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的肉香从里面传来。
温颂打开,拿起一个油汪汪的包子,咬了一口,突然顿住。
府中的饭都是放在食盒送来,何时有用油纸包着的?
除非知道,她被关在屋里,碗筷没办法进,油纸包着,可以投进来。
温颂轻叹一声。
看来春夏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的。
夜幕来临,沈府大院灯火通明。
丫鬟们三三两两牵着手跑去看戏,纷纷笑语嫣然,当值的奴仆只能伸长脖子,羡慕的远远察看,只期待能听到戏声也算满足。
大夫人左手旁坐着品儿,右手坐着沈明奕。
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食桌上摆着精美的糕点,还有清香的茶水,时令果子泛着水渍,看着很是可口。
沈国公不爱听咿咿呀呀,躲去了书房,沈云飞也为了清静,在职所未回。
大夫人满意的看了一眼品儿,本以为她还小,可今日一看,倒是有几分及笄的模样。
沈明奕惦记着事情,坐了片刻,就想离开。
“母亲。”
话还未说完,就被丫鬟上酒的动作打断。
“都尝尝,度数很低。”
大夫人开口。
品儿不想喝酒,又不敢忤逆她的话,于是端起抿了抿,便放下。
大夫人看向沈明奕,劝说着,“暖暖身子。”
沈明奕没有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夫人看着放下的酒杯,眼神微闪,不自觉的松口气。
沈明奕着急离开,擦了擦嘴就要告辞,却又被一道惊呼打断。
他皱眉看过去,品儿惊慌的擦拭着身上的酒水。
丫鬟跪在地上认错。
“明奕,带着品儿回院里换一身。”
大夫人发话,沈明奕想着正好借此离开,没反对,起身示意她跟上。
品儿先是对大夫人行礼,才提步跟在沈明奕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
大夫人收回视线,渐渐投入到戏中。
今日唱的是,苦莲为子。
一位母亲机关算尽,筹谋一生,只为孩子前程无忧,没落得好下场,却也心甘情愿。
第99章 救命救命
心里惦记着温颂,沈明奕脚步愈发快起来,却忽略了吃力跟随的品儿。
眼看要到住所,一道惊呼从身后传来,沈明奕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三爷不用管我,我认得路。”
品儿摔倒,却又快速站起身,慌张的捂住胸口。
因为摔倒,衣领有些下坠,露出的沟壑更深些,沈明奕看着,她又不好整理。
实在是又羞又怕。
沈明奕站着未动,本也不想管,正好两人是顺路。
想催促她走快些,身子却莫名发烫,气血全部涌入一处,他情不自禁打晃,眼前的人影重叠。
沈明奕甩甩头,恢复理智。
品儿低垂着头,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抬头,没等看清就又垂下。
沈明奕深呼吸,攥紧拳头,暂时收回心神,催促道,“快点。”
说完,先一步离开。
品儿快步跟上。
突然,前面那道身影一个踉跄,幸好扶到一旁的假山。
“你没事吧?”
品儿心一跳,想到刚刚喝的果子酒,默默猜测。
他也太不禁醉了。
自己也抿了口,酒味根本不多,她即使全部喝掉也不会醉,没想到,一个大男人酒量如此差。
沈明奕背着身,深吸一口气,忍着即将破口而出的呻吟。
他咬咬牙,“你先走。”
声音很是压抑,仿佛在忍受什么剧痛一般,不像是醉酒。
品儿再不细心,也听出了不对劲。
担忧的走上前,“你,你没事吧?”
她还未靠近,对方像躲洪水猛兽一般远离。
沈明奕好像很焦灼,低着头往院里走,幸好院门就在眼前,刚踏进就失力跪倒在地,剧烈喘息着。
因为担忧,一直跟随的品儿快步跑上前,发现他全身弥漫着异样的红,还有额角滴落的汗水。
品儿疑惑,蹲下身,鼓足勇气扶住他,“你怎么了?”
沈明奕无法回答,只是忍不住从喉咙中发出低吼。
品儿听着耳边如野兽嘶吼的声音,心底颤颤,也明白过来,这哪是吃醉的模样,反而像要爆炸的样子。
她焦急的四周寻找,“丫鬟小厮都去哪里了?!”
“来人啊!来人啊!”
“快点来人啊!”
