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倒了霉运,上回摔着的也是脑袋这个位置,这回又撞到老地方,再来一次,她不会直接变成痴傻的吧。
陆昭珩听见那动静便知撞得不轻,大手绕到她脑后,五指也轻轻插入她发中,忽视掉掌心里细腻顺滑的柔发,只专心找到她被撞之处,微微揉按了两下,极具抚慰之意。
姜醉眠自己按起来尚且知道轻重,这人手上力气不知为何那么大,只是碰了自己伤处一下,姜醉眠眼泪花便直接涌了出来,愤恨地将他的手用力抽出甩开。
“你想杀了我吗?”她闷闷地控诉,语气尽是不满。
窗边恰巧洒进来些许银光,乌云散开些许,皎月显露暧昧。
借着昏暗亮意,陆昭珩看见了她眼尾滑出的晶亮泪珠,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分明是气急了恨急了望过来一眼,却像是含羞带怯,眉眼间暗藏着无尽撩人情态。
媚意杀人。
分明是她要杀了他。
陆昭珩呼吸渐重,被压下去的紊乱内力此刻仿佛又开始在体内乱窜游走,奔腾叫嚣,难以自控。
他再次抚上她后脑,按住了不让她逃脱分毫,眼底冷厉片刻消融,化为了无尽春色,逼近过来要将她牢牢笼罩其内。
薄唇微微张开,就在即将要触碰上那抹瑰丽红唇时,姜醉眠猛地偏头,脸颊便埋进了他衣领间。
“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姜醉眠闷声道,“醉红馆的仙梦姑娘还经常惦念着您,殿下何必要来强求我。”
陆昭珩抵在她脸侧,却不移开,低低笑了两声,说道:“我若偏要强求,你能如何?”
“我会杀了你。”姜醉眠道。
“要杀便杀,何必日日挂在嘴边。”
姜醉眠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眸中泪意还未完全褪去:“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陆昭珩轻抚上她的手:“你敢,不然也不会想给我下毒。”
姜醉眠愣怔片刻,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一切都知道,他知道自己要给他下甘草枯。
“既如此,你为何还不提前杀了我,以绝后患。”姜醉眠颓然松开手,望着他问道。
他眼神中竟然弥漫上些许浪荡情意,叫人分不真切。
“自然,是因为舍不得。”
姜醉眠心中一怔,还未等她弄明白陆昭珩话中的意思,房内的后窗便传来道细微的响动声,她当即紧张兮兮地看过去,却意识到陆昭珩好像根本没有太过在意。
只见蔺风从窗外翻了进来,还不忘蹑手蹑脚地将窗户再重新关好。
他低头走到床榻边跪下,也压低嗓音禀报道:“主子,那个刺客跑了,但我伤了他要害,想来他也活不了了。”
陆昭珩并未起身,问道:“可知他什么身份?”
蔺风道:“从跟他短暂交手来看,他武功不弱,轻功尤其好,他方才来此想必是还未寻着机会便被我发现了,我追他的时候他一路朝着京城相反的方向跑,我倒觉得这是故意为之,他背后之人定在京城,他为了掩人耳目才舍近求远,妄想甩开我之后再回京复命,只是没想到被我拦腰阻截住了。”
陆昭珩“嗯”了声,并没有再说别的。
蔺风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主子,您不觉得这刺客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了吗,怎得前几日他没出现,偏偏我将那个姜姑娘带来之后他就出现了,莫非,是有人耐不住了?”
姜醉眠听见他提到自己,正想听听他们两个会说自己什么,身旁的人却忽然起身坐在了床边。
刚才陆昭珩能将她的身子完全遮挡住,蔺风都没发现她在屋中,这会儿看见床上竟然还躺着个人,而且是姜醉眠,蔺风差点没把佩刀吓掉了。
“主,主子……你,你们,你们……”
他想问问主子,难不成,就他刚才不在的这会儿功夫,你们已经睡过了?!
可他耳根都快涨红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问不出来。
“没有,”陆昭珩淡淡看他一眼:“没那么快。”
蔺风顿时松了口气。
也是,他方才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确实不够。
姜醉眠也一骨碌从床榻上跳下来,她虽然没听懂这主仆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却也知道绝非什么好事。
幸而陆昭珩没再为难她,只是今夜也不能再让她出现在外人眼前,便让她在房中呆上一晚。
姜醉眠是决计不会再上陆昭珩的床了,她自己搬了个木凳坐得远远的,靠在书案上便睡着了。
蔺风悄悄出去给陆昭珩送了碗药进来,等陆昭珩喝完后,他便也守在了屋门内,防止后半夜再生事端。
等到天快亮时,蔺风又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一晚上趴在书案上,姜醉眠根本没怎么睡好。
大早上陆昭珩便打开了屋门,姜醉眠打着哈欠随他一起从房中走了出来。
守在门边的几个侍卫们傻了眼,怎得昨夜没见着有人进殿下的屋门,今早里面却走出来个美人儿?
