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不意、借刀杀人、隔岸观火、以逸待劳一套连环计下来打的极具章法,堪称典范。想必深谋远虑的昭元帝必然会激流勇进、趁势而为。
那么,有人就要倒霉了.......
季景澜卧在床上,暗自琢磨着。那日跪了半宿,双膝红肿,酸痛难当,第二天早晨还得爬起床,继续面壁思过。她哪遭过这样的罪,现在膝盖还青紫呢。
现在是关键时刻,戏一定要做足。她必须按部就班,咬牙坚持,即便皇后关门在内思过,她也要在安宁宫门外意思意思。不意外的引来目光无数,谁都知道那兰嫔被罚与她有莫大的干系。
可显然也没谁会明目张胆的找麻烦,最近可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乍起,玉贵妃流产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还未论断,昨日青竹跑回来,浑身止不住颤抖,一脸苍白,有些六神无主的说,江尚书兵权上交,辞去一切职务去给太上皇明元帝守灵去了。
在这个后宫中谁也不是白混的,连个小宫女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知道朝中重大变动,更何况那些主子们?
皇后以不变应万变,绝地反击,反将了玉贵妃一招,果然沉得住气。季景澜很奇怪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能分辨女人经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些土方法竟比高科技不差。这绝不是朝夕就能做到的事。
季景澜比较好奇王意潇是通过什么方式窥破了沈玉香假孕?这份城府和手段让人咋舌,这一帝一后,皆非人间凡品,整日琢磨着如何斩对方于马下,还是远离为妙!
第32章 斩杀
后世有人看了志史关于这一时期的记载,便有了评论:昭元帝善于权术,工于心计,用人独到,并懂得恩威并济,在削打四大权贵的血雨腥风中,王家虽然逐渐没落,但并未被赶尽杀绝,其后有族人仍在官场任职,王皇后统领后宫的实权也并未受到影响。一代大将江淮卸甲离去,江家子孙大多被众排挤,仕途受阻,远离军权。其五孙江晏州备受皇上器重,一度破格提升,委以重任,在江淮离官后,自边塞回来的江晏州被任命为御前侍卫统领,两月后还护驾徽安太后前往虹山静修疗养,回来后其被昭元帝嘉奖,晋升大平东大营骑兵都尉。昭元帝这样匪夷所思的举措有些诡辩莫测,令人捉摸不透,但也正是他的厉害之处。
而眼下,大宇朝全体官员们都看到了昭元帝对皇权的重视超过任何情感,表现在他放逐其二兄安亲王秦坤和对待宠妃沈玉香的冷酷举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多人走上死路,都与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昭元十四年腊月二十四,沈庆宝因为贪污巨额公款,强抢强、奸十岁以下稚女,仗势欺人,滥杀无辜等三十条罪被联名上告。
朝堂上昭元帝平淡无波,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不温不火的交代刑部:“按照流程,该怎么查办就怎么查办,拿事实摆证据。”
办案人员早换了一批新人。各个面如阎王,严肃认真,没有丝毫人情可讲。在横渡运河的渔船上有官兵截获三十大箱金饼。严刑拷打押运之人,层层追查,最后落实根源恰是沈庆宝。只用三天时间办案,证据之全,办案速度之快大宇朝自建国以来史无前例。朗朗乾坤之下,君主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一个不算国舅的沈庆宝!
刑部第一时间将沈庆宝缉拿入狱,证据确凿,数罪并罚,无可饶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在沈庆宝大吵大骂周围办案人员,嚷嚷着他是玉贵妃的亲哥哥,要到皇上那告他们,治他们罪时,众人只见一名彪形大汉提着大片刀,用力一挥,沈庆宝人头滚落在地,一澎紫黑的血冲天喷出,杀他之人正像是曾经负责西南五省粮草运输的李中启?!沈庆宝的嘴巴和眼睛还没来得及闭合便与腔颈告别,眼中犹凝滞着不敢置信。可能是因为他还来得及找家人妹妹求情,才会死不能瞑目.......
