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因为自助的缘由每道菜都不会吃多,吃个一两口尝尝味道,浅尝辄止之余能尝遍许多种美味。
常老爹想起自己前些天叫小厮来叶家食肆买盒子菜,总共也只能买两三个菜,总归是不尽兴,哪里像今天这样一般,一口气吃了许多种?
“痛快!”
小厮一看老爷说了声痛快,预备着老爷要写诗,早就从随身带的木盒里熟练翻出宣纸,准备擦干净桌面放在桌上伺候笔墨。
谁知老爷大手一挥:“再拿点。”
还放了恩典:“你也不用服侍着了,去旁边买碗面吃吃。”
小厮大喜,他在旁边伺候着早就看馋了,虽然六十文一份的自助捞不着吃,但叶二姐炒面也不赖啊
当即弯腰鞠躬:“谢过老爷。”
老顾客们纷纷往店里走,吸引了旁的路人也来凑热闹。
原本这巷子偏僻,寻常人想不到进巷子里来。谁知今日时不时就见人往里头走,穿着打扮还颇为体面,就让人生了好奇,探头要看:“是什么热闹?”
待到看清楚,原来是一家食肆。
再仔细看这家食肆布置得不错,门外木地板茉莉花,还没见过这样风格,便免不了要来看看究竟。
陈少爷就是这么过来的。摸摸肚子,正要到饭点,他便想在这家脚店凑凑热闹,谁知刚走进店门这才看见那头有个人也同时伸出一只脚踏上了台阶。
定睛一瞧,居然是死对头邱员外。
两家原是邻居,后来邱家建房,把陈家预留出来给公用巷子的地也圈进了自己家,
陈家不服,闹到里正那里评理,逼着邱家把已经盖好了一层的青砖墙拆掉,
邱家不服气,居然趁夜黑往陈家院里扔了些腌臜之物。
因此两家生了嫌隙,彼此不和。
陈少爷看见就冷哼一声:“囚根子。”这是他给邱员外起的绰号,土话里拿囚根子骂人,意思是进囚狱的根苗。正好邱员外姓邱,拿来骂他算是信达雅。
两人对视,互相翻了个白眼,同时将头偏转过去
陈少爷原本想避开,转念一想,凭什么我让着囚根子?
当即也大腿一迈,走进了店里。
邱员外也存了较劲的心思,进来就挑了店里最中央的位置坐下。
哼,我偏坐在你旁边。陈少爷稍稍然进来,衣裳下摆一提,端端正正坐在长凳上,
“这……吃些什么菜呢?”
陈少爷看了半天,这灰水米粽、盐水胗花、鱼香全茄、醋油拌小瓜、桂花排骨、鸭茸彩蛋、雪衣鱼条、叉烧鸭块。
每一样都让他难以割舍。
最后陈少爷点了单:“来个灰水米粽、鱼香全茄、再加一个雪衣鱼条。”
吃不完没关系,要得是气势,到时候邱员外看自己桌上满满当当,还不得丢了面子?
想了想:“再加鸭茸彩蛋、盐水胗花、醋油拌小瓜。”
大不了打包回家,给兄弟们桌上也添几道菜式。
点完菜后还倨傲瞧了邱员外一眼:吃得起吗?
如今汴京城里的酒楼流行报菜名:就是点单后店小二大声飞快包出客人点的菜和打赏,为的是让食客有面子。
可惜这家店没有这样的服务
而且店家小娘子也并未急着点菜,而是先问他:“客人考虑自助吗?”
自助?
“就是店里的菜任吃,价钱只收个六十文便是。”
“我看客人点了这许多菜肴,算下来价钱早超过六十文,您又是一个人上门,吃不完那许多,何不试下自助?”
