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么?”燕瞻好整以暇地反问了一句。
沈芙眨了眨眼,又努力停起胸膛让自己显得底气十足:“就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狐媚子你称不上,将我迷的神魂颠倒……”燕瞻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更是笑话。”
那语气虽淡,但听上去颇有一种沈芙在异想天开的意味。
沈芙:“……”
她就是随口找个话题说说嘛。
耸了耸鼻子,沈芙不满地小声“哼”了一下。
燕瞻忽然又道:“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想来身体已经大好了。”
“嗯嗯。”沈芙连忙张开手臂展示了一下,“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一点小毛病都没有。”
“那就好。”燕瞻点点头,薄唇微勾,轻描淡写丢下一句,“那么,晚上再来找你算账。”
沈芙:……
一句话,成功让沈芙丧失了对晚上的所有期待。
……
沈老夫人的哭诉信送去了安王府大半日,最后只得到安王府下人送来一些金银回赠,其他的便没有了。
安王没提要如何惩罚沈芙的‘不孝’,更没提要替沈无庸官复原职的事。
沈无庸收到王府下人一并送来的一封信,看完后整个人脸色都白了。
沈老夫人不识字,问沈无庸信上都写了些什么。沈无庸立即下意识否认,见到沈老夫人不解的目光又慢慢平下心绪,尽量平静地回:“只说他都知道了,赠些金银给您予以宽慰。”
沈老夫人精目一瞪:“就只是如此?”
“就只是如此!”
老太太整个人都瘫坐下来,心想,安王爷连此事都不为她沈家做主,想必是这些年救命的情分早已经磨完了。
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沈无庸背过身小心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兵部尚书左征曾邀请太仆寺的众多同僚一起喝酒,他也去过几次,说了些许讨好的话。安王府一贯中立只忠于陛下,这事沈无庸不是不知道,只是太子殿下有意拉拢,他也不好严词拒绝。他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没成想安王爷连这都查了出来。
想到这里,沈无庸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过就是和太子手下的人喝了几次酒而已,这安王府就如此翻脸无情,竟不给他一条活路!分明是安王爷不想再庇佑沈家了!
加之有那庶女撺掇,以后沈家的境况只会越来越糟!
暮色四合之际,沈无庸将那封信烧成灰烬,面色重重放了下来,心中思索着该怎么办是好。
……
另外一边,沈芙的情况也不太好。
燕瞻留下那句话后就去了军营,只留下沈芙一个人在原地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刚才在昭华堂的时候,他说出那句“她只是拒绝了替沈如山谋官的要求而已”沈芙就明白,他虽然什么都没问,但其实什么都清楚。
想也知道,用的都是王府的人,他若有心,事情十之七八定能知晓。
她没有自己的人,所以筹谋只能带上王府的侍卫保证安全,这实在是没有办法。
只是上次她在军营已经与他说了,她所做一切都是与沈家的恩怨,绝不会牵连王府。而此后他也再没有问过她沈家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突然又要找她算账呢?
算什么帐呢?沈芙左思右想不太明白。
她最近也没做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情。除了那天雨夜,她故意装柔弱去向他告状,可是那天晚上他明明什么也没问,分明就是看出了她的‘装委屈’也没有拆穿,还是替她找沈无庸算了账。
唯独有一件……她觉得他不会在意的事,没与他说。
沈芙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一时也静不下来。
她现在的状态就很像是要临时被先生抽查功课,又不知道先生会查些什么的学生,焦躁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方嬷嬷脑袋都被她转晕了,拿了块蜜豆糕喂给她叫她坐下来吃。
沈芙如今是吃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样的,但是她嫁的这个冷面丈夫不像丈夫,像是时刻要抽查她功课打她手板的先生!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沈芙走来走去有些热了,便脱掉了身上的外衣。方嬷嬷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脱掉衣服就担忧地上前要她重新披上:“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个时节夜里还凉的很,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生病了!”
