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妈妈沉思片刻,又看到郎中在南秋的粉盒里查找着什么,忽而皱起眉头,心里仿佛有了答案。迟钝了下,笑着过去说道:“先生,若没什么还是赶紧把姑娘的脸治好吧,她这样脸还能好吗?会不会留疤啊?”
郎中从梳妆台那边走过来,提起了药箱,“老夫这就回去开药方,姑娘还年轻,应该还能恢复,少则一月,多则半载,那都看姑娘的造化。”
第55章 石碱
管妈妈回屋安抚了南秋,看她这张脸怕是去不了瑶渠花会了,感觉甚是可惜。
“这些天你先歇着,别露面了,等伤好了再说。等会儿郎中的药膏送来,记得按嘱咐每日擦,药也要按时喝。”
走出来管妈妈对着管事丫鬟道:“这几日大厅先让帮南秋顶着,要是有客人问起,就说南秋染了风寒,不宜见客。”
丫鬟:“南秋不过是坐那儿弹曲子,不陪酒也不卖身,脸花了戴个面纱不就行了?”
管妈妈低声呵斥道:“你懂什么?两个表姐夫,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秦少将军手下的红人。虽说她是卖到我这来的,可那些武夫咱得罪不起,万一带人把我这仙乐楼砸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
杜南秋在屋里待了半月,脸上灼痛感减轻了,伤口也在慢慢结痂蜕皮。郎中说汤药可以停了,药膏还得继续擦。这些日子除了吃饭吃药擦药,那就是练琴睡觉,成日关在屋里太闷,想把面罩戴上出门走走。
人还没走到后门,管妈妈着急地跟了过来。
“南秋,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啊?”
杜南秋一边走一边回道:“在屋里待着太无聊,我出去一趟。”
管妈妈想阻拦,但找不到借口,试探道:“那这是要去你祠堂巷表姐那儿吗?”
杜南秋迟疑了下,“我这副模样,表姐看了肯定又要唠叨,我就是出去透透气,天黑前就回来。”
……
孙锦语这几日起得早,早上天亮感觉到孙秀娥起床的动静,迷迷糊糊地跟着起来。
母女俩坐在厅中吃早饭,孙锦语一边嚼着油饼一边问道:“阿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京城离这很远,应该在路上了。”
提到肖克岚,孙秀娥手里的筷子攥紧了,一肚子的火。
已经三月底了,几天前衙门把临安府内会试中榜的名单登出来,肖克岚和花岱延又落榜了。
她确实说过考不上叫他别回来了,那只不过是气话,京城放榜在二月底,都快来一个月了这死鬼还不回来。
怕不是跟花岱延那厮鬼混去了?
孙秀娥越想越生气,这回还出了十两银子让他上京,还是没考上。胡乱扒拉了几口,起身准备出门。
孙锦语紧跟着问道:“阿娘,今天能让林婶带我去河边玩吗?”
孙秀娥停下脚抚摸了下她的头,温和说道:“小语听话,不去河边,别被水贼抓去了,等会儿跟大郎玩,或者跟着林婶到市集上逛逛去。”
林婶每日出门买菜会把孙锦语戴上,要么先把她送到祠堂巷那里跟肖大郎玩,东西买完过来把她接走。或者是孙锦语想跟着一块儿上集市,就带着一起去。
上午酒馆的人少些,不过这两日阿旺回家娶媳妇了,孙秀娥要在厨房忙活,有时康子忙不过来,还要兼顾着柜台打酒收银子。
下个月知府大人办寿辰,到孙秀娥这里订购了二十坛老酒。她从地里挖出来一坛大酒坛子,一般宴席摆桌的酒坛子都是五斤装,她慢慢将酒分装好放进库房里,等到知府大人派家里的小厮来取。
还没收拾完,康子在前头喊道:“一只炙鸭带走!”
心想这谁一早就吃鸭子,孙秀娥锁上库房,侧脸透过大堂后门一瞧,李阔站在柜台面前。
这位李将军,隔三差五的来买炙鸭,有时候一只,有时候两只。还有一次带着十来岁两个小姑娘,一个是秦扶谊的幼女秦筝,一个是秦夫人的内侄女朱燕乔,两位姑娘都爱吃这炙鸭。
都说秦夫人的侄女是这城中长得最乖巧的女娃,孙秀娥见过,确实挺漂亮的小姑娘。旁边的秦三姑娘跟她站一块儿一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总督大人的千金。
快到中午,客人渐渐多起来。忽然康子来到厨房门口喊,孙秀娥把手里这道菜炒完,剩下的交给了赵娘子。
还以为是前堂忙不过来了,走出来康子朝她指了指院子一旁蹲着的背影。
“怎么了?这谁呀?”