事关国库饷银,沈家族人受极牵连,被贬杀无数,这件案子办理的极快!都没经过拷问程序,看来昭元帝根本不在乎沈家到底私藏多少金银财宝,他只想彻底捏死这枚蛀虫。
前段时间王家有人被拿下,沈家曾重重踩之,因果循环,有样学样,当然有人不希望沈家好过了,左了也这样,何不痛打落水狗!
李中启再次被推为官,皇上允,给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与王家相比,沈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被连根拔起,四世之内,男的不是被杀就是被压去做奴役,女的则悉数流放军营为营妓,惨之又惨!
何为柔情宠爱?沈家独留下完好无缺的玉贵妃生活在深宫里,对玉贵妃来讲,命运顷刻间整个翻天覆地。沈家之事好像没牵扯到她,而昭元帝日日忙于国事再无时间去玉香园,一次路上终于被她追到,玉贵妃挣开左右拦截,她形销骨立,脸色惨白的跪在那,双手托起一盘苹果,大小相同,各个红润漂亮。只托着的那双手被冻的青紫,有些影响美观。
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下面的雪地,一片片白亮寒光赤的眼睛睁不开。北风呼呼吹着,御辇上的裘帐终于被掀开。昭元帝手里拿着书,似乎此刻才发觉她的存在,他抬起头,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劝慰:“天冷,怎的穿的如此少,快回去吧。”
周围静极了,只有寒风凌厉地划过广袤的天空。玉贵妃好像触电一般,她瑟缩地直起半身,不施脂粉的脸早就泪流满面,一身单薄的白色素衣更衬得那樱唇失去了血色,她用尽所有力气看向帝王,只听见自己哑声问道:“皇上厌倦臣妾了吗?”
昭元帝好看的眉头缓缓皱起,棕色有些迷离的眼睛仍是像带着笑意的看着她,仿佛通过她纤瘦的身体看到很多东西,他淡淡问:“朕可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看到这样的他,她浑身越发抖了起来,筋骨都在搐动,上下牙齿发出互相撞击的咯咯声。
眼泪如绝提的海,汹涌而出。何为万箭穿心,痛不欲生!沈玉香此刻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她的父叔兄嫂,侄儿侄女死的死,卖的卖,她再无亲人可寻可依可靠!为什么这个曾宠爱她的男人可以用平缓的语调儒雅的表情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之事!冷酷残忍,毫不留情!再看他的目光,再难认识他这个人。不!她从来没认清他.......
沈玉香胸口上下起伏不定,如失去水的锦鲤,她喘不过气来,畏缩着好似奄奄一息般躬着身子:“皇上可曾对臣妾有过真心,哪怕点滴?”
“你命人给诸妃下过绝育药,朕知道你对朕一片真心。”皇帝说完,便命仪仗起路。
沈玉香只觉三千根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眼冒金星,被毛骨悚然死死揪住。她面如死灰的委顿在那,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把她吞噬掉,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她失声大叫:“那又是谁给我下的药?!”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下里呜咽咽的,不知是风声还是谁撕心裂肺的哭音。胸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痛,原来是她拔出银簪狠狠刺向了自己胸口,鲜血横流,玉盘跌落,苹果滚出很远很远,惹来宫女奴才们一片惊呼之声,余光中御辇却渐行渐远,他没有片刻停留。
......................
“哈!哈哈哈.......哈!”玉贵妃脸上没有一丝光泽,边哭边嘶哑着疯笑:无情天,离恨间,花羽梦,不堪剪。几番情祭,几度冷暖。一缕尘香,华发三千,终是半世的流离,付诸温柔风中缱绻。
那一年秋收十月,漫山遍野的花果香。
“哪里来的,竟敢偷摘人家的苹果.......”
一个娇嫩的声音响起,那人一扭头,一个少女在一众奴仆的簇拥下皱眉质问着,待看清了那人长相,她呆了呆......
