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事。”叶盏意识到裴昭可能误会了,赶紧放下手,“大,不,裴公子,您先忙。”
裴昭冲她点点头,却不急着走:“倘若后续头晕发呕一定要去看郎中,诊金我来付。”
叶盏哭笑不得,难道她会脑震荡不成?
别人跌倒必然会有武功高强的男主拦腰抱住,自己被撞就只能去医馆复查?看来是没穿成主角,命运的荒谬让叶盏好笑:“多谢,您先忙,我先走了。”
说完拔腿就走。
裴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啧啧啧,少爷,您也不多说两句话?”大斧上来凑趣,明明撞到了个好美貌的小娘子。
“那是从前吃了她家一碗面的老板娘。”鸣镝倒记性好,“她家面好吃。”
裴昭没当回事,那天忙着追案情,两个长随最多草草吃了几口,囫囵咽了,能品出什么滋味?
“办正事要紧,走吧。”他拔腿就走,把两个长随甩在身后,却还记得甩下一句,“老板,不是老板娘。”
谁知询问过嫌犯邻居,出门后走了两步又见到了叶盏。
叶大富看中了古董摊门口一个据说是唐时的莲花式无盖奁式瓷香炉,正用自己丰富的专业知识砍价呢。
叶家人便在旁边等候,坐在旁边茶水摊上喝一口粗茶解暑。正好遇见赵夫人和儿子。
赵夫人拉着叶盏的手喜欢得什么似得:“好孩子,是该歇歇,天天做工多累啊。”
赵夫人一贯对叶家人很亲热,时不时就打发儿子给叶家送她拿手的笋肉馒头过来。
自打认为女儿能月赚三十两银子之后宓凤娘对赵小七就没那么热情了,不过赵家还是在她的待考察名单上,因此对赵小七也还算周到:“小七的学堂今日休沐?”
两个人被家长簇拥在中间,一个美貌伶俐,一个身形修长,本就有些金童玉女的意思,偏赵小七忽的脸红,连耳尖都红透了。
“吆,这是相看呢?”大斧嘴快。
裴昭扫了一眼,没说话,却觉得赵小七虽然长了个子,但眉目间稍显稚嫩,还未脱去孩儿气,不像是能做人丈夫的。
“走吧少爷,还有几家证人要看呢。”大斧催促。
鸣镝不满看了大斧一眼,这小子,性子怎么这么糙呢?
采买完东西,叶家人和赵夫人结伴回到了炭场巷。
一路上赵夫人说话不停,宓凤娘也爱凑趣,两人说个不停。
叶盏便出钱买了几垄新瓦,银哥儿趁着晴天上房揭除了破损的瓦片,换了新瓦。
再就是调制了石灰水刷墙,将家里家具都搬运出来,用刷子蘸着石灰水把四壁刷得雪白透亮。
再就是家里捡来的那些垃圾家具,不顾宓凤娘的反对全部扔了,
屋内一空,再用细蜀黍毛扎成的扫把将地面细细打扫了一遍,再泼洒了一遍花露调和的水。
最后换上新买的桌椅。
整个家里焕然一新。
宓凤娘先还因为扔掉了旧家具生气,可等进了门,看见雪白亮堂的墙后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再看桌椅,虽然都是最便宜的木头做成,没有雕刻什么图案花样也没有上太多油漆,但看着式样大方简明,散发着淡淡的木头香气,也让人很舒服。
床铺更是换上了新买的围子榻,铺上了干净的被褥。芦花棉絮麻布被外面套着青花布被套,这是叶盏仿照前世被套请姐姐缝制的,为的是方便换洗。
宓凤娘手在围裙上蹭蹭干净,这才敢伸出手去摸被褥,又厚实又暖和,可以想象晚上躺在上面肯定很舒服。
家里的摆设用具也齐全了,上次去陶编修家做寿宴时拿来的铺席盥洗用具也被叶盏拿了出来,整整齐齐摆在了家里。
她还在窗前搭了个小木桌,上面铺一层粗麻布,放上了买来的香粉、澡豆、牙粉等物,处处散发着植物清香。
房子还是原先那个房子,但家里处处与原先不同。
宓凤娘像是在梦里,半天才冒出一句:“原先我们乡下的老宅就是这么干净。”她有很多年不曾见过这么干净整洁的家,自打女儿走失,两口子心力交瘁,越来越懒得打扫房间,也越来越喜欢收集垃圾废物。
叶盏搂住她肩头:“娘,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申请来的公租房离炭场巷不远,但毕竟不能时时守着,银哥儿担心一家老小都是女娘,出现上次雨夜里坏人藏身的事,便打算给妹妹们抱一条小狗。
