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多势众,必然气势汹汹。
叶盏丝毫不惧,不慌不忙问那老婆子一行人:“你们派一个代表出来,说说为了什么事为难我店里女工?”
她这诉求却合理,那伙人商量了几句,推出了一个黑皮汉子,汉子气冲冲:"这人是我家五婶子的儿媳妇,丈夫去世后她就应当好好侍奉婆婆,谁知道自己偷跑了出来,如今被我们发现在这里,自然要她回去嫁人。"
瑛娘面色苍白,骤然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失去了力气。
“是吗?”叶盏似乎根本没听懂,“她是中人介绍来的,文书路引齐全,怎么能说她是私自逃跑的呢?”
“再说了,寡妇再嫁天经地义,怎么会还归你们婆家辖制呢?”
那汉子愤愤不平:“我们有她娘家的同意!她娘家也不要她了,决定让她嫁给她小叔子。”
"我才不愿意!嫁两兄弟这有悖人伦!"瑛娘鼓起勇气,说了今天以来最大声一句,“小叔是个痴傻之人,如何能嫁得?”
老婆子的眼泪立刻停了,转而从那对耷拉着的眼皮里冒出仇恨的光芒。
叶盏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瑛娘娘家不愿支付高额嫁妆,所以跟婆家说好,让她嫁给小叔子。
小叔子是个痴傻儿,不好找媳妇,婆婆自然是万分高兴。
谁知瑛娘不同意,想法子骗出了自己的户籍文书,又撒谎拿了路引,跑了出来。
“这强扭的瓜如何甜?”叶盏劝那老婆子,“她不愿意,你就是捆了她去,她天天给你碗里吐唾沫,你如何受得了?”
围观群众哄笑了起来。
叶盏便又劝她几句:“你老了,小儿子又神志不清,以后家还不是由着她当?她再生个儿子做依仗,十年后孩子长大,她有人撑腰,你怕是要喝她洗脚水,外头人怕是吱都不敢吱一声。族里会帮你个垂暮之人还是会向着未来这家的家主?”
这下那老婆子算是彻底回过味来,舔舔嘴唇,脸上一开始的凶狠变成了思索。
眼看女儿两下就将此事化解开来了,宓凤娘满意笑,助攻了两句:“就是,就算上官府你也不一定能胜,老人家你这般年纪难道要上官衙被磋磨?听说进去就先打十棍杀威棒呢。”
“再说了如今瑛娘在开封府,你们要进也是进开封府的公堂,可比你们老家县衙凶险得多。”
反正这些人来自乡下没见识,先说点假话骗骗他们呗。
那伙人果然互相对视一眼,见那老夫人有退却之意,便也纷纷对视,打算后撤。
谁知这时候有人向前,在打头的黑汉子耳边窃窃说了几句话。
黑汉子面色骤然一变。
第106章
还没等叶家人反应过来,那黑汉子已经先冷笑一声:“你家扮什么大善人?原来是早就勾结成一家了。”
“这却是何意?”叶盏看看他,“伙计在我食肆里帮忙,我自然会鼎力相助。”
"哼,你说得好听。"汉子冷笑一声接着一声,“瑛娘算起来应当是你大嫂,怪道你在这里仗义执言。”
“嫂子?”叶家人俱是茫然。
瑛娘也是一脸茫然,旋即抬起头看叶家人。
“是了,你该去问问叶金,从前每月里送银钱到我家是为何?原来就看他图谋不轨也便罢了,谁知他居然将人拐到城里自家食肆,玩一招戏文里的暗度陈仓。”
瑛娘闻言抬头看叶家人,像是从未见过他们一般,半天才啊了一声。
那黑汉子便笑:“可是想起来了?这便是你那野男人叶金的家人。”
瑛娘的脸骤然变白,像是生病了一般,她蹙着眉毛,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哭,半天才开口:“我这份工是寻了中人作保才觅得的,与叶家人从无瓜葛,我也是今日才知。如有假话,只将我死在此地。”
那汉子斜睨她,旁边的老婆子也气势汹汹起来:“那由你说了算么?谁知道你们两人是不是眉来眼去早就勾搭上了?”
“你说我的不是便是,何必兜售上无辜之人?”瑛娘气急,声音愤怒之余带上了一丝悲亢。
“哪里无辜?你两人算不上认识,他却每月来家里送钱,谁知道是不是背地里的嫖资?”汉子出口,说话颇为不客气,还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瑛娘。
瑛娘对上他那目光,眼中热泪滚滚落了下来:“也罢,你们既是想逼我去死,何必用这种法子?只我死了也要去寻阎王爷告状,不能不明不白受这种冤屈。"说罢便狠狠朝着柱墙撞了去。
众人始料不及,眼看着她狠狠往柱墙撞去,唯有叶盏离得近还算有点急智,急急拉了她一把。
叶盏净日里剁瓜砍菜手上力气不小,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堪堪拉住了瑛娘一点衣角,“砰”一声,瑛娘还是撞在了柱墙上。
“哎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宓凤娘立刻大喊。
叶盏急着一把扶起瑛娘,摸到她手上还有脉搏,大声呼喊她:“瑛娘!瑛娘!”