陈少爷想了想点点头:“好。”
邱员外也不甘示弱,点了一桌菜。
邱员外一开始站在店门是被新奇的门头所吸引,等看见了陈少爷后想别苗头才进了来,否则他转身就走,陈少爷还以为邱家怕了他呢。
进了店,却仍然不觉得这家店能有什么好吃的,一家小小脚店,左不过是卖些贩夫走卒喜欢的简陋吃食罢了。
因此草草点了一桌,不好吃,大不了叫人跑腿送去给亲戚们,也算做个人情,
店家小娘子同样去提醒,邱员外却眼睛一鼓,很是自大:“不用,我不是那样穷酸做派。”
说完还眼睛瞥了一眼陈少爷。
陈少爷气急,但想起父母告诫不许在外与邱家争斗,状如市井泼汉,白白丢了陈家脸面。便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不过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听店家的了,直接点一桌菜多好啊。
浪费就浪费,花钱就花钱,将邱员外的面子当众踩才是正经,
点完菜陈少爷沮丧,也不想起身去盛菜,直接吩咐店家:“每样来一点,帮我送过来便是。”
店家小娘子笑吟吟应了下来。
邱员外的菜上桌,回头瞥了一眼陈少爷桌上:似乎也没什么菜?就一个盘子,里面盛得满是满,但是就一个盘子,挺寒碜啊。
陈少爷才不管他呢,他在专心打量桌上的菜。
这粽叶被编成巴掌大的小方盒,里面盛放着各色菜肴,挨挨挤挤,很是热闹。
他闻见这些香味看见这些菜品就觉得自己饿了,赶紧动筷子吃饭。
吃进去第一口眼睛瞪圆:“佳肴!”
灰水米粽软糯的糯米里清香四溢,鱼香全茄酸甜开胃,
雪衣鱼条则鱼肉鲜嫩,外皮脆脆,
至于盐水胗花切得细致,拿来配酒正好,醋油拌小瓜则清爽解暑。
其余十几种菜肴吃下来,才觉得这道菜着实是饕鬄盛宴,原本与人好胜争斗的心思也悄然散去。
只有在眼帘无意间扫到邱员外时才想到他也在这家店里。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他起身。
邱员外以为他要来自己打架,吓得一缩脖子,警惕盯着他手里的盘子,生怕那盘子一个倾覆就拍到自己脸上。
谁知陈少爷脚步轻快越过他:“店家,我再来盛些。”
他这回吃得半饱,就挑了些汤水点心:紫苏饮、牡丹酥、香煎馉饳、杏仁果酱嫩豆腐。
邱员外瞥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这小子精啊!
你看他只花了六十文钱,就把所有的菜肴都尝了一遍,而自己花了一百文摆了一桌,吃得品类却没他吃得多。
想要叫店家过来问问能不能改成自助,却又不想当着陈少爷跌份,便装作若无其事得吃菜。
其实他点的菜肴也很好吃,不得不说这家小小脚店的老板有两把刷子,
吃着菜,隔壁桌上的香气直往这里窜。
紫苏饮还散着热气呢,袅袅雾气四散,带着紫苏独有的清窍气息,闻一口感觉整个人都净化了。
再就是杏仁豆腐,本来豆腐没什么味道,可上面浇灌着的果酱浓厚啊,能闻见石蜜、林檎、李子、鹅梨等多种香气,果子们馥郁的浓香直往鼻子里窜。
邱员外小心觑看,就见黄橙橙浓郁的果酱都要挂不住了,一个劲从豆腐面往下流,
那豆腐也实在是嫩,被果酱压得颤巍巍抖个不停。
雪白的嫩嫩豆腐,上面橙黄果酱厚厚一层。
啧啧,这店家真是浪费,区区一个甜点心,放那么多果酱干什么?
邱员外咽了咽口水,却立刻撞到一个冷厉的目光上。
是陈少爷,他目光灼灼,正盯着偷看的自己。
邱员外心虚,本能摸了摸鼻子,就见陈少爷哼了一声,倨傲得把豆腐盘子挪到更近些,又拿了茶壶挡在原本的位置,将邱员外的视线遮住。
可恶!
邱员外在心里狠狠骂。
只能低下头装作对自己盘里的菜肴很感兴趣的样子,结果不小心就吃多了,最后撑坏了,捧着肚子出门。
宓凤娘胆战心惊站在后厨,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打着帮忙的幌子来店里探视,生怕两个憨女儿赔本赚吆喝。
遇上第二次来加菜的顾客,她立刻热心上前,笑道:“客人,我来帮您盛。”
满脑子盘算着盛菜的手要好好抖一抖,好把菜肴从饭勺里抖出去才好。
却被叶盏笑着扶她去后面:“客人自己盛便是。”
玉姐儿乐呵呵给客人解释:“我娘见不得女儿忙,来帮忙哩。”
宓凤娘阴谋被女儿识破,无奈只好嘀咕了一声“两个油嘴子”后去洗菜,只不过心里还是怀疑:会赔钱吗?
