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黎梦的声音已变得沙哑,细若游丝,直至悬空的双腿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彻底没?了生息。
至始至终,周成?岸冷峻的面容里,眉头都没?皱一下,似随手丢下一件无用之物,任由黎梦的身体重重地坠落在地,发出‘砰’地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空旷的屋子?里回旋。
周成?岸握着一方白净素雅的手绢,细致地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拭干净,仿佛要彻底抹去?沾染在指尖的所有污秽,厌恶道:“丢去?乱葬岗,喂狼。”
残忍无情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依如陈令鸢第一次跪在他跟前时的情景,陈氏全族被?他宣判死刑,她曾呼风唤雨的父亲,如蝼蚁一般渺小,被?他一根一根敲断骨头,血染大殿,那痛苦哀嚎的乞求声,至今仍在陈令鸢的耳边回响,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呼喊,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父亲,曾用尽力气卑微恳求一刀了结的恩赐,直至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都在绝望中度过。
周成?岸就似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带着满腔仇恨,向陈氏全族展开了残酷的复仇。
明明知道周成?岸在用黎梦的死来攻心,想?要彻底摧毁她的意志,但陈令鸢仍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这股无形的压迫感令她无法反抗,无法挣扎。
握在周成?岸手中的那方手绢,飘飘悠悠地落下,宛若一片轻盈的羽毛,最终盖在了黎梦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迈开脚步的周成?岸,眼神冷冽徐徐逼近陈令鸢,俯视她时,高大威严的身影,将她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碾压着那几近崩溃的心灵,“留你一命苟延残喘,不过是想?将陈氏埋在暗处的人连根拔起,这才多少日,你就送了我这份大礼。”
什么?
陈令鸢满脸震惊,她从未想?过,自己活下来的缘由,竟然是作为诱饵。
前一刻她还庆幸黎梦死了,心存侥幸,现下这个答案,却叫她无法面对,逃避似地说着,“我,我不懂城主大人的意思。”
周成?岸冷笑一声,那抹笑意里蕴藏着无尽的嘲讽与?轻蔑,仿佛早已看穿她的心思,让人无所遁形,“你忍辱负重爬上我的床,不就是想?给?你全族报仇雪恨?”
陈令鸢的脸上已是苍白如纸,贝齿禁咬唇瓣,仍无法抑制呼之欲出的喘息声。
她好恨!
恨不得将周成?岸千刀万剐!
可是,面对这般强大的敌人,她却是个懦弱的废物。
这份无力感与?绝望,令她几近崩溃。
奈何,周成?岸的话,堪比最锋利的刀子,片片切割着陈令鸢仅存的理智,“我给?过你杀我的机会,可惜令我大失所望,你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活着还有何意义?实在浪费粮食。”
话音刚落,转身欲走的周成?岸,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冷声裁决,“你放心,今日?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我会一个不漏地让他们给?陈氏殉葬,全了你的复仇之心。”
面对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陈令鸢终是一败涂地撕吼出声,似要将胸中翻腾的愤怒屈辱尽数发泄出来,“周成?岸!你不得好死!”
他的脸上挂着残酷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如重锤砸在她的心上,“想?要我不得好死的人很多,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话音刚落,他已缓缓走向内室偌大的核桃木柜,“我很好奇,哪个嫌命长?的与?你这个蠢货合作?”
黎梦死时,他就听见柜子?里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急促呼吸声,透着深深地恐惧,仿佛在黑暗中无助地挣扎。
他不介意,让里面的人感受更深得绝望。
门扉轻启那一刻,时间仿佛彻底凝固。
第36章
四目相对,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杏眸,如今早已失去了光彩,仅剩下憎厌,令周成?岸彻底失了神。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愧疚自责充斥他的脑海,他看?到自己那双沾满血腥的手,看?到自己那颗被黑暗充斥的心,在她?面前,罪恶丑陋,都赤裸裸地?暴露无遗。
心底似有?若无的揪痛,勒得他险些窒息,仿佛看?见幽暗里?的那束光逐渐消散,直至彻底闭阖,他将永堕深渊,再也无法逃脱。
沈悦灵的目光穿透他,定格在死不瞑目的黎梦身上,那双绝望挣扎、圆瞪的眼?睛,即使有?了手绢遮挡,仍觉得历历在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周成?岸宽大的手掌迅速覆在她?的眼?睛,试图遮挡他造成?的残忍血腥,声?音无意识颤抖,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觉察到的恳求,“别看,乖。”
沈悦灵冰冷的嗓音里,毫不掩饰戒备疏离,“别拿你那肮脏的手碰我。”
本以为这?些日子刻意避开她,再也不相见,自能相忘。
却没?想到,此刻站在她?跟前,他竟不知如何面对。
她?是那般纯洁无瑕,如何容忍的下残忍嗜血?
