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舒推开车窗,任由寒风拍打脸颊,站台的人还是很多,分离、焦虑、喜悦的情绪在这里蔓延,轻而易举地感染了她。
她握住他的手不舍道:“就要走了……”
虽然都知道不是生离死别,不过就是分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悲伤的情绪还是很容易找上门来。
蒋月鸣何尝不是这样,但他比她装得住。
他温柔地为她把红围巾仔细裹好,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用不了多久就能再见面了,再说了,不是还能打电话吗?不要心疼钱,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回来我报销。”
郑秋舒瞬间展颜笑开,她捏了捏他的手指,“这报销那也报销,你是大款啊?”
要论起身家来,她才是最有钱的,可偏偏他却最舍得花,她觉得她有必要给男友科普一下存款的必要性。
蒋月鸣却说:“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况且这都是必要的花销,你就当…我花钱买心安。”
至于安的什么心,她心知肚明,紧接着心也软成一片。
绿皮火车呜呜的汽笛声突然传来,这下是真的要走了。
“好了,进去吧,路上你们俩多相互照顾着,到地方报个平安。”
叶明昭从她身后朝他点了点头,“放心吧,新年快乐。”
蒋月鸣:“新年快乐,一路平安。”
感受着火车在缓缓向前移动,郑秋舒从没觉得自己这样多愁善感过,就好像离开以后再难相见似的。
站台离得越来越远,那抹挺拔的身影几乎成了一根指头大小,却还在一直冲她挥手。那份牵挂、那份惦念随风相伴,她甚至好像还能看得见他温柔的眼神。
上一辈子,她只坐过一次火车,却是无牵无挂,走了以后再不回去。
这次……不一样了。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车窗,寒风扑面而来,内心却似火烧般火热。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小小的京北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承载了她的太多太多东西:朋友、事业……还有她爱的人。
―――
郑家村。
到了腊月不论是外出做工的还是家里忙忙田地的,都彻底停了下来。
有句话叫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可见过年这件事在国人眼里有多重要。
是以就算是再穷的家庭到了要过年的时候,都会舍得将攒了一年的钱拿出来好好置办年货。但这些人里面明显不包括郑家的一家之主何秀。
“张嘴闭嘴就是吃,一身上下长了几张嘴!”何秀气的将木桌子拍得啪啪响,恨不得将唾沫星子均匀地撒到每个人面上。
“你们是挣了多少钱啊?一年交到我手里有没有一千!一到过年就是要这个要那个,我钱从哪里来?你们是发达喽,每天只知道张嘴吃饭,不当家就是不一样啊,嘴巴一张就是几百块钱。哪有那么多东西买,我是饿着你们了还是冻着你们了……”
何秀的三个儿子都是从小挨骂到现在那么大的,以前大哥还在的时候日子好过一些,现在就不行了。
几个娶进来的儿媳妇也嫁过来那么多年了,其中最麻木的当属二儿媳吴芳,她嫁过来最早,最了解何秀的脾气,深知今天的争执不会有结果。
挑起事端的是四儿媳彭美丽,她前几年才嫁过来,生了个两个女儿,最小的才三岁。
她是个懦弱的女人,但是懦弱了那么多年她已经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没有钱?郑保国这一年在外面那么辛苦做工,给的工钱是没有一千,但是有八百了吧!是,孝敬娘是应该的,但是你不能全拿啊。娘你看看这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么大一家子全在地里刨食,要花钱就指着保国一个人。家里除了米饭够吃还有什么?那些鸡鸭鹅费那么多米养那么大不宰,到底是留给谁吃啊!”
“攒钱攒钱,钱攒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两个女儿那么大了全是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一件新衣服都没有,咱们家真的有穷成那样吗?”彭美丽转而又心疼地看向干瘦又黑的丈夫:“你看看保国都瘦成什么样了,你死了儿子不心疼,还要再累死一个是不是!”
“啪!”
何秀使出了十分力气,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瞬间浮现在彭美丽的脸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在座的人无不震惊转而是一片死寂,郑家婆媳间一直不睦,但从没有明面上闹成这样。
两个妯娌都暗自庆幸自己没帮她说话,只是赶紧把几个哭闹的孩子赶出去。余下的三个男人更是呆惯了默不作声,其中郑保国良久才颤颤起身,去拉的却是彭美丽。
他何尝不知道妻子是心疼自己,但家里本就是他娘的一言堂。
“别闹了……”
“呵!”彭美丽突然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憎恨的眼光直直射向他。
“你个怂包,那么大了还爱当你妈的乖儿子是吧?我告诉你,今天要么我们分家,要么,我们离婚!”
