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无奈一笑,摇摇头:“不为争功劳,只是这种凶杀案不能草率结案,如若草率结案让真凶流落在外,或许又能多杀几个无辜之人。”
大斧听懂了,不过他很快提议:“少爷,我们去叶家食肆吃单笼金乳酥庆祝吧,这要刚出炉热气腾腾才好吃。”
裴昭点点头。
大斧大喜,他就知道少爷也爱吃。
几人坐在了叶二姐食肆里。
食肆里雪白的茉莉花默默吐香,木制餐桌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刚才眼里还是牢狱里的囚徒,耳边听着的还是犯人凄厉的叫声,此时心绪一下就平静了下来,原本紧绷着的心情也陡然放松。
“怪不得少爷老爱来这家食肆。”鸣镝在心里默默想。
叶盏也看到了裴大人,没想到他今天是白天就过来了。
因此在点菜时她便将手套递了过去:“多谢裴大人。”
裴昭没堤防她要还回来,一时没说话。
“已经擦过了,如今是干净的。”叶盏还当他嫌弃呢,赶紧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昭这才知道叶盏是想岔了,“你留着自己用便是。”
谁知旁边的玉姐儿警惕心满满,旁敲侧击:“裴大人,这个……是有主的吗?”
“没有。”裴昭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好耐心回答她。
“我的意思是……那……不管是活人还是……那个……,故去的人,都没主吗?”玉姐儿努力斟酌着字句。
昨天叶家人也是吓坏了,宓凤娘碰都不敢碰,硬是要用火钳子将它夹到灶王爷跟前请他老人家给看着。
还是叶盏拿了出来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净了。
“这是新的。”裴昭挑眉,很意外居然有这样的对话。
玉姐儿肉眼可见松了口气。不然她今天要抓小妹过来念五百遍《太上感应经》。
叶盏也觉得好笑,赶紧福了一福:“多谢大人馈赠,那我就敬谢不敏了。”
鸣镝和大斧对视一眼,等玉姐儿和叶盏走了以后就嘀咕:“这家两位老板怎么都奇奇怪怪?”
玉姐儿她们轻松于这不是死人之物,鸣镝两人奇怪于老板举止怪异,这让他们集体忘记了追问一个问题:怎么好端端的裴大人怎么会给食肆一副手套。
这件事就这么不咸不淡过去了,谁都没有琢磨怎么回事,就连叶盏和裴昭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察觉怎么回事。
*
蛋糕渐渐在附近街坊里打出了名气,叶盏也小小赚了一笔。
这时候金哥儿也决定开办自己的头面冠梳店。
家里自然有各种意见。
叶大富先摇头:“儿啊,不是我打压你的兴头,只是这京城里不好出售吧?”
"穷人去不起,富人的话,自家有梳头娘子、有丫鬟仆从,各个都能参详穿衣打扮,哪里轮得着去外面询问?”
“再说了富家女眷镇日里闲着无事,不就是琢磨穿衣打扮?哪里需要再去店里买?"
叶盏倒不同意她爹的看法:“那不穷不富的人呢?大哥的生意就是做给这些人的。”
其实大宋不再像前朝一般抑制商业,特别是汴京,兴起了大批商业阶层,因此也有了大批中等人家,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多了许多中产。
“像我的食肆里常来的食客们便都是这样的中等门户,他们家里有些或是有生意或是祖上有积粮,也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但衣食无忧。”
“像这些人家,家里养大批丫鬟、梳头娘子、绣娘自然是养不起的,可她们也有爱美之心,穿衣装扮比寻常百姓家里更讲究,这样大哥的店自然就也就有了生意。”
玉姐儿也在旁边嘀咕:“我们的店能够开起来,大哥的店便也能开起来。”
“也罢。横竖你们如今都大了,也该自己拿主意了。”宓凤娘从兜里掏出一个荷包,“这是一笔钱,多少也能填补些。”
叶盏和玉姐儿商量,也要拿出一笔钱给大哥:“大哥既然要开店,拿些银钱好置办筹备。”
“我怎么能拿妹妹们的钱呢?”金哥儿不打算收这笔钱,“你们账上看着流水多,每日里大额资金往来,但其实咱自家人懂,这进账多出账也多,一来一去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他自己与往日里交好的公子哥中间问了一圈,以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赁到了一处铺子。