“生病”两个字进入沈芙耳膜,让她眼睛顿时一亮。
……
夜色深浓,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空,洒下如纱似水一般的月光。
燕瞻踏着月色进了院子,就见一婢女脚步匆匆端着一盆热水进了房间。
燕瞻神色动了动,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捏了捏酸疼的眉骨,抬腿进了房间。
春意渐浓,天气也越来越热了,房间里却忽然又放了几个炭盆,烛光明亮,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
燕瞻一进去,就看见两个婢女围在床前,正拿着热帕子往沈芙额头上擦着。见燕瞻回来了,沈芙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艰难地坐起来:“夫君回来了?我不小受了风寒,有些冷,夫君别见怪。”
又十分贴心地说:“怕风寒传染给你,要不然你今日就去别的屋子睡吧。”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看上去极为虚弱。
“无妨。”燕瞻让下人准备好衣裳,丢下这两字便去了浴房。
沈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
又让青芦把那热帕子拿开一点,实在是太热了。
方嬷嬷见世子无动于衷的模样,来到沈芙耳边小声问:“你这样装病有用么?会不会被世子给瞧出来?”而且依她看,芙儿这装病装得着实有些拙劣了。
“会。”
下一刻就听沈芙肯定道。
方嬷嬷:“……”既然会被看出来她还装什么病啊?
沈芙当然知道自己蹩脚的演技会被他看出来,只是她至少得试探一下也好心里有个底。若是她装病他就能揭过,说明他的怒火不重,若是她装病他也不给她台阶下,说明……她得再好好想想办法。
唉……明明有个好婆母,本以为从此如鱼得水,怎么就摊上个这么无情严酷,难以忽悠的丈夫呢。
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苦!
没过一会儿燕瞻洗完澡就从浴房出来了,身上还带着薄薄水汽,水珠落在衣领上泅出一片湿濡的痕迹。
步伐闲适从容,不急不缓,压根没有去别的房间就寝的意思。
沈芙见他出来,连忙又躺了下去,还捂着嘴巴咳嗽了两下,面朝床里不看他。
在咳嗽声中,耳边掺杂着他沉稳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近。忽然身前的床帐被人一手勾起,身旁床铺微微下陷,有人坐了下来。
沈芙愁得眉头都打结了,又不敢说话。
一只宽大的手掌忽然摸上了她的额头,接着燕瞻不辨情绪的声音自上传来:“嗯,是有些热了,受了风寒不是小事,这样,我现在让人寻个郎中过来——”
话没说完,沈芙一骨碌就利落地爬了起来坐好。
燕瞻看她动作这么灵敏,扯了扯嘴角:“这是病又好了?”
沈芙拥着薄被,红唇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小声道:“我怎会不知道装病不好,容易被人发觉,特别是夫君这样敏锐的人,自然是瞒不过的。只是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台阶么?干什么非要拆穿我!”
燕瞻似是气笑了:“这么说你装病不成倒变成我的错了?”
沈芙有些害怕地低了低头,声音更小了:“……我没有这么说。”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装病,”沈芙先是摸了摸自己已经完好如初的脸颊,“我脸上的伤好不容易好了,今日又差点被公爹重罚,实则是心里已经受到了很大了惊吓,感觉心口也有点疼。”
她落下的青丝环绕在薄弱的肩头,下巴尖尖,皮肤莹白,看着我见犹怜。
她说得这样可怜兮兮的,可是燕瞻脸上似乎也没有一点动容的迹象,甚至用了几分力拉开了她握上来的纤白柔弱无骨的手。
在沈芙眼巴巴的注视下,他慢条斯理一点一点拉开了她的袖子。
两边的床帐已经被勾起,明亮的烛光照进来,清晰地照出了沈芙手臂上那道手指大小的伤疤。
沈芙还来不及心虚,就听到燕瞻无甚情绪问:“那这里呢,这里疼不疼呢?”
沈芙目光一缩,没有说话。
燕瞻忽然冷笑了一声,目光沉沉:“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是该说你胆子大还是鲁莽轻率,为了一个沈如山,拿自己的命去博。若他那日找的杀手身手高强一些,伤的——”
燕瞻丢下她的手臂,嗓音愈冷:“可就不止是你的手臂了!”
