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七眼中黯淡,接过草药包。
当天他就来店里寻玉姐儿,当面给她草药包,玉姐儿大大咧咧要收:“多谢。还是你们赵家人活得细致些。”
她晒得跟猴屁股一样,偷看军汉就太明显了不是吗?
叶盏以手抵拳咳嗽一声,赵小七收到了信号,鼓起勇气问玉姐儿:“玉姐儿,可能与我去外面,有事要问你。”
叶盏踮起脚刚准备看热闹呢,就见裴管事走进门来:“叶二姐,有事要寻您商量。”
原来昨天叶盏休沐了一天,裴老太太没有吃到叶家菜肴,便觉得饭桌上的菜都不太满意,有些茶饭不思,裴管事出来除了买菜便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他矢口不提茶饭不思的是裴老太太,叶盏便拆着明白装糊涂:“既然这样,不如做一瓶鱼松并一瓶肉松。”
“鱼松肉松?”裴管事还未听说过这个。
“是将猪肉和鱼肉先放在卤锅里煮熟,再用小火慢慢烘烤而成。”叶盏柔声解释。她记得《事林广记》里就记载宋末有肉松了,此时应该也有,只不过并没有完全普及。
管事点点头。
就见叶盏一对嫩藕般玉手拿着竹木肉夹从卤汤里捞出一大块卤肉。店里本就常年备着卤锅。
卤肉冒着腾腾热气,颤巍巍在案板上晃了几晃。
再放进石臼轻轻捣几下,肉本就卤了很久,所以一进石臼捣一下就立刻碎了,叶盏便又开始手搓,一边给裴管事解释:“这样手搓出来的要比用石臼全捣的更好吃,更为筋道。”
裴管事点点头,他虽然不懂菜式制作,但也看明白叶娘子的做法更加精细。
叶盏直接将卤肉放入平底锅里,不断翻炒。
随着炒制越来越碎,渐渐透出温润的色泽。
再炒制片刻便成了肉茸,里面的水分已经全部都不见了,剩下的肉显得干干爽爽,非常蓬松,原来这就是肉松名字的由头。
“这做法您想必也看见了,若是吃完了可让府上的厨子们照着方子做,没什么难点。”
裴管事看着两罐吃食很满意,这下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以后若是我们店里没开张,您可以就着肉松喝粥,还可以配清汤面,都是入口即化,平添几分滋味。”叶盏叮嘱他。
裴管事点点头:“多谢叶娘子。”又要给叶盏支付两张菜谱的钱。
被叶盏婉拒:“您从前给了我免费方子,我哪里能赚您的钱?”再者,这方子本就不是她独创,是历朝历代劳动人民的心血智慧,应该也慢慢在大宋流传开来才是。
别说这方子,她平日里自己做饭也不特意避开诸人,就大大方方让往来行人看,做菜好吃靠的不是一个两个藏私的秘方。
裴管事便也不坚持,想着要在老夫人跟前多说说叶二姐好话,回头看有没有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果蔬回赠些给叶二姐。
打发走裴管事玉姐儿回来了。
她脸颊有些发红,抬头看叶盏在巴巴儿看着自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那赵小七可是疯了,疯癫颠不知在说些什么。”
又皱眉抱怨:“半天不说话,害我在树下被大花蚊子叮了好几个包。”
满脸天真烂漫,没有半点被告白的羞涩,叶盏扶额,看来姐姐果然还是对情爱之事一点都没感觉。
“我说他还小,既没有跟着他爹做生意又不曾有功名,还是个毛头小孩呢,哪里就能想到成亲不成亲的事?几句话就轻松将他打发了。”玉姐儿回答得漫不经心,目光盯着桌子不放,“这是什么吃食?”
叶盏失笑,姐姐果然心里只有食物。
她将小半碗肉松鱼松给她:“肉松和鱼松,刚才为一位客人做的,特意为你留了半碗。”
“好妹妹!”玉姐儿眼前一亮。
肉松看上去是金黄色,丝丝缕缕在碗里,拿勺子舀起来却发现大半松松散散,差点就成肉末了。
这是肉粉吗?
玉姐儿小心抿了一口,却发现与自己吃过的菜肴不同:咸香味十足,肉几乎是入口就化了,还有些丝缕,咀嚼起来津津有味。
玉姐儿吃完一口后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娘喜欢喝酒,这玩意儿就应当配酒。”又说:“我去盛碗米饭,肚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吃起!
