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后百姓果然受到挑唆,义愤填膺冲到藩坊暴打西夏人,还砸了两个西夏店铺,两边结盟之事顺势停了下来。
幸好裴昭在看到现场后并未草率结案,而是选择了认真再次审核,从细枝末节发现疑点——现场遗留的西夏人用具里有一件是西夏人祭祀所用,极为圣洁,绝不会随便遗落。
这一推敲就发现不对,顺着祭祀用品售卖商人找到了辽人购买的记录。这件事就一下清晰明了:原来是辽人从中作梗,想模仿西夏人,奈何对西夏文化只了解皮毛所以才将祭祀用品丢下。
裴昭探查清楚后,直接昼夜赶路到了辽的地界,将逃窜的犯人抓捕归案,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带出辽的边境。
甚至在回京后还立刻捣毁了辽奸细的一个窝点。
案件水落石出,朝廷和西夏重新开始修好结成。虽不算永结同心,但也彼倡此和其乐融融。
这下裴大人可算是立了大功,直接升职,升为了开封府推官。
开封府推官掌刑狱讼诉,虽然职级不高,只是从六品,但是开封府里除了开封府尹、开封府判官这两人之外的第三把手。
这是什么概念呢?宓凤娘以前对外宣称自己与长公主旧识,如今开始转口宣扬自己与小裴大人熟悉得很:“那孩子常来吃饭,最喜欢咸口的,我腌的茄瓜他能吃半盘子呢!”
一番春秋笔法,一下隐去裴昭是来酒楼吃饭,听上去似乎是来宓家吃饭,是相熟世交家的小辈。
人人咋舌。
宓凤娘也极为得意: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汴京城里三把手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了,便是长公主这样的皇亲贵胄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呢。
这样的青年才俊,很快就是自己的二女婿了!
叶盏出了事,姨父姨母也拎着四色礼盒上门来探望。
叶大富将鸾娘放进去,却不许蔡诏进门:“她姨父,你当初在入赘之事上耍了我们宓家,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蔡诏老脸一红,但还是将礼盒递过去:“大富兄弟,我是真心有苦衷,既然做不了家人做亲戚不成么?”
“不成。”叶大富爱恨分明,这人惹得宓凤娘哭了一场,他自然不能原谅。
“也罢。”蔡诏无话可说,讪讪将礼盒送过去,“这一方是糖,这一封是茶叶,都是外头买来的上等货。”
叶大富收下礼物,却连板凳都不拿出来给蔡诏坐。
被蔡诏女儿蔡茗书从院内看见:“爹?”
她回睇宓凤娘,有点畏惧姨母,索性去找叶璃问:“叶璃,借你椅子一用。”
“你自己搬就是,对了,我如今叫宓璃。”宓璃正在画画呢,头都没抬。
她得了《白泽图》,可是上面神兽妖怪的插页图册已经东零西落,所以打算重新誊抄书籍时再画一遍。
里头还有些精怪的画像佚失了,但如今民间还有那精怪的传说,所以叶盏打算在续书里补齐。
茗世围着她的书桌打转:“这不就跟《山海经》一样,全是精怪。”
“这样的书难登大雅之堂,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应该多读写经史子集。”
宓璃才不理会他:“我二姐说了,经史典籍的书不可缺,但怪力乱神的书也非同等闲。”
“能有什么不可缺?莫非跟你爹学了,要将这书拿出去卖假古董不成?”茗世不屑一顾,觉得叶璃撼树蚍蜉,全然不将这番狂瞽之说放在心上。
叶大富跟蔡诏总是暗地里较劲,孩子们自然也听亲爹的,不大看得起叶大富这个倒腾假古董的。
宓璃不搭理他,她收回目光,认认真真继续作画:“我还是第一次续书呢。”
“续书?呵,真当自己是什么文学大家了?还妄图青史留名不成?”茗书摇摇头,转而去给自己门外的亲爹端茶。
姨母无奈看看屋外的一儿一女,苦笑着端起了手里的茶杯。
“你是有什么苦衷么?”宓凤娘虽然放了妹妹进来,但自打她进来后脸色就不大好,这时候忽得开口。
鸾娘受宠若惊站起来回话:“我,我,不曾。”
“还说没苦衷?”宓凤娘手指点着送来的礼品,“茶叶潮了干结成块,红糖外封纸角都磨毛了,可见是旁人送给你你舍不得吃拿来送人的。”
鸾娘顺着她手指看过去,不安舔舔嘴唇,最后无奈笑:“瞒不过姐姐。”
