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妤表示赞同:“他活该!”
两人相视一笑。
晚自习剩下的时间里,温淇竹总是时不时往前门望,心里揣着事儿,完全没心思预习明天要学的课程。
天边绚烂的晚霞暗下去,一切颜色都被浓稠的黑淹没,浑浊的弯月斜挂在半空中,光芒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还残存着湿漉漉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腥味,不太好闻。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的温淇竹还是愉快地原谅了她平时不太喜欢的这一切细节。
下课铃响的一瞬间,周淮聿推开了教室门。
喧哗声为之一静,又很快再度闹起来。
温淇竹来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少年面色沉静,看不出异样,直到他走得近了,才能看见他眉毛向下压的痕迹。
他手搭在椅背上,向后拉了下椅子,椅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周淮聿也在这时侧目看了她一眼。
蜻蜓点水的一眼,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温淇竹完全读不懂他浅淡的眸中藏了什么情绪,更是看不出来刚才他被叫去办公室喝茶究竟有没有被责骂。
等她回过神来时,周淮聿已经坐下了。
没看到预料中的反应,报复的快感直接折半,她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
“走啦竹子,都下课了还发什么呆。”
温淇竹应了一声,提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和陈姝妤手挽手往外走。
在即将跨出教室时,她鬼使神差地回了次头。
黑发少年低着头翻看着什么东西,对她的目光无知无觉,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他额前的碎发和高挺的鼻梁。
他做的实在是太端正,仿佛已经在教室坐了好几个小时,静成了一座雕塑。
就连刚才朝她的那一眼,好像也成了错觉。
///
试卷批阅得很快,第三天成绩单就贴出来了。
成绩一出,周淮聿立刻成为全科老师眼中的香饽饽——科科都是第一,英语和理综都只扣了两分,就算放在全年级看,也是断层第一的存在。
这个年纪的学生,尤其是尖子班,对第一总有一种崇拜感,再加上出挑的外形,他倒真如温淇竹所言,在高二出名了。
也因为过于漂亮的英语成绩,英语老师在课上点了他的名,温淇竹顺势又提了一次由新同学担任课代表的建议。
英语老师无视周淮聿的拒绝,就这样敲定下来,还高高兴兴地请他和大家分享学习英语的经验。
烫手山芋转出去了。
温淇竹躲在后一排,憋笑憋得很辛苦。
就此,她在心里给周淮聿盖上了已解决的章,不再特地去找他的麻烦,以后周淮聿就只是一个她不太喜欢的普通同学。
大概未来两年,他俩都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温淇竹这样想道。
“这周你坐靠里的位置吧,竹子?”陈姝妤在换位置前问。
“没问题。”
二班的规矩是座位一周一换,以四人小组为单位,顺时针轮换,保证每个同学都有机会坐前排的位置。至于小组内部的位置,则自己协调。
温淇竹和陈姝妤关系好,已经做了一学期的同桌,并打算一直同桌下去,组内的另一个同学,也就是周淮聿的同桌自然也没有异议。
这周换位置,他们得向后移两排,正好是靠窗那两列的倒数两排。
谷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全班同学换位置,一直没说话。
温淇竹麻利地搬完自己的东西,开始帮陈姝妤搬,一沓书还没来得及放上自己旁边的那张桌子上,谷老师却忽然开了口。
“周淮聿和陈姝妤换一下位置吧。”
除却周淮聿,小组内另外三人齐齐愣住。
二班倒没有男女不能同桌的规矩,但是谷梅极少干涉组内位置安排,这样不经过商量直接做决定的情况少之又少。
温淇竹决定为自己和闺蜜的未来争取一下,可怜兮兮地说:“为什么呀谷老师,我和陈姝妤不想分开嘛!”
“因为……”谷老师没说完,她眼前忽地一暗,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因为。”
周淮聿抱着一大沓书放在她左侧的桌子上,单手撑着桌面,向前倾身和她对视,懒散地耷拉着眼皮,扬起眉梢,慢条斯理地开口。
“是我主动提议的。”
“新同桌,多多指教。”
第3章 第3次心动
报复。
这绝对是报复。
报复她化学考试打小报告、举荐他当英语课代表的事。
温淇竹绷着脸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已经安然坐下的周淮聿。
一直到大家都换好位置坐下,她还是没有动弹,沉默地站在过道上,无声地抗议。
“竹子,要不你先坐下,我们一会儿再去谷老师说说?就算换不了,我们也还是前后桌,离得很近的!”陈姝妤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劝道。
坐下之后哪还有回旋的余地?
