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岱延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心想照着管妈妈这么算,赎南秋还不得几千上万两?谁家青楼赎人价这么高?这买人还是买活神仙呢?
看他的神情,管妈妈心里逐渐有了底气,故作牵强说道:“既然相识一场,想赎南秋,一千两算是尽我最后的情义了。”
管妈妈在临安扎根这么多年,知道王文瀚和石慧英就一个市井小门小户,家里定然没太多存银。东方晔一个从益州过来的异乡匹夫,上要供养父母妻儿,下要贴补家境贫困的士兵,能有什么积蓄?
正当她胜券在握时,花岱延啪一下将一张千两的银票摆在她眼前桌面上,站起身来一字一句清楚说道:“这,一千两,妈妈要不辨辨?”
第58章 偷酒
昨日花岱延卖了两幅画,又在家翻箱倒柜凑了凑,今早去钱庄,兑了银票便到这里来。
管妈妈整个傻愣住,眼珠子盯着这千两的银票,不敢上手接。换做以往,千两银票在眼前,根本不会让它溜走,这次不一样,要赎的人是杜南秋,这是要把她的摇钱树挪走啊。杜南秋走了,她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姑娘去?
她皮笑肉不笑说问道:“公子真要赎南秋啊?”
花岱延点了下头:“不然我何必在这跟你费这口舌?”
管妈妈心急得手绢都快扯断了,想了会儿连退了两步,“这个事我看还是得南秋来自己决定,公子稍候,我去把南秋叫来。”
“慢着!”花岱延从座上蹭一下站起身来叫住管妈妈。
南秋心思单纯又有几分倔强,要是知道这就要把赎走,肯定不会答应。
管妈妈回头察觉到他眼中的忧忧虑,开始煽情起来。
“不瞒公子,我是实在喜欢南秋这孩子,打在苏州第一眼见到她起,便觉得这孩子跟我有缘。当初师姐不肯她走,说要亲手造就一代琴师。是我苦苦相求,发誓一定能让她名动整个武朝,南秋也愿意跟我来。这如今……名声才有点起色,你们就要带她走,我怎么对得起师姐的重托?怎么对得起南秋的信任呢?”
管妈妈说着说着哭起来,拿帕子擦着眼泪,看着一点都不像装的。
“我也不管对师姐的承诺了,这就把南秋叫来,她若愿意跟你们走,我绝不会强留。”
说完又要开门出去,花岱延再次出声叫住她,站在那儿沉默了会儿叹气道:“不用告诉她了,这事以后再说,我只是随口问问。”
翌日到了石慧英面前,说起赎南秋的事,花岱延借口说道:“跟妈妈谈话的时候,南秋进来了,她不愿离开仙乐楼,管妈妈最后也没开价。”
这几天肖克岚在酒馆帮孙秀娥记账,弄完还要从头至尾检查一遍。
孙秀娥到后院里来,明日知府大人就要派人来拿酒了,她得在把酒坛子数一数,别到时候弄错了。知府大人指名就要这二十年的陈酿,上个月孙秀娥从地里挖出来的这坛子,装了二十坛子,还有三坛叫丁老先生要了去泡中药材喝。
肖克岚在柜台上看了账簿无误,来到后院。
孙秀娥正在厨房里看炙鸭的火候,他站在门口说道:“娘子,账我看过了,没有差错。”
里头孙秀娥蹲在灶口前加柴,眼也不抬地说道:“行那你先回去吧。”
肖克岚扒在门口犹豫了下,“那个,载明今晚叫我去吃酒。”
孙秀娥总算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转过去看火,“那你记得早点回来,这几天晚上衙门和卫所的人巡逻,落更后不可在街上逗留,抓到要罚扫一个月的大街,到时候我可不给你交银子。”
肖克岚答应了转头准备离开,忽然觉得这院子里酒香甚是诱人,他嗅了嗅,跟着嗅到了库房外。
打开库房大门,这个酒香更加浓烈,闻着都像是要把人熏醉了。看到墙壁边上放着一排排酒坛子,各个还绑着草绳,他蹲过去抱起一坛来凑近坛口用力闻了一下,不敢想象这酒味儿有多美。
“这么好的酒居然藏着掖着的,拿一坛不要紧吧?”