彭美丽婚前从来不知道郑家原来是这么个情况,毕竟当初她两百块钱的彩礼郑家出的是很爽快的。
可是嫁过来才知道,郑家的钱都是从那个在市里的大伯手里掏的,那就是一个久不见面的钱罐子。现在钱罐子碎了,小钱罐子也不见了,本就吝啬的何秀可想而知会把家操持成什么样。
彭美丽不是有多高要求的人,但她就是过不下去了,这样吃又吃不饱饿又饿不死的日子,真的是受够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郑秋舒: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某个穿越者:谁?是谁在跟我对暗号!
第48章 另一个家
◎但是当天晚上,她两个菜都吃到了。害,完全不知道在争什么。◎
在火车上颠簸了近三天,窗外的景色也从一片雪白变成了草绿。
当真正地站在西江市的土地上,呼吸到熟悉的又湿又冷的空气,郑秋舒再一次感受到了重生的恍惚。
“别楞着了,走吧。”
她忙回神,“来了!”
两人顺着人潮一起带着大包小包出站,站口更是人山人海一片。
“小舒!儿子!”
叶振华是一贯的大嗓门,见他们出来便嚎了一嗓子,两人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叶伯伯!”
“爸。”
叶振华挤过人群上来接过郑秋舒的包,高兴地呲着牙笑:“可算等着你们了,这火车,就没准时过。”
她解释:“路上有些地方下大雪,所以慢了一点。”
“也是,快到年节了路况不好。你们一路上怎么样,没有遇到扒手吧?”
他们你一句我一言,跟亲父女似的,叶明昭接收他爸一个眼神就默默跟上了。
叶振华没开大汽车过来,那是厂里的车,平时是能借,但是今年放假早,车早早就交上去了。
叶明昭拍了拍车棚,惊讶问:“家里什么时候买的三轮车?”
儿子一问,叶振华笑眯了眼。
“就上个月,你妈自己买的!她啊,摆摊卖衣服挣了不少钱,早出晚归又不方便,就买了这车。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呢,说要等你们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这老婆子……”
他夸奖完,还要假装埋怨一句,但脸上的骄傲谁都看得出来。
西江市不比京北,在这买个自行车都是添大件,刘月靠自己买下一辆自行车,可不就是值得骄傲的事嘛。
郑秋舒不自觉跟着笑,“听起来伯母的生意很不错啊…
“岂止是不错,好得很呢!”叶振华招呼他们俩上车斗,“先上去,路上说。这风,刮得人脸疼。”
“爸,我来蹬吧。”现在的三轮都是人力的,靠脚踩,费力得很。
“不用,你一个大学生蹬什么三轮?让邻居看见了笑话!况且就你这胳膊腿,能蹬得动吗?”
叶明昭从没有在意过自己大学生的身份,大学生身份虽稀有却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他爸后面这句话倒没说错,火车站离家有个三里公里,载着那么多东西他还真不一定蹬得动。
叶振华正直壮年,又常干苦力活,蹬个三轮对他来说轻轻松松。
三轮左右都罩了自己缝的布,倒也不怎么冷了。
“上次回家不是拿了小舒的货回来卖嘛,你伯母那个时候不大好意思叫卖,愣是在家对着我练了好几天才敢出去。西江现在的童装哪有你做的那么时髦的?你伯母把货一拿出来就卖完了!”
刚开始卖,刘月没敢带太多,当时没想到一下子就空了,吓得她赶紧跑回家又拿了几包。
“不过做生意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帮妇人砍价是个顶个的厉害。刚开始她还不好意思就让价了,回家一盘算亏得太多,立马就聪明了。她故意喊高三块钱,等客人砍价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原来的定价,倒不亏了。”
果然商家都有自己的小聪明,叶明昭高兴亲妈原来只是一味的卖苦力,现在也是干上脑力活了。
连郑秋舒也有些惊讶,随即笑开:“伯母真聪明!”
“还不是小舒你的那批货质量好,你伯母啊舍不得贱卖,逢人就说是京北的货,款式新质量好,降不得价了。后来那批货买完了还有人来问怎么没有幸福里的货了呢!”
幸福里出去的童装领口都有“京・幸福里”的标志,当时她费功夫花资金去做可不就是为了让客户记住幸福里这个牌子嘛。
别看她现在是在做批发,但是郑秋舒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等批发攒够了钱,她打算要经营起自己的品牌。
虽然刘月手里的幸福里的货已经卖完了,但是她的生意也是正儿八经地做起来了。像当初郑秋舒计划的那样,她后来跟着叶振华去了广缘市找货源。
现在做生意做的就是信息差,货源都是被瞒得死死的,广缘市那么大,哪里找得到。但是有郑秋舒在啊,她上辈子工作的厂就是服装厂,再不济也还有别的供货商,她拥有的信息足以让刘月轻轻松松支起服装摊。
路上叶振华提起平时只能在逢初一、十五规定赶集的时候支摊,但是现在临近年关,那摊就能一直摆了,所以刘月现在都还在集上卖衣服呢。
郑秋舒提议:“哎,那要不我们也去集上吧,也能搭把手!”