两人走在驿馆内,一路上引来不少官吏侧目。
姜醉眠不知陆昭珩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乖乖在他身后跟着罢了。
到了正使馆的大堂内,姜醉眠四处打量了几圈,堂内富丽堂皇异常华贵,并没有看出有何需要修缮之处,而且走过来的这一路,她也没见有负责修缮的师傅和长工啊。
左正等其他几位官员已在大堂内等候了,见着陆昭珩后纷纷恭敬行礼。
“不知殿下昨夜休息的如何?”左正笑呵呵问道,“后半夜可有异象?”
陆昭珩仿佛意有所指,回道:“还不错。”
左正瞧见他身后站着的姜醉眠后,问道:“这是哪位姑娘,怎么看着如此面生啊?”
陆昭珩回头望她一眼,说道:“馆内近几日生病之人太多,这是我从京中请来的神医圣手,正好为那几人瞧瞧病症。”
一旁的一位鸿胪寺少卿连忙说道:“那可太好了,还是殿下想得周全,我们只顾着馆内之事不便宣扬,找了几个口风紧的郎中来瞧却也无济于事,既然殿下找来了如此神医,那便快些为那几人诊脉才是!”
“如此甚好啊,只是,”左正一副担忧神色,“只是那几个主理修缮的师傅病重已久,这位神医姑娘瞧着又年轻,不知能不能看出些病症端倪来啊?”
陆昭珩冷淡横眉,反问道:“左大人这是何意?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这位神医?”
左正慌忙解释:“殿下恕罪,微臣万万没有此意啊,微臣定然相信殿下,也相信这位神医,只是微臣疑惑,这神医果真是殿下从京中请来的吗?怎得之前没有听说过京中有这号人物,况且今早微臣已命人对馆内上下严加看守,这神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昭珩扬了扬唇角,轻笑一声,眉宇间的阴戾隐隐显露出来些许,便将面前这几个官员震慑住了。
“她是我的人,左大人还要如此盘问么。”
第26章 问诊
这几日接触下来,几位官员并未发现陆昭珩有任何远见之才,不论几人说些什么提议,他也只是纵容应允,因此几人也都把他当成了传闻中的那般迷恋花丛的绣花枕头罢了。
如今见着陆昭珩如此正色,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开口应声。
左正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惶恐说道:“微臣绝无此意,只是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小心谨慎些,进入馆内之人必得细细调查过底细才行。”
说完抬头一看,便见那道凤眸正漆黑如墨的盯着他,左正顿时将头深深埋下:“不过既然有殿下为这位神医作保,自然是出不了差错的,便让这位神医随殿下一同去察看罢,只是殿下千万要注意着些,别被那几人的病症传染了去。”
“多谢左大人关心,”陆昭珩略一敛眸,“既然驿馆已经派人严加看守,那便请左大人留心些,别再让什么刺客混进来才是。”
左正神色微怔,恭敬道:“微臣领命。”
说罢,陆昭珩提步便带姜醉眠往偏殿处走,身后几个官员正准备跟上,却被一柄寒刀无情拦住了去路。
蔺风面无表情:“请各位在此等候。”
左正听言,回身与身旁的一位少卿常如眼神交流一番,两人均面色凝重。
常如上前对蔺风道:“蔺大人,殿下与那神医单独相处,恐有不妥吧,那神医身份尚未查证,万一心有不轨,岂不是将殿下置于危险境地?我等还是随殿下同去较为妥当。”
蔺风身影不动,看着几人的目光也显露出怀疑和警惕来。
主子昨夜让自己暗地去府苑将姜姑娘请过来当真是明智之举,这几个官员中不知有几人心口不一,嘴上说着效忠主子,背地里却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若是让这些人知晓有神医到来,必定会事先做好充分准备。
今日忽然冒出来的姜醉眠,属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常大人此言何意?”蔺风问道,“莫不是常大人想违逆殿下命令,冒着杀头罪过也要跟随殿下左右?此番壮义,蔺某自愧不如。”
常如嘴唇僵硬:“我,我并非有违逆之意啊,只是担心殿下安危罢了。”
“好了,”左正出言道,“既是殿下意思,咱们就在这里等候便是。”
常如有些焦急道:“大人,可您明知那几人……”
“常如!”左正厉声看向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休要胡言乱语!”
旁边另外几人也望向两人,眉目之间皆有疑惑,可那两人却闭紧了嘴,再不肯多言一句了。
姜醉眠随陆昭珩进了偏殿,殿门前有两个吏员看守着,方走到门口,便闻到了殿内传来的浓郁药香。
往殿内一看,偌大的偏殿被几扇落地积玉屏风分隔成了八个隔间,每个隔间内都放着张床榻,上面躺着一人,而每道屏风旁边另有一吏员侍候着,看管药炉,煎熬汤药,忙得不可开交。
瞧见来人后,几个属员忙跑过来跪了一地。
“见过七殿下!”