想到可能会赔钱,她菜也不洗了,直起身偷偷打量大堂。
从客流量来看,人倒是很多,一拨接着一拨客人,来的客人里要自助的是大约有三成,
再打眼仔细打量,那些自助的客人大都回头取了第二遍,甚至有人过来取用了第三遍。
这可如何是好?
宓凤娘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又不敢故技重施怕惹恼了女儿,只好自己干着急,菠菜上的水滴打湿了鞋面都没顾上。
好容易等到晚上打烊,才小声问女儿:“今日可赔得多不多?”
玉姐儿扫地,等着青娘子来接替店铺呢,叶盏拗不过亲娘,便扒拉起钱匣子粗略数了数,报了个数:“三两银子吧。”
六十文一单,来了五十位要自助的客人,总共便是3000文,也就是三两银子。
多少?
宓凤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娘,您这算账不算成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叶盏捂嘴笑。
玉姐儿跟了叶盏也耳濡目染,给宓凤娘算钱:“这钱里至少一半要拿出来买菜,就能扣掉二两。”
“原料钱、我和二姐还有您的工费,算下来也没多少。”
宓凤娘乐得嘴根子直咧开:“那也有许多呢!”
还有不吃自助只点菜的客人,也维持了几百文的收益。
就算狠狠刨除成本算下来一日也能赚个一贯。
算下来一个月就有三十两!
前几天算出女儿一个月赚十八两银子已经足够让宓凤娘惊讶,
这回一个月赚三十两银子。
让宓凤娘激动得全身都开始颤抖。
“等等。”她忽的想起什么,蹑手蹑脚去外面,将店铺的木板拿起上了门板,
又回店里翻出个破抹布当做包袱皮笼起钱匣子,
想想还是不妥:“你们在店里等着,我去寻你两位哥哥接你们回家。”
“娘,您就别烦扰了。这爿脚店谁家赚得少?若是都怕被偷那日子还怎么过?”叶盏赶紧哄她两句,“倒是鬼鬼祟祟落到别人眼里反而不美。”
宓凤娘想想是这么个理,便放下了钱匣子,人却高兴不已:“乖女,我们家,如今可是要转运了!”
第一天开自助生意甚好,第二天人数翻倍。
原来许多第一天犹豫的食客看到了别人吃自助的样子,自己再也忍不了了!
一样坐在店里吃饭,自己要思索半天,要搭配有荤有素、既要有下饭菜又要清淡适宜,纠结了半天,
回头一看别人早就吃上了。
因此包括邱员外在内很多人都选上了自助。
昨天看那小子吃得香,他早就馋虫痒痒了。
因此第二天选择自助的客人又多了许多。
玉姐儿高兴得眼睛发亮:“这样下去岂不是自助客人会越来越多。”
“不会,增长到一定量肯定会停止。”叶盏这时候还很冷静,六十文吃一段饭可不是人人都负担得起的,有钱客人毕竟占少数。
要想彻底做大有钱人市场,还要等实力雄厚些以后再开设一家高档酒楼,现在店里那些客人没挑剔全是看在菜肴的面子上,可他们本质上还是很在意环境的。
又不是演电视剧,穿越女开一家小餐厅就能吸引四方客人前来捧场。
这吃饭一事对有钱阶层而言,食材、菜肴、环境氛围缺一不可。
宓凤娘前几天挺胸抬头,
原先路过聚众磕牙的街坊们心里想的是“你们不懂月赚十八两银子的辛劳”,现在变成了“你们不懂月赚三十两银子的辛劳”。
只不过这回她更有钱了反而变谦和了,
见谁都要逗趣两句,不是跟路过的老人们挨个笑着打招呼,就是逗弄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在炭场巷的人缘创立了新高。
这番做派,当然被她的死对头所不喜。
何兰翠就特意挑着宓凤娘经过时在巷子口开腔,说起街头一个豆腐西施:“有人拿着女儿赚那黑心钱,说是卖豆腐,实际是卖豆腐。”
她说得俏皮,惹得街坊婶子们都笑。
宓凤娘哪能听不出这是在映射自家?
当即肚子冒火,她上回还攒着对何翠兰的不满呢,要不是她最近操心女儿赚钱大业早给何翠兰使了好几个绊子了,还轮得到这条老狗在这里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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