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这话就浅薄了,她们姐俩开了一座叶家酒楼,就在门外不远,晚上带你们去。”叶大富憋了好久就等这一刻呢,一边给自己又盛了一碗面条一边得意瞥蔡诏的脸色。
看不起我女儿还想吃我女儿做的面?一边凉快去吧!
第139章
蔡诏是着实吃了一惊。他原本以衣锦还乡的心态来叶家,想狠狠张扬一回。
当初宓凤娘嫁得好,叶家有田铺,叶大富对妻子言听计从,又比他生得高;他则是蔡家弃子被送到宓家入赘,若不是鸾娘瞧中了自己,只怕连做个赘婿都难。
不过后来叶盏走失,叶家倾家荡产,蔡诏则机缘巧合走了仕途,虽然没有功名,但对普通农户而言已经算是半个“官老爷”,自然地位不同。
蔡诏来叶家后见叶家虽然赁了大院子,却人人穿着朴素,身边没有仆从,还当自己能狠狠炫耀一番,但没想到叶家不显山不露水,却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
鸾娘没留意丈夫的反常,适才她与凤娘叙家常时就已说了这件事,因此发自内心为亲人高兴:“在汴京城置办一个大酒楼可不容易呢,你们真是能干。”
“那是个顶个的能干。”宓凤娘在亲戚不吝于称赞自家女儿,“两个能吃苦,脑子还聪明,如今进了食饭行,跟一群大老爷们平起平坐,甚至时不时还要指点他们呢。”
鸾娘自然要瞧瞧酒楼:“吃完赶紧带我们去看看热闹。”
蔡诏算是不明白:这家人其貌不扬,怎么就发达了呢?
偏偏叶大富还要火上浇油:“想必妹夫离任后,那些仰慕你的乡绅必然会与你书信东西往来,可要我帮忙去取信件?”
蔡诏:……
他也就拿来往脸上贴贴金,那些士绅看在县太爷脸面上当面要恭维他,可是如今离任,人家自然又转而恭维现任,谁会记得他一个师爷?
再往深处一想,他刚才炫耀的那些事极其不值一提:难道县太爷的荣耀就代表他的了么?
蔡诏的脸红了大半,将那些夸夸其谈的话都藏回了肚子,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宓凤娘则拿起盘子给客人又加了一份汤面:“吃面,远道来是客,哪里能让你们少吃?便给我一个面子多吃些。”
“你这破坏了人家的风雅。”叶大富抗议,还要再说,收到宓凤娘一记警告的眼神,吓得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吃饭也不多嘴。
兄妹几个偷偷笑,叶璃借口去厨房端菜,小声问玉姐儿:“娘那眼神,是别逼我扇你的意思,还是再说我就撕烂你嘴的意思?”
“都一样,一样。”玉姐儿乐呵呵答。孩子们对姨夫印象倒不错,除了这次来忽然变得爱炫耀之外,其他时候都不错:年节去他家都会给外甥们塞糖果,家里拮据那几年姨夫还会给爹娘塞钱,因此小小笑姨夫一次就好,到底还是给姨夫又倒了一份林檎果酱蜜茶,免得他吃面噎着。
姨夫姨母两人吃完后就随着家人一起去酒楼参观:巨大的三层建筑,雕梁画壁,文人雅士来题字的屏风,样样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姨夫最喜欢那屏风,他没有考过科举不算文化人,对这种货真价实的文化人就更加仰慕,忍不住多次摩挲上面墨迹。
登高望远,又参观各处,很快就到了吃饭时候。
叶盏带他们上了酒楼三楼,如今正好入夜,窗外汴京城方向张灯结彩灯火辉煌,自成一景,桌上则摆了一大桌鸡肉、鱼、狸肉等多种餐食。
最显眼是摆在当中的一道牡丹干贝汤。浅色汤汁里躺着一朵美丽硕大的牡丹花,上面还停了两只鸟,看着就喜庆。
“上落两鸟,一鸾一凤。”宓凤娘笑眯眯指出端倪,“蕴含了我俩的名字呢。”
鸾娘仔细辨认,发出惊喜的笑声:“真是手巧,难为她怎么想得出来。”
这道菜是将虾仁和白膘搅碎后加菱粉后分成两半,一半加菠菜汁,一分加红果汁,做成牡丹花瓣和牡丹叶子,外围摆上干贝做外围花型,最中间用蘑菇切片摆成花蕊。
最后浇一道清亮高汤,好看又好吃。
叶盏亲自给姨母盛了一碗:“姨母尝尝可还合乎胃口。”