也多亏他平日里到处吃喝玩乐攒下的人脉,认识的一些银楼掌柜、头面冠梳店好歹还给他几份薄面,愿意将自家首饰寄存到他这里出售,不过价钱要先付,也只是比市价便宜了一成。
金哥儿已经很满意了,他一介平民,人家愿意给他这一成的信任已经很不容易了。
店铺的位置不显眼,他便向叶盏取经,自己去布坊买了人家染坏了的布匹回来,自己动手扎了些布花在门口的树木上。
又去花鸟市场也买了些金盏花、蜀葵、茉莉便宜皮实又醒目的花卉,用各色花器装了摆在门头。
布置好店外,在店内便将各色衣服、首饰按色系摆放,一水红色、紫色、橘色、绿色、蓝色照着摆过去,仿若彩虹,很吸引人的注意力。
再看了黄道吉日,在门口放了两串鞭炮,这家小店就算开张了。
原本只是做小生意,却没想到店里的生意从第一天起就出奇得好。
究其原因,是因为汴京城再无竞品。
汴京城里人都知道南通巷专门卖金银彩帛,金梁桥街有专门的枣王家金银铺卖金银首饰,要买珠翠头面、领抹帽子,特髻冠子就去大相国寺,至于买濮头,寺东门大街一条街都是卖生色销金花样幞头的大小店铺②。
可是从来没有一家店能买以上所有。
“金哥儿头面冠梳铺”便是城里独一份的所在。
第一种客人是那种着急要用梳妆的客人:虽然衣柜里诸多衣裳,可是明儿要相看、要赴宴,忽然觉得哪件衣裳都不合心意。
可是明天就要用,哪里来得及去各家店铺买齐全?
这时候就去“金哥儿头面冠梳铺”,只要半天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掌柜的能给你配齐大红的对襟窄袖褙子、盘髻上簪一朵小小凤仙花,上衣配浅白,下裙配石榴裙:“大红显得气色好,保管您在宴席上艳压诸人。”
那位夫人一看镜子,果然金哥儿搭配得好,一下就让她年轻了好几岁,当即喜不自胜:“这脸部装扮要如何?”
“您也不用铅粉,只淡淡敷一层便是,口脂却要抹得艳丽些,两相映衬,让人将注意力一下都看到您身上。”
那夫人高兴不已:“看赏。”
下一位要相看的,金哥儿给她出主意:“您也不用太厚的粉底,反而失了本真,不如薄薄一层。”
“可我两颊上有……雀斑如何?”那女娘急得都快哭了。
“您试一试擦掉这层粉照照镜子。”金哥儿示意宓凤娘帮她举镜子,“有了那些雀斑,反而显得神色动人,多了一层娇俏。要更生动活泼些。”
他又拿出一对耳环:“这对耳环是红玛瑙的,一长一短,坠在耳边,正好显得更加俏皮。”
那少女戴上耳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四下看看,果然,她高兴看看自己亲娘,娘也高兴:“结账。”
第二种客人就是初来京城的外地人。
京城里往来的人太多了:有外地赴任的官员家眷、有进城探亲的家眷,还有往来做生意的商人家眷。
夫人们进京城,当然要赶紧换一身京城时兴的衣服首饰,不然跟着丈夫出去交际,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乡下式样,被人认成“土包子”怎么办?
可要是去四处逛街,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再者人生地不熟,谁知道哪里是正宗的商铺,哪里是宰客?
因此这家店一下就解决了所有困惑,店里有各家店送来的精品,店主人还解释:“我家做得就是寄卖的生意,要抽成的,所以挑选的都是精品。”
这些就不担心了,像这种买手他要生意好,当然要挑选各家店的好东西,相当于已经有金哥儿把了一层关。
夫人女眷们便认真挑选。
何况金哥儿还能给她们搭配一套呢,还能随口说出京中流行的样式:“如今城里不时兴笑魇妆,您试试这个。”
或者说“你这裙子样式要换,如今城里时兴旋裙。”
你不买也没关系,老板还是会热心帮你指点穿搭,让你在见京城故交前心里对京城的流行风向先有个底。
第三种人就是寻常百姓。
虽说女眷们都喜欢逛街,东市买件衣裳,西市买件头面首饰,满满消磨白日光阴,但自己搭配难免出错,倒不如这家店的老板搭得好。
老板确实也是懂行之人,于那梳妆打扮随口说来都是金玉良言:
“这件攒云五岳冠②戴上以后就能显得你颅顶高,你照照镜子,是不是一下就显得脸娇小了许多?”
