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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老少同样食不下咽。大过年的,陈氏想孩子们想的卧床不起,根本没心思包饺子做饭菜。
季博彦怕她熬坏了身子,劝慰道:“景江来信中不是说景昀、景澜一切都好吗?”
陈氏一动不动,没有接话茬。
“你往日经常对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的今日倒是自己先想不开了。”季博彦叹了口气:“景澜最不想你这样。你再看我,景昀那混小子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偷跑去参加边境镇压军,我都没跟他真着急生气。你要相信我们的儿女,他们各个都是好的。尤其景澜,你见过她挨欺负过吗?”见妻子还无动于衷,他只好说她感兴趣的:“大悲和尚不也说过她吉人自有天相,是大富大贵之命,你何必在这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陈氏一把掀开了被子:“我怎么就自寻烦恼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就只想见儿子女儿一面,为何.......”说着说着,她鼻酸眼热,捂着胸口哀怨的接道:“为何这般难,季博彦,你们男人永远无法懂得当娘亲的一颗心。”眼看就要哭,犯了季博彦大忌。
“行了!”季博彦脸色一沉,气道:“什么懂不懂,谁不懂?!大过年的不许哭!”
这一嗓子吼得陈氏又趴回被窝中。季博彦脑仁生疼,来回踱步,最后走到床边,沉声道:“只要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见着见不着都是其次。再说,谁规定这辈子就真不能相见了,只要努力,我们总有相聚一日。”
陈氏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之人,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回忆伤怀,冷冷清清的就只剩她和季博彦,太过凄凉心酸。
第34章 戏剧
昭元十四年,年末最后一日。昭元帝审批并做出了人事任命,只是由于封印休假还没有下发。
昭元十五年,正月初五。休息中的昭元帝来福宁宫探望太后,两人于佛堂中讨论佛法。
话题中规中矩,气氛祥和,太后敲了三声木鱼后缓缓开口:
“皇上,哀家有个不情之请!”
昭元帝长眉清朗,彬彬有礼:“太后请讲。”
“哀家最近胸口隐隐闷痛,腰肩也如背石。以前宫人们都说虹山那一处温泉特别神奇,对舒筋活血,去垢生新最好不过。哀家想过了正月,年也算过完,便去那住上三月,还望皇上考虑。”因为没有血缘,太后对昭元帝说话一向客气。
昭元帝沉默片刻后点头:“太后身体健康关系重大,是朕平日里疏忽了,既然有那神奇之处,稍后容朕亲自安排,护送太后安全前往。”
“哀家谢皇上用心。”说到这,她眼角微凝,有些犹豫的又开口:“还有件事,虽说哀家私心作祟,也要厚上脸皮说了。”
“哦?”昭元帝问:“何事竟让太后如此。”
“最近哀家胸闷时都有季采女帮着按摩,她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收效甚好。以至哀家竟有点离不开她。可否请求皇上,让季采女同哀家一起去虹山,三月后一起返回。”
这样的话由太后口中提出,一点不失仪,皇帝儿媳妇小老婆之类陪着婆婆去养病理所当然。皇上笑着说:“朕倒不知季采女还会这些?”