据说那小狗是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当时银哥儿去屋里救人时随手还抄起了一窝小狗,最小的小狗乖乖藏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那家主人便送给了银哥儿。
军巡铺专门在汴京城里灭火,街坊们感激银哥儿他们在火里出生入死,便时常拿东西相赠,不以为奇。
银哥儿起初怕咬到妹妹们便放在军巡铺寄养,只不过如今要条狗看门他也更放心,便打算叫妹妹们领回去养着。
姐三个听说有小狗,都感觉很新鲜,便去军巡铺领小狗。
走到军巡铺门口,就看见十几个大汉赤着上身在门口操练,露出身上的纹身,各个精强力壮、筋信骨强。
臂膀宽阔得能走马,窄腰捆着一条绣花腰带,有的身上还绣着狰狞图案的神兽,看着龙马精神虎虎生威。
看见来了三个小娘子,便有顽皮吹了声口哨,大喊:“妹儿,瞧我跳水。”
说罢就从高处一头跳进了汴河里,激起浪花无数,存心卖弄技艺。
虽然热烈但却不猥琐。
叶璃还小,自然是不用避让,玉姐儿和叶盏两姐妹齐刷刷红了脸,虽然用手遮脸,但该看的是一点都没漏看。
玉姐儿看得目不转睛,嘴上还说:“下回我去给二哥送饭。”
第33章
小狗被留了下来,全身雪白四只脚带黑,所以被宓凤娘取名叫“黑靴”,金哥儿嫌这名字土,宓凤娘却振振有词:“毛靴是有钱人才穿得起的,这小狗命中带靴,可见命里带富贵。”
叶盏:……
幸好没起名叫富贵来福。
黑靴还小,只到人脚面,有时候追蝴蝶还会把自己带翻,费老大劲爬起来,呜呜咽咽不起身,要宓凤娘扶它起来。
宓凤娘便更加振振有词:“这是富家少爷样,我们家定会托它的福跟着兴旺发达的。”
“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让贼人闻风丧胆。”玉姐儿念叨了一句,“还不如就放在军巡铺里跟着军汉们学点英雄好汉气概。”
玉姐儿最近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遇上空闲日子就去给二哥送饭,风雨无阻。
金哥儿很是吃味:“都是做哥哥,怎得只给银哥儿送?再说,他们军巡铺有现成饭食。”
“大锅饭哪里有盏儿亲手做的好吃?”玉姐儿振振有词。
金哥儿岂是这么好糊弄的?跟着去了一次就发现了不对,责骂银哥儿:“那么多汉子,怎么能让妹妹常露面?”
银哥儿是个只知道埋头比武的憨汉,妹妹送饭来他只有高兴的样子,哪里会想到这么多?
又联系起最近兄弟们又是买花插耳边,又是做新衣裳,各个孔雀开屏一样,他原先还不懂,现在一联想吓了一跳。
哥俩达成了统一:“以后玉姐儿不许再去军巡铺。”
宓凤娘却乐见其成:“军巡铺里的汉子都是良家子,随便哪个都比我们家家境强。”
再说玉姐儿脾气暴躁的名声满坊里都知道,没人敢娶,生怕娶回个夜叉儿子挨打。
要是她嫁个军汉,宓凤娘也不用担心女儿家暴夫郎了,毕竟军汉力气在那里呢,就是挨几下子也皮实。
至于军汉家暴女儿……笑话,那两个铁塔似的哥哥难道是摆设?再不济还有叶璃会画符诅咒呢。
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双层保证,由不得他造次。
有了宓凤娘撑腰玉姐儿就能继续隔三岔五往军巡铺跑了,回家后拉着叶盏咂摸感慨半天。
叶盏倒觉得没什么,玉姐儿还没有男女之思呢,回来点评也不过说些这个大臂全是疙瘩肉、那个腹部紧绷七八块,还有肩背宽阔能跑马。
连哪个是谁都分不清楚,只是眼上占占便宜,更像小朋友对健身狂魔的惊叹。
再说有银哥儿在那看着,总不会有人欺负玉姐儿。
她便安心让玉姐儿去看,碰上不忙的日子反正她一人也能周全。
叶家全家都没异议,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叶盏倒发现一件秘密。
这天赵小七来店里,放下食盒:“我娘做的笋肉馒头,命我送来。”
叶盏道了声谢,笋肉馒头是赵夫人拿手菜,常常派儿子给叶家送一份,皮薄馅大笋子清香肉馅饱满,很受她喜欢。
收了馒头,又拿了些枣泥饽饽放进了食盒做回礼才递过去:“这是新出炉点心,趁热请伯父伯母尝尝。”
赵小七接过食盒转身就走,可走到门口又回头,没头没脑放下了一盒草药包,说了句:“这是珲春堂的,捣碎外敷,最能治晒伤。”
嗯?晒伤?