虾肉鲜甜,混合了肥肉后多了些丰腴的口感,不至于太柴,干贝经过炖煮后柔韧有嚼劲,还有一股特有的海鲜风味。
里头的汤也好,看着清澈见底,可喝进嘴里却觉得滋味隽永,似乎蕴含了多种香气,口感绵软的汤汁里头混合绵密的虾肉,着实滋补。
鸾娘一叠声称赞:“当真不错。”
桌上其余菜式也各有特色,两口子在那县里虽然也算吃过喝过,可毕竟不及汴京物华天宝,饭菜也逊色许多。因此这一桌的菜样样都让他们惊讶不已。
蔡诏吃了个底朝天,这回再也不夸耀自己了。
两口子吃完喝完,宓凤娘又安排他们入住客房,里头毛巾、刷牙子、牙粉等各样俱全,鸾娘又赞了一回东西齐全。
好容易安置她们睡了,叶家两口子也回房,叶大富乖乖认错:“是我错,不应该嘲笑妹夫。”一边眼巴巴看着黑靴,指望小狗帮他争取一下。
“这事认错了便过去了。”宓凤娘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小声跟他商议另外一件事,“妹夫如今高升,听妹妹的意思,似乎怕他忘本呢。”
“?不会吧?”叶大富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小子虽然爱炫耀眼皮子薄,但对妹妹看着还挺实心实意的。"
“男人嘛。发达了就想换老婆。”宓凤娘摇摇头,当初贫家卖小儿子的蔡家也发达了,两个大儿子都考上了举人,虽然没当什么大官,但也算是改换门庭成言情书网了,自然不愿意让小儿子再做赘婿。
“我不是。”叶大富赶紧表清白。
“没说你。”宓凤娘没提及家里田产铺子银子都攥在她手心,便是叶大富背叛也不怕。
“那……我去探问一番?”叶大富出主意。
“不用。”宓凤娘想想,摇摇头,“妹妹也就是担忧,说妹夫似乎有心事,但现在还没有什么外人。”
叶大富放心下来:“便是他有二心正好甩脱个年纪大的,鸾娘有宓家的资产,还能招赘个更年轻的呢。”
宓凤娘噗嗤一笑:“金哥儿既然想要科举,就让跟着姨夫去拜访下蔡家,也算跟人家取取经。”
“找那么远的么?”叶大富皱眉,“这赵小七、小裴大人都是科举仕的,再不济还能找闵穆,买卖不成仁义在。哪里就要寻旁人?”
“你不懂,赵小七和裴大人都是人中龙凤,看一眼就会了,他们这些人的经验反而不适合普通人,资质平庸之辈否则越听越糊涂,倒是蔡家两人考了一辈子只是举子的人经验丰富。”
叶大富:……
“我觉得我儿子不算资质平庸。”
鸾娘两口子就在叶家住了下来,还又回了一趟宓家,好好祭扫一番,清扫了荒废多年的庭院,为了方便县令传召又住回了叶家。
家人过了几天就见到鸾娘一子一女:女儿茗书性格贞静,不怎么说话,笑起来温柔可亲。儿子茗世则小小年纪就官腔十足,很有派头。
两人都深得县令夫人喜爱,茗世更是跟县令儿子一起读书,因此倒常住在县令家。
叶盏便帮姨母做了个蛋糕,叫她装在食盒里送过去,算是叨扰县令夫人的赔罪礼。
喜得姨母夸叶盏:“到底是大人了,居然还懂这里头的弯弯绕。”
宓凤娘陪鸾娘去拜访县令夫人,县令夫人很是喜欢宓凤娘,她久居外地,这汴京城里流行什么、女子穿着打扮是两眼一摸瞎。自然都要靠宓凤娘提点,听了几回后对鸾娘更为亲近。
姨夫褪去那些虚荣之后人倒也不错,还主动帮叶大富看古董摊,指点叶大富收古董,两人交流一下古董经。日子也算惬意。
然而叶家的日子没平静几天。过两天吃完饭银哥儿忽的面色凝重:“爹,娘,我有话要说。”
"怎得,莫不是你在马司的职位出了差错?"宓凤娘先想到最可怕的地方。
“不是不是。”银哥儿赶紧摆摆手,“我……孩儿……是关于人生大事……”
宓凤娘当然高兴:“你可算开窍了!”先前儿子那满心沉迷武术的样子让她不敢帮忙提亲:要是耽搁了人家新娘子不是造孽么?
如今看儿子主动提出自然赶紧主持:“喜欢谁告诉娘,娘帮你提亲,或再请媒婆也可以。”
“我……那……她……”银哥儿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莫不是你瞧中了……”宓凤娘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可能的人选,“是你姨母家的茗书?又或者是……那些来家里帮忙的小娘子之一?”
