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祁王真正参与了谋反,那么这种情况有可能出自两个原因,一是祈王心虚胆寒,怕被太后发现端倪不敢再进宫;而第二种可能便是,祁王还有其他的同盟,定国公被斩杀之事使他受到前所未有的惊吓,因而想要提前割裂这段同盟关系,寻求自保。
太后,会是祈王的同盟吗?
此事尚且不能下定论,白惜时知道甚至连向皇帝禀报都为时尚早,一个是天子的兄弟,而太后虽不是天子的生母,但皇帝为表仁孝对太后也从来都尊敬有之,若是贸然禀报,并不是明智之举。
还得探明更多的证据,再做下一步打算。
朝堂后宫暗流涌动,但至少明面上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太平,怡妃受到太后、皇后庇佑,孕期后期一切顺遂,眼下生产在即,众人也都在期待着她能给大魏朝诞下一位皇子。
而眼看就要岁末年初,春节也在临近,不管各人背后心思如何,至少明面上均呈现出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京中风雪比往常要盛,希望来年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思及此从窗边收回视线,这个时候江小锁欢欢喜喜走进了司礼监内堂,白惜时问了一句,“都送过去了?”
“是,掌印。公主还让徒儿替她问掌印安。”
“嗯。”
白惜时关上窗户,重新回到案几前坐下。自发现周子良有异动,她便没有再让端静长公主来过司礼监,公主本就处境艰难,如今太后又隐隐有针对自己之意,若是被人发现公主与自己走得近,怕是只会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入冬之后天气寒凉,小公主不受宠,炭火用度难免短缺,她便时不时会让江小锁想法子辗转给她送去一些。
小锁机灵,办这种事最为牢靠。
“对了,掌印,公主还告诉徒儿,说是先前她在慈宁宫碰见过几回周秉笔。”
闻言蹙起眉头,白惜时:“公主主动与你提起的此事?”
江小锁:“是,徒儿谨遵掌印教诲,什么都没有向公主提过。”
若是如此,端静公主无异于在向白惜时报信,小公主很聪明,看来通过近来之事已经猜到了自己与秉笔之间的龃龉。
不过她托小锁带来的这一句话,也确实更坚定了白惜时对周子良的猜测,那便是比起是皇后的人,周子良应当更像是太后之人。
独自坐于案前思量片刻,再一抬头时,见小锁还站于自己对面,正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自己。
白惜时:“还有事?”
江小锁露出个讨好的笑脸,“掌印,徒儿听元盛掌事说,今日和明日都有禁卫军的武比在英武殿进行,下午若是无事,徒儿和赵岳可不可以也过去看看?”
白惜时知道此事,前段时间听元盛提起过,只是忘记了就在这两日。
提及禁卫军,白惜时多问了一句,“都有哪些人参加比试?”
“各个卫所挑出来的精兵强将。”少年人对这种武斗似是天生就有一种向往和热血,江小锁也不例外,继而像是想起来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元掌事说解大人也会参加。”
“正好可以去给解大人加油。”江小锁笑眯眯的,他隐隐觉得提到解大人掌印同意的几率应当更大。
白惜时没扫少年人的兴,听后一点头,“去罢,记得就在旁边看着,莫要被误伤。”
“是。”
江小锁得到应允后便一溜烟跑了,应当是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岳去了。
解衍也会参加?
白惜时看了眼窗外,好像隐约也听男子提过一回。
不过近来解衍应当是脸皮薄,没有再告知她准确的比试时间。自那夜之后,男子虽每日还是会来司礼监,却没有再留宿过,且来了就帮白惜时处理政务,替她把奏折中的重点提前挑出来节约时间,继而快到落钥的时间就会离开,没有什么逾矩之举。
思及此兀自笑了笑,招来汤序将处理完的奏折搬走,白惜时起身,转而去了趟勤政殿。
下午的政事不多,随堂听完之后天还亮着,皇帝去了后宫看望怡妃,白惜时便没有跟着,回程的途中恰遇上元盛,他如今已是御马监掌事,恰掌腾骧四卫营及马匹、象房,此次比武就是经由御马监发起,得知白惜时眼下得空,元盛便热情邀请她同去英武殿一观。
闻言并未推辞,白惜时正好也想去看看。
一走进殿,抬手叫罢预备高声通传的小太监,白惜时与元盛一起走去上首,于高台之上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发现掌印竟也到场,小锁叫上赵岳兴高采烈走到近前,紧接着伸手向场下一指,“掌印,您看,那个穿着衣服的就是解大人。”
“……”
江小锁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有他的道理。
放眼望过去,虽眼下正值隆冬,但因是殿内比试又都是近身肉搏,确实许多人为了不影响发挥,也避免热汗打湿衣襟难受,都选择脱下厚重的棉衣光膀子上阵。
