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巴结的人送礼,长公主不扔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挨个回礼?”
“回礼的两户人家门第比长公主府低许多,一个陶家大夫人感念我帮她解决了切身难题,一位杜家是我从前的主家,老夫人又喜欢下面丫鬟报恩的事,所以他们门房才特意通禀上去的。”
宓凤娘想想也对,便放下这个执念。
那火腿被她从厨房搬运到了自家卧室,想想又送到儿子们住的地方去:“我们几个都是妇道人家,万一有人进门持刀抢劫,难免会被人家拿走。”
金哥儿哭笑不得:“娘,您也不怕火熏上掉落的猪油点滴脏了我的销金衣裳?”
却拗不过亲娘,只能将火腿搬运回去,好生照料。
叶大富却还没回来,还在乡下料理田地,只打发了儿子回来,叶盏想想又叫大哥回去了一趟捎话,吩咐叶大富买些鱼苗投放于稻田中。
“鱼苗?稻田?”金哥儿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稻田里蓄着水,放些鲫鱼、鲤鱼这样的鱼苗,剩下便不用管,稻田里有飞落的小虫子,还有落下的稻花,足够鱼儿吃饱,等到稻田收割时,里面的水放干,鱼也肥了,正好捕捞来,送进城里来出售或者是自家来吃都极其美味。”叶盏回忆起前世稻花鱼,吩咐哥哥。
“倒有道理。”宓凤娘到底种过田,“至少能吃些水田里的虫,让稻苗长得好。”
“这法子不如告诉村里人,让他们都养鱼,到时候我来收购,买来在汴京城出售,也能多个进项,村里人也能多赚些钱。”
却被宓凤娘拦住:“先等半年,等我们的鱼丰收的时候不要瞒着村里人,让他们自己看见自然会自己去养鱼,胜过我们去说服。”
“要我们去劝说,一来他们不信,总觉得外人有坏心,二来,万一中间出个岔子,闹起来让我们家赔偿损失怎么是好?”
叶盏想想便也决定听娘的:她固然很了解致富经,但娘更了解人性。
总归这稻花鱼的法子到时候不藏私,让全村人都学会。只让他们晚半年赚钱罢了。
金哥儿便又带了些叶盏做的耐放的卤菜回村里给亲爹捎话,养殖稻花鱼。
再回来时捎了好消息:说稻花鱼已经全部放进了稻田,村里有人看见,有好奇的,也有跟着说风凉话的,但没有一家贸然跟着投放鱼苗。
他回来时还带了一筐子桑葚:“这是舅爷家给的。清晨特意去摘的,还带着露水呢。”
叶盏看着桑葚,便想做一道乌葚膏④。
先挑选几嘟哝紫到发乌的桑葚洗干净,破损、颜色不够浓的都进了玉姐儿的肚子。
晾干水分后加白糖梅子肉、紫苏叶不断捣碎,直到变成饼状,再用油纸包起来,放在外面让大太阳晒。
叶盏担心有虫子,又担心被猫儿抓了去,找娘要个竹箩筐扣一扣。
宓凤娘一指:“哪里要扣?那里有个狸猫巴巴儿等着呢。”
玉姐儿蹲在油纸包前,巴巴看着,恨不得透过油纸包看见里面的东西。
叶盏噗嗤一笑:“还是拿个箩筐好,万一玉姐儿一会又去盯旁的吃食。”
桑葚渐渐被太阳晒干了所有的水分,连油纸张收起来,叫做乌葚膏。
有些人家能将这个放足整整一年呢。遇上雨天乌葚膏会自己吸附空气中的水分,变得湿润。
是保养的方子,最适合养颜、开胃、调节心情。
叶盏便将乌葚膏又收拾了几分,用齐整礼盒收拾好,给陶夫人、杜家又送了一份。
宓凤娘想了想,还是给长公主府送了一份,不过这回不是给长公主,而是留言要给当初送了她红缨头绳的婢女。
长公主府还没给她回礼,倒是银哥儿的同僚等几乎街坊都送了回礼。
赵夫人又拿着一份笋肉馒头过来,赵小七去念书了,她就自己过来送。
宓凤娘感慨:“听说那书院管得很严格,学子们不让归家,你们膝下就那一个独子,哪里舍得?”