他俯身一点一点靠近她的脸,深邃的眼中似乎是带着薄怒的:“我不是歆宁,没有那么好欺哄。你要做就要做得天衣无缝,要瞒我就要瞒得滴水不漏,而不是处处都是破绽!”
沈芙抿了抿唇。
似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
果然是这件事。
她伤了自己便罢,主要是她差点还牵连了歆宁,这让他如何不怒?
事实上,沈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怒气了。她早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她哄骗歆宁上山做她的见证人也不算善良,甚至可以说心机用甚,她都不否认。
房间里的炭盆被撤走了,揭开了沈芙并没有伤寒的真相。
婢女们连带着方嬷嬷也赶紧退下,门从外面紧紧关上,房间里只剩一片压抑的寂静。
沈芙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蜷了蜷,声音已不再显得可怜,而是带着一抹难堪:“我只是不愿意告诉你,并不是要瞒你,不然怎么会带上王府的侍卫。”
“我知你嫌我计划不够周密,设计错漏百出,差点连累了歆宁。”沈芙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故意想哭的,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只她低着头没让燕瞻看见。
真正难堪的眼泪,是不欲外人知晓的。
眼睫眨了眨,缓了缓她才继续说,“可我没有夫君的算无遗策,心思缜密。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想,而是因为我的能力就到此为止了。”当时若有危险,她能做到的,就是一定保护歆宁不会受到伤害。
她也知以身为饵有危险,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是她没有其他办法再引沈如山上钩,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低低的声音听着像是“忏悔”,又听着有些瓮瓮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沈芙眨了眨眼睛,让泪珠干净落下。情绪很快恢复后,吸了吸鼻子又打起了精神,抬起头想抱着燕瞻的手臂撒娇求饶,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一时间抬得太猛了还是其他的原因,脑海中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来不及推开他,沈芙“呕”了一声直接吐到了燕瞻腿上。
燕瞻:“……”
沈芙吐完后心虚又柔弱地捂住自己的嘴,原本只是装病的小脸上带了一丝的苍白,眉间轻蹙似还是有些不舒服,又因为吐到了燕瞻身上神情看上如怯怯的。
“我……不是故意的。”
燕瞻没有管身上的那滩呕吐之物,眉头紧锁地看着她,似要查看她哪里难受:“我又没说要罚你,你吐什么?”
沈芙吐完以后肚子还是很不舒服,喉咙间总有呕意,又见他逼问,一时间也顾不得害怕了,顿时不高兴地反驳他:“我才不是装的!”
说完以后又忍不住,身体趴在床沿难受地呕了起来。
“都怪你吓唬我呜呜……”
这次是真的难受地哭了。
燕瞻脸都黑了,转头看向门外,淡声道:“叫太医。”
……
深浓的夜色里,问梧院里却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下人端着热水进来擦地。
动静大的连安王妃那边都惊动了,派了人过来询问。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沈芙正无力地靠在软枕上,吐了好几次后整张小脸惨白,眼尾都是未干的泪水。
伸着一只手臂正让太医把脉。
房间里没人发出声音,很是寂静。只见胡子发白的周太医手指仔细地摸着沈芙的脉,表情带着些许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了,收回手笑容可掬地对着燕瞻以及沈芙恭贺:“恭喜世子,世子妃这是有孕了!”
只因月份不大,他才多把了一会儿确认。但这脉确为喜脉无疑。
沈芙正拍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咽下那涌上来的呕意,闻言手一顿,顿时睁大了眼睛:“有孕了?”她还以为是自己晚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
周太医肯定道:“正是!”
站在一旁的方嬷嬷顿时喜笑颜开,果然是有孕了!她早就察觉到芙儿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只是看她又没有其他反应,也不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怀了。太好了!
太好了!
这也是沈芙脑海里第一时间的想法!
她真是厉害,也没和燕瞻圆房几次,就有孕了?!等生下了孩子地位自然就稳固了,她也不必时时刻刻还要讨好他了!管他高不高兴呢!
沈芙笑得眼眸弯弯,感觉自己都不想吐了!
心情大好。
燕瞻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出声道:“多谢周太医,来人,送太医回去。”
43/87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