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疑惑道:“你怎么了,愁的眼纹都多了好几条。”
孟萝时下意识摸自己的眼角:“你别乱说,我昨天看了只有一条。”
这可比原主要入宫当妾还恐怖。
胡荔看着瞬间朝气蓬勃的孟萝时沉默了,转着椅子回了自己的工位,打开文档开始发呆。
“下午我要去趟场馆,你去盯一下三楼让他们尽快把新的样片拍出来,不然我怕后期加工来不及。”
胡荔:“OK。”
……
京州,皇城。
火烧云层层叠叠交错,赤红的夕阳穿透云层蔓延,于正中与灰蓝交汇。
乌鸦飞过宫墙伫立于枯黄的枝头,枯叶簌簌掉落,在地面上垒起叶堆。
孟怀瑜坐在房门口用麻布一点点将膝盖缠绕起来,血色浸透麻布向外蔓延,触目惊心。
“不上药,伤口会发炎烂掉。”胥黛靠在一侧的门框上,由衷道。
第31章
孟怀瑜听而不闻地继续用力缠绕, 像是故意将血从伤口里挤出。
“这不正是她们所希望的,因伤而无法在宫宴上演出。”她抬眼看向胥黛,眼底蕴着冷淡的笑意, “不然今日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在平地上摔跤,还好巧不巧地嗑在木板角上。”
胥黛瞧着她用力到手腕都在颤抖, 语气沉下:“你再这么勒下去,这条腿就彻底废了。”
闻言, 孟怀瑜稍稍放松手劲, 将剩余的麻布打结剪断。
“黎巧若是没有跩我那一下,废的就是我这张脸。”她说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屋内,将包扎的物件放在桌上。
橘红的霞光从四面八方钻进室内,光影交汇, 煞是好看。
“太急了。”她坐到床铺上, 将受伤的腿一并搬上去平放,“换成我, 想毁掉一个人的脸,绝不会那般莽撞和急切。”
她的嗓音很平静, 听不出起伏, 胥黛却感受到了明显的怒意。
“你要报复回去?”
孟怀瑜看向她:“为什么不呢。”
空气安静了片刻,胥黛微微皱眉:“我以为你……”
“以为我善良大方, 万事都不计较?”孟怀瑜勾起唇角轻笑,“或许两年前,我真的会就此作罢,但现在不是两年前, 我并不是个善良的人。”
胥黛看着她没说话,好半晌, 转身往屋外走,“我去找姑姑拿药。”
孟怀瑜望着她渐渐消融于霞光中的背影,轻歪了下头,颇像鸟类看人类的动作。
膝盖上的伤口勒得过紧,血液不流畅让整个小腿隐隐发麻,皮肤也开始泛青,但她只是靠在床头,任由小腿的伤势加重。
半盏茶后,门被敲响。
“孟姑娘,殿下有请。”宫女脊背微弯,恭敬地站在门口。
孟怀瑜睁开眼,诚实道:“我的腿受伤了,无法走动。”
宫女眉心皱起:“没有允许,姑娘无法乘坐轿辇,请姑娘步行至东宫。”
孟怀瑜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笑了:“好。”
落地前,她将缠绕得过于紧的麻布松开,失去阻挡的伤口瞬间涌出更多的鲜血,因血液不流通而泛青的小腿此时苍白到可怕。
她默不作声地掩下裙子,遮住膝盖的伤口,步履缓慢地走到宫女身边。
“带路吧。”
宫女望着落在地上染满鲜血的麻布,欲言又止道:“孟姑娘何至于此。”
孟怀瑜稍稍偏头,这个宫女她见过,不止一面,曾经她跪在东宫殿外时,当时年纪尚小的宫女跑进跑出,一遍遍地告诉她殿下不愿意出来,让她不要跪了,趁着雨势还未变大,抓紧回去。
她迈过门槛,道:“这话你应该去问给我使绊子的舞姬,我自身没有受虐倾向。”
宫女张了张嘴,而后沉默地走在前头带路。
小腿的疼痛让孟怀瑜走得很慢,步子深浅不一,血顺着小腿蜿蜒而下,在石砖上留下颗颗血珠。
临到才秀宫门口,她忽然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脚步顿住,猛地回头望了过去,靠左侧房间有一扇窗户并未关上。
“姑娘还能走吗?”宫女见她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孟怀瑜收回眼,莞尔道:“能。”
