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叶盏站出来,玉姐儿紧随其后。
香荔倒没阻拦,由着叶盏姐俩过来。
灶房倒齐全,虽然看着没什么原料,但宓凤娘来时本着实用原则拎了一筐鸡蛋、两只鸡、两条鱼、一块豆腐,因此肉类倒不缺。
叶盏便自告奋勇开口:“我来做几道菜吧。”
香荔也不坚持:“好,反正我做饭也是将厨房点了饭糊了,不如你来。”
叶盏先将买来的鲫鱼油煎,又加滚水和萝卜片同煮,再将刺过滤,加了豆腐便是一道鲫鱼豆腐汤。
过滤出的鲫鱼也不浪费,拿来小火慢煎,将骨头都煎得脆脆的,正好适合做一道小吃。
又炒了一个嫩丝瓜、蒸了一个鸡蛋羹,就算做完了。
香荔看了看三菜一汤:“太过单薄,再加一道菜。”
她自作主张将叶盏拎来的熏鸡撕开装盘,算作一道大菜。
几道菜端过来,沈氏下不了床,便在炕上摆了炕桌,几人盘腿坐在炕沿吃。
叶盏先给沈氏盛了碗鲫鱼豆腐汤:“这汤最是滋补,您尝尝。”又将鸡蛋羹也放在她跟前:“这些都是有营养的,可以多吃。”
宓凤娘也将鸡肉给沈氏夹了一筷子:“吃块鸡。”
“哎,哎。”沈氏连连答应,看得出来很高兴。又招呼客人们吃。
一番推让才开始吃饭。
熏鸡不是叶盏做的,是买的现成的,但尝起来滋味还真让人惊艳。
叶盏吃一口就能推断出这熏鸡的做法,多半是整鸡捆扎好先油炸,再放入豆蔻丁香等调料酱汁中浸泡,在放入卤锅卤熟。
熟透后却还没完,要再刷油,放入篦子上,下面是白糖,盖上盖子后大火烧锅,直到糖蒸发的气体熏入卤鸡,这熏鸡才算做完。
熏鸡看着油色红亮亮,外皮紧致,很是诱人。
放入盘中用筷子轻轻一扯,就立刻散了架:经过几次不同烹饪方式,早就熟烂透了,还冒着腾腾热乎气呢。
夹一筷进口里,鸡肉连着丝得嫩,烂而不散,满口咸香。
但最好吃还是那鸡皮,鸡皮滑溜溜,油炸让鸡皮富有韧性,微微凸起来,炸鸡皮方便在第二道卤水工序让整鸡充满卤汁,满口鲜甜,熏制让鸡皮充满了特殊的芳香味道,烟熏中还透着甜。
吃上一整口,甘甜、咸香,油脂嫩滑、鸡肉流汁,唇角都能流下金黄的鸡油。
不过因着体恤这家家贫,叶盏几人并不怎么吃鸡肉,象征性夹了一筷子,之后都在吃丝瓜和青菜。玉姐儿便想等拜访完这家人她一定要回去买熏鸡的店铺自己也买些回来吃。
“鲫鱼豆腐汤真鲜。”沈氏虚弱,不能吃鸡肉,只能喝汤。对鱼汤赞不绝口。
奶白的鱼汤里豆腐嫩嫩的,一口放进嘴里,都能喝下去,几乎不用咀嚼,看不见鱼,但汤里的鲜美却是能尝出来的。
“娘爱喝以后我做给娘喝。我今天看着学会了。”香荔赶紧答。
“那娘就等着。”沈氏慈爱答。
一顿饭吃完,收拾完炕桌,沈氏又叫女儿上茶。
喝着清茶,宓凤娘还未说话,沈氏“噗通”一声就在床上跪下了。
“您这是作甚!?”宓凤娘大惊。
第151章
沈氏还在病重,骤然跪下和磕头让她气喘吁吁,虚弱得直冒冷汗,饶是如此被扶起来后还是挣扎着开口:“先前我卖唱还能养家,如今病了也不见好,又不忍心让女儿继承卖唱,听闻姐姐你家里开了酒楼又招了女伙计,所以斗胆想求你收下我女儿做学徒。”
做学徒?
