八结婚,婚宴设在本市最气派的一家饭店,打定主意要扬眉吐气一把。
苏虹还罢,苏爸爸向来要脸,当时就气得手指哆嗦,血压飙升,赶紧打 120 送到医院急救了。
苏景接到电话后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一边往医院赶一边想起陈西川之前说的“流年不利”,也许真该去拜拜了。
好在送得及时,苏爸爸属于轻微出血,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两天后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睁开眼时,两个女儿加老伴,三个女人正围着床泪汪汪地看着他,没一个能让他放心,不由地一声长叹,健康平安就好,其它随缘吧。
陈西川这次表现不错,不仅主动帮忙联系医生,还跑过来看老爷子了。
苏父明显有话和他说,找借口支走了其他人,病房里只有两个男人,气氛顿时怪怪的。
陈西川不擅长言谈,低头默默削一个雪梨,苏父突然来了一句:“你和苏景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含糊着吧?!”
陈西川手一抖,梨皮立刻断了。
他强笑:“您瞎别操心了,医生不是说了吗?得静心休养。”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父母的,打孩子一出生就操不完的心,别说活着了,死了他们上坟也要我们保佑他们发财呢,你也别藏着掖着了,给我个痛快话,到底怎么想的?”
陈西川顿了顿,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削果皮,好一会儿才说:“我爸妈的事您知道的,打结婚那天起我就没想过离婚,但苏景…,当然,我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不想离你就好好过啊!苏景这个脾气你都能把她惹毛了,确实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苏父老实不客气地说。
“离婚后我也想过,结果发现我对苏景的方式竟跟我爸对我妈一模一样,总觉得男人应该在外面闯,老婆是自己人,怎么着都不打紧。呵,真可笑,我竟不知不觉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苦涩地笑笑,宽宽的肩膀耷拉着,有种说不出的痛苦落寞。
苏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心里有数了,好孩子,一辈人归一辈人,你和你爸不是一路人,你比他敞亮。”
说起陈西川的父亲陈大海,在这个城市多少也算是个名人,没怎么读过书,粗人一个,但架不住运气好,年轻时小打小闹做点生意,没想到误打误撞挖到了矿,很快就抖了起来,发财后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了糟糠之妻。
陈西川的母亲王山梅虽然泼辣,但是个旧式的女人,一向以夫为天,即便陈大海在外面荒唐成那样她都能忍,总有玩够想回家的那天,没想到陈大海遇到了贺玉兰,一个离了婚的中学老师。
贺玉兰有知识有情趣,更重要的是有手段,把陈大海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年陈西川高三,他连那一会儿都等不了,铁了心要离婚。
王山梅要紧牙关不松口,他就羞辱她给她各种难堪,知道她爱面子,不仅公然带着小三回家应酬串亲戚,连上坟祭祖都带上,最后还是陈西川红着眼抡起扁担才把两个老不羞赶出了家门。
当时陈大海的父母还活着,都是传统要脸的,一来王山梅这个儿媳妇无可挑剔,二来心疼陈西川,索性把陈大海赶了出去,闹到最后,王山梅离婚不离家,陈大海和贺玉兰买了个别墅另住,种菜养花,逍遥得跟杨过小龙女似的。
十几年一晃过去了,可能是人老了,也可能是一直没后,陈大海对陈西川这边儿还是非常上心的,三不五时地找他们吃饭,塞钱,嘘寒问暖。
陈西川却淡淡的,约莫打三五次电话他才出来一次,但过年过节也会带苏景娘俩去别墅那边晃晃,不是不恨了,而是算了,时光真的是可怕。
王山梅并不拦他们,反而怂恿他们经常去,咬牙切齿地说:“再不去那个贱人把老头子的家底儿都搬空了!”