“那不成,她说了要送你们回去好好休息……”
叶明昭也好奇他妈做生意的样子,“反正都下午了,倒不如去帮忙,让妈早点回家。”
见孩子们精神头都那么好,叶振华瞬间动摇了,现在赶集的人多,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行!那就一起去!”
车头一歪,真就往市集的方向去了。
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就是再穷苦的家庭到了要过年的时候总还要给孩子买一身像样的行头。是以刘月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
要不是刚好遇到娘家大嫂带着孩子们也来赶集,见她忙就搭把手,不然这一下午的功夫要丢多少衣服。
“伯母!”
“妈!”
“老婆子哎!”
刘月看见走过来的三人,那是又惊又喜啊。等他们走近了,她对着叶振华的胳膊就使劲一拧,痛得他直叫唤。
“不是叫你带孩子回家休息吗?怎么带这来了!”
郑秋舒赶紧解释:“是我们想来看看的,您就别怪伯伯了。”
“是啊,在火车上一直睡,早睡够了。”
话都这么说,刘月也没什么好气的了,转而笑着挨个揉了揉孩子们的脸蛋。
“行行行,平安回来就好,晚上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不等她多稀罕几下,客人就在喊:“老板,这衣服有没有大一点的?”
她赶紧应声:“有!我给你拿!”
来都来了,三人便也加入进去帮忙。
其实从郑秋舒的眼光来看,这批货无功无过,是这个年代常见的款式。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她当初给的货源厂家就是销量比较大的,主打一个薄利多销。
九十年代的服装创新性非常强,但那都是上级和成人服装,童装大多是成人服装的缩小版,像刘月的供货商绝对没有几个自己的设计师,无非都是抄完这家抄那家。
但是只是这样就能满足刘月现在的销售需求,她现在只是摆摊,卖的又不是牌子。
其实郑秋舒现在多少也能料到明年自己会遇到的情况无非就是服装盗版横行,幸福里作坊能那么红火的经营下去靠的本来就不是多便宜的批发价,毕竟和人家大厂相比,单件投入的成本太高。
幸福里童装之所以起得来靠的是不同于市面上童装的风格,那场服装展帮作坊打起了名声。按照这几年的发展目标,她也在计划着少产出新品,只等有一天幸福里童装有了自己的品牌,她才会真正开始。
她深知这个目标不会远,因为这是一个天道酬勤的时代。
一伙人忙到晚霞红了半边天才停。
刘月的大嫂也要回家了,但是回家前悄悄地凑到小姑子身边,眼睛瞥着不远处那张红扑扑的脸蛋。
她小声打听:“这姑娘谁啊?明昭带回来的女朋友?”
刘月偷笑,她倒是想啊,但是怎么可能,她在京北可是见过小蒋的,那是个很好的孩子,轮不到自己儿子喽。
“不是,她是我朋友的女儿,我过年的时候要认她做干女儿的。”
大嫂消了那颗八卦的心,转而问:“你好好的认什么干女儿?”
都是一家人,刘月过完年也是要带她一起回娘家的,总不可能瞒着。
所以她就把两人的渊源说了,还有要不是她,自己这生意也做不起来。
大嫂感叹:“可怜见的,那么好个孩子。行了,过年一块带家里来!”
“我也是这个打算,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过节。”
给大嫂送了几件孩子们的新衣,一番拉扯以后两家人这才各回各家。
三轮车的车斗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郑秋舒和叶明昭缩着身子挤在里面,有点弱小无助,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没忍住齐齐笑出了声。
两人从前常坐爸爸的大汽车,倒是第一次挤三轮车,却有种回归童年的感觉。
夫妻俩在外头听见孩子们的笑声,嘴角也跟着扬起。
“孩子们都饿了吧?老头子,还不骑快点,赶着回去做饭呢!”
“你个老婆子,把我当牛使唤呢!”
夫妻俩明明都还没有四十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发爱打趣对方是老头老太,倒也是一种别样的温情。
叶振华嘴巴上这么说,却直接站起来将三轮蹬得飞快。
刘月惊呼一声:“别把我的车蹬坏了!”
要知道她每天早上都要把它擦得锃亮,可爱惜了。
叶明昭从后面冒出头起哄:“爸,再骑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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