温淇竹咬住下唇,不回答。
“温淇竹,你出来一下。”
最终,谷梅叹了口气,把她叫出教室。
一迈出教室门,温淇竹赶紧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谷老师,我不想换同桌。我和陈姝妤同桌了一学期,一直互帮互助,相处得很好呀,现在突然换同桌,要是……要是我早恋就不好了!”
最后这句话她是忍着牙酸说的。
选谁早恋她都不会选周淮聿这个讨厌鬼的!
“你要真有那心思,就不会和我说这句话了。”谷梅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这事儿说起来,也是老师不好,该提前知会你一声,事发突然,你不愿意接受也正常。”
温淇竹明白谷梅在施展怀柔政策,后面还有个转折句没说,于是鼓起腮帮子抬头望天,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和陈姝妤关系好,舍不得分开。但其实就算周淮聿不提,我也会拆开你们这对同桌的。上学期和我反映你们上课讲小话的老师可不算少哦。”
她有点儿心虚地低头。
“之所以选周淮聿,是因为那天他恰巧看见我在考虑座位安排,主动提了一句,我也觉得可行,才会这样安排。你们俩优势科目不同,正好互补,周淮聿帮你提高英语,你帮周淮聿提高化学,正正好嘛。”
他还帮她提高英语?
就算他愿意讲,她也不愿意听!
温淇竹瘪了下嘴。
一阵悠扬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谷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摆摆手示意她先进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换同桌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没再和班主任据理力争,垂头丧气地回了教室。
在触及陈姝妤询问的目光时,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辙,只能暂时认命。
温淇竹把这笔账记在了周淮聿头上。
要不是他多嘴,就算她非得和闺蜜分开,也不一定会和他同桌!
尚未想出反击之法,她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如果想要回座位,就得请周淮聿往前收一收椅子,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但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和周淮聿讲话。
“竹子,你从我这儿进吧?”陈姝妤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拉着她的新同桌段帆宇站起来,把前一排的位置腾出来,又把她的桌子往前拉,留出了一道缝隙供她通过。
温淇竹脸色终于回温,她还没来得及冲闺蜜绽放出笑容,教室里又突兀地响起“刺啦”的摩擦声——周淮聿直接伸手把她的桌子拉回原位,堵上了那道缝隙。
少年掀了掀眼皮,平静地说:“你可以直接叫我让你。”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教室里没人说话,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儿瞟。
说完,周淮聿还是坐在位置上没动,琥珀色浅眸静静看着她。
摆明了等她开口。
火气蹭地窜上天灵盖,温淇竹脑子里嗡一声炸开,连额头也烧得滚烫。
她才不会求他!
温淇竹忍着怒意和他对视,咬死不肯认输,气冲冲地从陈姝妤他们这一排走,双手撑着桌子,腿一抬,直接翻进了自己的座位。
在收腿的时候,鞋尖不小心踢到了桌子,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桌上还没来得及放进桌肚里的书也被掀倒,哗啦啦撒了一地。
看起来声势浩大,像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心里也被这阵仗弄得有些发怵,但面上还是端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口齿伶俐地回击:“不需要,我自己可以进来。”
周淮聿轻轻挑了下眉毛,不再接话,重新低下头去看摊开的书。
班主任正好在这时接完电话走进来,注意到台下学生们古怪的视线,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啦?”
大家齐齐摇头,温淇竹也终于坐下来,和陈姝妤一起把落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来重新放好,小声对她和段帆宇说了句“谢谢”。
“哎呀,你要是和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陈姝妤笑着阻止她道谢,塞给她一颗糖当作安抚,随后便回身坐直,不再说话。
她把那颗水果硬糖攥在手心里,听着塑料包装被揉皱发出的声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身边的讨厌鬼存在感太强,她特地把所有书都堆在两人中间,直到余光也瞧不见他才满意。
“算了,大家做作业吧。接到紧急通知,我要去开会,剩下的时间班长上台来管纪律。”
没得到回答,谷梅也不继续追究,拿上先前放在讲台上的教案就匆匆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偶尔有窸窣的议论,又很快安静下来。
不少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闹剧中。
当然也包括当事人。
温淇竹躲在堆叠的书本后,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飞快揉了两下。
翻进座位完全是冲动之举,满脑子全是“绝对不能输了气势”,连膝盖狠狠撞上桌角也不觉得痛,现在暂时休战,才回味出膝盖那儿愈演愈烈的疼痛。
她咬紧牙关,若无其事地翻开一本书,随后把脸埋下去假装睡觉,实则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无声地呲牙咧嘴,心里不停呼痛。
都是旁边这个讨厌鬼害的!