闻言,太后笑的一脸很慈祥:“想必是季采女平日给她娘亲拿捏惯了,哀家有次腹痛难当,她赶上了,跟着宫女们忙前忙后,哀家才知道她会些按摩之术。”
“太后的身体不能等闲视之,如若季采女真能帮助太后去除病痛,朕自会重重有赏。”
皇上这话接的有些模棱两可,没有说让季景澜去,也没有说不让她去。
太后也没当多大一回事,就当他同意了,微微点头:“难得皇上一片仁孝之心,哀家甚是开怀。”
平日里,太后与皇上接触不多,之间的话题自然也少。昭元帝又稍坐片刻,叮嘱几句便离开了福宁宫。
当他坐在御辇上时,若有所思的往东面望了一眼,淡淡吩咐:“去晨星阁,一切从简,不许声张鸣报。”
福安心中一愣,面上却没有任何异色,赶紧指挥着太监打道。一提起季采女,福安就记得她君前那泼尿。作为一名妃嫔,也算是当代宫里的奇葩。
只是皇上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是什么意思?福安琢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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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期间,宫里看似张灯结彩,却热闹的肃寂。正月初五,本该添福的日子,太阳却有些阴沉,午睡时间,主子们休息,下人们也可以根据情况打个盹儿。季景澜一直惧冷,躺进被窝半天也无法踏实入睡,再有,她心中有事也睡不着。便拿了砚墨豪笔在火炉旁抄写经文。
青缎棉裙外又披着一件墨绿色厚披风,简单朴素,从远处看好似把她整个罩进去一样,她不时的将左手放在唇边哈气,借以取暖。静立在那,一笔一划的书写,粗黑的眉毛下那双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一篇文抄了半响,在工不在速。除了家人谁也不知道她本是左撇子,自来到皇宫,便刻意改成了右手。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
外屋的门开了,冷风绕着粉粹色的大屏袭嗖嗖的蹿进来,季景澜保持着一种姿势,侧耳聆听,这脚步声不是她屋子里秋月和青竹......
心中疑惑,笔尖停在“愿”字的一半处,漆黑的墨汁凝聚下来顺着笔尖饱满的滴在了雪白的宣纸上,这个字便彻底花了。
“学书贵有恒,练书需用心。”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侧方响起,季景澜心下一紧,双脚如被钉在那里,她屏住呼吸......无需看也知道来者何人?稳住心神,她快速的整理情绪,刚颤微微的转身叩拜下去,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拉起她,顺着握住了她执笔的右手,带着她到案前,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起来:“心正则笔正,毫发不松懈,布局巧用心,疏密必相间,轻重相扶持,迟速便能通,浓淡相映易,向背必适中。虚实必兼顾,起伏延绵陈。纵横穿插势,吞让有分寸。”
他的手干爽有力,声音是那种雅人深致,犹如泉水泄玉池,无限温柔。可那信口说出来的话却如金枪铁马,锐矛坚盾,那是意有所指时捅上别人心头的尖锐,听之不寒而栗!
季景澜有一种强烈的被捕捉被攻击之感......鼻端满是沉香味,自他脖领、胸襟、衣袖中淡淡飘出,还有他口中的温热气息......
她汗毛凛凛,他的到来意外吗?也不尽然。但她紧张!犹如刺猬遇见强敌时全身下意识竖起了长刺。
从来都是暗箭难防,明枪易躲!越是突如其来,越是要冷静,不然只会破绽百出,那一切就成了功亏一篑......
冷静,要冷静!季景澜眼前莫名出现一副画面,前世那一次她去海里冲浪,遇到了一阵狂风,波涛汹涌中,她被那股妖风肆意吹打、蹂埔,几次跌落,而她一次次从水里爬起,站在冲浪板上与巨浪搏击.......而此刻她被握着的手便开始抖来抖去,任凭高手掌控,那后面写出的一句话也是再没法看了:愿代众生,受无量苦,令诸众生,毕竟大乐。”跟一条条虫子似的趴在那,蜿蜒扭曲,没有笔锋棱角可言,竟字还多了一笔。
昭元帝扫了眼那些鬼画符,对于一个书法爱好者,再无法心平气和的与她写下去,草草扔出一句:“笔不懈、功竟成。”随即松开她的手。