叶盏和宓凤娘对视一眼,叶盏开口:“其实,我是想让你家酒坊重新开起来。”
“开酒坊?”沈氏没想到对方说出这样的提议,“可是我家酒坊都已经关门大吉了。”
“正是,我打算开酒坊,需要懂酒的人来经营,你若愿意,就让你和你女儿一起经营,我照样付工钱。”叶盏说出条件。
沈氏被女儿搀扶着坐回去,脸色神色莫辨:“可,我男人死了后我看见酒坊就伤心……再者,从前那些伙计们都已经散了……还有,酿酒非同一般,万一失败了那可是纯纯的损失啊……”
她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叶盏听得出来她几句话就考虑到了开酒坊的种种顾虑,可见思维清晰。
她不愿意,玉姐儿和宓凤娘脸色都有些失望,特别是宓凤娘,她喝酒无数,自然品尝得出来她家酿出来的酒非同小可,宓凤娘敢保证,若是用好酒曲好酒坊,沈氏定然能酿出好酒。
其实宓凤娘明白,沈氏犹豫是因为担心中间有圈套。酿酒师傅是酒坊关键,若是酿酒失败就要承担酒坊所有者的怒火和责问。
更有甚者还有掌柜会设陷阱让酿酒师傅赔偿天价,师傅还不了,掌柜就趁机叫他签下几十年的死契,为的就是彻底困住酿酒师傅避免他单干。
她和叶盏交换一个眼色,知道女儿也明白了沈氏的顾虑。就见叶盏咳嗽一声,预备说些什么来打消沈氏顾虑。
这当口香荔开口了:“你们能回避下,让我跟我娘聊两句吗?”
又瞥了叶盏一眼:“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救了那扫地婆子还给她养老。”
原来她还是个傲娇。叶盏笑了笑:“好。”
她们几人退出院外,顺势到附近先逛逛,大朵蜀葵在农家院外肆意绽放,溪水旁青草萋萋,一派欣欣向荣场景。
宓凤娘还是叹惋旧人:“谁能想到她那样精干的人沦落到这样。”
“娘,她家不是开酒坊么?应当多少也有些家底,怎得败落得这么快?”玉姐儿不解。
“这样的小门小户最容易陷落,赚得都是家人卖劳力的辛苦钱,没有进账又要养伙计,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难周转,再加上宗族紧逼,只怕就难……”宓凤娘叹口气。
沈氏也是一开始穷,后来开了酒坊才慢慢变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早期叫女儿去别人家做婢女,手里应当本来就积攒几个钱。
她继续教导女儿们人情世故,“所以无论多苦都要虚张声势,撑住不要露出来,否则饿狼闻着味就来了。”
“怪不得娘原先回村里总是大肆吹牛。”玉姐儿感悟。
“你个天不盖地不载的,亲娘是你编排的?”宓凤娘佯装生气。
两人聊得兴起,却听叶盏忽然开口:“若是……若是有一种银楼专门给这些暂时贫苦的女子赊贷一笔钱,是不是就能帮到她们呢?”
“这倒没听过。”其余两人都觉新奇有趣,“若真有这个,只怕沈氏也不至于卖唱。”
叶盏点点头,这种针对女性的小额贷款真正推广起来其实还是有不少难度,但肯定能帮到不少女子,等酒楼生意再大些她试一试能不能推广起来。
说了一会话,三人回了沈氏院子,香荔点点头:“我娘愿意去,不过有条件。”
“你说。”叶盏洗耳恭听。
“一是我们会尽量拉拢原先伙计,但他们的收入不能降低。”
“二是酿酒事务不能插手。”
“三是,我和我娘不签死契,也不卖身。”
让她意外的是叶盏眉头都不皱一下:“都答应你。”
香荔肩头猛地一松,激动看向自己娘。
沈氏也满脸激动:“东家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就是被人抬过去也要全力督促酿酒。”
“你先看病为重,这里求医问药不便,你们可以搬到汴京城,那里我给伙计学徒们赁了个院子,你们可以直接住进去。”叶盏温柔安慰她们。
又说定了一些搬家细节和工钱细节,沈氏激动得连连作揖,脸上颓唐一扫而空,人也精神了许多。
叶盏雇了大车帮两人搬家,沈氏到了城里时精神头已经大好,再请了大夫看说是心病,吃了几幅中药居然彻底好利索了。
索性带着女儿去探访过去的伙计和酿酒师傅,要归顺他们为叶盏所用。
叶盏也没闲着,她准备升级原本的发酵与蒸馏工艺。
这个时代酿出来的酒度数并不高,别说普通农家胡乱酿的低度酒,就算正经酒坊酿出来的也是20度左右,即便是最厉害的也只到40度左右①。
原因是此时制作白酒是自然发酵,并没有蒸馏的概念,因此也就无法造出高度白酒。
叶盏作为行政总厨为所工作的五星级酒店做过自酿酒和醋(验过甲醇版),包装到精美礼盒在节日分赠大客户,为的是强调档次和增加客户黏性,因此很熟悉蒸馏这套工艺。
但她不会制造蒸馏器,只会求助铁匠和锡匠,口头描述大致意思请他们制造。
还好工匠们很有悟性,听完她的描述后开口:“那不就是蒸取花露的锡制小甑吗?②”
既然民间已经有类似的蒸馏器,那就一切好办,叶盏请他们制作出来后再根据自己的需要加以改良。
她给钱大方,工匠们出货也快,很快就制作出了酒类蒸馏器:一个甑锅搭配特质的长管道、铁做的大桶储藏器,一套设备看着已经跟现代蒸馏器没什么区别了。
做出了蒸馏器,叶盏便叫了沈氏母女过来,将自己要造高度白酒的事告诉了她们。
那两人齐齐惊讶。
香荔更是看了叶盏一眼:“你倒是将我们当君子,若是我扭头卖了你怎么办?”