这种处境下陈西川还真没想过离婚,伤筋动骨,太不划算了。
第38章 有些话我不想再等,现在就要说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有些商场和店铺已经放起了新年歌曲,放眼过去,又是大红灯笼又是特价促销,街头巷尾一派喜气洋洋,禾青文化公司的办公室里却是另外一派气象,大家的脸色非常凝重。
赵云追问:“不会吧,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发信息打电话都不回,有份文件实在非他不可,只好闯他家里去了,没想到…”
陆昊游的助理琳琳捂着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我得去和白总说一声。”
赵云说走就走,一阵风似地,她和白璇相识于微时,自有份外人体会不到的亲厚。
“你看小陆状态怎么样?家里还有别人吗?”
苏景心里乱糟糟的,努力让语气平静自然一些。
“他还行,就不咋说话,家里人挺多,乌泱乌泱的,办丧事嘛,我没敢久待,签完字赶紧撤了。”
琳琳说。
苏景哦了一声,拿起手机又放下,陆奶奶果然没有熬过春节,不知道陆昊游能不能抗住,看上次那模样怕是够呛,她思来想去,一时坐立难安。
赵云很快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说:“白总让咱公司去几个人,送个花圈什么的,你们谁去?”
“我!”
苏景立刻举手,回身把包一拎,“现在就走吧!”
这两天刚好赶上降温,朔风凛冽,陆家的院子灰扑扑的,在数九寒天里显得非常寂寥,与这个喜气洋洋的节日格格不入。
走近了才发现院子门口已经堆了一溜花圈,门上贴着白色的对联,屋檐挑着白灯笼,不断有人来来往往,皆面有哀色,心情沉重。
人群中,苏景一眼就看到了陆昊游,他正和父母站在门口迎送宾客,眉眼肃穆,冷漠有礼,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
他似乎消瘦了不少,脸型都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柔和的弧度现在全被较为坚硬的直线取代,变得有棱角了。
仿佛一夜之间他就褪去了以前鲜活的少年感,变得成熟沉稳起来,苏景心中暗叹:也许让人成长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痛苦和经历。
仿佛有感应,陆昊游好好地正和人说话,突然抬头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木然的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声音,在人群里精准无误地定位到了苏景。
他愣了一秒,然后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笑了,那是看到她后自肺腑散发出来的喜悦,像一束光,让他整张脸都明亮生动起来了。
苏景也不由地跟着笑,对着他点点头。
赵云已经挤到前面去了,正熟练地和陆父陆母握手寒暄,几位老道的同事也凑过去和陆昊游说话,无外乎节哀保重之类。
苏景被挤在人群外面,索性就在原地等,陆昊游忙着应酬大家,自顾不暇,这个世界拥挤且喧哗,他们的交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过不要紧,他们之间也不用说太多,匆匆一眼便胜人间无数。
赵云他们并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就告辞了,苏景始终没能单独和陆昊游说句话,告别时才有机会和他大大方方地拥抱了一下。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陆昊游抢先在她耳边说。
但他身上分明笼着冷冽苦涩的气息,苏景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轻轻说了句:“你好好的,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陆昊游重重点头,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苏景就松手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这样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叽叽喳喳地聊天,说陆昊游父母一看就是体面人,浑身上下的气派骗不了人,又说起陆母手腕上绿汪汪的翡翠镯子,水头不知多足,还有领口的蜜蜡领针,啧啧,黄澄澄的…。
苏景笑眯眯地嗯嗯啊啊,肉体应和着大家,思绪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昊游明显不对劲,太平静了,不是释然的那种平静,那是痛苦到极致的麻木。
周末禾青文化公司办年会,设在一家星级酒店,大厅早早装饰得灯火璀璨,辉煌盛大。
白璇请了电视台的老领导,旧同事还有一些社会名人,很多都是潜在的客户和投资者,所以她不惜砸重金,务必要把年会办得花团锦簇,就连大家的与会着装,也要求必须隆重,不得潦草。
赵云鼓捣苏景一起去置办战袍。苏景最近手头松动了些,虽然签合同的时间不长,但拿绩效真的比上班拿死工资强太多了,更何况年底的奖金马上要下来了,财务部的同事让她签名核对时她的瞳孔都放大了,那个金额远超出她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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