眼前的少年,着了一身月牙色织锦长袍,乌黑的墨发仅插了一枝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更显得优雅出尘,他五官英俊再加上皮肤白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此非凡。
他笑了笑,更犹分花拂柳,棕色的眸子别样迷人:“天下之物天下有,骑马于此,口渴难耐。”说完一指树下预留的玉扳指:“既然遇到主了,也省的一番留言,还望小姐勿怪。”
她咬了咬樱唇,似嗔似怒“算你知道礼数。”心却砰砰直跳,慌的不行,怀里像揣了个蹦来蹦去的小兔子。
他又轻轻一笑“多谢夸奖。”
隔年春天,她入宫,再次相见。
她盈盈抬头,又见到那人的一双棕色眼睛,她一颗心如盛开的繁花,绚烂无比,羞涩道:“原来是你.......”说完躬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微微含笑:“爱妃免礼平身。”
......................
安宁宫中,皇后王意潇洗完脸,之前还是滚烫的水这会已经有些凉了,她任凭丁香帮着舒筋活血。当听完冬梅的禀报后,她难得的笑了笑:“锋芒毕露,争强好胜,就算一时赢了,赢来的东西,又能值几两碎银?诡计技穷,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说到这,她缓缓的合上眼,一字一顿沉声道:“本宫自十三岁入宫,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能忍住寂寞,第二就是忍住苦楚。在这深宫内院,有人对你奉承,代表有人想利用你,有人对你好,就代表有人想害你!感情是可以用来欺骗利用的。”
丁香温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帮着寸寸取暖,小声道:“奴婢有些不明白,在皇上的心里玉贵妃究竟有几分重量?”
“在他心里?”皇后嗤的一声冷笑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连他的眼都可能没入过,又怎么能入了他的心?”说及此,她倒有些许释怀平衡,毕竟在那个男人心中不曾留下过谁。她睁大眼睛,t望着空寂的大殿,缓缓说:“咱们皇上的心大着呢。”
所有人都知道,沈家之后,玉贵妃算是完了,就算她温柔小意,再会邀宠承恩,都是无济于事,毕竟他们之间横隔着血海深仇。更何况昭元帝到底有多狠心绝情,众人也清楚的看到,否则也不会对沈家做出斩草除根之事。
第33章 过年
这个年过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庆丰殿上皇上宴请文武百官,酒到酣处,魏西梁哈哈大笑,豪放不羁,粗野之极。有些人提心吊胆偷偷看了眼昭元帝,发现他笑意融融,毫不在意,还与那魏西梁碰了一盏,然后一饮而尽。常在官场行走的却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让人心惧,洞若观火却不动声色。不动则已,一动挥斥方遒似宝剑,气吞万里如神龙!
朝野之上,四方州县,均涌现出一批新面孔,这些人大多训练有素,办事利落。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一些人再难坐稳。
厚积薄发,雷厉风行。昭元帝初步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军政统一。正大刀阔斧,披荆斩棘的实现他的政治抱负。
沈家落马,陈家重现政治舞台,对皇上兢兢业业,唯命是从。江家被削弱、王家随波逐流,后三者还好,急流勇退,知道明哲保身,前面那个除非改朝换代,不然永世不得翻身!
每逢佳节倍思亲,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季景澜想念家人,以往大年三十的下午,娘都会让嬷嬷们炸各种小食。她与东秀会早早的守在那,一出锅就趁着热乎劲,痛痛快快的吃。根本不给景昀伸手的工夫,气的他跳脚骂她们俩是贪吃鬼。
他越骂,她和东秀越合起来戏弄他。笑笑闹闹,开怀尽兴。傍晚便会包饺子,做菜。娘的饺子包的最好看,喜欢往饺子馅里参红枣添些喜庆彩头,每次都会偷偷做上明显的记号,让景江、景昀和她都能吃到。
一家人围着饭桌热乎乎的吃团圆饭,这一天爹有些忌讳,最和蔼开通,从未因谁调皮捣蛋沉一次脸,整个季家上下气氛温馨而圆满,守岁时,景昀总喜欢跑出去与护院们放炮竹,趁人不注意还会偷藏几个,然后回来逗她,吓唬她,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吓谁了,孩子气的乐此不疲.......往昔时光鲜活快乐的令人怀念.......