周成?岸轻声?的话语,透着无尽的自嘲,“我确实肮脏不堪,可灵儿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摆脱我?”
“哈哈哈哈!”突然,陈令鸢疯狂肆意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幕无比畅快的场景,仿佛让她?心底所有?压抑的痛苦都释放出来,“周成?岸!你竟也有?锤心刺骨的一天!”尖锐充满嘲讽的每一个字,都似利箭,直射他的心房,“怎么?样,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那双桃花眼?染上刺骨的寒霜,吐出来的话语,堪比最凌冽的寒风,“今夜要你伺候的饿狼,可不少。”
陈令鸢的笑声,愈发疯狂,“哈哈!我身体上的折辱,怎比的了你心如死灰,我等着,万劫不复的深渊,有?你相伴!”
周成?岸岂能容忍,被血海深仇的陈氏嫡女嘲讽鄙夷,被剥去的防护伪装,重新裹上层层寒意与决绝,他的眼?神,变得冷冽坚定,“你想借陈令鸢的手,与许东升暗中联系?让他救你出去?”
沈悦灵愣了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令鸢囚禁我,与你的目的并无不同,不过?是想用我取得沈府财权。”
“灵儿,你这?双杏眸干净的宛若山涧清澈的溪流,藏不住丝毫心事与秘密。”
眼?瞅着那双杏眸微微一颤,他的内心竟也柔软些许,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淡笑意,“我也很想知道,陈令鸢将这?则消息送到许东升的手中,他会不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你想做什?么??”她?警惕不安地?质问,企图从周成?岸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见她?看?着自己,周成?岸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渴望被她?关注,异常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凝视,“灵儿不妨猜一猜。”
说罢,周成?岸没?有?多言,只是轻柔地?环抱起她,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在呵护这?世间易碎的珍宝,稳健有?力的步伐,施施然地?漫步回到她?的院子。
明知她?是无力反抗,被迫依偎在他的胸膛,但是这?一刻的温暖令他感到无比心安,竟愿意让自己沉浸在这?虚假的真实中。
周成?岸低沉的嗓音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一步。”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枷锁,将沈悦灵再次禁锢在了四方天地?中。
被安置在软塌中的沈悦灵,看?着他头也不回,紧阖上那扇门扉,似又看?到未来的日子唯有?孤寂相伴。
仍动弹不得的她,刚经?历完一场漫长的硬仗,已是身心俱惫,缓缓垂下的眼?帘愈发显得沉重,原本紧绷如弦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任由自己沉入睡梦之中。
置身混沌中的沈悦灵,不知熟睡了多久,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钻入耳畔,那声?音不大,似女子轻声?呓语,如梦如幻,充满细腻柔情,却飘渺不定,如同微风轻拂心田,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迷迷瞪瞪醒来的沈悦灵,揉搓着惺忪的杏眸,缓缓掀开眼?帘,凝聚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许是浑身乏力的药效刚过,身体显得格外沉重,僵硬地?缓缓坐起身,揉捏着浑身上下的酸痛不适。
待她?循声?望去,才发现静默矗立在那里,用青砖砌成?的一堵墙壁后,又传来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低语。
脑海里?莫名忆起那夜,周成岸在温柔乡中肆意放纵,沈悦灵的心跳不禁加速,脸颊也泛起淡淡红晕。
这?疯子,今夜又挑了哪个美人孜孜不倦地?奋战一宿?
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墙之隔,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躺在周成?岸身下的庄乔研用尽浑身解数,试图拉着他共赴沉沦,却不知为何,今夜的他与以往判若两人。
若说以前冷峻的面容仿若冰山,高?不可攀,从未流露出情感的眼?神里,将她?们视作肆意玩弄的物件,床笫之间的欢愉,更像是一种欲望的发泄。
然而今夜,同样的距离,他却像变了一个人,明明躺下他的身下,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仿佛一片冰冷的湖水,毫无波澜。
那双桃花眼?中,不再有?任何欲望的火焰,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冷漠。
庄乔研的心,被难以名状的情愫牵引,不受控地?伸出白皙如玉的素手,试图触碰上那张清逸风华的脸,抚平他额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忧郁。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那一刻,那双桃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嗜血寒芒,冷冽而决绝的嗓音,如冰锥刺骨,“滚!”
庄乔研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不解,他不敢相信,多少个夜晚宣她?侍侧,给予过?她?无尽欢愉的男人,竟对她?说出这?般冰冷的话,酸楚委屈涌上心头,如咽在喉,近乎哀求着,“城主大人?”