“你素日最要面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不会拿旧礼来送人。”宓凤娘没好气,“说吧。”
“瞒不过姐姐,如今我家里生计大不如从前,眼看女儿又要定亲,还有大份嫁妆要置办,所以捉襟见肘……”鸾娘脸颊通红,但还是鼓起勇气道。
她家从前有宓家资产,还有蔡诏做小吏时的油水,家里日子很是蒸蒸日上,可自打出宗,宓凤娘抽走了宓家资产,鸾娘日子就不大好了:娘家的利息本金都要交,可他们这些年也花费了不少,因此蔡诏做官的积攒大部分去弥补了这空缺,留下的就不多了。
“所以你就去帮人抄写了?”宓凤娘硬邦邦问。
鸾娘不提防姐姐连这个都看了出来,顺着她的目光才看见自己的袖口沾染了墨迹,慌乱将袖口掖了掖:“夫君补贴家用,我识得几个字帮忙打下手,这样快些。”
“爹娘当年教导你识文断字哪里想到今日?”宓凤娘叹口气,递过去一张银票,“也罢,这张银票算我给外甥女添妆的。”
鸾娘接过银票,看清金额是十五两之后神色越发不安:“姐姐,这太多了些……我如今又是除了宗的……”
“不多。”宓凤娘不耐烦摆摆手,“不算逾矩,我算承嗣女,救济嫁出去的姐妹天经地义。就像叶大富也救济过他大姐。”除宗算除宗,骨肉亲情算骨肉亲情。
鸾娘犹豫了几瞬,将那银票从兜里掏出来又塞回去,最终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
“那多谢姐姐,这钱算我借姐姐的,等我日后发达了定然归还。”
“什么还不还的,你少来我跟前气我比什么都强。”宓凤娘没好气摆摆手。
送走了鸾娘,叶大富觑着妻子脸色,拿了一方糕去哄她:“尝尝,这是新出的八珍糕。”
八珍糕选用核桃、松子等多种坚果和糯米粉一起蒸熟,又甜又糯,原本是宓凤娘喜欢的零嘴,可这会她半点心思都无:
“如今看来银哥儿去入赘的田产也应当准备起来了。”
银哥儿入赘阮家仍旧不算轻省活计,入赘时银哥儿要写明自己的财产清单,阮家回帖时除了姓名之外也要写明自家奁产。
这是为了防止日后闹财产纠纷,属于大宋百姓的民间智慧。像先前姨父离开宓家时这单子就起到不少作用。
“孩子们已经大了,不如趁着这个由头分了家,你瞧着如何?”叶大富提议,“免得日后纠纷。”他可不想让自己两兄弟兄弟阋墙的事在儿女们身上重现。
原先家里没什么钱自然不用分,可如今二老在家里酒楼里有股份分红、还有乡下置办的田产产出、宓凤娘多次从贵人那里搂回来的钱财、她本身做媒收入、叶大富古董铺收入、再加上从鸾娘那里拿来的资产,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资财。
宓凤娘点点头:“我来理一理。”
索性将财产按照大类和小类分类,再分作六份,两口子留一份养老,剩下五份给孩子们。
分好后就唤来儿女们宣布这消息。
先是田土给每个儿女二十亩,宅舍呢是叶家、宓家村里老宅给孩子们每人分一间,宓家的山园给孩子们各自分一座。
家里的首饰、金银、珠翠、宝器、动用、帐幔等物也均分了五份。
“如今住着的宅子权属明晰就不用分了,再就是古董铺留着我和你爹百年后再分。”
儿女们都不在乎:“如今谁还指望这个啊。”家人都各有赚钱生财的路子,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还是分清楚好。”宓凤娘很严肃,言笑不苟,“就拿银哥儿来说,从前总将自己的俸禄都交给我,难道以后成亲了还这样?”
“娘!”银哥儿罕见的羞涩起来,面红颈赤,不许宓凤娘再说。
叶大富乐呵呵:“你们当初每天交的钱除了生活开支剩下都给你们各自攒了下来,这回也一并分了。”
原来爹娘原先要钱是给兄妹们都攒着。大家一时神态各异,若有感悟。
分了家产,银哥儿那一份自然写到奁产单子里,挑个吉利日子一并交给媒人。
宓凤娘为婚事忙前忙后:“说也奇怪,从前在家怨你们不成婚,如今猛不丁成了婚却让我心里空得慌。”
说着还记得看叶盏一眼:“第二场婚事只怕也来得快。”
裴昭来拜访那日之后第二天来提了亲,叶盏笑眯眯拒绝了,他也不恼,又提了一次。
玉姐儿赶紧打岔,掩口胡卢而笑:“谁能想到二哥哥第一个成婚呢!”将宓凤娘注意力转过去。
裴昭来了两次,可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家里也就她听叶盏讲过裴大人原话是会次次来提亲,为何两次又停了?
宓凤娘佯装无事出了门,心里却低估:说起来,这孩子怎得还不来提亲?