季景澜慌忙矮腰跪下,全身哆嗦,仿佛被什么野兽啃了一口,就差连连后退:“臣妾.......臣妾迎驾不及,实乃......罪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看起来真被他这突然到访给震吓到了,以至于精神处于极度紧张不安中。慌得浑身紧绷,声音发颤。
昭元帝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垂眼定定看去:“是朕没让人通报,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他淡淡道:“你不必如此惊吓。”
季景澜看着眼下光滑的石板,连地面上那修长斜影都显示出一种高高在上和唯我独尊。她天天跟条狗似的遇见他就给他下跪,忍一时可以,她却忍不得一世,没有路,砸也要硬砸出一条来!她发狠的想着。嘴上弱弱的回了一字:“是。”
昭元帝踱步近前,居高临下的看她,仍是不咸不淡的吩咐:“免礼,平身。”
季景澜腰身又低两分:“谢、皇上.......-”她拘谨的站在那,勾背含胸。
皇帝现在正休年假,突然造访不是因为想用季家男人们,就是因为太后与他说了要带她去虹山修养一事。无论哪种原因,堂堂一国之君,那些家国大事还不够他操心?如果想用季家,想给季家甜头,不会直接给她升位分?用的着牺牲“色相”专门来看她这上不了台面的小老婆?季景澜心中腹诽。
皇帝近在咫尺,季景澜周围都是他的气息,甚至一抬头很可能碰到他。她嫌恶不已,表现的愈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听皇上在上方突然提到:“朕听太后讲,你擅长按摩,能用之除病,正好朕最近两日双肩僵硬发木,心口也有些不舒服,你来给朕捏拿捏拿。”
当真是太后说了什么!季景澜心中有些激动。只要能陪着太后踏出去,她就不会回来,就不知太后怎么说的?皇上有没有答应?
面对昭元帝当下的要求,季景澜能拒绝吗?当然不能。她放下其它,诚惶诚恐:“臣妾.......臣妾只会些简单之法,实不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太过则不及,什么事都讲究个恰到好处才行。季景澜拿捏着语调,很快又鼓足勇气懦懦开口:“若皇上不嫌弃,臣妾.......定会用心.......伺候。”
昭元帝眯眼打量着故作镇定的季景澜,从长相、言行、举止到个人修养,实在太平常。季家两个儿子,老大执笔成章,头脑清明,为人坚韧,老二骑马射箭,胆识过人。都可称得上是栋梁之才,怎么偏偏这个女儿竟是如此难登大雅之堂?!她接近太后,究竟是无意中误打误撞,还是独辟畦径、故意为之?
如果是前者便罢了,要是后者?昭元帝有些审视的目光又重新转到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其实自从兰嫔怂奴行凶之事后,他心中不是不疑惑,那件事,她还给了他一个“印象深刻”,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以她当时表现看不出丝毫破绽。又恰逢这事是皇后出手,他正好趁势而为,其它的便忽略不计。
今日太后一番言语,让他猛然警觉一件事,假若这个季采女果真心机深沉,那么这枚棋子就不在他掌控内。他这人素来喜欢细节,通观全局,不允许有漏网之鱼,所以他有必要来一探究竟。
小小年纪能伪装本就不容易,日日伪装而滴水不漏那就是高手。最主要的一点她为何要伪装?这般无异于自毁前程,实在有些说不通。昭元帝心中确实存有怀疑,可又找不到支撑的理由,以至于他无法对季景澜这个人做出正确判断。
饶是他天生聪慧敏锐,心性深沉,却也看不透季景澜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注目,更不可能因为他的长相和地位而折腰。他清高自信,殊不知有人比他还甚。
经历过荣华富贵,生离死别,大起大落之后,季景澜能放下太多东西。在她眼中没有什么比健康,自由,开心更重要。秦胤心有百窍,偏某种执念甚深,论洒脱,他比不过季景澜。
两人来到床榻上,一坐一跪。
“不必紧张。”昭元帝歪头笑了笑,他随意的脱了外面淡青色褂子,语调也十分的悠闲随意,甚至像是在开玩笑般问道:“每次都这样,是担忧朕会吃了你?”
那语调戏谑,而他表情又自带着勾魂之能,看的季景澜想吐他口水。对着她这样一副尊容,亏他做的出来,真当你是情圣啊!