且需知禁卫军,特别是御前侍卫那便是皇家仪仗,一水的五官端正、猿臂蜂腰大长腿,这个时候再一齐将上衣脱下……怎么说呢,那场面挺震撼的,白惜时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景致。
唔~元盛这事办的……明年姑且同意他再办一场。
经由小锁指引,白惜时很快于人群中找到解衍,不过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即便在场均是男子,他亦顾着礼仪体面,身着一件薄衫,全身上下与其他人比起来都要更加规矩整齐。
也还是那么显眼,犹如山涧青松,即便动起武来也自带一股俊逸从容,出手敏捷,不轻敌亦不畏敌,几十个回合下来沉静依旧,最后一击将对手击倒在地之后亦不骄不躁,待判定完成,长腿一迈,走过去便将对手从地上拉了起来。
解衍一直都很稳,特别是在白惜时看不到的地方。
眼见解衍赢下一局,小锁十分捧场的欢呼起来,董飞听见声音,走过去拍了把解衍的肩膀以示庆贺,顺带又伸手向他指了指高台之上。
解衍转身循着指引望过去,一眼便看见了上首的白惜时,夺目明艳,只不过此刻对方的视线并未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面带微笑,正与元盛讨论着另外一场比试。
确实解衍的比试一结束,元盛便指了相邻的一场叫白惜时去看,那是元盛近来发现的一位好苗子,想要进一步挖掘培养。
白惜时、元盛都是懂武之人,真正研究起来便目不转睛,评判他反应的速度,进攻防御能力,以及体格招式适用于什么样的兵器。
待那男子比试完,得知掌印和元管事方才都在看他,应当是有赏识之意,那年轻的侍卫高兴非常,在场下就给二人抱拳行了个礼。
白惜时:“瞧着是个可塑之才。”
元盛闻言,一招手,干脆直接将人唤了上来。
那年轻的侍卫可能一时激动亦没多想,怕两位久等,连衣衫都未重新套上便快速跑了上来,继而就这么肌肉喷张的,停在白惜时面前。
……也太没拿自己当外人了。
不过很快将视线移到对方的肩部以上,倒不是白惜时内心多么正经,主要是太壮实的她也不喜欢看,相比起来她还是觉得解衍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比较有看头。
啧,可惜解衍那小子太矜持,今日也穿得板板正正,有些遗憾。
期间基本上都是元盛在与那人交谈,外人面前白惜时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掌印模样,直到离开白惜时才冲那侍卫一点头,算是认可他今日的表现。
不过只这一点头似乎也够那侍卫的兴奋不已,掌印的肯定便代表日后的重用,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
解衍在下方算是完完整整望见了方才一幕,甚至因为部分视线的遮挡,他亦不知道白惜时在与那侍卫交谈时,视线落于何处。
男子垂下眼睑,覆盖心头思绪,亦让人不知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莫名觉得气压有些低,董飞观察了一眼好兄弟的神色,问了一句,“解兄,你后背都汗湿了,要不要再去换件衣衫?”
解衍爱干净,基本上比试完一场,若出汗太多便会去更换一次。
“嗯。”
答复过后便抬步往高台上走去,解衍长腿一迈便是三阶,待走近白惜时之后,他目光掠过正中心之人,朝后头说一了声,“小锁,衣衫给我一件。”
解衍的衣衫配饰先前是让江小锁和赵岳帮他看管。
闻言一拍脑袋,江小锁:“糟了我给忘在下头了,解大人对不住,您稍等一会,我这就下去给您拿。”
“有劳。”
在江小锁下去的空档,本以为男子会就这般耐心等待,没成想这次他却直接当着白惜时的面,双手一捞脱下上衣,继而用汗湿换下的衣衫随手拭去身上的汗珠,丢在白惜时身旁的椅凳之上。
继而用眼神示意了眼那空位,“掌印,有人?”
看了一眼椅凳上的衣衫,又看了眼男子,白惜时:“没有”
……她刚才遗憾的是什么来着?
闻言没再说话,男子同样回看了白惜时一眼,继而腰背挺直,干脆利落坐了下来。
第81章
白惜时看了两眼,收回目光,估摸着解衍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放得开了,不仅放得开,他还挡白惜时的视线。
大庭广众之下,白惜时既然是来看比武的,便不可能只盯着一个人,这个时候小锁已经帮解衍将衣衫拿上来,男子起身披起外衣之际,搭在衣衫上的香囊恰好掉落在了白惜时的另一侧。
男子躬身去捡,顺带着把白惜时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毫无防备,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挡在自己面前,还是如此“热气蒸腾”的模样,白惜时不动声色浏览了两眼,才问了句,“在找什么?”
解衍:“香囊,去年孟姑姑送的那只。”
“还没找到?”