他悄悄地从库房出来,轻轻把门掩上,左右看了看,院子里这会儿没人,赶紧抱着酒坛子从后门出去。
康子从堂上到后院来,只看到他一个背影,本想叫他,还没出声已经出了门。
肖克岚领着酒坛子往仙乐楼走,忽然觉得对面街头上两个身影甚是眼熟,这不是肖宴和王文瀚么?看样子才从北门出来。
他穿过人群过去,“你俩可算回来了。”
肖宴和王文瀚一见到他便问起会试是否中榜,他只叹了一声:“中了我如今还能在这儿吗?走走走喝酒去,载明已经在仙乐楼等着了。”
这俩人不肯,肖宴摆了摆手:“两个月没回家了,明日吧,娘子要是知道我家都没回就上了仙乐楼,又得打我。”
肖克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就一两个时辰,天黑前就回去,这都能叫她发现,你是有多蠢?”
肖宴瞥眼问他:“你难道不怕四婶儿上艺馆逮你?”
肖克岚拍着胸脯子:“怕她干啥?这会儿酒馆忙着呢。要是瞒不过,你们娘子要是问起就说我带你们去的,有事我扛着,快走走走……”
把肖宴说动了,王文瀚坚持想回家,脚步都往后撤了,“你们去吧,我一喝酒回去,慧英闻都能闻出。”
肖宴:“这怎么行?你一回去,月梅要问起我来你怎么说啊?”
说罢肖克岚和肖宴一左一右拉上王文瀚,硬生生得把他拖进了仙乐楼。
王文瀚从进仙乐楼一直提心吊胆的,直到进了花间阁,看到里边除了花岱延没其他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看他紧张,花岱延拉着他坐下,“你放心,妈妈说南秋昨夜里染了风寒,今儿一天都没出来,不会看到你。”
肖宴坐下来,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块“卓”字木牌,丢到花岱延面前。
“这玩意儿还你,一点都不好使。”
花岱延收起木牌,一脸疑惑问道:“怎么了?”
肖宴:“碰上江浔那活阎王,这玩意儿我都拿出来了,还来打我,这条命差点断送在他手里。你外甥怎么捡回来这么个东西?小小年纪跟世人欠他千百两银子似的,脸那么臭。还来无影去无踪的,走半道上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一眨眼又蹿到你面前了。”
花岱延半信半疑:“真的?”
肖宴已经饿了,跟着肖克岚一起剥起花生,指了指王文瀚:“我能骗你?不信你问文瀚。”
王文瀚对着花岱延点了点头:“是真的,江浔哪里学的功夫?怎么感觉邪里邪气的?”
花岱延笑了两声,“行,下回我再跟他说说,以后绝不再难为你们。”
肖宴嚼了几颗花生又接着埋怨道:“文瀚要陪弟妹去祭拜岳母,少将军这才叫我俩回来,遇上将军的外甥女从京城下来,船到了苏州,少将军让我们一道护送回来。就借个道而已,他窜出来打我俩就罢了,还把沈小姐抓了去。这下可好,等见了总督大人,我俩又得挨顿骂。”
肖克岚面前堆起山的花生壳,下午在酒馆记账累了,如今肚子也饿了,忽然抬起眼问道:“沈小姐?抓她干嘛?”
肖宴:“谁知道啊?等文瀚赶过去,人已经在水里扑腾得快没气儿了,还是文瀚……”
王文瀚突然打断肖宴的话,轻轻摇了摇头,肖宴才没往下还说。
杜南秋昨夜里睡着打被子,早上起来身子发烫,头昏得厉害。今儿又在床榻上躺了一天,傍晚的时候起来,觉得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出来准备去祠堂巷找丁月梅要一碗药酒喝。
从后门绕到前方大街上,正巧看到肖克岚和肖宴托着王文瀚进仙乐楼,相隔太远她没去打招呼,直接去祠堂巷。
石慧英和丁月梅吃过晚饭在家门口聊天,都时不时地往巷子口的方向望一望。中午秦三姑娘路过祠堂巷,上门来喝了一碗凉茶,说是等着接她从京城来的表姐,接到苏州的传信,说就这几日能到临安,还是肖宴和王文瀚护送回来的。
秦三姑娘在这坐了没多会儿,听城门的人来报说沈小姐快到了,立马带着几个小女兵去北门迎。
两人心想这肖宴和王文瀚应该也回来了吧,这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没等到自家男人回来,倒是把杜南秋等来了。
“嫂子,你家治风寒的药酒给我来一碗。”
石慧英起身看了看南秋,摸了下她的额头:“受风寒了?是有点烫。来快坐,怎么感觉这几天不见人又消瘦了?”