才秀宫在皇宫的东北方向,距离东宫不远但也不近,步行约需半炷香时间,宫女怕孟怀瑜会走到半路晕过去,或是跌倒,走过一段路便会告知还剩多少路程,是否需要休息。
听得多了,孟怀瑜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温暖。
膝盖上的伤紧绷得厉害,小腿发麻,长期的疼痛让她的大脑在一阵阵眩晕中保持清醒,地面上拖曳出的血珠断断续续,直到抵达东宫大门,彻底消失。
宫女不由松了一口气:“孟姑娘,到了,殿下在书房内等你。”
孟怀瑜仰头望着雕梁画栋的宫殿,阳光映照下,瓦片像被镀上一层金光,让人望而生畏。
拖幼时的福,东宫老一辈的宫女太监嬷嬷皆认识她,时隔十年,再次瞧见她,震惊之余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觉得隔着距离她无法察觉。
宫女尽职地将她带到书房门口,轻叩了两下门:“殿下,孟姑娘到了。”
房内响起一阵簌簌声,夹杂着书卷落地的动静,门被猛地拉开。
男人袭一身深蓝衣袍,束起的发冠稍许凌乱,眉眼微微蹙起,漆黑的眼瞳内带着试探,轻唤道:“怀瑜。”
孟怀瑜站在宫女身后,低眉垂眼,行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空气似乎安静了,连带着周围的鸟兽鸣叫也一起消失,祁乾看着眼前颤抖的少女,眉间的皱褶更紧了。
膝盖上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崩开,疼痛和麻意袭来的瞬间,孟怀瑜忍不住拧眉,差点跌倒落地。
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地架住:“殿下,孟姑娘的腿受伤,无法久站。”
祁乾刹那回神,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少女的下腿,粉白渐变的裙摆中央被某种尖锐的物件撕破了道口子,血色如花朵般绽放晕染,且肉眼可及还在朝外扩展。
“去请太医。”
他上前一步在孟怀瑜来不及反应下,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走进书房,放在屏风后的软榻上。
手触及裙摆想要掀开时,被孟怀瑜猛地按住:“殿下,不合规矩。”
“我只是瞧一眼伤。”祁乾单膝跪在软榻边,仰头看着孟怀瑜,“也不行吗。”
因失血过多,孟怀瑜的脸色很差,失去阳光照射,苍白的肌肤甚至透着几分暗淡,宛如病入膏肓的残喘者。
她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不合规矩”
祁乾捏着裙摆的指尖用力到泛青,好半晌,松开手:“我以为你递牌子来,是已经考虑清楚,要留在东宫。”
孟怀瑜侧靠在墙上:“这不是你现在能掀我裙子的理由。”
祁乾怔了下,眼眸内渐渐汇集起光亮,期待道:“你真的想好,脱离教坊,今后陪在我身边?”
孟怀瑜看了他一会儿,视线转向榻边上的矮桌,上面放着之前祁乾给小姑娘的令牌,被她亲手又递了回去。
她敛下眸内的复杂情绪,弯唇轻笑:“我可以留在东宫,但不是现在。”
在男人不解的神色中,孟怀瑜倾身上前,距离拉近的一瞬,她在男人的眼底瞧见了翻涌的占有欲,以及巧笑倩兮的自己。
“既然你知道我想做什么,那不如你帮帮我,完成后,我自然会永远陪着你。”
她的嗓音带着蛊惑,温热的气息扑在祁乾的面颊上,让他不由恍惚。
“好,无论你想做什么。”
他听到自己说。
孟怀瑜伸手轻抚过男人的面颊,眸内的笑意不达眼底。
宫女的禀告声隔着屏风响起:“殿下,太医来了。”
祁乾站起身道:“进来。”
孟怀瑜后挪
背靠在墙上,掀开裙摆,露出白色的底裤,此时已被鲜血染得发暗,膝盖的部分贴着伤口似乎粘在一起。
太医绕过屏风,跪拜行礼时,她正在脱鞋袜,将底裤一点点往上拉。
祁乾看着她的动作:“现在合规矩了?”
