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了不敢了,每一个字我都跟你说。”
“等等,还有。”顾长宁将双手放在他肩上摇了摇,与他四目相对,委屈道:“当时,那假山上的碎石砸不到人,你为什么那么说我?”
他当时可是否认了她所有的努力。
“傻瓜,砸不到别人会砸到你啊。”
顾长宁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其实当时的自己还被霍瑾宸推了一把,“所以你...”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这么久,顾长宁当即搂住了他的腰钻进他怀里,“我觉得自己更加愧对你了。要不你还是打我吧,是我对不起你多一点。”
“真让我揍你?”他戏谑问道。
顾长宁松开他,用力点头,“我的错,我该认。”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颇有副视死如归的感觉,“打吧,我准备好了。”
然而呢,她未曾感到丝毫疼痛,只觉额头上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这下好了,算你是认错了。”霍瑾宸笑着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样,你夜里睡觉时别自己躺去一边儿了。”随后,他略微低下头,神情也带着伤怀,“我有时候抱不到你就睡不着了...”
先前的记忆融进了骨髓里,那时的顾长宁总是不愿意来他梦里,时常让他在梦中追寻,却始终无法触及。
如今与顾长宁的一切总是会让霍瑾宸恍惚,他怕她下一刻还会离开,所以,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就会牵着她,紧紧挨着她,弥补心中的不安。
顾长宁一听,眉头轻轻拧在一起,顿时对自己颇为不满。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她怎么能让他如此委屈呢?怎么能让他夜不能寐、心生不安呢?
于是,待顾长宁确认奏章全部批阅完毕,她便将笔撒开,理好奏章整齐地摞在一旁。随后,她毫不犹豫地牵起霍瑾宸的手,迈着稳健的步伐径直走向寝殿。
“睡觉。这回换我抱你,我保证,绝不放手。”
她不会拖泥带水,在爱他这件事上也是一样。她要用绝对的行动告诉霍瑾宸,她此后会一直坚定地走向他。
她要给他信心,要冲散他所有的不安,更会与他并肩而立共历风雨。
所以,霍瑾宸这晚睡得极安稳。姑娘说话算话,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睡梦里还在念他的名字,似乎要将先前的缺憾全都补回来。
——
八日后。
皇家寺庙香火鼎盛,后宫妃嫔们今日盛装齐聚于此,为国祈福,祷来年风调雨顺。
寺庙大殿内,仪仗队列整齐威严,宫人们井然有序地侍奉在侧,青烟缭绕,梵音回荡。众妃按位次一字排开,跪拜于蒲团之上,仪态端庄。顾长宁缓缓跪下,低垂眉眼,双手合十。她的心思却未完全系于这场祈福礼仪,神色表面恬淡无波,实则暗暗留意着四周动静。
今日可是个绝佳的时机,她不信此处没有晋王和贤王的人。
待礼成之后,一旁的公孙允安笑意盈盈走了过来,十分亲昵挽住顾长宁的手臂,悄声道:“宁姐姐,昨儿刚下了雪,听闻寺庙后的梅花园子里积了薄雪,景致甚好,我们一同去瞧瞧吧?”