丫鬟小厮都不在,往日热闹的院子,此刻格外诡静,这时品儿突然记起,这一路好像都未碰到任何奴仆。
品儿扯足了嗓子叫嚷,却只惊飞几只灯笼下的小虫。
周围还是空无一人,诡异的寂静,仿佛二人所处的院子被刻意隔断。
屋内燃着烛台,温颂背靠门坐在地上,突然耳边听到隐隐的声音,她心脏骤紧,静静听着,却又没了响动。
就在她以为听错时,更加清晰的呼救声传来。
温颂猛的站起,用力拍着门,“有人吗?有人吗?”
品儿本想去寻大夫人,可奈何天黑府广,她根本不记得来时路。
惊慌之下,寻着声音竟找到温颂。
看着亮灯的房里,品儿犹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救命啊救命啊!”
边呼喊边拍门。
温颂愣住,她为何说了自己想说的话?
此刻该叫救命的应该是她才对。
对方的呼喊声过大,温颂只能更大声说着,“我被困了,先帮我打开门!”
品儿冷静下来,才注意到门上的木栓,她快速卸下。
一见温颂,立马拽起就走,“三爷出事了!”
“他怎么了?”
温颂声音不自觉带上紧张。
品儿顾不得解释太多,“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
随着她引领,找到已经昏迷的沈明奕。
温颂的心瞬间被揪起,上前抱起他,看到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慌了片刻,很快冷静下来。
把他推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品儿,交代道,“你先守着,我去找人!”
品儿抱着沈明奕,声音带上颤意,“你快点啊。”
她从未经历过此事,害怕的厉害。
温颂顾不得回答,向前狂奔着。
只期待快一点,再快一点!
穿过长廊,转角撞到一堵肉墙。
“何故慌慌张张?”
沈国公身子健朗,纹丝未动。
温颂却后退几步,看清人,腿一软跪在地上。
沈明奕有救了。
深夜,戏台子被拆,奴仆散去各司其职。
沈明奕院里灯火通明。
大夫人坐在软踏上,抱着沈明奕染血的衣服低声抽泣,老嬷嬷立在一旁轻声安抚。
沈国公负手站立,用后背示众,明明不发一言,却能感受到那股压制的怒火。
丫鬟妈妈们头低垂,大气不敢出。
太医从里屋走出,沈国公一个箭步上前,“太医,我儿怎样?”
大夫人焦急的看向太医,抽泣声硬生生憋回去,生怕漏掉一点关于明奕的情况。
未急出言,太医看了看屋内的人,似有顾虑。
老嬷嬷极有眼力见,轻声招呼屋内的丫鬟婆子退到门廊外。
屋内只剩三人,太医才躬身说着,“三爷的身子无致命伤害,只不过要修养些日子。”
沈国公不明,于是发问,“我儿身子近几年一向健壮,是何原因导致的昏迷吐血?”
太医有些闪躲,此症状他自然熟悉,只不过上不了台面。
他低头,轻声道,“三爷心跳过速血液沸腾,双眸赤红体温高烫,是服用过量的房中秘药导致,一点药物是助兴,但凡一多,那便是要命,万幸三爷体内的量,不足危害性命。”
大夫人起身,下意识想质疑,却在看到沈国公后,心虚坐下。
见状,还有何不明之处?
沈国公冷下眸子,收回视线,对着太医拱拱手,“太医多费心。”
太医后退一步弯腰,恭敬回道,“国公爷客气,已把治疗一事告知屋内姑娘,三爷正精年,这点火气慢慢散掉也就无碍,国公爷无须太忧虑。”
沈国公点头,“送太医。”
太医俯身告退。
大夫人起身向里屋走去,却被沈国公低声呵住。
“进去添什么乱?”
大夫人揪紧裙衫,“我担心明奕。”
被揪皱的衣角犹如她此刻的心。
沈国公低呵,“你还敢说!”
大夫人一颤,委屈的看向他,话还未说,泪就先流出。
沈国公硬起心肠,冷眼瞧着她,“出来!回房!”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大夫人不敢不听,不放心的看眼里屋,才忐忑跟出。
屋内烛台昏黄,拔步床上,沈明奕闭目沉睡。
温颂拿干净的帕子沾水,仔细擦拭着沈明奕的全身。
太医说,让她看到沈明奕出汗就擦,直到体温渐消,人也消汗。
温颂放下水帕,摸向他的额头,依旧滚烫,但比之前好多。
揪起来的心松了些。
第100章 后悔最无用
一会儿功夫,沈明奕的身上就又出了汗,温颂投洗帕子,继续为他擦拭。
刚还昏迷的人,此刻睁开疲惫的双眼。
温颂一顿,手正巧放在他胸上,湿热的帕子挡不住火热不失弹性的触感。
有些尴尬。
沈明奕咽了下口水,声音被药火烧的有些沙哑,他问,“你不是走了吗?”