赵夫人有些害羞摸摸肚子:“如今又有了一个。”
怀孕了?宓凤娘大惊,又替她高兴:“人丁兴旺些好。”
“你不笑话我老蚌生珠便好。”赵夫人脸颊微红,“街头巷尾如今有些议论,都说我不庄重哩。”
“你管那些人嚼蛆!”宓凤娘帮她骂,“回头她们再笑话你就说赁金要涨价。管饱叫那群贼囚子不敢造次。”
赵家很宽厚,房屋赁金并不高,因此一旦赵家说要涨价,那些街坊邻居们肯定要惊慌失措,这样一来就没心思说闲话了。
“那怎么成?”赵夫人微微蹙眉,“我还想着为肚里的孩儿和小七两个积攒福德,减一成赁金呢。”
“叫你吓唬他们,吓唬!”宓凤娘恨铁不成钢,“又没叫你来真的,我的好婶子,你涨价了我家不也得跟着交高赁金吗?”她又不傻。
她这闺中密友什么都好,就是人太纯真,一点人和人交往的小九九都不懂。
赵夫人恍然大悟:“到时候孩子生了,还要请你当孩子干妈,教导她会些生存之道才好。”
又感慨:“我看你家女孩儿都灵巧,玉姐儿性子爽利,盏姐儿踏实能干,璃姐儿稳重,若是我能生个像她们一样的乖女儿就好了。”
别人夸自己女儿好,宓凤娘与有荣焉:“那有什么,回头我将她们小时候的玩物送一份给你,你放在案头时时把玩,定能生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赵夫人当然是满口道谢,又问宓凤娘:“我听说璃姐儿如今跟着时妖夫人学符咒,是不是能给我讨一副保准生女儿的符水?”
急得宓凤娘捂耳朵:“你可别听外面人乱说,她小孩子家,只不过拜师混口饭吃,哪里就管用了?再说你可别乱喝符水,谁家的都不成。”
“我也曾听说过有人说有些骗子拿蝙蝠屎蟾蜍骨熬药骗人,所以才想着从你这里讨要些知根知底的。”赵夫人柔柔弱弱开口。
宓凤娘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可别着了这些人的道,一概不许入口,否则我就去寻你家赵老爷告状。”
想了想赵家老爷跟叶大富一样是个怕老婆的软骨头,恐怕管不住赵夫人,立刻改口:“我去书院里寻你家赵小七告状。”
直把赵夫人劝说回头,叫她保证自己再也不碰这些玩意儿才作罢。
宓凤娘才松了口气,找了两件姐妹三个儿时的玩具,拿去给赵夫人。谁知这后面惹出了一桩纠纷。
银哥儿回家看看用来送礼的一瓶瓶乌葚膏,随口道:“可有给阮家也准备一份?”
“阮家?早送去了。”宓凤娘跟儿子说。
她从老家回来后就见到了阮婶子。
两家都是疼爱女儿的人家,因此原本两分的亲热变成了八分,再看对方拿出来的礼物,亲热就变成了十分,一会功夫就拉着“姐妹”相称叙起了家常。
阮家夫人便也打发阮家小娘子来家里送些节礼,两家就此常来常往。
阮家小娘子是个利落脾气,倒跟玉姐儿投缘。这几天两家有点通家之好的意思。
因此宓凤娘早就给阮家也备了一份礼。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女儿,心不在焉念叨:“得赶紧让璃姐儿换个营生才好。”
“唉,也怪我,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倒忘了关心璃姐儿,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不用让她再学时妖了。”
宓凤娘想得很简单:现在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叶璃的出路好解决,不想跟着她当媒婆也行:要么跟着叶大富学习田庄上的事,要么是跟着两位姐姐学习做厨娘,再不济在家里缝缝衣裳,学学绣花家里也养得起她。
打定了主意,宓凤娘跟叶盏开口:“如今店里也忙,不知能不能带着你三妹一起?”即使是自己女儿,也要跟她问清楚才行。
叶盏当然是没意见,如今她的店里利润正在稳步上升,再添加一个帮手完全可以。
以后她还要开更多店铺,亲姐妹当然是最好的分店店长人选。
母女俩这件事就算是说定了,只等着叶璃点头同意了。
第43章
家里谁都没想到叶璃不同意。
“娘,我如今很好,跟着师傅学习也很好,维持如今的日子就很好。”叶璃小大人一般开口。
宓凤娘哪里同意:“不成,你这过得哪里是好日子啊!”