顾长宁嘴角微微翘起,她此刻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拒绝公孙允安的好意,歉疚道:“允安,你且先去,我这身子有些乏,歇歇便好。”
公孙允安虽有些不舍,却也没再强求,转身去寻其他妃嫔作伴。
顾长宁轻叹一声,目光扫过众妃散去的身影,心下微沉。
她留在了供她暂歇的禅房里,远远避开了其他妃嫔们,刻意营造出一副无人打扰、独自沉思的样子。
禅房内,寂静无声,只有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顾长宁微闭双眼,在这片清净之地中放空心绪,但内心却紧绷如弦。她知道,今日这一局,是为引出暗藏的棋子,若处理得当,她能掌握贤王更多计谋,若有丝毫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宁妃娘娘,宫中有主子落了东西,主持遣小僧来请娘娘前去瞧瞧,看是否是您的物件儿。”一个音色清亮的和尚隔着门低声说道,语气恭敬且不显多余。
顾长宁正沉思着,忽听此言,心下一凛。她登时清醒过来,目光下意识地朝一旁的苏莞望去,两人四目相对,心中明了。
来了。
若真有物件遗失,哪里会特意请宫里娘娘们亲自走一趟,分明是别有意图。
“好,本宫这就去瞧瞧。”顾长宁镇定自若地应道。
跟着小和尚
走出禅房,顾长宁缓步前行,心中却已提起了十二分警惕。四周的景致在她眼中一一掠过,禅钟声渐行渐远,眼前景物愈加荒僻寂静。小和尚不急不缓地走在前方,带着她穿过层层回廊,直到远离了寺庙正殿的喧嚣,来到一处偏僻的无人禅房前才停了下来。
禅房外,青砖青瓦显得破旧,四周空荡无声,与这皇家寺庙格格不入。
“宁妃娘娘,请。”小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不动声色的恭敬。
顾长宁没有丝毫迟疑,微微颔首,举步迈入那间简朴的禅房。她的手暗暗轻握住衣袖中的袖箭,神色沉静,仿佛只是随意而行。
门“吱呀”一声轻响。房内陈设简陋,烛火摇曳,似乎有什么人在等待。顾长宁微眯双眼,嘴角含笑,镇定自若地说道:“不知是何贵人在此,竟费心请本宫前来。”
“小王有礼了,宁妃娘娘安。”晋王步履轻缓,面色从容地走到顾长宁面前,姿态颇为得体,微微一揖。
顾长宁眼波微动,眉心微蹙,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维持着从容大方的姿态,轻声回应道:“晋王,不知你将本宫引来此处,有何目的?本宫是陛下的妃嫔,与你私下会面,实在有些不妥,恐怕引来非议。”
晋王听罢,唇角微扬,笑意渐深,仿佛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他目光直视她,“娘娘何必如此?您做了什么,心中应当十分清楚,何必让小王提醒呢?”
这话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顾长宁呼吸瞬间一滞。片刻后,眉目间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紧张,又故意松弛了神色,淡淡道:“晋王误会了。本宫与那几位官员往来,不过是因父亲之事略加关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意。晋王若是有疑,本宫自当解释清楚。”
此地无银三百两。
晋王看着她,笑意越发浓烈,连带着都咳嗽得身子颤抖,“哦?是吗?娘娘若真是无事可隐,又何须如此紧张呢?”他轻轻抚了抚衣袖,神情悠然地道,“娘娘应知,若是小王将此事禀告陛下,怕是您也逃不过一场杀头之祸。”
顾长宁眸中骤然警惕起来,紧紧盯着晋王,唇边虽无一字,却隐隐透出她内心防备。她不动声色地微微退后一步,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然而,就在气氛愈发凝重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僵冷的对峙。
“瑾宣,何必为难宁妃娘娘。”
顾长宁循声望去,只见帐幔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正是贤王。
她顿时感到无比诧异,面上的惊愕是真实无伪的,神色中的震惊尽显无遗。她本以为今日只会面对晋王,心中早有准备,却未曾料到贤王也会出现在此地。她心中有些乱,暗自揣测着贤王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参见宁妃娘娘。”
贤王如今捏着顾长宁的“把柄”,礼行的无可挑剔,神色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贤王对顾长宁惊诧的神色颇为满意,“娘娘,本王到此是想与娘娘,还有顾相谈合作。绝无为难之意。”
顾长宁渐渐放下心神,坐去了一旁,静静听着晋王与贤王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将自己的谋逆之行编造成为国除害的义举。
“所以,贤王想要皇位?”顾长宁面对眼前威严的王爷丝毫不惧,直白地问了出来。
贤王不甚在意,反而笑道:“宁妃娘娘先前也计划着扶持燕王登上帝位不是么?你的目的不过是将他拉下皇位,那何必在意最后坐上帝位的是谁?宁妃娘娘与本王目的一致。达成合作岂不事半功倍?”
“本王自然不会委屈娘娘家人。届时大业若成,娘娘父亲依旧是宰相,兄长也能早日回京,与你团聚。”
贤王此番前来的目的便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他要一举藉着顾长宁将顾容川收入麾下,为他办事。
顾长宁确实被贤王的提议所吸引。她的神情没有逃过贤王的眼睛,贤王也十分确信自己这一趟不会白走。
于是,顾长宁试探地开了口,“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贤王微微一笑。
顾长宁眯了眯眼,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本宫,还有一个要求。”
贤王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笑容渐渐向下,心中警觉,转念一想,事情必然不可能如此顺利。顾长宁有其他要求也是寻常。于是,他面带微笑,耐心问道:“娘娘但说无妨。”
顾长宁的神情冷了下来,目光如炬,定定望向贤王,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得替本宫除掉一个人。”
“何人?”贤王心中一紧,开始警觉,暗自揣测她的意图。
“越国公。”顾长宁语气坚定,“他屡次陷害父亲和兄长,这个人的命,本宫要定了。”
贤王轻蔑一笑,“这有何难?”