叶盏还没反应过来。
赵小七就迅速涨红了脸。
看她实在是纳闷,便忍着羞又多说一句:“玉姐儿……晒伤了……”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说完后就低着头,拔腿快步迈出了门槛。
叶盏喊他回来他也不回头,装没听见。
不对啊。
叶盏琢磨着:这赵小七管这个干嘛?关他什么事?
想着想着叶盏一拍大腿:好家伙,这小子难道喜欢玉姐儿?
玉姐儿最近时不时顶着大太阳去军巡铺看人家操练,人晒黑了几度不说,连脖颈处、手腕都有蜕皮。
不过她历来是个豪爽性子,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叶盏提醒她戴帷帽遮阳她还大咧咧说:“等冬日捂些日子就好了。”
她自己不在意,叶家上下市井讨生活的,又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此无人提起。
没想到倒是赵小七这个邻居看见了。
还特意去珲春堂开了草药,那可是本坊最好的药房呢,价钱不便宜,要找坐诊郎中看病也要排个小半天。
又花时间又花金钱,还细心观察,这明显已经超出了邻居和友情的范围啊!
叶盏再回想起来,赵小七天天殷勤往家门口送东西,又热心帮叶家出主意,上次廉租房就是他指点的,平日里家里有什么事他也是来跑腿。
家里都当他这么殷勤是看中了叶盏,却没想到是看中了玉姐儿!
叶盏没急着把草药包给玉姐儿,而是主动去找了赵小七询问。
赵小七说来就来,只不过看见叶盏身后再无旁人,眼神明显有些失望。
叶盏闲闲问他:“赵小七,你如今多大?”
“十三。”或许是还惦记着上次的失言,赵小七老老实实回答。
十三啊?比玉姐儿还小两岁呢。
叶盏连连摇头:“好小。”
因着娘是媒婆,叶盏便略微知道宋朝男女的婚配年龄。
《宋律》里规定,男子十五岁女子十三岁可以结婚,订婚三年内必须要结婚。
一般男子结婚的年龄要晚于女子,毕竟古人讲究成家再立业,她印象中某位大诗人就是到了三十岁才和十八岁的妻子结婚的。
玉姐儿和她十五岁,正是适龄女子,不管是现在直接结婚还是今年先订婚三年内结婚,都很合适。
可赵小七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有呢。
叶盏摇了头,赵小七正巴巴观察她神情呢,见她摇头自己先焦急搓起了双手,往前走一步,像是给自己辩解:“也不小了,虚岁十四了。不,我生辰在下月,下月我就虚岁十五了。一定能配上玉……”
他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都不用费脑子试探赵小七就露了馅,叶盏感慨,果然喜欢和咳嗽一样藏不住。
仔细回想,赵小七每次看见叶家人都恭恭敬敬称呼:“叶大哥”、“叶二哥”、“叶二姐”,却从未称呼过玉姐儿为“叶大姐”,见到都是直呼其名,可见有好感是蓄谋已久。
想了想将草药包递过去:“你自己递给我姐姐,问过她再说。”
宓凤娘先前觉赵小七良配是因为他年纪小家里又有钱赵夫人又和蔼,先定下亲等两年嫁过去,叶盏能干婆母不作妖,定能生活得安稳幸福。
有那么多优点,丈夫小两岁便也不是什么缺点,反而更方便拿捏。
穷人嘛,哪里有好处都占的婚事?能占几头就不能挑剔年龄小了。
可现在随着叶家两女儿赚钱能力大涨,宓凤娘对亲事的考量也变了不少。
上回叶盏听她在家里念叨,还说除了家境好之外,还要找个合心可意两情相悦的呢。
这么一来,赵家就不算什么了,夫婿还是个孩子,嫁过去作甚?
再说赵小七还小,如今的心意充其量算早恋?说不定过两年科举得中,见识到外面的大好天地想法也会变,到时候岂不是与玉姐儿成为一段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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