“既然戴了花髻就不用再戴花,否则贪多贪烂反失了其美。”
“护腰与束带的颜色不一定是相配才好看,一个是淡紫,另一个便是浅黄,两种颜色对比强烈,反而能引人注目。”
一传十,十传百,金哥儿头面冠梳铺的生意居然一天比一天好,一开始只是靠金哥儿的狐朋狗友帮忙拉一些熟人生意,一月后来往的却都是新客人。
宓凤娘喜不自胜,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在大儿子店里帮忙,一会去两个女儿店里帮忙,浑身干劲十足,半点都不觉得疲累。
与此同时,闵穆也来了消息。
据闵家婢女说,他家少爷已经到了湖广,给家里了酱板鸭、据说软糯非凡的湘莲,还有杨梅蜜饯等多种特产,喜得闵家夫人不住感慨,说是儿子如今是懂事了。
闵家老爷虽然嘴上不称赞什么,但也吩咐管事派人捎信给自己在那里做官的同年,请他多加照顾自己儿子。
自打上次闵家婢女将叶盏劝导她的话说给了闵夫人之后,闵夫人就格外高看叶盏,非但常常派婢女来照顾店里生意,这次收到了儿子送来的点心,还特意打发人给叶家也送来一份。
玉姐儿吃着好吃的杨梅蜜饯,一边哼唧:“也不知道闵穆在湖广又吃到什么美食?”
叶盏忙着往锅里蒸酱板鸭:“待会我们尝尝这湖广的酱板鸭,看与汴河里的鸭子有什么不同。”
她一边开蒸笼,一边念叨:“这手衣真好用。”
皮质厚实,一点缝隙都没有,让蒸汽半点都透不过来,再就是大小合适,和贴合指头,戴上之后不至于脱离,以免发生端不稳盘子的事。也就是好心的裴大人送了,要是她自己绝对舍不得花钱去买皮质手套来做厨房手套,那也太浪费了。
宓凤娘对吃的不怎么惦记,她倒有事情与女儿们商量:“你爹在家里查了许久,如今就跟入了魔一样,非说是一品大员的腰带,现在又跟古董店老板那里套话,说要去湖广买原来的腰带,这可如何是好?”
叶盏摇摇头:“如今天下虽然太平,可是到底路途遥远,要是遇上水匪那可如何是好?”闵少爷出门有官差,还有钱雇侍卫,更能打着他爹和哥哥的旗号,有沿途的驿站照应,爹一个平民可不成。
“水匪倒不怕,当初你爹寻你时只要有消息哪里都去寻,最远到过岭南呢,我就是担心他白跑这一趟,搭上许多银钱。”宓凤娘愁眉紧皱。
玉姐儿一心只惦记着酱板鸭:“闵少爷有说过这个要蘸酱吗?还是蒸晚了就能吃?”
“有了!”宓凤娘忽然来了灵感。
有什么了?玉姐儿和叶盏抬头困惑看着娘。
“我让你爹去寻闵家,就说感念闵少爷送礼要去湖广探望他,不就正好能跟闵家人一起走了吗?”宓凤娘一拍大腿,“我听说闵家管家还要去探望少爷呢。”
这么一来,丈夫借着闵家的势力肯定能平平安安到达湖广,说不定连吃住都能蹭点免费的呢。
叶盏赶紧打消娘的算盘:“娘,顺路照应可以,但路费我出,您可别想着占旁人家便宜。”
“好。”宓凤娘悻悻然,“你莫非是我肚里的蛔虫能看透肺肝?怎么知道娘的算盘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56章
那位女掌柜沈娥自打上次吃过蛋糕之后就爱上了这道滋味,只不过她有一遭不胜意:“我家里除了我公婆也就是我,拢共三个人,吃不完一个,吃半个总觉得有些浪费。”
叶盏想了想:“以后店里多做一个蛋糕,切片出售。”
一个蛋糕两贯,分成二十份,一份一百文,正好方便出售。而且价格也不高。
再说原本初期饥饿营销是为了提高蛋糕的知名度,如今蛋糕已经被消费者广为周知,所以可以适度放宽一点,让营销曲线能多包容下中等消费者。
有了这个蛋糕切片,许多原来吃不起蛋糕的人也能尝一尝滋味,像沈娥这样每次吃不完整个蛋糕的人也跟着来买,常常一个蛋糕推出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能全部出售完毕。
沈娥自此更常来店里吃东西,非但自己来,还怂恿了自己的朋友来。这天她便带着一位夫人来了店里。
这位夫人身边还带着丫鬟呢,穿着打扮都很考究,看着也像是有钱人家,她面目严峻,眉心有深深的刀刻纹,看着比沈娥年纪还长。
说话也有些严肃:“这等市井小店,有什么好吃?不如回我家吃。”
“哎呀,月娘姐姐,你别嫌,保管你吃完后心服口服。”沈娥笑嘻嘻拉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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