杜南秋听见声回过头,仰起脸望着她,“秀娥姐……”
虽然戴着面罩,孙秀娥看这纤瘦的身姿,又听出声音来,走近把她扶起来:“南秋?你怎么了?”
等到康子离开,杜南秋慢慢把面罩揭下来,失落地低下头,“我不敢去祠堂巷,花大哥又不在,只能来找你了。”
孙秀娥一看到她脸上红了一块,惊掉了下巴,“你这脸……怎么弄的?”
杜南秋低声细语道:“我也不知道,那天从床上醒过来就这样子了。”
孙秀娥看到她这脸,心急如焚,扯下了围裙,生意也不顾了,拉着她去找丁月梅。
“你这脸得让月梅看看,好好一张脸怎么毁成这样子?”
杜南秋不想去,去找丁月梅,那铁定能见到表姐,找借口说回仙乐楼,但架不住孙秀娥力气大,生拉硬拽地把她带到祠堂巷。
这边石慧英和丁月梅在门口择菜,孙秀娥拉着杜南秋往肖家院子里走,叫她们俩进来。
二人一脸懵,跟着进去。
当看到杜南秋的脸时,两人瞳孔瞬间放大。
石慧英不敢相信,走近细瞧问道:“这什么?脸怎么了?”
丁月梅看了看这印记,“你这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吗?怎么这么不当心啊?”
孙秀娥眼珠子一提溜,抓住南秋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杜南秋脑袋都摇晕了:“不是不是,我也不知道,那天早上醒来就这样了,没有被烫。”
丁月梅把孩子托给邻居阿秀照料,几个女人赶去济世堂。她猜测这是烫伤,但这东西还是得丁老先生来看才稳妥。
快到中午了,医馆没什么人,丁先生正准备到后院用膳,几个女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爹,快来给南秋看看,这脸是怎么了?”
丁先生细看了看杜南秋的脸,“这脸是被烫了吧?”
杜南秋摇摇头。
丁先生沉思了会儿,“那是不是碰着石碱了?”
杜南秋一脸疑惑:“什么是石碱?”
丁先生从中药柜子的一个盒子里铲了一下,拿到杜南秋眼前,“这就是石碱,不过这种作为药材,对人体伤害不大,即便碰着赶紧用水冲冲就没事。市面上还有一种,浓度极高,也是这样的白色粉末状,皮肤若是触碰到,不出几个时辰便会红肿溃烂发痒。”
看到这白色的粉末,杜南秋想起出事头天在青鸢房里喝茶弄湿了脸,因为还要上台,青鸢拿了自己的粉盒给她补妆。
除了这她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只是她不明白青鸢为何这么对她。
知道是谁祸害的,孙秀娥火气上来,直冲冲奔着仙乐楼去。
到了门口,揪住门口小厮衣领子问道:“谁是青鸢?人在哪儿?”
小厮哆嗦问道:“青鸢姑娘正在接客呢,孙掌柜找她何事啊?”
都知道孙秀娥动起手来六亲不认,后面的几个小厮和姑娘都躲到了门后。
孙秀娥揪着人往里走:“那小贱人在哪儿?”
小厮被揪得脖子难受,艰难地带着她往二楼水云阁走。
“就这儿啊?”孙秀娥看了看这房门,听到里头正欢歌载舞,抬脚把门踹开。
里头青鸢吓得琴弦都断了,还有两位舞妓,三位男子把酒言欢。
看到是孙秀娥,青鸢还没来得及躲藏,便被孙秀娥看见,两人在屋子里追起来,孙秀娥不管不顾,手里薅到什么东西就跟青鸢砸过去。
青鸢一边躲一边逃窜,其他几个人也都吓得跑了出去。
管妈妈赶过来,抖着胆子上去拦下孙秀娥举起来的凳子,“孙掌柜,有事好商量,别动怒啊!”
凳子还是朝着青鸢砸了过去,从头顶擦过,轻轻撞到了下。青鸢趁着管妈妈缠着孙秀娥,赶紧连滚带爬地往外溜,门口撞见后来的杜南秋三人。丁月梅虽然挺着个大肚子,手脚还挺利索,一把将青鸢按住。
孙秀娥:“抓住她!敢害我妹子,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
管妈妈拦在她身前,苦着脸求道:“几位娘子消消气,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把粉盒拿错了,不是有心害南秋的啊!”
孙秀娥怒气睁睁瞪向管妈妈,质问道:“这么说你知道这事?”