瑛娘含糊低声应了一声,叶盏才放心,却大声哭道:“怎么办啊!怎么出人命了!快请郎中啊!”
又扭头狠狠指着那帮人:“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许走,一会衙差上门,都要去大牢里好好说道说道。”
“就是!”玉姐儿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随着叶盏行事,“你们都要下大牢!一个都不能漏下!”
瑛娘额角青紫一片,顺着居然还流下来两绺鲜血。
那汉子这下是真的腿软,扭头看老婆子,他们是想讹诈钱财,却没想闹出人命来啊。
“这可怎么办?瑛娘娘家人闹起来怎么办?”汉子一连串问。
那老婆子刚才的阴毒荡然无存,只会茫然摇头,缩缩脖子躲在人后:“不管我的事。”
眼看他们狗咬狗,叶盏便赶紧把事闹大;“你们都站住!她的医药钱、还有万一出了事的丧葬费都得你们出,再就是衙差来抓人也是抓你们,跟我店里无关。”
三言两语就吓唬得那帮乌合之众四散逃窜,不敢恋栈。
看着他们走了叶盏便以店里有事的缘由疏散了客人,开窗通风,务必保证瑛娘呼吸通畅。却不敢移动,万一这撞坏了脑子呢?
郎中来得很快,诊治后摇摇头:“不是什么大病,脑子说事清楚,看来没有撞到内里,只是皮肉伤。”
既如此宓凤娘才放下心来,请医生又开了几副安神补血的汤药,问清楚服药禁忌和保养事项后才放了郎中走。
郎中没走多久,金哥儿匆匆赶来,来了之后便跪下求宓凤娘:“娘,烦请您帮我提亲。”
提亲?金哥儿历来说起提亲都是避而不谈,宓凤娘盼着这一天许久,却没想到是这般糊涂场景下。
她先问:“这瑛娘,可是与你有什么干系?为何从不与家里人说?”
“都是我一人肖想,她丝毫不知。反而还处处躲着我,若不是老天开眼躲到我们家,也不知我还要寻她多久。”金哥儿越说越激动。
宓凤娘越听越糊涂:“怎么?你们从前认识?既有意为何又早不与我提?”
原来金哥儿昔日在街面上与那些浪荡子往来时,听说某日有个赌鬼欠债还不起,便提出要将自家娘子春风一度的机会拿来换钱。
浪荡子们纷纷调笑,金哥儿却觉此事太过荒谬便偷偷将此事搅黄。
他一开始是不忿赌鬼为人,寻到赌鬼长辈委婉告知,想让他们帮忙劝阻赌鬼,谁知接触两回便知道赌鬼的娘自私自利又宠溺儿子,半点事理都不明,便摇摇头预备离开。
谁知到门口不小心撞上了瑛娘端着一碗黄酱,弄脏了衣裳。
婆母立刻开骂瑛娘,又忙不迭跟金哥儿道歉。
金哥儿连说无妨,却还是害瑛娘得了一顿责骂,瑛娘哭都不哭,显然已经受惯了打骂,还要拿巾帕帮金哥儿擦干净。
金哥儿赶紧告辞,却记住了那个柔柔弱弱却坚韧的瑛娘。
过了些时日,金哥儿听说赌鬼失足死了,想起那婆母的打骂,不由得惦记起瑛娘,前去探望,果然见瑛娘在帮人浆洗衣裳。
金哥儿不忍,便掏出一袋铜钱给了她婆母,谎称自己是赌鬼身前朋友见不得孤寡。
婆母大喜,命令媳妇给金哥儿做顿饭,金哥儿吃着那顿饭,食不下咽,饭桌上意外得知瑛娘老家与自己一个县城。
由此便搭上了话,从此金哥儿常往这家跑,不过都打着赌鬼朋友的由头,来了也是送钱送银,想着让瑛娘日子好过过。
他也想提亲,但私下里探过瑛娘口风被瑛娘狠狠拒绝,便只能默默待在瑛娘附近。
老婆子见儿媳有人惦记,却也乐得由着她吊着外面这条大鱼,每月里有银钱可以收。
过了两年她的傻儿子到了成婚的年龄,便打上了瑛娘的主意,甚至还试图绑住瑛娘送到小儿子房里去。瑛娘琢磨出不对劲后立刻想法子哄骗娘家婆家,拿到了自己的户籍跑路。
她跑得老远,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金哥儿也不知,原先还当这辈子就这样了,却不想阴差阳错,瑛娘来做工的食肆是金哥儿妹妹开的。
金哥儿那段时日在忙着秋收和球社,老往乡下跑,便没有留意瑛娘,他住在城里租赁的老房子里,自然不曾碰见过彼此。
瑛娘则大半时间都在食肆,就算来酒楼叶碰不到金哥儿,两人居然离着这么近居然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先前招来的十五个小娘子全部来自叶盏老家,她们中间有人走亲戚正好见过瑛娘,便嘀咕给了家里人,家里人再告密,一来二去,婆家娘家都知道了这件事,便合谋好了来汴京城捉拿瑛娘。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宓凤娘一拍大腿:“怪道你从前总是偷着攒钱!”