周淮聿对同桌内心的埋怨吐槽浑然不知,他手指摁在课本页脚,轻轻摩挲了下,随后借着拿笔的动作,目光不经意地往右侧一扫。
少女那头自然卷的短发弯曲出俏皮的弧度,顺着她低头的动作落下来,掩住大半张脸,只有修长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她仍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动作,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弧度很小地抖了抖。
他的视线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专心在书上写下批注。
///
班会课结束,喧哗声渐起。
温淇竹慢吞吞地抬起头,正准备叫陈姝妤,就听见新同桌起身时桌椅摩擦的动静,以及对方衣角掀起的一阵轻飘飘的淡香。
像是碾碎的松针粉末沾染上雨天的潮湿空气,微苦,不似香水那样浓烈,大概是哪款留香的洗衣液。
静坐不动时,她就隐隐约约嗅到了这股淡香,不过这一刻却尤为明显,令人难以忽视。
她拧着眉往窗户那边靠,别过头去皱了皱鼻子。
“诶,周淮聿,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段帆宇抬高音量喊道,急忙追上去,很熟络地和周淮聿并排走出教室。
“我看段帆宇和周淮聿倒是相处得挺好的。”陈姝妤转过身来和她说话,看着两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看来他俩上个星期同桌相处得很融洽嘛?”
温淇竹不太习惯陈姝妤的位置改变,总觉得隔着一张桌子说话,距离一下子远了不少。再想到和此事有牵连的新同桌,就忍不住冲对方的桌子翻了个白眼。
“要是真融洽,周淮聿干嘛主动和溜溜梅提换同桌这件事!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溜溜梅是她们偷偷给班主任起的外号。
“这件事儿确实是周淮聿讨厌!”陈姝妤迅速响应,“不过,竹子你刚刚翻桌的动静可吓唬人了,我猜一会儿肯定有人变着法子来问你和周淮聿到底有什么矛盾。”
果然,陈姝妤话音刚落,就有人凑过来问:“竹子,刚才是怎么回事呀?”
“是呀是呀,发生什么了啊?”
“我看周淮聿当时好像说了句什么……他说什么啦?”
有了主动挑起话题的先行者,很快其他人便附和道。
“没什么大事啦,就是换了同桌不习惯而已。”温淇竹玩笑道,“当时不小心踢到书了,我才不是乱发脾气的人好不好!去年艺术节那么糟糕我都是微笑面对的!”
“是是是,竹子人美心善脾气也好嘛!”
大家哄笑,顺着她的话打趣,话题很快就被带偏,不再聊今天换座位的事。
温淇竹撑着下巴,听大家从抱怨开学检测的难度到吐槽某科作业太多,再到议论今年运动会和艺术节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办,时不时接两句话,不让话题落地。
在闲聊的过程中,她不会刻意去打断谁讲话,总是耐心等对方说完再开口,同时又让说者明确知道她在认真听,没有走神。
通常情况下,她是很擅长让在场所有人都如沐春风的。
她很了解,大家来问刚才发生的事,也是出于好奇、八卦、凑热闹的心理,不能说心怀恶意,也说不上多真切关心,总之,如果她不想说实情的话,就再抛一个其他话题就好了。
直到上课铃响,大家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已经没人记得刚才围过来的初衷是什么了。
陈姝妤自然了解好友的脾气,也看明白了刚才怎么回事,只和温淇竹相视一笑。
“上课!”
“起立!”
在全班同学稀稀拉拉站起身向老师问好时,周淮聿和段帆宇才姗姗来迟,站在教室前门喊了声“报告”。
教二班物理的是个老教师,教完这届就退休,他眯着眼睛看了两人一眼,像是在辨认他们是谁,停顿了几秒才挥手让他们进来。
温淇竹眼尖地看见周淮聿手里拿的米白色纸盒,离得近了,才看清纸盒上“云南白药气雾剂”七个字。
他买云南白药做什么?
该不会……刚才她翻桌的时候,不小心踹了他一脚吧?
她仔细回忆,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踢到人。
看来不关她的事,那就行。
温淇竹放下心来,低头去翻课本,刚翻过一页,那瓶云南白药突然出现在眼前,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被放在了她的桌上。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装着米白色纸盒,懒散地敲了敲纸盒盒顶,像是无声示意,而后便撤回手,只留云南白药孤零零地立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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