前一世的亲人们随着她离开的时间,他们的伤痛会不会少一些?世上最无奈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红烛垂泪,季景澜斟上一杯酒,缓缓端起,一饮而尽!祈祷姥姥安享晚年,心情愉快。
续一杯!希望爹娘身体健康。
又斟上一杯!愿景江、景昀,季家老少平安无灾、逢凶化吉。
再斟再饮!期待季景澜能顺利逃出生天!
立在一旁本是心不在焉,有些魂不守舍的青竹看着一连饮了四杯酒,然后端着酒杯一动不动坐在那的季采女,有些迟疑的问:“采女,你.......你还好吧?”
季景澜微微抬头,或许是饮酒的原因,烛光映照下,她的眼睛水润有光,狭长的眸子尤为的亮,眼珠像黑星星般盈盈闪动。只见她轻扯嘴角,低声说:“我好啊,就是想念亲人,你也在想吗?”
心有戚戚然,青竹面现凄凉,颔首低语“是啊,怎会不想?奴婢家里穷,每到年夜,阿娘舍不得吃一个饺子,都留给奴婢。还骗奴婢说她不喜欢吃.......”
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季景澜看着她,抓起两颗红枣递了过去:“我娘说过,大年三十不要落泪,一定要吃到红枣,福到喜到健康到,给你两颗,青竹来年一定行大运。”
看着季采女那认真劲,青竹心里一暖,忍不住苦中做笑,伸手接过遥骸靶徊膳赏赐。”
季景澜拍了拍她的手:“快吃啊............”
青竹点点头,将红枣放入嘴里咬了一口,只觉异常的甜,真能行大运吗?但愿如此吧。一时间眼睛发热,难以抑制的想流泪,被她拼命忍着。
季景澜坐下吃饭,她现在知道了,身边两个宫女背景都不干净,秋月可以确定是皇后的人。而青竹,这个小小的,甚至有些童心未泯,偶尔义气暴涨的青竹后面竟也是被人控制。只是摊上她这个上不了台面、又胆小如鼠的主子没发挥多大作用罢了。
如果不是朝堂生变,她几乎没察觉出来。
那些掌权者如何操纵奴仆?无非依靠各种感情,利益,还有药物。
秋月这个人季景澜不想去分析,青竹年纪还小,父母去世,无亲无靠,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这女孩儿不是那眼皮子浅,手脚不干净之人,可见本性不差。那让她惟命是从的无非靠情感或者药物。
最近青竹明显的忧心忡忡,甚至焦心。常常丢三落四,偷偷哭泣,甚至还问季景澜,如果哪日她突然没了,会不会想念她。这些异常是从那日她脸色煞白的说起江家出事时开始的。
季景澜眼睛还算好使。种种迹象皆表明青竹是江家人安排进宫的。当然不是故意监视她季景澜,大概只是一个眼现而已,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后宫跟大染缸一样,错综复杂,其他家族大多也会如此,他们极有可能给如青竹这样的奴仆们吃了某种药,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青竹眼神里时常带着愁苦、忧郁。
江家一失势,那些有能力的大难临头各自飞。最倒霉的就属下面的虾兵小将,如无头苍蝇,乱飞乱撞,找不到方向。
青竹从未对她做过恶。甚至还帮助过她,就凭这一点,季景澜希望这姑娘能脱离苦海。现在若出手必会引人猜疑,除非青竹能与自己一样出了这深宫内院!并和自己坦白一切,她才能想办法该怎么做。
季景澜再次看向青竹,发现她在咯嘣咯嘣的嚼吃枣核,眼睛呆呆愣愣的,脸色不佳,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是个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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