这几天相处叶盏已经知道香荔就是个傲娇,所以也不以为忤:“我知道你们为人不错。”
“哼。哪天被人卖了你就老实了。”香荔嘴上还是不饶人。
沈氏却已经甚为激动:“东家放心,以后这器皿放在专用房里,只有我和女儿接触,出入锁门,钥匙我亲自带腰间,绝不会让酒坊里的秘密泄露出去。”
她是懂行的,已经听明白了这器皿一出,只怕整个汴京城里,不,整个大宋都再没有酒坊能是对手。
叶盏又将一些后世的酿酒经验说与两人:诸如第一次蒸馏要接出酒头和酒尾、一定要第二次进行复蒸之类的小细节。
剩下的她自然也不懂,都交给这些专业人士去自己探索。
沈氏连连点头,又说“原先只知烧麦秸得火曲,再加水制大曲,还不知道旁人有别的方子③。”
沈氏原先待伙计们厚道,因此原来的酿酒师傅和伙计也被她叫来了大半,听说是给汴京大酒楼做酒坊,伙计们各个跃跃欲试,想要大施拳脚。
大家都翘首期盼,等着酿出来的白酒。
这段日子时不时就有人来问叶盏酿酒之事。叶盏争夺酿酒权之事在城里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大家都盯着这件事呢。
叶盏自然毫不客气:“我家酒楼什么时候失败过?”
这话传出去,有人佩服叶盏:“有志气,叶老板一向是这么豪气。”
也有人笑话她:“满招损谦受益,她这么狂,等着吧,迟早栽个跟头!”酒楼这么红火,自然免不了会有同行嫉妒。
酒楼的伙计们和宓家人都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心中不免忐忑:这回能顺利吗?
老板虽然做菜厉害、经营酒楼也厉害,但没酿过酒!
这回请来的班底都是外面雇来的外人,沈氏虽然看着面善,但若是她本事不够呢?她们都是乡村小酒坊的,听说还关门了一回,是不是本事不够强大呢?
外面纷纷扰扰,叶盏却很镇定,照常做事,她的镇定影响了伙计们,都跟着安心做事。
到了出缸那天,伙计们还是难免忐忑,各个攥了把汗,就等着结果。
沈氏也紧张,她得了东家这么多恩惠,若是酿失败了,如何对得起东家?
香荔捧起小酒缸,拍开泥封,亲手倒进小碗,递给叶盏:“东家,尝尝。”
这第一口惯例是按东家先尝。
叶盏接过小碗,还有心情调侃她:“你素日里胆大,怎么今天也手抖?”
“东家!”香荔警示瞪了叶盏一眼,开酒时要说吉祥话,她没想到东家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明明外面有各种风言风语,她和娘都压力重大。
叶盏笑笑不说话了,喝了一口酒。
“怎么样?东家?”一群酒坊师傅的身体齐齐向前,颇为急切。
他们虽然最近才在叶盏手下做事,但得到叶盏厚待,对这位东家都充满了感激,卯着一股劲想回报东家呢。
“我喝着——”叶盏拖长了声音卖个关子,“我喝着很好。”
“呀!”整个酒坊都沸腾起来,忐忑的师傅们大声欢呼,满脸笑容,庆祝这胜利。
宓家酒坊到底酿成功酒了没有,外界还不知消息。
在这当口,还有消息灵通人士探听到叶盏居然请了女人来做酒坊做酿酒师傅!
“女人?多半要坏。”有经验的酿酒师大摇其头,“谁家由女人酿酒?”
这消息一时甚嚣尘上,还有竞争对手特意跑到酒楼里撒布言论。
徒弟们想赶人,却被叶盏拦住:“他们既然来消费就是客人,由着他们去吧。”
那些对手越发猖狂,坐在大厅里大放厥词:“女人坐了戏台的行头箱子梨园要唱坏嗓子、动土开工时女人来了会坏事,他们居然请了女人,那可是大大得罪了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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