叶盏给她盛了米饭,玉姐儿将肉松夹在米饭上,用浅褐肉茸铺在冒着热气的雪白米粒上,再用勺子挖起,一张大口“啊呜”一声痛痛快快全部吞进去。
还真是毫无心事啊,叶盏忍不住开口:“姐姐,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试探一下姐姐的心思,也免得再出现赵小七这样的事时措手不及。
玉姐儿没有立刻回答,先摆摆手,示意妹妹等等。
闭上双眼,专心咀嚼,品尝嘴里美味,肉松除了咸味还带着肉的浓香,经过卤和烤制后香味已经非常浓郁,
而且口感软软的,抿一抿就化了,再后面细细的肉丝条又是丝丝分明,可以想象这是卤肉的每一根肉丝都清晰呈现出来,这么加工之后丝毫没有塞牙的纤维,反而咀嚼起来很过瘾。
等不疾不徐咽下去后才回答:“要家里有钱买得起山珍海味的,还要人大方舍得供给我大吃大喝的。”
又兴致勃勃问叶盏:“等到时候寻个有钱婆家,妹妹就给我做干贝扒乌参、一品鲍鱼裙边、红烧翅、黄焖驼峰这些美味如何?”
她从上次妹妹报菜名起就惦记着这些菜式了。
叶盏:……
姐姐显然还在玛卡巴卡。
等晚上回家时听巷口在喧哗,似乎有人在吵架,还伴随着拳头撞击皮肉的声音。
玉姐儿赶紧拉着叶盏往家跑:“这种热闹少凑。”
回到家里,宓凤娘正哼歌呢,头一歪一歪打拍子。
“娘,外头发生什么事了?”玉姐儿好奇凑过去打听。
“还能有什么事?”宓凤娘很高兴,“何翠兰那个贼婆娘想吃人绝户,结果被人家姑娘家里发现了底细,打上了她家门。”
原本阮家暗地查访清楚真相,想慢慢疏远何翠兰便是。却没想到何翠兰为了更有胜算,索性在其他候选人上门时宣称自己家儿子胜券在握,若有若无在街坊中散播谣言,还涉及了阮家女儿的清誉。
阮家虽然是老实人,但最疼爱女儿不过,气愤何家这么行事,当即找了几家邻居雇了几个帮手一起来何家门口讨公道。
一五一十,将何翠兰的算盘公之于众:什么瞒着儿子吃喝嫖赌的过往、什么明明是入赘却宣称是娶妻。
什么在外面散播谣言几句话就将何家的遮羞布撕到了地上。
何翠兰一开始还赔笑赔不是,等试探清楚阮家是没心思结亲了,当即装也不装了,于是两家便大打出手。
她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儿子们都是软脚蟹,外表装霸道,真遇上事怕的什么似的,丢了老娘就抱头逃窜去了。
还是阮家看男人走了,便手下留情没再动手,只有阮家娘子撕扯了何翠兰的头发扇了她几个耳光作罢。
大仇得报,宓凤娘连着几日走路都虎虎生风,心情大好。
家里的旧家具到底又被叶大富捡了去,用清水从头到脚冲洗了一遍,又在太阳下面晒干净,搬去他们新赁的房子做家具。
老两口节俭了一辈子,当然是割舍不下任何破烂。
被叶盏扔掉的垃圾里还有一个破锅,正从锅底一圈漏掉了底,举着锅耳能探进去头。
就连这个破锅又原样捡了回来,叶盏摇头:“您要这个有什么用?”
“有用哩。”叶大富将这个穿底锅上的洞开得再圆些再大些,再给锅配了个小火炉,破锅圈正好套在火炉边缘,不松不紧。
他拿去在自己的博卖摊上售卖,号称锅圈是火炉自家独创,是炉子防风的挡具①。
“户外点火、野地炊火、赶路做饭,都能用。”叶大富大力吆喝,“既能防风还能聚火,节约木炭,保证火苗不歪。”
没想到居然有人买。
是一位小厮模样的,叫叶大富当场点火试一试。
几把干柴烧进去,火舌在炉灶膛里熊熊燃烧,但因为边缘有锅圈挡着,火舌便始终舔舐不到外面。
叶大富再用扇子大力扇风模拟大风:“瞧瞧,风吹过去,火苗不歪又不灭。”
小厮看得心动:“我家老爷外出和朋友冶游踏青,这小炉子烹茶煮水正好。”
叶大富大喜,富贵人家的长随看重的是办差事得利,价钱自然不会计较了,他一开口:“三两银子!”