不过是计划之中罢了。
“只是…”贤王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娘娘若是答应与本王的合作,还请娘娘拿来顾相的信物,此后,自当互相扶持信任。”
顾长宁身形一顿,旋即反应过来贤王究竟是何意,然而不过片刻,她便有了应对之策,面色不变,神色如常,“好。本宫自会告知父亲。”
“多谢娘娘。”
“只是...”顾长宁微微一笑,故作轻松,“贤王是否也该给本宫一件王府信物?这样一来,父亲方能放心与贤王合作。”
这一请求在贤王的意料之中,顾容川平时行事一向低调隐秘,若不交出信物,如何使其更加信服于自己?于是,贤王点了点头,显得颇为大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拿出一枚事先准备好的贤王府狼符,“请娘娘将此物转交顾相。”
待贤王与晋王离开后,顾长宁独自一人坐在禅房内,轻轻把玩着贤王府的狼符。
自己父亲该拿出怎样的物件才能让贤王放心呢?信物必须足够份量,既能体现顾家的身份,又不至于有实实在在的用处。
“娘娘,可以走了。”苏莞在一旁提醒着。
顾长宁轻轻点了点头,将贤王府的狼符小心收进袖中,随后整了整衣襟,迈步走向禅房外。
然而,就在她刚刚走出禅房的瞬间,一道压抑着惊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她的步伐微微一顿。
“你...你与晋王...?”
第83章 赌徒
沈婕喜静, 素日里不曾来过皇家寺庙,是以独自一人四下转转,刚巧寻到一僻静之处他便瞧见了晋王身旁无一侍奉之人, 眼神躲闪离开了此处。
她在廊下坐了一会儿, 正在细想此事,没想到竟瞧见了顾长宁后脚从那处禅房走了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这等偏僻之处私下会面,若说其中没有隐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顾长宁瞧见了沈婕,目光沉静,眉头微皱。她稍一抬手,暗示身旁的苏莞不要轻举妄动。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一会儿, 顾长宁先一步放松下了心神, 收起了那份戒备,眉目舒展开来, 温声道:“随我进来吧。”
沈婕已经撞见了, 她倒不全然认为这是一件坏事。毕竟沈婕的父亲在西大营,一直忠心不二, 先帝驾崩之时, 霍瑾宸便是提前给沈将军下了旨意, 让他做这皇权安危的第二道防线。
既然如此,她不想藏着掖着,便将事情原委讲给了她。
“原来如此, 多谢娘娘坦诚相告。”
沈婕微微低头, 语气中透出几分敬重与紧张, 心中早已起了波澜。
她竟不曾想到,看似稳定的朝局下还掩藏着这样一个阴谋。
顾长宁望着她, 目光带着些严肃,“我与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沈婕抬眼,依旧镇定,“娘娘但说无妨。”
顾长宁神色凝重,语气也越发严肃,“一则,若宫中有变,你离杭玉楼最近,
须立即控制住她,以免她趁乱为贤王通风报信。二则,虽会有禁军保护后宫,但我依然担心会有变数。你武艺高强,必要时尽力保护好宫中的女眷,尤其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们。”
沈婕闻言,心下一震,惊诧之色悄然浮现,“杭玉楼…她竟是贤王的细作?”
顾长宁点了点头,语气沉重,“正是,无论是我与燕王秘密会面,还是她帮助孟若岚在我的膳食中下毒,桩桩件件她都参与其中。”
沈婕皱紧眉头,内心波涛暗涌。她回忆着过往的日子,除了孟若岚与许元清偶有摩擦,其他人都安分守己,本分过好自己的日子,似乎无有任何异样。谁能想到,那个平日里与她姐妹相称,时常互相扶持的杭玉楼,竟是贤王安插在后宫的细作。
沉思片刻,沈婕抬眼,“娘娘放心,此事牵扯大征安危,为国效忠义不容辞。”
顾长宁感激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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