等了一会,白惜时:“那往边上去些,别挡住咱家视线。”
闻言动作一顿,继而连香囊都不捡了,解衍整个人直起上半身转过头来,定定望向白惜时。
见他这副模样,白惜时靠回椅背,顺带示意了眼场下,“怎么,我不能看?”
白惜时:“只能看你?”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大,只限于两人听见,其他人关注着场上比试亦没有注意。
但顾及着还有元盛在场,解衍没有直接作答,此刻男子完全直起腰身,面色认真,一副要与白惜时商讨正事的架势,就是衣衫尚未系起,垂落在身侧显得说服力欠缺了一些。
“掌印,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惜时煞有介事的思考了片刻,继而起身,随解衍走远了一些,走到周围再没有旁的人。
“什么事,说罢。”
高台的拐角处是解衍与白惜时二人,场下的侍卫倒是看不真切上头的情况,只当是解衍立于掌印面前正在禀报什么事项,却不想四目相对,男子又是许久的缄默不言。
但此刻的缄默不言更像是无声胜有声,白惜时完完全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遂等了一会,见解衍仍旧是只盯着自己不说话,白惜时意在催促,便用卷成一个筒的书卷,戳了对方一下。
因衣衫尚未系好,所以这一戳,理所因当戳在了男子的肌理之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戳,错愕怔愣下男子原先还略微严肃的气场亦被刹那间打破,整个腰都下意识向后闪避,像是怕痒,又像是害羞。
解衍抬眸,欲言又止的看了白惜时一眼。
这反应出乎白惜时的意料,第一次若说是催促,那么这一次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动作快过大脑,白惜时伸手,又戳了一下。
只不过男子这回同样有所防备,书卷的另一段很快被他握于手中,继而看了一眼左右,片刻之后,隐晦对白惜时说了一句――“人多。”?
那若是人不多?
仗着有解衍遮挡,白惜时的疑问就写在脸上,男子在她直白的疑问下移开目光,虽耳根泛红,说出的声音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算了,回去再说。”??
白惜时:“回去再说,还是回去再戳?”
她没听清。
不过即便没听清白惜时亦不至于分辨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此时此刻莫名的恶劣涌上心头,致使她如此这般问了一句
抿唇,强作镇定,解衍又重复了一遍,“再说。”
不得不承认隐忍着羞窘的探花郎简直是精准踩在了白惜时的某个点上,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白惜时一点头道:“可。”
现下这么多双眼睛望着,不适合再与解衍说这些似是而非之语,白惜时亦见好就收,心情颇佳的往回走,只不过走出两步,又被身后的男子叫住。
“掌印,晚些我去暖阁寻你。”
“嗯。”
简短的对话,二人基本上已经达成默契,那便是解衍今夜会于司礼监留宿。
从英武殿出来的时候,尚在听元盛禀报又瞧出了哪几个好苗子,白惜时心态亦算得上放松,只不过没多久便有小太监赶过来通传了一件事,很快打破了整个后宫的宁静。
那便是怡妃娘娘见红,眼看便快要生产,但据接生的产婆说娘娘胎位不正,恐有难产的风险。
而皇帝皇后此时也已赶到钟毓宫等候消息,闻言白惜时略一思量,紧跟着叫那小太监带路,亦朝后宫走去。
孩子生产她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但身为掌印有职责伴于天子左右,尤其是当他焦急不安之时。
白惜时知道皇帝很期待这个孩子,亦期待怡妃能为他顺利诞下一位皇长子。
当白惜时赶到,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简要询问了一下情况,便抬步去了主殿,果然皇帝此刻正握拳负手而立,是一副隐隐紧张的模样。
但一直从傍晚等到深夜,怡妃娘娘的一声声痛呼惨叫传来,却始终未闻顺利生产的消息,整个钟毓宫的气氛也愈发焦躁,到了快要破晓之时,怡妃娘娘的声音都已然开始有气无力,这个时候便有太医和产婆战战兢兢来报,隐晦询问天子保大还是保小之意。
怡妃娘娘怕是生不出来了。
闻言将手中的茶盏直接狠掷于地面,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皇帝怒道:“两个都要保,不要问朕这种无能的问题!”
太医和产婆被这一声吓得连连擦汗,最后白惜时的示意下,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太后没过多久亦闻讯赶了过来,慈眉善目的老者先是劝慰了天子一番,继而一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一边念着佛祖庇佑大魏福泽绵延,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期间皇后似乎还想要以更直白言语劝谏皇帝以子嗣江山为重,但在莫名望了太后一眼后,停住了话头。
没错过那二人短暂的视线相交,白惜时看得心寒也听得心寒,太后这是断定最后若只能二择其一,皇家还是会选择保住龙嗣。
因而没必要多言去做那恶人。
54/75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