孟怀瑜顿住,扫了眼热闹的书房,坦然道:“人多。”
祁乾有些无语,憋了半天轻呵了声。
太医颤颤巍巍地从药箱里拿出剪刀:“孟姑娘还是老臣来吧,免得又碰到伤口了。”
说着他嘱咐在一旁瞧热闹的宫女去打一盆温水。
膝盖以下的裤子被剪刀全部剪掉,白皙的小腿上满是凝固的血渍,青色的经脉根根分明。
伤口大约一寸半,失去布料的隔绝,鲜红的血液从皮肉划开处溢出,黏稠的顺着小腿蜿蜒而下,落于软榻。
太医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边缘。
祁乾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脸色凝重:“怎么弄成这样。”
端着水盆蹲在太医边上的宫女闻言,小声道:“奴婢听说是内坊的舞姬故意推得孟姑娘,想让她缺席宫宴演出。”
祁乾视线猛地转向她:“说名字。”
宫女瞄了一眼孟怀瑜,声音更小了:“奴婢也是听旁人说起,并不知道哪位舞姬胆子那么大。”
太医适宜插嘴:“要缝针,麻沸散不会完全屏蔽痛觉,还请孟姑娘稍加忍耐。”
“好。”孟怀瑜点头,指尖却忍不住抓紧了毯子。
祁乾坐到软榻的另一侧,握住她一只手,询问道:“怀瑜,告诉我是谁推的你。”
孟怀瑜瞧着他眸内的戾气,沉默了片刻,莞尔道:“排舞时无意间碰撞,没有人推我,你用不着生气。”
祁乾掌心用力,将她的手包裹起来:“你还是同以往一样善良,教坊的这两年没有教会你人心险恶。”
孟怀瑜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低头望着太医手中的弯针没说话。
她需要的是一块能够踮脚的石头,而不是掌控她的手。
弯针穿过皮肉的冰凉感伴随着细密的疼痛让孟怀瑜不由全身紧绷,指甲扣进了祁乾的虎口,指骨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祁乾眸色微沉:“轻点,你没瞧见她疼得厉害。”
太医差点手抖,他颤巍巍地向端着水盆的宫女求助:“劳烦,擦擦老臣额上的汗。”
宫女只得放下水盆,取出干净的帕子去擦汗。
孟怀瑜轻拉了一下祁乾的手,苍白的唇弯起一抹弧度,嗓音发哑:“别为难太医,有麻沸散我不是很疼,只不过瞧着针线穿过血肉,有些害怕罢了。”
闻言,祁乾转身将她搂进怀内,遮挡她的视线:“那就别看了。”
孟怀瑜唇角的笑意无声放大,语气却依旧轻淡,透着隐隐的胆怯:“好。”
第32章
处理好伤口已是一盏茶后, 太医咽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走到一旁净手:“皮外伤,近日不要沾水, 约莫三四天就能拆线。”
祁乾小心翼翼地把孟怀瑜的腿平放在榻上,盖上毯子, 朝太医吩咐:“用最好的药,不要留下疤痕。”
太医手抖了下:“虽说只是皮外伤, 但伤口太深又缝了针, 怕是……”他的声音小了几分,“怕是无法彻底抹消伤痕。”
祁乾皱眉刚要发火,被孟怀瑜拉住手指轻晃了两下,温柔道:“伤在膝盖,不碍事, 留不留疤, 也没人瞧得见。”
空气凝固得厉害,宫女端着被血染红的水盆后退了一步, 半个身子隐在屏风后,太医颤着手将药箱合上。
小心地打量着两人的脸色, 片刻后道:“老臣给孟姑娘号个脉吧。”
孟怀瑜眸色微动, 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到身后:“不用了。”
她看向也正有此意的祁乾,弯起眉眼:“我有事想单独同你说, 可否先让他们出去。”
祁乾扫了眼半跪在地上的太医以及猩红的水盆,嗓音低沉:“都出去。”
不消片刻,房间寂静无声,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夕阳余晖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灰蓝。
“你要同我说什么。”
孟怀瑜垂着眼睫,视线内是开着血色花朵的裙摆, 尾部还沾有些许尘土,她眨了下眼,笑意从眼底晕染开。
“没什么,只是想单独与你待一会儿,仅此而已。”
祁乾轻叹了口气,伸手拂过她的后脑:“你是不想喝药,所以才找理由不让太医诊脉吧。”
他似乎想起什么,笑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孟怀瑜笑眼弯弯,并未反驳。
她挪动了下腿,将毯子拉至大腿处,盖住了一整片血色。
“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她看着祁乾道。
祁乾坐在榻头握着她纤细的手,语气格外温柔:“睡吧,我陪着你,等你睡醒我也在。”
他眸内的缱绻几乎要溺出来,孟怀瑜只瞧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轻声应道:“不在也没关系。”
她早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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