宓凤娘回忆,女儿一开始拒绝了裴昭不假,可最近看两人苗头似乎又要和好?
可裴昭提了几次亲再也没来过啊?
倘若是普通相熟还好,怕就怕裴昭记恨女儿拒亲,蓄意报复怎么办?
那时候只怕推出长公主也不好使了!
宓凤娘笑意猛地收住,先前得意结识裴昭的笑容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涩。
“二姐真是拿碌碡打月亮——不知轻重。那裴大人也是,狗脸亲家说翻脸就翻脸。”宓凤娘念叨一句,分别骂了两人,这两个孩子,难道是在玩过家家?
等打发了宓凤娘两姐妹独处的时候玉姐儿便有意无意开口:“听说那案子牵扯甚多,只怕审理起来费时费力。”
叶盏倒不大在乎失约这件事,裴昭不是那种轻易失信的性格,这样只能证明他改了主意。
若短短时日内就改了主意,说明他也不值当她在意。
男人嘛,若是闲来无事拿来消遣就好,何必为他费心费力琢磨这个琢磨那个?
叶盏对情爱的定位是调节下自己的荷尔蒙分泌,若是能遇到识情识趣的男人,自然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增加下自身抵抗力的一种有效手段,可若是两方不合,那一拍两散。
你见过哪个人会琢磨保健品想什么吗?
何况如今她的心思都放在酒库竞标之事上,若是能拿到自助酿酒权,只怕整个酒楼的营业额都要翻两倍不止。
第149章
原来大宋城里的酒楼按照有没有自己酿酒权分为“正店”和“脚店”,脚店只能从正店买酒。
叶盏开的酒楼不算是严格意义的酒楼,没有酿酒权,酒要么从有酿酒权的酒楼进货贩卖,接受他们的抽成。要么去官方酒作坊打酒来零售。
如今的大宋对酒采取“酒榷制”,官府又卖酒又卖酒曲,而且由官府管控酒曲,全国分为禁榷之地和允许酿酒区。像乡下离着县城十里外的地方属于允许酿酒区,可以自行酿酒不可制曲,但这些酒也不能流通,“放酒入禁地贩卖者……罪止杖一百。”
但汴京在禁榷之地,酒楼要去曲院购买酒曲,酿出的酒也要盖章才能流通。私造酒曲超过15斤就会死刑,听说以前更严格,5斤就能死刑。
“既然想酿酒去寻曲院买酒曲便好,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玉姐儿在听完叶盏的计划后欣然同意。
宓凤娘也点头:“酒的利钱高呢,比卖酒肉更划算,你买了酒曲后再雇几个酿酒师傅,我也略懂些,能帮你们打点。”
说定了要酿酒,叶盏还给家里做了几道酒类菜:酒酿蛋花汤、火焰醉鹅、花雕炖鸡、浊酒煮蛤蜊,样样都是以酒入馔,惹得宓凤娘惊呼:“我一样都不敢吃。”
“娘,你尝尝,这酒在烹饪过程中都被大火冲淡了许多,算不上酒。”叶盏给她碗里夹一筷火焰醉鹅。
宓凤娘将信将疑,尝了尝那块鹅。
鹅肉紧致,外面酱香味十足,还有淡淡的腐乳香气,还有酒独有的醇香,让鹅块的滋味更加醇厚。
“其实这道菜做起来更有意思。”玉姐儿在旁边补充,“火焰扑闪,我差点以为着火了。”
鹅块经过米酒耗油调料腐乳一起腌制后大火爆炒,加一瓶酒,炒一会后盖上锅盖倒一勺酒,火星一点,立刻着了,火苗跳动,一下点燃许久。
“以后想办法在客人面前点燃,叫他们能看见着火的过程才好。”叶盏思忖着改良之道。
其余菜式各有千秋,酒酿汤里头蛋花漂浮如蝶翼,花雕炖鸡酒味香浓,轻轻一撕就皮肉分离,浊酒煮蛤蜊则汤汁鲜美,慢慢吸溜蛤蜊肉,蛤蜊鲜美,恨不得连壳都舔一遍。
既然盘算好了此事,叶盏便与家人兴冲冲去曲院买酒曲,却愣在原地:告示明明白白写明了今年限酒曲。
“阿婆,这是为何啊?”玉姐儿一边挥舞着手扇去周边的酒味,一边问旁边的老婆婆。
“还不是去年酒曲卖多了。”路人愤愤不平,“今年就限制出售了。还涨价了。”
原先酒曲管理并不严格,可酒曲卖得多了酒价大跌。
“可酒价大跌又与官府何干?倒霉的不就是酒楼吗?”玉姐儿不解。
“因为官府自己也在酒库卖酒啊!”路人大约是受害者,很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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