陆昭珩也是头次迈进这偏殿来,视线在几个床榻前扫过,他问道:“情况如何?”
一吏员答道:“回殿下,这几人尚未将官署修缮好,便忽然得了重症齐齐病倒,左大人已命人请了多位郎中前来问诊,可照着郎中们给的方子吃了,却仍旧未见起色。”
“那几位郎中都是左正亲自请来的?”陆昭珩又问。
吏员垂首称是:“左大人知晓使臣不日抵京,怎奈驿馆安排给辽国使臣居住的官署已经快要修缮完了,却忽然出了这档子事,左大人心急如焚,命我们几个在这里日夜伺候着。”
姜醉眠站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并不是都停驿的官署难修,而是修缮的师傅病倒之后工期就搁置了。
可她仍旧不解,于是开口问道:“既然修缮之事如此重要,为何不再去请别的师傅来?”
地上的吏员解释道:“只因驿馆建造特殊,各国使臣来访之时入住的官署也早有安排,均是按照各国不同礼仪风俗来进行建造维护的,而那辽国官署向来是那几位师傅负责,那其中特有的构造手艺,旁人一时也是学不来的。”
如此,只能等到那几个师傅身体恢复好了再继续进行修缮。
不远处的药炉似是正好滚开,咕嘟咕嘟冒着浓浓药香。
姜醉眠转念一想,开口问道:“我可否瞧瞧那些汤药?”
跪着的吏员偷偷抬首,殿下未曾发话,他们是万万不敢起身的。
姜醉眠望了陆昭珩一眼,他命人带自己前来,不就是为这几个修缮师傅看病的吗。
“起来罢。”陆昭珩淡声道。
几个吏员这才从地上起身,去端了碗刚煎熬好的汤药过来递给了姜醉眠。
姜醉眠接过药碗仔细嗅了嗅,说道:“藿香、连翘、麻黄、木通,多为清热解毒功效,那几人一直高热不退?”
吏员道:“正是,除此之外还时常咳嗽,上一位郎中刚给开了这个新的药方,已经吃了三日了。”
药方定然是没有差错的,可姜醉眠总觉得有一丝怪异之处,她问道:“那药方现在何处?”
一个吏员匆匆去案台下拿了过来。
姜醉眠看来看去,也没觉得有何不妥:“都是宣肺平咳、益气固表的好方子,为何迟迟不见好呢。”
她绕开几人,拿着方子走到了正中间那人的床榻前。
床上躺着的人瞧着年轻稚嫩,左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双目轻阖,在睡梦中似乎也极不安稳,脸色苍白,双颊凹陷,唇边还泛着淡淡青乌之色,呼吸微弱,快要撑不住了似的。
见此情景,姜醉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挽起袖口蹲下身子,顾不得其他礼数,替他诊脉起来。
脉象持续沉迟,削弱无力,亏空入里,根本不似寻常风寒起热。
她再轻轻拨开他的眼皮,触手的肌肤滚烫,且瞳仁涣散,毫无精气,隐隐呈现白目之姿。
姜醉眠顿时缩回手来,双眸圆睁,震惊不已的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陆昭珩。
陆昭珩看出她脸色有异,大步走到了她身旁来,伸手攥住细弱的胳膊,轻轻一提便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低沉的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问道:“如何?”
姜醉眠抿了抿唇,小声道:“是中毒!”
陆昭珩眸色顿时冷沉下来,斜睨了殿内站着的十几个吏员一眼。
那些吏员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可均被那股强势威压吓破了胆子,扑通扑通又跪了一地。
陆昭珩刚要开口,姜醉眠却忽然反手扯住了他衣袖,近乎攀附在他耳旁道:“这方子并无错漏,汤药也顶多吊着他们命数,无法根除毒性,算着日子的话,差不多五日之后,他们便会毒发丧命。”
五日?
正好是使臣抵京的日子。
陆昭珩唇角微勾,冷笑一声,看来这群人是算好了让他无法交差,还要让命案发生在辽国人眼皮子底下,到时候他作为迎接使臣的头等差臣,定然逃不了罪责。
“既是好方子,那便好生照料着,”陆昭珩语气平常,听不出有何异样,“若病情有好转,立刻着人来报。”
众吏员松了口气,齐声道:“是!”
陆昭珩和姜醉眠一前一后出了偏殿,回到了正堂之上。
左正、常如等其他官员还好端端在原地等着,瞧见二人出来后,左正率先迎了上来。
“殿下,神医姑娘,不知那几位师傅病症如何,可有好转了?”
姜醉眠开口道:“回大人的话,许是民女医术尚浅,不及前几位来诊脉的郎中们,亦无法看出究竟是何病因,那几位师傅恐怕还需好生将养着了。”
左正听了此言似是焦急万分,转而问陆昭珩道:“殿下!既是神医姑娘也治不好那几人,那驿馆修缮之事该如何是好啊,眼看着使臣便要抵京,若是连住处都不如人意,岂不是丢了我大宴的颜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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