明知故问。
温颂继续给他擦拭着身体,随口说着,“给你擦完我就走。”
沈明奕突然来了力气,一把抓住她的手,想说什么,却无法强撑精神,再次陷入昏迷。
太医说会出现这种症状,醒来又昏厥,所以不用惊慌。
温颂放好他的手,看着昏迷中还皱眉的人,无奈叹息一声。
随后俯身,用食指摁住他紧锁的眉心,柔声说着,“放心睡吧,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忍心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到,睡着的人眉头竟然真的松了。
温颂勾起嘴角,无奈笑起。
沈府书房中。
大夫人掩面而泣,把她的所作所为对沈国公全招了。
沈国公听后久久未语,坐在一旁双眼紧闭。
半晌,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双眼,“府中内事我从不过问,给足你体面,可自从母亲回汴河老家,细数你做下的种种,真是至极荒谬!”
“我不让你与王氏交好,你偏不听,和她交往这段时间,教给你些什么!”
大夫人心中怨念颇深,用手帕擦擦眼泪,痛心说着,“十六嫁与你,来到上京已有二十五载,从未见过娘家人,如今只有这么个堂姐还时刻惦念着,不和她亲近,让我还能与谁亲近?”
沈国公连连叹息,简直被她的单纯打败。
“你如今是国公夫人,三个儿子各有出息,前途无量,即使这样,岳父岳母大哥也并未叨扰,你可想过原因?”
大夫人赌气背过身,“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十五年只有佳节才会书信一番。”
想回家探亲,却屡屡被拒,这几十年,她一直都在埋怨他们的狠心。
见她冥顽不灵,沈国公失望的摇摇头,道出真情。
“那是因为不想给你添麻烦,如今你是官身,他们怕以商贾身份来探望,会惹其他官人发难于我们沈家,所以从不叨扰,这才是真正的家人,富贵不攀附,只求独安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夫人瞬间清醒,明白了爹娘的用意,也明白了每封书信最后一句“望安好”,三个字真正含意。
大夫人懊悔的捶着自己的腿,她这个不孝女竟然怨恨了老两口二十多年。
可惜,后悔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沈国公拧着眉头继续说着,“再看看你的这个表姐,自从来了上京,没少借沈府的名义和官家夫人周旋,你以为她家茶叶真那样极品?还不是因为她是国公夫人的表亲。”
“把王氏的脑袋单劈开,也比你脑子里的东西要多的多,和她多接触,被利用的彻底,你也醒不过味!”
沈国公难掩失望之色。
大夫人之前虽然也会犯糊涂,但是还可控,可自从王氏进京,她越发厉害。
想到此,他心中憋闷,生气的说着,“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竟给无辜女子灌那等虎狼药,故技重施,又要给我们明奕下秘药,药量如此严重,你这是要害咱们明奕的命!”
沈国公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质问,“你何时这样恶毒!”
“我爱明奕还来不及啊!”大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懊悔不已,“是我的错,之前种种都是我的错,我已经知错。”
“可药量我控制得当,怎么可能过量?之前一次,同样的药量,明奕没有如今日一般怎么会这样?”
她哭的不能自己,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出了如此变故。
沈国公双眸微闪,抛开愤怒,他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大夫人虽然会在明奕的事上犯糊涂,但是关于他的健康性命,那可是看的比眼珠子还重。
“这药经了谁的手?”
沈国公问,大夫人想想,擦了擦眼泪,“交给嬷嬷办的。”
这事由老嬷嬷一手办,有谁知情参与,问她便可。
“我现在就叫她问话。”
“不急于一时,明天再说。”
想了片刻,沈国公又说,“多留品儿一日。”
大夫人不解问,“为何?”
眨眨眼睛,似是真的毫无头绪,他不让自己多和王氏接触,却又多留品儿是为何?
沈国公不便参与后宅的事,又见大夫人拎不清,叹息一声。
他无奈决定,“明儿我就请大妈妈来。”
大夫人白了脸,瞬间又有眼泪流出,“要是大妈妈前来,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大妈妈是沈老夫人身边的人,跟在她身边服侍近六十年,内宅中的事处理的是得心应手。
沈老夫人离京时,放了大妈妈自由,加之她早已成家,如今儿孙满堂,怎么好再请她来主事。
大夫人如今作为国公府主母,要是再请老夫人身边的人回来救急,那等事情结束,她还怎么在一众丫鬟婆子面前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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