周成?岸甚至于吝啬给予她?一个眼?神,起身披上外衫,冷酷决绝下了最后一道指令,“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紧咬下唇的庄乔研,脸色已是惨白如纸,“妾身这?就离开。”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时风声?呜咽,穿梭在屋檐廊下,伴随着滚滚雷鸣,少顷,已是滂沱大雨。
周成?岸身姿慵懒地?躺在榻上,却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势,每每阖上眼?睑,满脑子便不由自主浮现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暮然回首,留下一抹盈盈笑意,温暖动人。
然而,与这?份缭绕心头的美好截然相反的是,他眼?眸里?的嗜血,愈发浓郁。仿若深藏在体内的困兽,再也无法抑制其原始的野性与渴望,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冲破牢笼。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该被情感束缚,那种无用之物,只会成?为他攀上高?峰的绊脚石,令他变得软弱可欺,最后失去一切。
紧阖的眸子颓然睁开,如同两道锐利的寒芒,穿透黑暗,冷酷坚定。
唯有?斩断纠葛,方能寻回高?高?在上的自己。
乱他心者,杀!
突然,耀眼?的白光撕裂天幕,照得夜如白昼,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沈悦灵隐隐约约听见门扉轻启发出的刺耳吱呀声,循声?望去,却见房门不知何时大敞。
风势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沈悦灵恍惚看?见朦胧的雨幕中站着一道身影,宛若鬼魅,悄无声?息。
募然醒神时,她?突然感觉到脖子被人勒紧,一股痛苦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那耀眼?的光芒瞬间穿透黑暗,照亮了整个屋子,沈悦灵终于看?清了勒住她?脖颈上的人――周成?岸,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电闪雷鸣间,忽明忽暗的光影交错中,映照出他扭曲狰狞的面容,仿佛修罗恶鬼令人胆颤心惊,不知为何,勒在她?脖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松懈了半分。
心跳如鼓的沈悦灵,莫名忆起黎梦死前,他的冷酷果?决,在这?生死攸关之时,她?的脑海里?竟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用着沙哑微弱的嗓音问出口,“你在害怕?”
这?声?音很轻,却穿透了电闪雷鸣的喧嚣,直抵周成?岸的内心,“胡说!”明明是在反驳,想要更加用力收紧五指,那只手却抑制不住颤抖。
他内心里?的慌乱,宛若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几经?挣扎,终是湮灭在无声?中。那一刻,周成?岸仿佛失去所有?力气,彻底松开五指。
沈悦灵重重跌回床榻,大口喘息,咳嗽不止,脖颈上,鲜明的指痕宛若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肌肤。
即使在这?生死边缘,她?的眼?底,依旧闪烁着不屈的焰火,坚不可摧,嘴角的笑意,透着无尽讽刺,“这?天底下,竟然也有?周城主害怕的事,我都感到好奇,让我猜猜,是什?么?事?”
那双桃花眼?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似被夜风轻拂的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沈悦灵坦然迎上那双紧盯自己的眼?眸,所有?恐惧化作无形的力量,思绪从未有?过?的清醒,“三更半夜闯进我的屋子里,还要掐死我,那此事,必定与我有?关?”
这?句话,宛若最锋利的刀刃,在他的的胸膛划开一刀口子,剖出殷红的心脏,周成?岸似被揭开最不愿面对的事实,恼羞成?怒勒令,“闭嘴!”
然而,她?却忽然笑了,柔弱的身躯尽显坚毅不屈,没?有?丝毫退缩畏惧,目光如炬对视上那双嗜血}人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她?看?穿了他的内心,“你在害怕我?为什?么??”
周成?岸风驰电掣般勒住了她?的咽喉,似乎想要以此令她?闭嘴,阻止她?继续揭露自己不敢暴于人前的恐惧与挣扎。
感受不到丝毫杀意的沈悦灵,鬼使神差,嘴竟不听使唤地?蹦出一句话,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果,“你不舍得杀我。”
那一刻,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结成?霜。两人的眼?神中,仿佛看?见了彼此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沈悦灵大惊失色,连忙否决,“不可能!不可能!”
这?句话,颠覆了她?的所有?认知,一时之间,竟无法接受。
周成?岸惨痛地?笑了,那抹笑容里,夹杂着深深地?无奈与自嘲,讽刺着他,将输的一败涂地,“为何不可能?”
沈悦灵摇了摇头,突然畏怯后退,“你没?有?心!血是冷的。”被这?样一个嗜血残忍的人喜欢,是多么?令她?憎厌的事。
明明心脏勃然跳动,他却觉得,每一次跳动,似被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刺,痛得无法呼吸,愣怔地?站在她?的跟前,一动不动,“呵,灵儿,你真是不该聪明的时候,又聪明过?了头。”
沈悦灵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明明恨透了他,却又生出了丝丝怜悯。本应害怕,却滋生出了无限勇气,正视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眸。
他深邃的目光里?仅余下温柔,指尖轻轻地?摩擦着她?的下巴,似在细心呵护稀世珍宝,“灵儿说得对,我舍不得杀你,所以改变主意了,我会命人给你打造一个精致的笼子,将你关在里?面,配上精美的锁链,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沈悦灵的心神猛地?一颤,她?知道,周成?岸不是戏言,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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