原来那钱都是给瑛娘家用的。
宓凤娘恍然大悟后又生气:“白费你平日里那么机灵的人,怎的也不与家里人商量,叫我们出出主意,就白让那婆子得了那么多银钱?”
不担心儿子娶寡妇,而是担心儿子的银钱打了水漂,不愧是宓凤娘。
其实宓凤娘对瑛娘印象不错:能干寡言,为人也厚道,娶来做儿媳自然不错,自然不会反对儿子娶人家:“你个傻小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福气。”
刁家老小提心吊胆回了赞助的客栈,彼此指责推卸责任,都认为是对方导致了瑛娘出事。
又想着赶紧收拾包袱回老家避难。
谁知这时候有人敲门,打开门却是衙差,面色冷肃,开口便问:“听闻你们当众逼迫良家女子自尽,还去了旁人店里祸害生意,可有此事?”
刁家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衙差见他们这种做派见多了,也不跟他们客气:“着你们今日之内离开汴京城,否则捉进大牢。”
刁家人听说还能离开,慌不跌点头,当天就屁滚尿流出了汴京城,居然丝毫没想起多问问这衙差的真假,也忘了询问瑛娘的生死。
瑛娘清醒过来,也收到了金哥儿的提亲,却断然拒绝,只说自己身份寒微,配不上金哥儿。
虽说事先也猜到了这结果,但金哥儿还是好一阵黯然。
瑛娘便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惹了叶家人,害得丢了工作。
叶盏却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观察了瑛娘养伤期间的言行,能看出来瑛娘对大哥也有意,只不过碍于自卑自己嫁过人不愿开口。大哥提亲是想坦露心意,告诉瑛娘自己不在意她的过去,也不在意被拒绝。既如此,就将一起都交给时间,由时光来抚平两人伤口更好。
至于那位通风禀信的小娘子,叶盏也没将她送回老家,却也不打算留她在店里做活了:“你固然是将父母乡亲放在心上,然而瑛娘带你们这些徒弟也算尽心尽力,算你们半个师傅,大凡你事发前多提醒瑛娘一句呢。”
叶盏便请了沈娥出面,征询过她父母同意之后,将她送到一家绣坊做学徒。这也算是不用再回吃女子的乡下了,然而绣坊要收学费,师傅对徒弟也不愿意倾囊而授,这便是无可奈何了。
解决了这个麻烦,叶盏又琢磨起了新的增长点。
先做一桌素菜,山家三脆、鲜花饼、罗汉上素、梅酱玉露霜。
当中一道梅酱玉露霜工序最为复杂。
梅酱①是用熟透的梅子捣成泥后曝晒,再加紫苏曝晒,用的时候取出。
玉露霜,是将栝蒌根和干葛、桔梗、豆粉一起磨成面搅匀。随后在蒸笼上一层干薄荷叶一层粉一层细绢铺开,隔水蒸熟,随后加白糖放入印模压成糕。
玉姐儿一边学做法一边纳闷:“如酒楼生意蒸蒸日上,难道又要增添新菜式?”
第107章
叶盏将菜式放进食盒,拎着便到了附近一处道观。
“女道士观?”玉姐儿上下打量着牌匾,“妹妹,你来这里踏青游玩啊?”
这里名唤女道士观,顾名思义全是坤道,道观也建在风景秀丽处,从观门外就能见到内里绿树遮蔽,想必不错。
叶盏摇摇头,进门后便拱手作揖:“我有一事,想求见都厨。”
道观里讲究三都五主,这都厨便是专管后厨的执事。
或许是叶盏自信的态度唬住了人,小道姑也不通禀,甚至都没问询叶盏是谁,直接将叶盏带到了都厨跟前。
都厨看了看叶盏,发觉不认识:"不知您是……"万一是贵族家里女眷,自己冲撞了不好,还是客气最稳妥。
“在下开了一家酒楼,喏,就是站在这里就能瞧见的那家叶家酒楼,既然身为邻居,便来拜访贵道观。”叶盏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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