演戏的何止她一人,季景澜心中冷笑。
她惊了一下:“是臣妾.......蠢钝。”
跪于昭元帝后方的季景澜飞快扫了他一眼,一身月白色长袍上用金线绣着长龙,腰间系着块美玉,碧绿无暇,晶莹剔透,一头长发绾成髻,以一块翡翠冠固定。近处来看,连睫毛都极清楚,长眉入鬓,眼若桃花,嘴唇绯色,甜如蜜糖,却也毒如罂粟,在温柔浅唤间腐蚀了那些个宫妃们。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男人有当小白脸的特质。
季景澜垂下眼,暗自讥诮,就这模样才引得那些女人们趋之若鹜,飞蛾扑火。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男人豁出一张脸来也是厉害至极。
季景澜不会伺候人,但她前世定期去美容院做护理,凭着以前的记忆感受,照猫画虎,曾给陈氏做过几次按摩,对太后身体,她又认真琢磨对待......这一世她曾下工夫看过医书,对穴道掌握的还算精准,揉揉捏捏总归没有坏处,去除毒素,活血化瘀,尤其对女人子宫保养有好处。
太后的宫寒是她帮着疗养的没错,艾灸火疗在现代美容界太普通寻常,可以减轻痛经。也不是什么难活,只需几条艾灸棒,一瓶烈酒,一盆温开水,一个火折子,几块毛巾就可以。人的身体直通人的心。尤其是脆弱之时,身体舒服了,就会产生习惯记忆,心自然会依赖。季景澜便是这么一点点巧妙地攻克了太后。
如今已能熟练的给太后按摩。肩井位于大椎与肩峰连线之中点,肩部筋肉处,容易受寒受损,也就会特别疲劳。季景澜用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提拿,用指端按其穴,反复三十六遍后又继续顺时针按揉。季景澜暗暗注意着昭元帝的神色反应。他已微微仰起头,轻阖眼眸,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昭元帝确实觉得舒服,她的手柔软,又带着一些力道,在肩背上每动一下,酥麻之后便是些许舒畅,平日里他很少让人碰触身体.......今日倒想看看她的道行。
两人靠的近,她移动间,他能闻到一股馨香软腻的芬芳,那味道不同于平日所闻过的熏香,清清幽幽的.......她涂了什么?味道不是玫瑰,不是牡丹,不是兰花.......不是梅.......他不由的又细细闻了下,猛一回神,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在研究这个。
昭元帝收住思绪,慢声吩咐:“整个背都来一遍。”
他脸上的神情又随意又是高不可攀。
“是.......”如果可以,她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踹下床去,顺便再踩几脚,那才叫干净利落,如果他想杀她,她便先发制人给他一锥刀,一了百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为男人服务。
可这里是他的地盘,她没办法,就当给动物顺毛了......
昭元帝趴在了她的床榻间,再次被那清幽的特别味道包围,他下意识的歪过头,两手交握垫在脸下......
视线中他的手指,修长整齐,手背干净的不带一丝瑕疵,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却是最锋利的武器.......季景澜双手拇指与食指并拢,从昭元帝的后颈开始沿着脊柱两侧舒缓他的疲劳肌,又食指中指并拢交叉滑动整个脊柱,直至尾椎骨上方,她的手指有些发酸,男人肌肉结实,身体硬.......她继续着,以手掌变拳,拿捏着力道来回搓,让他相信她的确会一些小本领,以至让太后恋恋不舍。
季景澜伸展五指动作又变成揉,一段时间后再捏......屋内静悄悄的,来来往往有了半个时辰,加之他的衣料精美光滑,实在累人!如果不是她以前练箭骑马,双臂早就支持不住。
什么时候停?本就不愿意,时间就显得越发的慢长,季景澜心生烦躁,她手臂酸麻懈怠了就有些控制不好力道,不知不觉中竟加了力。殊不知下面的人也心生了异样情绪,暗地里呼吸有些许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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