管妈妈说出口才察觉自己说漏嘴了,开始支吾起来。
其实事发当日她已经知晓这事是青鸢所为,近两个月来,城中的举子外出赴考,客人少了一些。尤其是花岱延这位常客走了,南秋留出了许多空挡,从而也把其他姐妹手里的客人分走了些。这青鸢与南秋年纪相仿,都是才过及笄的年纪,琴技高超,但赶不上杜南秋。能上瑶渠花会的,大多是二三十岁的红馆,清倌虽然也能上花会,但每个艺馆仅限一人。青鸢不服气,想上瑶渠花会,因而出此下策。
管妈妈抱住孙秀娥的腿不让她动,周围几个有眼力见的姑娘也上来把孙秀娥箍住。
“我已经骂过她了,几位就别难为她了,要打就打我好了,别把她打伤了。”
这两年新乐艺馆和东符艺馆都进了新人,各个都能歌善舞、花容月貌的。本来有了杜南秋,管妈妈以为稳操胜券,这下南秋不能上花会,要是青鸢再出什么差池,仙乐楼真的与这次花会魁首无缘了。
第56章 搓衣板
管妈妈和青鸢苦苦相求,孙秀娥没打算放过,管妈妈再恳求道:“我知道这事儿对不住南秋,南秋养伤这段日子没利钱,就把青鸢的那份儿全给南秋。”
杜南秋一听,立马答应了,青鸢像是心有不愿,但她头发已经让丁月梅薅得像鸡窝一样,头也疼,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
入夜,杜南秋留在了祠堂巷王家,王文瀚不在家,姐妹两个躺在客房床榻上说体己话。
“你赎身还差多少?早点出来,我看今日人家敢毁你的脸,说不定明日就在你膳食里下毒。”
“这时候赎身干嘛?我除了会弹曲子,别的什么都不会,要怎么过活?我手里倒是存了快来百两了,但这不够啊。上次有人想赎走一位姐姐,妈妈管人要三百两,结果人没赎成。”
石慧英沉吟道:“三百两……我这儿有点,过几日再去姐夫那里问问,实在不行找秀娥和月梅她们借点,怎么也得把你赎出来啊,你在那地方,我真不放心。你出来就搬这儿来,相公是最温厚的人,只不过添一副碗筷,自然不会容不下你。”
“好姐姐,你有何不放心,我以后多注意些,不再随意用别人的东西。搬你这儿来,巷子里那些长舌妇更要在背后说三道四。你还得跟姐夫赶紧生孩子呢,我在这儿多碍事啊。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定能凑齐三百两,我要靠自己的本事换得自由之身。”
近几日杜南秋住在祠堂巷,石慧英和丁月梅每天都在唠叨,叫她早日赎身嫁人。
这天孙秀娥打烊后去了一趟祠堂巷,劝了劝杜南秋后回家。
还没到家门口,远远看见巷子那头缓缓是来一辆马车,前面坐的正是肖克岚和花岱延。
“娘子!”
肖克岚看到她,马车还没停稳跳下来,朝着孙秀娥飞奔过去。
孙秀娥还以为是天色有点黑,看花了眼,而且肖克岚身上穿的长衫没见过,她听到声音也激动地跑起来。
走近看清了人的模样,肖克岚还是以前那样面宽白净,一脸的憨相。
夫妻俩相视,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孙秀娥双手不由地伸上去啪啪拍打了几下他的脸,“怎么才回来?死哪儿去了?是不是把我们娘俩都忘了?”
一旁花岱延坐在马车上,已经从车内把肖克岚的包袱拿出来,看他们小夫妻相聚深情款款,都不忍打搅。
片刻后肖克岚松开手来,拿上包袱,“慢点儿啊载明,这些天车马劳顿,早些回去歇息吧。”
看马车驶去,两人挽着手回家,孙秀娥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包袱,“你这里面装的什么?怎么感觉包袱比走的时候还大呢?”
肖克岚抱着包袱笑道:“头一回上京嘛,给你和孩子带了点东西。”
前院里孙锦语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头玩鞠球。
肖克岚看到女儿的小背影,手里包袱给了孙秀娥,冲过去就把女儿抱起来。
“小语!爹爹回来了,想爹爹了吗?”
孙锦语先是懵了一下,反映了片刻总算认出是爹爹,抱住肖克岚的脖子亲昵地唤着爹爹。
父女俩在这里说话,孙秀娥到厅上把包袱打开,想看看这沉甸甸的都装的什么。里头一身换洗的衣裳,都有味儿了,孙秀娥拿出来赶紧让林婶弄去洗了。还有几本书,比走之前多了两本。有个小木盒子,里头装着一对白玉耳坠。一双精致的粉色绣花鞋,看大小是小语的,另外还有一个木娃娃。
里边再没别的东西,孙秀娥看了看肖克岚身上穿的,不是家里的。走的时候穿一身,带了一身,方才叫林婶拿去一套,那还有一身衣裳哪里去了?
孙秀娥脑子里顿时无数种猜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拿上木娃娃走过去递给孙锦语,“小语,这爹爹给你带的,自己先玩会儿。”说完拉着肖克岚往里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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