她这次回老家看到不少从前的邻居亲眷,也看到人家的女儿。
有些家境寻常的还好,有些从前跟叶家差不多家世的,人家儿子送去科举,说不定考个出身出来就能鲤鱼跃龙门,田地也能顺顺当当不用缴税。家里的女儿家跟着也娇养,要么许给县城里的富户,要么找个读书人家。
“人家从农门到官门,反观我们家一个比一个惨,小女儿居然去画符。”
宓凤娘从前安于现状几十年,或许是忘了原有阶层的事,或许是有意识回避,总之这么多年看着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家掉落阶层这件事。
可是这回回了一趟老家,跟原先的亲戚朋友聚头闲聊又想起了差距。
叶家虽然买了田地,但数量太少,比起从前地主的日子那是大大不如。
子女几个,金哥儿到底往来都是公子哥儿这样的体面人,银哥儿不说是体面差事吧,好歹也在衙门里混,说出去好听。
玉姐儿和叶盏两个是厨娘,厨娘不是下九流,最多算小商贩,而且大宋时兴女子做厨娘,收入高有手艺,在婚恋市场上也算抢手。
唯有小女儿是她的心事,因此说话语气便也急了些:“你也不嫌当时妖丢人。”
这句话一下就惹恼了叶璃:“我不嫌丢人,我觉得很好。”
“很好?”宓凤娘声音抬高八度,“好个屁。”
时妖是下九流不说,宓凤娘眼里她们每日里装神弄鬼,走街串巷哄骗人的钱财,有时候遇上官府严格些,还会把时妖当做巫蛊术来处置,轻则下大狱重则砍头。
更别提婚嫁了,运道都有可能受影响。
都说时妖连接天地窥探神的旨意,要拿东西来跟天地交换,这代价或许是此生运势,或许是自身健康,或许是丈夫性命,或者是儿女运势。是上天注定的五鳖六缺之人。
旁的不说,叶璃的师傅就终身未婚,师傅的师傅则全家先后逝去。
贫民区里小偷小摸层出不穷,可就连小偷都不敢去时妖家里,怕沾染上“晦气”,寻常百姓有事相求时自然是恭恭敬敬,扭头却要烧毁时妖做过的椅垫、砸掉时妖喝过水的杯盏。
这种人人避之不及的日子能叫过得好?
“原先只叫你糊口,没叫你当真。再说你那个师傅,一辈子嫁不出去,被人指指点点,听说身还有残疾……”宓凤娘没想到一贯听话的小女儿忽然这么倔强,自己也起了牛脾气,口不择言。
“娘!不许编排我师傅!”一贯乖巧的叶璃反应激烈,顿时站起来,梗着脖子,“当时您既送了我去,现在就不应当再去逼我回去。”
别看她平日里不哭不闹,可这回犟起来也狠:“娘不就是嫌的丢人吗?当初家里送我去时怎么不嫌丢人?当时我不愿意在屋里哭,娘不是还拿糖哄我来着?”
一句话惹得母女几人同时红了眼眶。
宓凤娘眼泪掉下来了,却没有哭,也昂着头,狠狠看着女儿:“随你怎么说,反正今日锁着门,不许你再出去了!”
“那我就不来了!”叶璃跟着怼回去,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倔强。
“让你犟!有本事跟着外人别回来!”
宓凤娘放着狠话,语气却透着慌。
说罢就一把扯开门帘,往巷子外面去了。听不见她哭声,只听见她重重擤鼻子的声音。
叶璃也跟着一头扑到了床上,拉着被角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玉姐儿拿着山楂糕哄妹妹,也跟着眼睛红红,
叶璃哭了一小会就不哭了,把袖子狠狠抹一把眼睛,像是在跟谁置气,一屁股蹲在灶火前烧火。
叶盏叹口气:“也罢,帮我做一份菜。”
她今天要做的菜是山家三脆①。
嫩嫩的枸杞芽只掰掉上面的部分。
加上山野里松树下的松蘑,还未完全撑开小伞,据说这样的蘑菇最鲜美。
再加上春笋干,可惜如今不是春季,因此只能用山民们送来的春笋干,泡发后用清水洗干净。
叶璃跟着姐姐洗菜,手浸泡在木盆里,清水从手掌间流过,指尖抚过枸杞的尖芽儿,痒痒的。
松蘑的菌盖倔强撑开,像一把小伞,
山野的菜蔬似乎有一种魔力,默默抚平她躁动的心思。
渐渐她平静下来,起伏的胸膛安静了下来,撅着的嘴唇也平息了弧度,只专心跟着姐姐洗菜,享受着市井里的静谧安闲。
三种蔬菜认真挑选,保证大小、形状看着相同的,再一一切好,而后过油开炒。
略微炒了一下就下了滚汤。
汤水也不是普通的白水,而是用豆芽香菇熬好的素高汤。再关火调味,加上胡椒粉,任由胡椒粉的小小颗粒在高汤上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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