“三两?”小厮一惊。三两都够一头羊了②!
叶大富一看自己要得狠了,咬咬牙又往下说:“二两便罢,你看这小火炉泥得多精细?外面这一层铁圈又是纯铁打制,别的不说,你去前面铁匠铺打听下如今铁器是什么价格?”
他敲了敲锅圈:“看这工艺!套得严丝合缝,没个五十年的老手艺人套不出来!”
“再说了,满汴京城你找不出第二个!”叶大富作势要收走锅圈火炉。
却被另外一个女声开口:“二两银子给我包起来。”
叶大富抬头看,却见是一个马车,车帘低垂,看不清里面人模样,只能看见拉车的马膘肥体壮、车帘布是贵重的回文织锦。
“好嘞!”叶大富高兴坏了,立刻拿起干蒲草,左右上下包扎得严严实实,再用麻绳从底下一捆,怕掉还横着捆了一道,两道汇合成“十”字,拧好后递过去,“您拿好。”
马车前自有仆从收走,递给叶大富二两银子。
叶大富捧着银子,临了还记得给女儿食肆宣扬生意:“您可是去野外宴饮,州桥夜市有家叶二姐食肆,做得一手好茶饭,配上这炉子正好。”
对方却不答话,马车立时就走,叶大富看着马车身影久久不能回神,问旁边的人:“难道是哪家贵门女眷?”
有知道的人笑话他:“见识浅薄,高门贵女口不谈财,应当是出来买东西的婢女。”
一个婢女出行都有这般排场,那该是哪等高门啊?叶大富想到她有可能光顾女儿店里,当即高兴坏了,摸了身上的芝麻糖在街巷小孩眼前晃了晃:“去给叶二姐传个话,就说爹介绍了一位贵人生意,万一找上门来让她别赶出去。事成之后我赏你吃芝麻糖。”
芝麻糖是叶盏做得,雪白的麦芽糖上沾满了芝麻和彩色蜜饯,看着就诱人,小孩拔腿就跑,
“那我怎么办啊?”旁边小厮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哭腔问。
“怎么办?谁让你嫌贵。”叶大富洋洋得意,
不过他很快就灵光一现:“这样,毕竟客人您是先问的,我少不得要低声下气去求那位铁匠大师再做一个。只不过,这回就不能讲价了。”
小厮忙点点头,他后悔啊,这风炉带到老爷那里去,报账五两,自己还能赚三两呢!
再说老爷追求风雅,动辄一掷千金,一听这炉子京城独一份必然高兴,心情大悦之下必有重赏,自己还能赚不少。
眼看有大生意,叶大富裂开嘴笑。
要不是女儿要扔杂物这破锅圈还在厨房柴堆下躺着生锈呢,哪里有这样的境遇?
盏儿果然自带财运!黑靴也有财运!
第34章
叶大富嗅到了其中商机,找铁匠铺一口气定了二十个锅圈,因怕泄露商业机密不敢交给工匠加工,自己躲在叶家灶房后的死胡同里叮叮当当敲了好几天。
终于做了一大批一摸一样的“防风炉”出来。
先给那预定了的小厮一个,剩下就摆在他的博卖摊旁边慢慢卖。
生意出奇得好,二十个防风炉只花了两天就一售而空!
叶大富乐得合不拢嘴,提前收摊,买了酒又割了两刀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牛肉,回家将剩下的钱交给了宓凤娘。
除去他的成本十两银子,净赚了三十两银子。
两口子对着银子乐,已经许多年没有赚过这么轻松的银子了,也没有赚过这么大笔的银钱。
等叶盏归家就迫不及待告诉女儿:“今儿有上好的黄牛肉哩!”
黄牛肉在老百姓饮食中算是稀罕物,叶盏来大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
叶大富买的是上好的牛肋条,边上有肥美的牛腩和牛油,主体是精瘦的红牛肉。散发着好看的光泽。
还跟人多加钱半买半赖了几根牛骨。
可叶大富节俭惯了,说是奢侈仍旧也只买了三指宽的一片牛肉条,一家七口人吃显然不够。
叶盏想想,将牛肉上的肥肉剔了下来,小火慢熬,一会功夫,肥肉就融化凝固成了淡黄色透明的牛油。
再另起锅,盛一勺牛油下锅,锅里加入葱白芷丁香等各色香料慢慢爆香,估摸着各色香草的滋味已经渗进了牛油后再将调料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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