她赶紧摇摇头:“那可不成,茗书心里可没你。再者家里那些小娘子年龄比你小太多,我们做东家的提亲,人家小娘子怎么好拒绝?以后还怎么在酒楼里干?你可不能干那等畜生事。”
“娘,您想到哪里去了。”银哥儿赶紧制止。
“那是谁?”叶大富问。
玉姐儿吃了一惊:“都不是,难道是……瑛娘?”她想了一圈,也就弟夺兄妻值当这么神秘了。
“哎呀你们别胡说!”银哥儿真拿这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家人没办法,“是阮家……”
“香水行阮茂实的女儿?”叶大富纳闷,“他家女儿不是要招赘么?”
第140章
原来银哥儿这半年与阮家女儿阮向笛常来常往,渐渐萌生情愫,如今已经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
阮向笛身为独女,自幼就知道自己要继承家里的香水行和财产,所以性子极为泼辣,做事又有担当,一下就吸引了安静内敛的银哥儿。
或许世间钟情也讲究互补,木讷不善言辞的银哥儿偏偏喜欢上了跟他性子截然不同的阮向笛。
鸾娘在旁边听见后狐疑:“那阮向笛来往家里送过东西,不过……她似乎很能笑?”
鸾娘说得含蓄,何止是能笑,简直是大笑,肆无忌惮扯开嘴笑得八颗牙都露出来的那种爽朗,举止也蹦蹦跳跳,和玉姐儿还打闹了一番,着实不合县令夫人喜欢的那种贞静。
宓凤娘对阮向笛的性子并不排斥:“旁人都说她太过刚强泼辣,可我觉得倒合我胃口。”她三个女儿,叶盏沉稳玉姐儿脾气暴躁叶璃早熟,因此并不觉得温柔甜美才是女子之道,倒觉得女儿家刚硬些才算是女儿本性。
叶大富乐呵呵瞥了宓凤娘一眼:“女儿家泼辣些好。免得立不起家,否则就如活死人一般,让人连家都不愿意回。”
宓凤娘瞪他一眼,示意他好好说话,又转头叮嘱银哥儿:“那好办,提亲就是。”宓凤娘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开明的。
只不过两口子有桩事想不明白:“阮家想要入赘,你……”
“我就是想要入赘。”
此言一出,“哐当”一声,姨母的茶杯先掉到桌面。
叶家其余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爹,娘,为何这般讶然?”银哥儿很坦然,“姨父不就是入赘么?”
宓凤娘恨不得捂住儿子的嘴。
还是鸾娘自己苦笑:“傻孩子,你姨父也是当初家里不得已,要不好人家的儿郎,大凡日子过得去,谁舍得过继?”
“这孩子,我倒是愿意,只不过这入赘,只怕你俩以后日子难过……”宓凤娘叹气,“世人知道你是赘婿就会看低欺负你,奚落事小,但欺侮事大。”原本好好的人,只要当了赘婿就会低人一等。
叶大富要比宓凤娘更坚决:“不许!”
“当初家里境况那么糟我都没放弃任何一个孩儿,如今倒丢了你?”叶大富要气死了,“盏儿回来没几天又丢了你,难道我们家这辈子注定无法团圆么?”
他自来对孩子们和气,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爹,我又不是出家?”银哥儿不明白爹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我成亲后还是家里人。”
“婚嫁是常有之事,难道我们兄妹婚娶就是家里散了?”叶盏帮哥哥说话。
“那不一样!”叶大富气呼呼。
“怎么不一样?”叶璃嘴快,“爹要觉得入赘后不是家里人了,那女孩们嫁出去难道不再是我们叶家人了?”
“那还是不一样,你们嫁出去爹还当你们是家里人。”叶大富赶紧跟女儿们解释。
“那又什么不一样?”玉姐儿跟着回嘴,“您就当银哥儿是个男孩儿,嫁出去不就得了?”
叶大富一时词穷,急得说一句:“不行!反正不行!”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叶家姐妹几人大眼瞪眼,没想到素来最和蔼的爹能反应这么激烈。
倒是宓凤娘叹口气:“莫怪你们爹,当初盏儿丢了后村里有个算命瞎子路过说他看出来我们家的人是没有团圆的命,你爹注定命里是六亲缘浅,我虽然把那算命赶跑了,但那话让你爹记住了。”
“等后来你爷奶相继去世,你们二叔又半点手足之情不顾,多次坑你们爹,这句话在你们爹心里就更扎实了。”
怪不得他今天听到银哥儿要入赘才会彻底破防。
“要是让爹意识到赘婿并不是离开家就好了。”叶盏飞快思索着应对之策。
"只怕难。”宓凤娘蹙起眉头,“赘婿不如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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