丁月梅起身进屋去,不一会儿端着一碗药酒出来,“来,喝了回去被子里捂一捂,明早就好了。”看到杜南秋瘦弱的骨骼,丁月梅叹气道:“啧啧啧,瞧你这瘦得,要是吃不惯仙乐楼的伙食,有功夫多到祠堂巷来,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杜南秋嗯声点着头把一碗酒喝尽,抬起头长舒一口气,看到丁月梅和石慧英都望着巷子口。
“你们俩看什么呢?”
丁月梅:“等你表姐夫和肖大哥,听说是今天回了临安,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杜南秋眼睛眨巴眨巴,“他们在仙乐楼啊。”
两人齐回头看着杜南秋,丁月梅不可思议问道:“你看见他俩了?”
杜南秋点头说道:“昂,还有四叔,我看到他们三个进了仙乐楼大门的,花大哥应该也在里面。”
听到这话,一向温柔娴静的石慧英也气得埋怨起来:“你这丫头,刚来的时候怎么不说啊?”
“你没问我啊……”杜南秋小声地埋头嘀咕。
丁月梅挺着大肚子,已经气急大喘气。
好你个肖宴,几个月没回家,回来不着家竟然还跑去青楼喝酒?
“走,慧英,咱找秀娥去,这几个男人越发不成样了。”
第59章 三头小猪崽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
酒馆打样后,孙秀娥准备再把给知府大人准备的酒数一数回来家了,数了几遍都是十九坛。库房里光线昏暗,她和康子把酒坛子搬到了院子里又数了一遍。
怎么还是十九坛?今早和下午数的时候都没错啊?还有一坛哪儿去了?
孙秀娥看着一个个酒坛子若有所思问道:“你今日到库房里搬酒坛子没搬错吧?”
康子摇了摇头,“我怎么能搬错?知道那是给知府大人准备的。”
“那就奇怪了,酒坊里的人也不会上这拿酒,今日没别的人进过库房吧?”
“没了。”
康子把库房里的每个角落的找了,没找出少的那坛酒,忽然目光注视到后门,想起今下午肖克岚从后门匆匆离开的背影。
“会不会是……”他只看到肖克岚的背影,并未看到他进过库房、拿了酒,不敢接着说。
孙秀娥着急道:“有什么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犹豫了会儿,康子低声说道:“下午我看见老爷匆匆忙忙从后门出去,但没看见他到底拿没拿。”
孙秀娥记得肖克岚是去找花岱延喝酒,每次去总是回到柜台上拿一坛。
“那你看到他今下午到柜台上拿酒了吗?”
康子摇了摇头。
孙秀娥顿时火冒三丈,这时听到前头堂上有人呼唤。
是丁月梅的大嗓门,她来到堂上,看到丁月梅和石慧英神色匆忙过来。
“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再不回去衙差要赶人了!”
得知几个男人又在仙乐楼,孙秀娥到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三个人直冲冲往仙乐楼走。
这头酒桌上的四人划拳斗酒,已经忘记时辰。
花岱延已经喝得七八分醉,坐都坐不稳,抱住王文瀚的胳膊,下巴贴在他肩膀上,跟大家回忆起考试时的趣事。
“那天试题一发下来,提笔没多会儿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儿时一次去乡下表叔公家,家里三头小猪崽儿跑了。我到山上一路寻一路喊,天黑时猪还没找到自己却迷路了。我躲在山洞口哭,忽听见洞里边有声音。回头看,漆黑的洞穴中是三只母老虎。中间那只,体型虽小,但步伐沉稳,四肢结实有力;左边那只壮似猛牛,腹有凸起;右边一只虽然高大,但眼神却不似那两只凶恶,反而带着几分慈意。我一时吓得不敢动,正当我以为就这样成为这三只母老虎的盘中餐时,旁边草丛里传来动静。听到有哼哼的猪叫,我才轻轻把头掰过来一看,是我外祖家那三头猪崽儿。我站那儿不敢出气,就这么看着那仨母老虎追着小猪崽儿去了……”
旁边三个人听得津津有味,但又仿佛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还没缓过神来都目光呆滞的望着花岱延。
花岱延做出个猛虎的姿势,学着老虎嚎叫一番后忍不住笑出来,双眼挤成一条线。
这时候厢房门被人踹开,三个身影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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